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最嚴酷的一個月
第三十三章

「隨你。」
「一個嬰兒,」他終於說話,聲音幾乎只剩下耳語,「被自己的褥瘡和排泄物黏在床上。被棄置在房裡有三天之久,哭到不行。然而沒有人在乎。」他伸出染血的左手,讓手就落在碎石上。「沒有人在乎,」他輕聲重複。
「但是,派斯卡還是沒有足夠的時間到達採石場的另一邊,去槍殺莫藍和古提雷茲。」
「因為這是我的工作,雷米。我受雇要這麼做。」
我嘆氣,坐在屋頂邊上一個瀝青小豎板上,和他面對面。
握槍的手仍然穩健,指頭仍然扣在扳機附近,他說:「覺不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出現在吳宇森的電影中?」
「是我。」他咂著嘴,閉上眼睛。「我,我,我。全是我。」
「啊?」
「聽起來真不健康,」我說。
「你是什麼啊,影評人嗎?」
我從階梯上撐起身子,拉直膝蓋。「沒有。」
舉起手拿著槍互指了這麼長一段時間,還真是累人。如果我們要開槍,可能老早就下手了。當然了,很多人在遭到槍擊之前,也許都是這麼想的。我注意到布魯薩的臉色出現了冬天的灰敗,汗水模糊了他太陽穴旁的銀白。他不可能再撐太久了。我胸前沒有中彈,腳踝也沒有地板碎片,然而還是感覺到累。
「啊,不對。答錯了。我是綁匪。他們是收養孩子的人。」他眨了幾次眼,摒開在這個寒冷夜裡出現在臉上的汗水,吸了一口氣,胸口呼呼作響。「你今天早上到我家去了。我妻子打電話告訴了我。」
「真的。」他的眼睛轉到槍枝的另一邊去。「聽來很傻氣,我知道。但也許因為我是警察,我在看動作片的時候,我會不停地說:『喔,該死的算了吧。』你知道嗎?但是,沒錯,你把《遠離非洲》(Out of Africa)或《彗星美人》(All About Eve)扔到錄放影機裡呢,我會在那裡看的,老兄。」
「什麼?」
他回以嘶啞的笑聲。「看來也不健康。你的夥伴,老兄,她是府上負責開槍的人。」
他笑了。
「哪個?」
我拿起槍,手指從扳機處滑開,用手掌拿著,然後爬上最後幾級樓梯。我站在滿是灰塵的淺色碎石屋頂上,往下看著他,抬起一道眉毛。
「司法部。」
「娃娃。」我輕拍他的手,他張開眼睛。「愛曼達的襯衫碎片卡在採石場的岩壁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雷米,你在羅白塔.崔特的背後開槍殺她。」
「他不是你的。」
「我和一個專打小報告的傢伙在桑莫維爾住宅計畫區裡。我自己一個人,然後聽到孩子的尖叫聲。我是說,尖叫,像隻被毆打的狗。這個線民,還有經過走廊的人,全都沒有聽到。他們就是聽不見。因為他們每天都要聽。於是我要那個線民滾蛋,自己跟著聲音找去,踢開一個臭味沖天的公寓房門,在屋子的後方發現孩子。整個地方空盪盪的。我兒子——他真的是我兒子,肯錫,去你的,如果你不這麼認為——在挨餓。他躺在一張嬰兒床上,六個月大,並且處於饑餓狀況。你都能看到肋骨。他的手被該死的銬了起來,和圖書肯錫,尿布濕到尿水都從邊縫上往外漏出來,他黏在——媽的,他黏在床墊上,肯錫!」
我看著方洞開口處的月亮。從他的聲音來判斷,我很確定他在開口的左方。
「李坎斯基人在哪裡?」我說。
布魯薩皺起眉頭。「老兄,我們從來就沒殺過對我們不造成直接威脅的人。羅格斯基什麼屁都不知道,所以我們放他生路。你們也是。你以為那天晚上,我沒辦法從採石場的另一邊殺了你們嗎?不是的,莫藍和古提雷茲是直接的威脅。小傢伙大衛,李坎斯基,還有,不幸的,金蜜也是。」
皺起的眉頭更緊了。「我從來就沒想要殺里奧納。我認為情況亂了,有人開始害怕。」
我垂下頭,看著自己在碎石地上的鞋子。
「我說過,我會開槍的。」
「就我個人來說,」布魯薩說,「我不覺得自己有辦法對她開槍。對你,也許。但是她呢?我就不知道了。開槍射擊一個女人,你知道的,絕對不是你在忌辰當天會去做的事。『波士頓警局兩度受勳警官,深情的丈夫與父親,保齡球平均得分兩百五十二,以及,有辦法槍殺女人。』你知道嗎?聽起來……爛透了,真的。」
我原地躺了一下,心臟擠進食道,並且對於位置的改變一點也不表高興,靠著牆猛捶,拚命要落回原位。
我蹲伏在倒數第五級階梯上,將頭的位置保持在開口的下方,深吸了幾口氣。
「我知道,」他含糊地說,「金蜜和大衛。你還沒猜到這一條。」
他再次咳嗽,我聽著。當他無法抑制地乾咳了大約二十秒時,我閉上眼睛,在他停止咳嗽之後,很確定他就在開口左方大約十碼之外。
「什麼?」
他抬頭看我,用拿槍那隻手的手臂抹過嘴邊。「我不覺得自己能上哪去。」
他對我展露出那個美妙,男孩般的笑臉。「好笑,我可以和你爭論。你有手機可以叫來救護車嗎?」
「雷米?」
他的頭突然往後仰,靠著風扇的整個身子僵硬。他的左腳踝踢著碎石,大大地張開嘴巴,無聲地尖叫。
我露出緊繃的笑容。
「沒有。」
布魯薩懶洋洋地笑。「恐怕如此。」
「這就是我啦。」
「你沒那麼行。見鬼了,你沒那麼聰明。」
他劇烈地咳嗽,往前彎起身子,把一隻手壓在胸前的彈孔上,一邊緊緊地抓著腿上的槍。
到達二樓,我的眼睛多少適應了黑暗,只見無人的樓面,幾個翻倒的貨盤,以及穿過被石頭砸破的鉛質窗戶,黯淡街燈的光線。樓梯是一座一座堆疊起來的,在每一層樓一模一樣的位置上,所以,要到下一層樓,我得在牆邊向左轉,順著往回走大約十五呎遠,才能到達樓梯開口處,我抬頭往上看著粗重的鋼鐵,最後看到了一個頂端長方形的洞口。
我把自己的槍放在腿上,看向城市的地平線。也許布魯薩是對的。一整個城市裡,滿是不在乎的人。一整州。也許,一整個國家。
他甚至沒朝我的方向看過來。他背靠著一具工業風扇,頭往後仰,市區的地平線就攤開在我們的面前,深藍色的天空襯托出一片黃,藍,與白www.hetubook.com.com色的光。
「派崔克?」
他靠著風扇半搖個頭。「不是波爾。是派斯卡。波爾從來不殺人,那是他的界限。不要貶低他在我們心中的記憶。」
他有可能在唬我,但是我不覺得有什麼必要,真的。如果波爾沒槍殺法洛.古提雷茲和克里斯.莫藍,那麼我就得重新思考某件事。
「肺?」我說。
布魯薩的眼睛暴凸,整個身子似乎要衝起來。他對著襯衫咳出血,用手擦掉,然後抹在下巴上。
「就在十月份,你們兩個接下案子的隔天晚上,我找到他。他正在打包。我質問他有關那樁設起士騙局的事。錢一定在他那裡,可是他不願意說出下落。從來沒想到過他會有那種膽子,但是二十萬還是給了某些人足夠的勇氣,我猜。反正,他打算離開。我不想讓他走。事情演變成肢體衝突。」
他眨眼。「你看到我兒子?」
「射中了,我想。」他點點頭。「他媽的莫藍。如果莫藍當晚不在那裡,就不會有圈套了。那個笨蛋李坎斯基沒告訴我他偷了歐拉蒙的錢。這可以改變很多事的,我知道。相信我。」他稍稍移動,這番努力讓他悶哼。「迫使——我,老天——去和起士這種渾球共謀。即使如此,我還是設計了他,老兄,這可傷了他的自尊。我告訴你。」
我們就這樣在那裡站了好一下子,兩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會如何發展,一個錯誤的眼神,一個不經意的拉扯,一股腎上腺素,或者是恐懼,都會牽動指頭,一顆子彈就會隨著火光出現在槍口。布魯薩眨了幾下眼睛,因為痛苦而吸著氣,一朵看似過大的鮮紅玫瑰花苞逐漸在他的襯衫上暈染盛開,花瓣以持續,並且無法挽回的優雅綻放開來。
他搖頭。「真的嗎?」
「拜託,老兄。在死前做件正確的事。你的手上滿是鮮血。」
「沒錯。但是羅白塔不是女人。你知道嗎?她是……」他嘆氣,然後咳嗽。「呃,我不知道她是什麼。但是『女人』似乎不足以形容。」
他把槍放在腿上,伸手到皮夾克裡,拿出一隻薄薄的諾基亞。「我有,」他說,然後轉身把它從屋頂往下丟。
「好漂亮,」他說。「你知道嗎?」
「雷米。」
「不要這樣,死了又沒意義。」
我點頭。「就是她打要求贖金的電話給里奧納的,是吧?」
他低笑。「那種事,一輩子碰一次就夠了。不,我只是想在這裡坐一下,看看星星。媽的,老兄,你的射擊技巧還真爛,」他嘶聲表達不滿。
「我也是,」他說,「我還以為我是唯一一個。」
「我愛孩子。」他說得如此簡單,輕柔。
「謝謝你的警告,你真棒。」
好一會兒之後,他的身體放鬆下來,雙眼下垂,我聽到氧氣進出他身軀的聲音。
我抬頭望著星星,在這個地方還真少有,在寒冷的夜裡如此清明。「我看到你的兒子,」我說。
他的右手滑進我的手中,壓擠了一下,我們從水面一直看向城市中心,以及存在燈火下方,城市那閃爍,黑絲絨般的允諾:安身在玻璃和特權之後,在紅磚和鋼鐵,彎曲的樓梯後方一些充滿和-圖-書魅力,健壯,營養充足,得到良好照顧的生命;以及映著月影的水面:總是水,溫和地流動在構成我們都會的島嶼和半島周遭,為它打擊醜陋和痛苦。
「我上來了。」
「於是,我帶他回家。我認識有些懂得假造身分證件的人,我買通了其中一個。我兒子的出生證明上,有我的姓氏。我妻子輸卵管結紮的記錄被摧毀,做了一個新的,證明她在我們的兒子尼可拉斯出生後,才進行結紮。我只要撐過最後這幾個月,然後退休,接著我們就要搬離州境,去找個安全警衛的顧問工作,撫養我的孩子。然後,我會非常,非常快樂。」
我聽到它撞到七層樓下方的人行道上,遠遠地砸碎。
「你真是充滿驚奇,布魯薩。」
「決心死在屋頂上?」我說。
「在布羅克頓被一個女人刺死。」布魯薩再次閉上眼睛,笑容和緩下來,滑到臉孔的一邊。「你非常幸運。除了一個死去廢物無用的證辭之外,沒有你任何的把柄。」
是組裝,我進門時如此決定。我第一件注意到的事,就是裝配線的輪廓,滑輪和鍊條從二十呎上方的櫞木上往下垂落。下方原有的裝配帶和滾軸早已不見蹤影,但是主要結構仍然存在,拴在地板上,掛在鍊條尾端的鉤子彷彿召喚的手指。地板上其他的部分空空如也,每件有價值的物品,不是被遊民,或孩子偷走,就是最後一任業主拆下來變賣。
另一串乾咳聲出現,接著是大聲的咯咯響,他吸氣進到肺裡,然後又啐了出來。
「雷米。」
他打開眼睛,槍從手中落到碎石地上。他朝槍枝歪過頭去,但是手依舊放在腿上。
他轉過頭,伸出手臂,拿起葛洛克瞄準我。
「幾個?」我問,「一共有多少個?」
「我只要愛曼達,」我說。
「那麼,告訴我,她在誰手上,雷米。做件對的事。」
我抬頭看建築物。這棟樓有七層高,使用的材料是在世紀交會那個年代常見的巧克力色磚塊。一樓的窗台上長出了雜草,窗框則已經毀損,並且滿是塗鴉。樓面寬大,足以用來儲存大型物件,或是生產組裝機械。
他咳嗽。「因為我手上有把槍,瞄準了開口。如果你探頭出來,我就會轟掉你大半個腦袋。」
「他就在附近。你以為是誰在康寧漢公園裡敲昏羅格斯基?」
右邊有座鑄鐵樓梯通往下一層樓,我慢慢地往上爬,黑暗使我無法繼續跟蹤血跡,我看著樓梯,檢查是否有鏽蝕穿透的大洞,在踏出每個步伐之前,都先謹慎地伸手去拉住欄杆,希望摸到的是金屬,而不是某種憤怒饑餓鼠輩的身軀。
「而我是受雇來保護和服務你這個蠢蛋的。你知道這有什麼意義嗎?那是個誓言。保護,以及服務。我做了。我保護了好幾個兒童,替他們服務。我給他們溫暖美好的家庭。」
他將自己的槍放在腿上,把頭靠在風扇上。
就在我站在那裡的時候,聽到了幾層樓上方重重的金屬嗄吱聲,有一扇金屬門落回絞鈕,重擊在水泥上。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臉。上面既有驕傲,又有憤怒,還有他在目睹了這個世界的深沉之後,所帶來的深刻哀傷和*圖*書
「噢,」雷米.布魯薩低語,他的手從我的手中落下。
我尾隨著布魯薩的行蹤穿過布羅德街,接著轉上C街,這條路在此地蜿蜒進入沿著整條東二街的貨運業和倉儲區。要追蹤其實不難。他一離開酒吧,就拋下了卡士柏的面具,當我踏出酒吧時,地上的面具正往上瞪著我,雙眼是兩個洞,還掛著缺牙的笑容。才剛滴落的血跡在街燈下發光,歪歪扭扭地指出主人的行進路線。血滴越來越濃稠,直徑也越來越寬,然後進入了一片照明不足,鋪著破碎圓石的昏暗倉庫區,裝貨平台上空無一人,貨運司機出入的小酒吧拉下了窗簾,小小的霓虹招牌缺了大半的燈泡。前往水牛城及特頓市的半聯結車,運轉拉扯地輾壓在碎裂的街道上,車子的大燈閃過血跡的末端,在這裡,布魯薩停了一段時間,好撬開一扇門。鮮血從他身上的彈孔往外流,積成一片血潭,細細的血絲噴向門上。我從來沒想過,一隻腿可以流出這麼多的血,但也許我的子彈打傷了股骨,或是擊中了重要的動脈。
「我喜歡看女人家的電影,」他說。
「和你們在酒吧裡的那一個。」
「怎麼說?」
「喔,是啊。照她這麼做,很快就可以讓人把菸給戒了。」
「派斯卡為什麼不順手殺了巴巴?」
「我要放下槍了,」我說。
「我正是這麼說。那傢伙是誰?」
他對我搖著帶血的指頭。「不,不,不。」
「好到可以射中你,」我說。
「嘿,派崔克,換成是我,就會留在那下面。」
「我們得把你弄下這個屋頂。」
他睜開一隻疲憊的眼睛。「還在,」他含糊地說,對我舉起指頭。「你知道自己很幸運嗎,肯錫。幸運的混蛋。」
「有。」
「多久了?」
「決心不去坐牢。審判?」他搖頭。「不適合我,兄弟。」
我歪著頭。福朋海峽穿過一片白色的塵土,在橋樑,以及夏日街和議會街下方滾動,向地平線和橋墩延伸出去,暗藍色的流水洩入波士頓港內。
「你對他開槍的那個?」
我搖頭。
「一個好極了的孩子。知道我在哪裡找到他的嗎?」
「什麼?」
「別煩惱,」他咯咯發笑。「該死的東西有維修保證。」
「誰?」
我輕輕地搖頭。「拿山姆.畢京柏的冷飯熱炒,又沒有感情方面的弦外之音。」
「那是顆該死的跳彈,」他說,「我正要提腳離開瓷磚地。」
他微笑。「你沒聽說嗎?」
他朝我歪過頭來。「回頭,往右邊一點看。」
「我討厭吳宇森的電影。」
「別忘了里奧納。」
「真的,」我說。
「你是說,我打到地板,而地板打到你?」
「誰是……」我從他身邊往後靠,他的微笑漾開來,我這才了解到:尤金,那個目睹我們殺害莫里安.索希亞的孩子。
「媽的,當真?我還以為他是某種間諜。真他媽的過於鎮定。對著派斯卡連開三槍,好像標靶練習,不當一回事。我看到他坐在那個桌邊,就知道他媽的這件事會搞砸。」
「為什麼?」
我走過去,站在他的面前。我在這裡可以看見他胸膛上深色的圓弧,玫瑰花瓣從這裡開始成長。m.hetubook.com.com傷口就在正中央,仍然冒出鮮血,但是速度不快。
「你中彈了嗎?」
他睜大眼睛。「好讓你去找她?帶她回到那個社會稱之為母親,那該死東西的身邊?想都別想,老兄。愛曼達依舊是失蹤人口。你懂嗎?她保持快樂,繼續吃得好,乾淨,有人照顧。她生命裡有一些笑聲,並且能長大,有良機。你要動腦部手術了,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她在什麼地方嗎,肯錫?」
我看著他的眼睛,也許因為他知道我在看,平直的凝視中除了晦澀,什麼都沒有。
「喔,」我靠在欄杆上,嗅著透過開口處傳過來的港道和冷冽的夜晚氣息。「你在那上面有什麼打算,呼叫直升機來撤退嗎?」
「誰?」
我移動身子,他看向地平線,對著廣場上閃爍的燈光,氣象台烽火的紅光和廣播發射台,露出微笑。
「生出我兒子的那個混蛋。她甚至從來沒有找過他。我知道她是誰,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只想轟掉她的腦袋出氣。但是我沒有這麼做。而她卻從來沒去找自己的孩子。」
所有的樓面都空盪盪的,每上一層樓,港口和鬧區的地平線就透過拱形的落地窗,往內投射進更多的燈光。除了最頂端的長方形開口之外,樓梯依然昏暗,當我到達最後一階,沐浴在月光下,探向一片天空的時候,布魯薩在屋頂上往下喊著我。
我一次跨過兩級階梯,絆倒了幾次,在三樓轉過角落,跑到下一座樓梯處。我加快速度往上爬,雙腳開始有了節奏,判斷出階梯的豎板會在黑暗中的哪個地方往上升。
他聳肩。「根本不必付他錢。只要答應在他一次路上被逮的時候放了他,就夠了。」
「雷伊和魚群睡在一起?」我說。
「尤金.托瑞上個禮拜死了。」
「她甚至沒有舉報失蹤人口,」布魯薩說。
他啪然張看眼睛,裡面有一絲清明確切的認知。「靠向你的左邊,肯錫。讓我看看城市。」
「那傢伙,對。」
「這件事在過去二十四小時裡,一直折磨我的腦袋,」我說,「你和波爾?」
「你付錢給雷伊.李坎斯基,要他引海倫出門,」我說,「對吧?」
「收容她的人是綁匪。」
他對我發出一聲粗嘎的笑聲,血霧噴在嘴唇上,雙眼因為痛苦而緊閉。「要記得——波爾不是槍手。讓他帶著尊嚴死去。」
「雷米。」
他聳肩,望向地平線。「你在我家,」他說,「老天,這可惹毛我了。」他閉了一下眼睛,然後張開。「你看到我兒子了嗎?」
「但是派斯卡那天晚上不在採石場。」
「她射中你了?」
我抬起身子穿過開口,伸出手槍,往下瞪著布魯薩的槍管。
我把背靠在欄杆上,舉槍瞄向屋頂,一寸一寸地爬上樓梯。
「我會對你的腦袋開槍。」
他的手槍在夜晚的空氣中啪然作響,子彈射中牆上固定鐵梯的支架。金屬發出亮光,彷彿有人在上面點燃廚房用的火柴,當子彈在我頭上鏗鏘出聲跳飛到另一片金屬上方,帶著輕輕的嘶聲射入我左邊的牆壁上時,我平趴在階梯上。
「是嗎?」
布魯薩聳聳肩。
「不,你不會的。」
我往上方回喊。「怎麼說?」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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