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母女重聚

當愛曼達聽到母親說「去他的」的時候,臉上稍微抽動了一下。
「我沒有,」我重複地說。
「你可以告她,」海倫說,「對嗎?你可以的,對不對?」
「那麼她為什麼要離開?」
「愛曼達怎麼辦?」
海倫穿過起居室,歪著頭,在耳垂戴上一個耳環。「哎喲,為了你對里奧納做的事,小碧真是恨死你了,派崔克。」
在大陪審團面前,我不得陳述有關自己和布魯薩,在他生命最後幾分鐘的談話,因為這些無法得到證實。我被限制,只能就自己對案件的觀察所得,以及自己的案件筆記作證。
我們帶她回家。
(全書完)
「喔,你要走了嗎?再見!」
我放過這個話題。「妳呢?妳恨我嗎?」
「我問了。她不肯告訴我。」
愛曼達的眼睛仍然看著電視,臉孔就浸在白蠟色的光線下。「再見,」她說,我只知道,她是在對著回家看羅莎的西班牙裔雜務工說話。
六月時,我到海倫家中探訪。
愛情,另一個傢伙說,卻遭到一陣譏笑。
「我只是在想,自己該不該放下撐拐。撐了一會兒之後,如果我不動,手臂就會發麻。」
我看著愛曼達,電視在她臉上反射出一個電動開瓶器的影像。我看到她前額上的電動開瓶器彷彿一張嘴巴,她的方下巴映照著藍白兩色的光線,叮咚聲響時,她的雙眼不帶任何興趣地觀看。接下來一隻愛爾蘭獵犬取代了開瓶器,在愛曼達的額頭上跳m.hetubook.com.com躍,在一片綠地上打滾。
幾個男人緊張地笑。
巴巴站在起居室裡我的電視前方,向我望過來。
我站在原地,擋住門。
達拉斯小牛隊(Dallas Mavericks),有人喊著。自從他們加入全美籃協(NBA)之後,我們就一直為他們而死。
愛曼達看著我,舉起一隻手。
她伸手抓住一堆衣架。「我們談過這件事的,在林子裡。我該說的都說了。」
「那麼全都沒事了,」他說,「對嗎?」
電視上,海倫告訴記者,她認為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女人。
這就是我們所做的事。
一九九八年十月
毫不考慮,蕾秋說。絕無反顧。
我的家庭,蕾秋說。只有我的家庭。
「甜心,這是派崔克,我的朋友。」
酒吧裡一陣安靜,男人們打量著蕾秋,她聲音裡的冷酷和鎮定,符合了偶爾會出現在她眼底,如果太近去觀察,那抹會讓人緊張的神情。
蕾秋笑了。她舉起自己的威士忌酒杯,撞球桌上方的螢光燈反射在杯子上,陷落在冰塊當中。
「也許因為這樣,她還沒支付我的帳單。」
我跟著她走進餐室,她一邊把桌上的東西掃進皮包裡。
「不知道,妳來告訴我。」
我對著電視點頭。「看來的確是如此。」
巴巴搖頭,然後離開起居室,拿起門口成堆的箱子,步履艱辛地走下樓梯。
「嘿,老兄,」他說,「幫那女人搬家,讓我覺得不太舒服。你知道嗎?但是她要求我的。」
她用骨瘦如柴的手腕給我一個緊緊的擁抱,在我的頸部留下瘀青。和*圖*書她噴了香水,也塗上了鮮紅的口紅。
現在呢?現在我們做出了什麼事?我們在西貝克特的樹林,在那個廚房裡,從沒有合法親權的家長手中帶走小孩時,又犯下了怎麼樣的罪行?
蕾秋和尼可拉斯.布魯薩在雷米死去的當晚,就失去了蹤影,帶走起士的二十萬美金中一部分不為人知的數目——這多半是來自檢方的假設。
「朵蒂會嗎?」我問道。
笑聲群起。
一股猛烈的疲倦刺入我的胸廓下方,擠掉我的氣息,接著,如同來時一般突兀,這個感覺很快地離去,隨之而來的,是停留在關節間的抽痛。
她說:「衣架有些是你的,我再送回來給你。」
巴巴撿起床上的衣袋。
「她愛死了這個節目。不是嗎,蜜糖?」

我被傳喚去面對大陪審團,並且被要求,對媒體戲稱為「警察綁架醜聞」的案件,為自己在各方面的所知作證。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字眼所指的是警察被綁架,而非下手綁架,但是很快地,這個說法成為案子的同義字,就如同水門事件成為尼克森叛國和腐化的代名詞。
愛曼達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看著情境劇,內容有關一個帶著兩名早熟六歲雙胞胎的單身父親。這名父親是個州長,或是參議員,或是類似的人物,似乎總是在辦公室裡,據我到目前看來,家中並沒有雇請保母。一名西班牙裔的雜務工不停進來抱怨自己的妻子羅莎,後者經常頭痛。他不停的說著帶有黃色雙關語的笑話,雙胞胎會意地大笑,州長則試圖保持嚴厲,並藏起微笑。觀眾愛極了,他們為每個笑話瘋狂。
我們將愛曼達.麥克雷迪帶hetubook.com.com回她的家庭。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我們所做的事。沒有罪行。我們將她交還到合法的擁有人手中。不多也不少,就是如此。
「床上有個袋子,」她說,「最後一個了。」
聯邦起訴官告訴我,他懷疑傑克.道爾會因為莫藍和古提雷茲的死而被定讞,但是因為他對綁架案的涉入十分明顯,絕對會被處以重刑,是再也看不到監獄之外的景象了。
沐浴在白熱的燈光之下,海倫在她的前廊上跳了起來,穿過一整群記者,從社工人員的懷抱裡接下愛曼達。她發出一聲叫喊,淚水湧上臉龐,親吻愛曼達的雙頰和前額,以及眼睛和鼻子。
他轉過頭去,看著安琪拿著另一個箱子跳過走廊,把它放在前門外面一堆箱子上方,接著又跳進臥室。
海倫對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朵蒂會過來看顧她。」
她拉下衣物袋的拉鍊,拿起成堆的襯衫塞進去,然後拉回拉鍊。
「傷了她的心,」我說。
很多事值得為之而死,蕾秋.史密斯說,她來到桌邊,值班已經結束,手上拿著一個威士忌酒杯。為了五塊錢,因為在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人眼神相會,為了蝦子。
國家,一個剛退伍的人說。其他人舉杯致意。
她笑了。「你知道的。這傢伙呢,他在電視上看到我,認為我——像個大明星。」她大笑。「這還不有趣嗎?反正,他約我出去。他很可愛。」
「我沒有。」
海倫傻笑著。「大概再五分鐘她就會過來。」
愛曼達的雙臂環著母親的脖子,將臉埋在後者的肩頭,幾名鄰居拍出喧鬧的掌聲。海倫聽到聲音抬起頭來,有些困惑。接著她露出佯裝的羞澀笑容,對燈光眨https://m.hetubook.com.com眼,揉著女兒的背脊,笑容越來越大。
我讓到一邊,她穿過門口,和回頭走上台階的巴巴會合。
一個夜晚,在柯洛克特終站酒吧裡,蕾秋.史密斯加入一場酒後的醉談,討論何者值得人為之而死。
我對她揮手回應,但是她已經又向電視望過去。
她伸手拿起撐拐,在我面前搖晃。
我看著沙發上的孩子。
我停在門邊。「再見,愛曼達。」
「狗食中的魚子醬,」旁白說著,「你的愛犬,不也值得像家人般的對待嗎?」
我在外面走了一會兒,最後在雷恩遊樂場停下腳步,坐在我和布魯薩坐過的鞦韆上,望向奧斯卡和我曾經在瘋狂的傑瑞.格林手中拯救出一名孩子,那個尚未完工的青蛙池。
母女重聚,這也是第二天早晨新聞的頭條標題,這一幕於四月七日晚間八點零五分,由EST電台現場實況轉播。
我想到門廊上躺在崔西亞.道爾懷抱中的愛曼達、蓋在她們身上禦寒的羊皮外套,和兩個人安靜親密的談話。
「沒關係,巴巴。沒事的。」
要看是什麼狗,我想著。看是什麼家庭。
愛曼達什麼也沒說。
「出門嗎?」我說。
「妳會沒事吧?」我說。
我靠在臥室門口,看著安琪從衣櫃裡拉出毛衣,丟到床上。
在里昂.崔特和羅白塔.崔特住家地下室發現的屍骸,確定是一名兩年前在西佛蒙特州失蹤的五歲男孩,另一名七歲大的女孩則尚未確定身分,也沒有人出面認領。
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當中,聯邦大陪審團對傑克.道爾,他的妻子崔西亞,以及里奧納.麥克雷迪提起控訴,罪名為綁架,和-圖-書強迫監禁未成年人,危害孩童,以及明顯忽略孩童。傑克.道爾同時被以謀殺克里斯.莫藍、法洛.古提雷茲,以及企圖謀殺里奧納.麥克雷迪,和聯邦探員尼爾.瑞爾森的指控起訴。
德州,梅薩港
海倫把三個鮮亮粉彩的塑膠手環套在手上,搖晃著手臂,讓手環落到手腕處。
愛曼達就坐在那裡。她身穿需要清洗或至少浸泡的粉紅色睡衣,並且沒認出我是誰。
什麼才有呢?有人喊著。
她搖搖擺擺走到台階前,我聽見她將撐拐靠在一起的聲音,她用一隻手拿著撐拐,另一隻手握著欄杆,跳下台階。
殺人,蕾秋說。
我再次對他聳聳肩。我不相信自己能夠講清楚說明白。
「老兄,」他說,「你是對她做了什麼事?」
藍色伊甸號的船長艾爾金.伯恩,這個梅薩港最傑出的捕蝦人,最後終於說,妳會為了什麼殺人呢,蕾秋?
她搖搖頭,拍拍兩側的頭髮。「你開玩笑嗎?里奧納帶走我的孩子。不管是不是哥哥,真是去他媽的。她有可能會受傷,你知道嗎?」
她低下頭,看著地板。「你要永遠站在那裡嗎?」
沒有人因為謀殺小傢伙大衛.馬丁、金蜜.尼浩斯、斯芬「起士」.歐拉蒙,或是雷蒙.李坎斯基而遭到起訴,後者的屍體一直沒被尋獲。
一個人死亡的價值是無法度量的,蕾秋說。
我聳聳肩。「去問她。」
沒有一時的悲憫。
我打起精神,穿過起居室。「再見,海倫。」
瑞爾森出院了。醫師拯救了他的臂膀,但是手臂萎縮並且無法使用,至少目前如此,但也可能是永久狀況。他回到華盛頓,在那裡接下一個證人保護專案的文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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