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來，我把鈔票放在上面。

我一邊拉開蓋車子的布套一邊想，也許這就是崔佛所不能接受的。因為以我對他事業認識之少來看（我可能錯得離譜；他的事業非常多元化），他永垂不朽的機會十分渺茫。他好像沒有多少建設。他是買家和賣家和剝削者，但薩爾瓦多咖啡豆及其產生的利潤不是有形資產，一旦咖啡喝下肚，錢花掉了，一切即化為烏有。

他看著快速道路另一邊塞到不能動彈的交通。「我以為她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個完美、善良、有愛心的小美人，長大後會跟她父親完全不同。但隨著時間過去。我逐漸看出她在演戲。那是她的本性，一個比她父親優秀的演員，但骨子裡並無不同。我是一個老人，早已不再天真，所以我重新調整我對局勢的看法，從中獲取我能得到的利益。她利用我，我htｔps://ｗｗw.hetｕｂｏoｋ•ｃｏm.com也利用她，我們兩個都祈禱崔佛．史東早日歸西。」他對我微笑。「她也許不比她父親好多少，但她比較漂亮，在床上也好玩多了。」

以及隨之而來的寂靜。響亮、嘲弄的寂靜。

「豈有此理！」葛里芬說。

我把丹尼爾．葛里芬推過門坎，他踉踉蹌蹌跌進客廳。

誰哀悼你的逝去？

但她會打電話回家。

也許電池沒電了，我告訴自己。

整個下午這樣度過。沒人接聽。什麼都沒有，只有電話另一端的鈴聲和我腦中的迴響。

我看了幾分鐘《惡作劇》讓自己分心，但即使哈潑在遠洋郵輪上追逐女人，即使馬克斯四兄弟偷了莫里斯．奇佛萊的護照，假扮成他混下船，都不能讓我專心看戲。和圖書

「什麼時候？」

它們確實如此。工作及工作成果總是比做工的人長命；埃及金字塔如今還在，建金字塔的奴隸早已成為鬼魂。

他點頭。

哪位愛人以喜悅或愛憐保存你的面孔在記憶中？

「是的。直到半夜十二點。三百塊錢。」

沒人接聽。

「半夜一到就放了他，」我對尼爾森說，「改天見。」

我搭地鐵回市中心，去取我存在劍hetubook.com.com橋街室內停車場的私人汽車。那是一輛一九六三年份的保時捷，我修復它的方式跟傑修復他的獵鷹差不多——一片一片的，嘔心瀝血歷時多年才能上路。其實我愛這部車子愛的是工作本身，不是工作成果。就像有一回我父親指著一棟建築對我說，那是他加入消防局以前幫忙建造的：「這棟房子對我毫無意義，可是那塊磚頭，看到沒，派崔克？還有三樓那一整排磚頭？是我放上去的。第一個摸它們的手指是我的。而且它們會活得比我長。」

除非她不在車上。

我關掉電視和錄放影機，再度打行動電話。

我把車停在家門口，開了防盜鈴，上樓，坐下來等候。

「自從一九七〇年。」

「崔佛．史東，」他說，清清喉嚨，「是惡魔。他把人當作商品。比ｈｔtｐs://ｍ•ｈｅtuｂｏｏk.coｍ.cｏm商品還不如。他買、賣、交易人，一旦失去利用價值，就扔進垃圾桶。我承認，我以前以為他女兒跟他相反，第一次我們做|愛——」

他伸手理平長褲上的皺褶，直到褲腳翻邊穩妥地垂在油亮的皮鞋上。

除非她沒有時間或附近沒有公用電話。

「超過四分之一個世紀。」我說。

「她十六歲時。」

「必要時你可以給他戴上手銬，尼爾森。但不要傷他。連一根汗毛都不行。」

「但為了摸一下他女兒的肉體，你在昨晚短短幾小時出賣了這麼長久的關係。」

沒有一人。

尼爾森轉身關上門。

我在儀表板雜物箱放了一支行動電話，我用它打給安琪在維多利亞皇冠上的行動電話。但她沒有接電話。

接下來兩小時，我打了十次她的行動電話，甚至檢查我自己的電話，看看響鈴是否設定在「開」的位置。它是。

尼爾森．法ｍ•hetｕｂｏoｋ•ｃoｍ•coｍ拉爾睡眼惺忪地望著我，手伸進內褲搔癢。我可以聞到他身後的陳年汗臭和食物餿掉的味道，像發燒似的瀰漫整間公寓。

你在地球上走過的痕跡在哪裡？

我們攔一輛計程車前往多徹斯特，和上午高峰時段的交通逆向而行。

「你要我盯住這傢伙？」

但她會用充電器插在車上的香菸打火機。

我走在公寓大樓走廊上，聽到他的聲音穿過薄牆傳來：「老頭子，記住一條簡單家規：你敢碰一下遙控器，我用一把舊鋸子鋸掉你的手。」

他讓開門口通道，說：「進來吧，老頭。」

他理平領帶。「七年前。」

丹尼爾．葛里芬一臉驚恐，但我想他怕的還不是尼爾森，雖然他應該害怕。他怕的是尼爾森的公寓。

他打哈欠。「看在三張大鈔份上，我會煮早飯給他吃。可惜我不會燒飯。」

哪棟建築印了你的指紋，崔佛？

「你替崔佛做事多久了？」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