傑目瞪口呆地坐著，聽崔佛．史東細數亞當．寇爾怎樣放縱和隨便地玩翰姆林與寇爾員工的股票和股息的漫長歷史。

「於是我從南塔克島回來，打電話給崔佛。」

「是嗎？」崔佛說。然後他一五一十向傑解釋，亞當．寇爾怎麼賠光傑盲目信託給他的退休金帳戶、公債和股票選擇權。「你的寇爾先生投資巨額，我不妨告訴你，用融資融券方式，在我最近推薦給他的股票上。遺憾的是，這幾支股票表現不如預期。此外寇爾先生還有不幸的賭癮問題，這些都有完整記錄。」

第一晚結束時，他注意到麗拉不時瞄他一眼，對他害羞地微笑。第二晚，他去了她的房間，麗拉非但不符合一個不到一年前才被輪|奸過的女人的心理狀態，反而大膽豪放充滿情趣，床上表現甚有創意。

他不知道一旦找到黛絲麗或傑夫．普萊斯他會怎麼做，只知道他不會冷血殺任何人。他替聯邦調查局在墨西哥幹過一次冷血殺人的勾當，永遠忘不了那名毒梟在傑轟掉他的心臟，血肉濺滿他的絲襯衫之前的眼神，一個月後傑辭掉政府工作。

傑用大衛．費雪的化名參加討論會，第一個「淨化者」立刻被他識破是冒牌貨。麗拉．康恩三十出頭，面孔姣好，身材矯健像經常練有氧舞蹈。她自稱是一個墨西哥小鎮三流毒販的女朋友，小鎮叫做卡提茲，在瓜達拉花拉市南邊。男友Ａ了當地毒梟集團的錢，為了報復，毒梟在光天化日下從大街上綁走麗拉和她男友。五名歹徒把他們拖到一家酒館地下室，給她男友腦後一槍。接下來六小時麗拉被五個男人輪|奸，她繪聲繪影地向團體描述了這段經歷。毒梟留下她活口，作為其他任何妄想到卡提茲來招惹不良分子的「洋鬼子」的警戒。

崔佛用手掌撫摸傑的後頸。「和-圖-書我們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看呢？」

她斟酌一下，終於說：「清水。」

崔佛並沒有對我們或翰姆林與寇爾講實話，他其實派了車子去接傑，由不倒翁開車把他載回大理石首的房子。

「這些心碎的人，」傑告訴我們，「來這裡尋找生命線，尋找希望。卑鄙無恥的悲慟抒解卻裝模作樣地點頭、勸慰，打探每一樁見不得人的祕密，每一筆財務細節，只為了日後可以勒索他們，把他們變成教會禁臠。」

於是傑開始留意謊言和前後矛盾之處，很快識破另外四個號稱五級患者的故事破綻百出。隨著靜修班逐步進行，傑發現悲慟抒解的標準作業程序是安插這些冒牌貨在一群真正悲慟欲絕的人當中，因為內部研究顯示，客戶先向「同儕」吐露祕密的可能性遠大於向諮商師推心置腹。

傑和麗拉在她房間翻雲覆雨五小時。中場休息時間，她打探他的過去經歷，他的目前財力，他的未來展望。

於是傑來了佛羅里達。

「你憑什麼自立門戶？」崔佛說，「你破產了。」

她穿了褪色的Ｔ恤和牛仔褲，兩件衣服都像她睡覺時穿過似的。她光著腳丫，涼鞋還留在車內，他發現自己擔心她的腳可能被扔在都市街道上的碎玻璃或石子割傷。

一天早上，傑看見普萊斯離開旅館，正打算再進去翻箱倒櫃一番，突然感覺有人在監視他。

悲慟抒解在一棟都鐸式建築舉辦五級患者靜修班，房子有九間臥室，建在一座俯覽南塔克海峽的懸崖上。第一天所有五級患者受邀參加一個團體「淨化」討論會，藉由深入剖白自己和導致他們來此地的原因，消除他們身上的瘴ｗww.heｔｕbｏok•ｃom.ｃom氣。

「麗拉，」當晚最後一次交歡之際，他對著她的耳朵悄悄說，「卡提茲沒有地下室。」

她知道，但她不肯說。

「那你大概是私家偵探？」

「你不會。」她說。

「因為我不分的話，」傑說，「你會爆我的料。」

「告訴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她噘嘴。

傑猜得不錯，麗拉一碰到危險男人就情不自禁，再也不戀棧她在悲慟抒解或教會的前程。她告訴傑她的舊情人傑夫．普萊斯從悲慟抒解金庫劫走兩百多萬元的故事。普萊斯本來答應帶她走，結果卻拋棄她，帶了那個「黛絲麗母狗」逃跑，麗拉這樣稱呼她。

他稱讚傑工作勤奮，用他的上等威士忌敬他酒，然後問傑對翰姆林與寇爾打算撤換他的感受。

「你毀了他們。」傑說。

「事實上，」崔佛說，「你不必操心辭職的事，因為翰姆林與寇爾會在六週內申請破產。」

「我怎麼知道到時候你一定會分？」

「對你這樣有本事的人，一定是很大的自尊心打擊。」

「你聽過高爾夫球穿過澆花水管的比喻嗎？」傑問我。

「我和黛絲麗就這樣相遇了，」他告訴我們，「兩人各自透過望遠鏡觀察對方。」

他點頭。「我打電話給艾佛瑞特，他證實了。他說他事前並不知情。我的意思是，他知道寇爾有賭博的毛病，但他做夢也沒想到寇爾會墮落到在大約七週內淘空一家有五十三年歷史的公司。寇爾甚至聽從崔佛．史東的建議，偷了退休基金。艾佛瑞特被徹底打垮。你知道他多麼重視榮譽，派崔克。」

於是傑說服她，如果她不講普萊斯的下落，他一定會向她的信差同事告密hetubook.com.com，檢舉她是普萊斯的同謀。

麗拉講完故事，諮商師上前擁抱她，讚美她勇氣可嘉，居然能重述這麼恐怖的經歷。

清水是傑夫．普萊斯的家鄉，他在那裡的老友有泰國海洛英門路，他打算跟他們幹一票毒品生意，把兩百萬變成一千萬。

傑不抱多大希望，但普萊斯證明比他想像的還蠢，傑才開始監視旅館兩小時，普萊斯就大搖大擺從前門出來。傑跟蹤普萊斯一整天，看到他和有泰國門路的哥兒們會面，在樂哥區一間酒吧買醉，帶妓|女回他的旅館房間。

他點頭。

他又花了兩小時審問她，過程中他說服她，他從前是紐約黑手黨甘比諾家族的打手，現在想潛伏一陣子，先摸清悲慟抒解的底細，然後不管他們搞什麼詐欺把戲，強迫他們分一杯羹。

確實是，傑承認。等他找到黛絲麗，把她安全送回家，他就辭職不幹自立門戶。

「我的勢力大到你根本無法想像，」那晚崔佛．史東告訴傑，「我擁有貿易公司、船運公司，數一天都數不完的房地產。我擁有法官、警察、政客、有些國家的整個政府，現在我擁有你。」他收緊握住傑脖子的手。「如果你背叛我，不管你逃到哪個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割開你的喉嚨，扯出你的頸靜脈，塞進你的陰|莖。」

「啞巴偵探？」她說，露出小小笑容。

我點頭，想起艾佛瑞特對安琪和我說的那番話，關於榮譽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關於在不榮譽的人包圍下做一個有榮譽感的人多麼困難。我想到他凝視窗外風景的樣子，彷彿那是他最後一次看風景。

第二天，普萊斯出門後，傑潛入他的房間，但沒有發現錢或黛絲麗的蹤影。

「乖乖等我回來，你會拿到一筆不錯ｈtｔｐs://ｍ•hetuｂｏoｋ•ｃoｍ•cｏm的報酬。但是，麗拉？你試試看警告傑夫我來了，我會讓你痛不欲生，比被任何五個墨西哥人輪|奸還慘。」

麗拉告訴他，清水鬧市區有一家旅館叫做大使飯店，普萊斯對之讚不絕口，因為房間裡有按摩床，還有衛星電視提供各種色|情|電|影。

然後有一天她活生生出現在他的眼前。

「要打賭嗎？」

當傑生氣時，他總要討回公道。

「你跟他們談過了嗎？」安琪問。

「哦，」他說，「抱歉。」

一九八〇年代末期，在藥品管理局探員奇奇．卡麥隆納慘遭謀殺後，聯邦調查局和藥品管理局成立一個聯合行動小組，前往墨西哥調查真相，傑是小組成員。表面上小組是去追尋真相，實際上傑和其他探員的真正任務是立下馬威，痛扁幾個人，記下他們名字，確保墨西哥毒梟以後寧可射殺自己的小孩，也不敢再在聯邦探員太歲爺頭上動土。

「你是警方派來的？」她問。

到了此時，他已經懷疑黛絲麗是否真的存在過。他時常夢見她，連續幾個小時凝視她的照片，他以為自己知道她聞起來什麼味道，笑起來什麼聲音，她裸|露的腿壓在他的腿上是什麼感覺。他愈在腦中編織她的影像，她愈變成神話人物——一個淒楚、詩意、悲劇的美人，坐在波士頓公園，在秋霧秋雨中等待救贖。

「他控制了我，」傑告訴我們，「不光是債務。當我發現亞當，也許還有艾佛瑞特，實際上背叛我時，我震驚到不知所措。」

他在車子座椅上轉身，調整望遠鏡焦距，掃描整條街，直到他面對另一組望遠鏡，正從停在兩個街區外的一輛汽車上看著他。

傑搖頭。「你搞錯了。」

他搖頭，說不出一句話。

「不過，麗拉，」傑說，「你知道普萊斯去了哪裡。是不是？」

「我在卡提茲住了三星期，」他說和*圖*書，「整個鎮沒有一個地下室。因為鎮建在沼澤上，地基太軟。男友腦後中一槍？絕無可能。那是美國黑手黨的手法，不是墨西哥作風。在那邊你騙了毒梟的錢，只有一種死法：哥倫比亞領帶。他們切開你的喉嚨，把你的舌頭從洞裡拉出來，然後開著車子把屍體扔到村莊廣場。而且沒有一個墨西哥匪幫會強|奸美國女人六小時後還留她活口，以警告其他『洋鬼子』。警告什麼？如果他們想發出警告，他們會把她剁成幾塊，用航空郵包寄回美國。」

當他下車向她走過去時，她並沒有把車開走。她並沒有假裝這一切只是一場誤會。她用鎮靜、穩定的眼光望著他，當他走近時，她打開車門跨出來。

「因此，」傑說，「我告訴崔佛．史東，我願意替他做任何事。他給我二十三萬殺傑夫．普萊斯和黛絲麗。」

最令傑生氣的是聽到這些胡說八道穿插在真實故事中間：一個母親在一場大火中失去她的雙胞胎嬰兒，自己卻倖免於難；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長了無法開刀的腦瘤；一個婦人在動完乳|房切除手術六天後，被她結婚二十年的丈夫拋棄，丈夫另結新歡，對象是他的十九歲祕書。

第二天一早傑離開南塔克島，臨別前給麗拉最後一個忠告：

他放聲大笑。

「不管我從普萊斯刮來多少，都分你十五趴。」

「我？」崔佛把輪椅滑到傑的椅子旁邊。「我確定不是我。你敬愛的寇爾先生過度投資，他這樣做已經很多年了。不過這一回他把太多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籃子是我建議的，我承認，但我沒有惡意。」他把手擱在傑的背上。「這些投資有好幾筆在你名下，貝克先生。確切數字是七萬五千六百四十四元一角兩分。」

「唯一問題是，」傑在車餐廳告訴我們，「這個故事百分之百是鬼扯。」

「傑。」安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