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對方咯咯笑,「別掛斷。」
我在茶几上擺出棋盤,排出名叫「人面獅身」的棋局。棋局是印在英國棋魔布萊克奔寫的一本棋譜末頁,布氏雖然不會在今天的冷戰型棋賽中得勝,但他可能是有史以來最活的棋手。「人面獅身」是十一種步法的棋,名實相符。一般棋局很少超過四、五種步法。再下去破解的困難就呈幾何級數升高了。十一步法是毫不攙水的磨難。
「敝姓馬羅。」
「謝幕加演我怎麼辦?」
「現在你仔細聽好,馬羅。你再翻藍諾士案,你就死定了。泰瑞是我的朋友,我有感情。你和他也有感情。我只跟你說這麼多。是一個突擊隊。是英軍。發生在挪威一個岸外的小島。他們有一百萬人。一九四二年十一月。現在你肯不肯躺下,讓你那疲倦的腦子休息休息?」
「好吧,告訴我。」
「便宜貨,我沒說在什麼地方發生的。聽我好言相勸,把那件事完全忘掉。你已得到忠告了,最好記住。」
我打到西維爾.恩迪柯特辦公室。有人說他正在出庭,下午近黃昏才聯絡得到。我要不要留下大名?不要。
我撥了日落大道附近曼弟.曼能德茲暗窟的號碼。今年那兒叫「阿爾.塔帕多」,名字取得不壞,在拉丁美洲西班牙語中意指埋在什物堆的寶藏。那家店過去曾取過別的名字,改名多次。有一年就只是藍色的霓虹號碼打在日落區南面的空白高牆上,背對著山,有一條車道環著山坡一側,由街上看不出來。十分僻靜。知道的只有警察、暴徒和出得起三十元吃一頓大餐的貴賓—https://m.hetubook.com.com—在樓上幽靜的大房間甚至高達五十元一餐。
他掛斷了。我下樓買了一份報紙,跟曼能德茲說的一樣。報上有大威利.馬鞏住院在床上的照片。可以看見半張臉和一隻眼睛,此外就是繃帶了。傷得很重,但不是致命傷。那些小伙子很小心。他們要留他活口。畢竟他是警察,本市暴徒不作興殺警察的。那種事留給少年犯去做。一個被整得血肉模糊的警察是更好的宣傳。到頭來他會復原,回去工作。但從此以後有些東西一去不回——最後一吋鋼鐵氣魄消失了。他成為活生生的教訓,證明對非法活動成員逼太緊是不對的——尤其你若在風化組服務,在最好的飯店用餐,開凱迪拉克車,更是如此。
五點四十分喬治.彼德斯回電了。我們互相調侃和慰問一番。
「朋友,你想得周全,還有嗎?」
「需要我畫圖給你嗎?若非你那狐狸洞的故事全是胡說,就是發生在別的地方。」
他高高興興說:「我看你又落入另一個困境了。你何不試試替死者薰香防腐之類比較靜態的行業?」
「你既然這麼說,我會去買一份。報上說不定有我的照片哩。馬鞏怎麼啦?」
最後一個聲音說:「嗨,便宜貨。你景氣如何?」
「我說過啦——人有旦夕禍福嘛。詳情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馬鞏想搜查一輛掛內華達車牌的汽車上的四名小伙子。車就停在他家門口。內華達車牌上寫著他們所沒有的大數目字。一定是存心鬧著玩兒。只是馬鞏並不覺得滑稽,他雙和*圖*書臂裹石膏,下巴縫了三個地方,一隻腿高高吊著。他再也狠不起來了。你也可能出這種事。」
「訓練期太長了。聽好,如果收費不太高,我想當你們機構的客戶。」
我坐著思索這件事好一會兒,然後撥「卡尼機構」的號碼,找喬治.彼德斯。他出去了。我留下姓名,說有急事。他要到五點三十分左右才會回來。
「別掛斷。」
「為什麼?」
我們掛斷電話,我回去玩棋。可是「人面獅身」棋局再也引不起我的興趣了。過了一會兒彼德斯打回來給我,說只要他們機構的名稱不和我的問題連結在一起,卡尼沒有異議。彼德斯說他會立刻發一封夜信到倫敦。
「你一個人?」
接電話的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女人,然後來了一個帶墨西哥腔的領班。
「不要。」
他一字一句慢慢說:「你試試看,便宜貨。你試試看。」
「是啊,沒錯。我認識一個人——而且是私人交情——可以把卡尼擺在小指甲底下,看不見人影。」
「你沒聽說?我交上另一位朋友,他也自殺了。他們以後該叫我『死亡之吻小子』。」
「請等一下。」
「我會說明當時我正在跟哈蘭.波特的女兒喝酒。可以算補強證據,你不覺得嗎?你也打算踩扁她?」
「說話呀。誰找他?」
「真滑稽,呃?」
「你說得太快了。保羅.馬斯頓是泰瑞.藍諾士沒來西部以前在紐約用過的名字。」
「萬一裏面沒這個名字呢?」
「倫敦有很多像我這樣的人,可是我分不出優劣。他們稱這種人為私家調查員。你們公m.hetubook.com.com司一定有人脈。我只能隨便選個名字,說不定會上當。我要一些應該很容易查的資料,而且希望快一點。下週末以前要。」
「我沒見過那傢伙,也不打算見。」
「有人查過聯邦調查局檔案找他的指紋。沒有紀錄。可見他從來沒在三軍服務過。」
「馬羅是誰?」
我笑了。他也笑了,「沒再管閒事了吧?」他問道。
「不錯嘛。我自己從來不喝那玩意兒。」
「你用不著找私家調查員。你可以直接詢問。寫一封信給他們。」
「噢,當然。我做了你不喜歡的事,就會背著一輛電車游泳到卡塔利納。別想嚇我,曼弟。我對抗過職業級的。你到過英格蘭?」
「你想跟曼能德茲先生說話?你是誰?」
「他說叫你對我好一點。」
「哈,哈。他從來沒聽過這個名詞。」
「你有沒有到過英格蘭,曼弟?你和藍帝.史塔及保羅.馬斯頓——或者叫泰瑞.藍諾士或別的什麼名字?也許在英軍服過役?在蘇荷區混過,被警方通緝,認為從軍可以降降溫?」
「說吧。」
「我們可以用卡尼訂的位子。我恰好知道他要私下用餐。他是羅曼諾夫的常客。這一行的高收入階層有利可圖喔。卡尼是本市的大人物。」
「我想知道泰瑞.藍諾士——或者保羅.馬斯頓,管他叫什麼名字——的戰爭紀錄。他參加過那邊的突擊隊。一九四二年十一月突擊某一挪威小島時受傷被俘。我想知道他是什麼機構任命的,後來出了什麼事。戰爭署會有完整資料。不是秘密情報,我想不是。我們就說牽涉繼承問題m.hetubook.com.com吧。」
「不用講名字,朋友。私事。」
等了好一會兒。這次來的是個狂暴小子。他好像由一輛裝甲車的裂口——可能只是他臉上的一道裂口——對外發話。
我咆哮道:「好吧,如果訂得到位子——我懷疑能訂到。」
「得了,喬治。我也許要過三個月才收到回信。我五天後就要。」
「老小子,這要看你叫我們幹什麼。而且你得跟卡尼談。」
「你可以割自己喉嚨當做一幕戲。」
「打電話給我吧,喬治。要吃晚餐嗎?」
「小心聽好,便宜貨——」
「不,不滑稽。還有,前幾天下午我跟哈蘭.波特喝過茶。」
「沒聽過這個人。」
「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
「那就難倒我了。若是那樣,你們查出來什麼都好,我要幾份附有證明文件的。你要搾我多少錢?」
「專業費率。」
「不,不是奇哥。來吧,說出口令。」
我等著。什麼事都沒有,只是乾等著,手臂都痠了。我把話筒轉到另一邊。最後他終於回來了。
「他礙著你了,呃?我見過他在維多酒吧前面把你的部下奇哥甩離牆邊。要不要我打電話給一位警長辦公室的朋友,告訴他這件事?」
「炸爛你的臉吧。」
「你只管說,便宜貨。我正在校閱歌舞表演的某幾幕。」
「什麼意思,問為什麼?誰是付錢的老大?」
「去買份報紙,便宜貨。讀一讀記在心裏。又大又壯的威利.馬鞏在自家門前被毒打一頓。小子,他麻醉醒來可真是大吃一驚!」
「七點見。」我說。
「你真行,小子。我向來知道你可以在緊要關頭hetubook.com.com露出頭角。七點左右在羅曼諾夫的酒吧見。告訴領班你正在等卡尼上校。他會為你開道,你就不會被電影腳本作家或電視演員之類的人渣擠來擠去。」
我到好萊塢公立圖書館的參考室查詢,沒找到我要的資料。於是我只得回去開我的奧斯摩比車到市中心的總圖書館。在一本英國出版的紅封面小書裏,我找到了。我複印下自己要的東西,驅車回家。我再打電話給「卡尼機構」。彼德斯仍然不在,於是我請那邊的女職員改記下我家的電話號碼。
「你是奇哥.阿戈斯提諾?」
「還有一件事。那邊的重大記錄都存在一處名叫『森默瑟會所』的地方。我想查他有沒有名列其中——出生,結婚,歸化入籍,什麼都好。」
「他的影響力很大喔。曼弟,我只是要一點小情報,例如保羅.馬斯頓的事。」
「羅曼諾夫餐館?」
「謝謝你,曼弟。我會休息的。你的秘密在我這兒很安全。除了我認識的人,我不會跟別人說。」
我心情惡劣時,偶爾會擺出來,研究破解的新招。這是斯文又安靜的發瘋法。你甚至不會尖叫,但已經差不多了。
「放聰明些,便宜貨。人在這個都市隨時會出事。像大威利.馬鞏那樣的強悍壯漢都會出事。看看晚報吧。」
「我得去問卡尼。他也許會整個推掉。我們不想要你那種知名度。他若交給我處理,而你同意不提這層關係,我看大約三百元。以美金計算,那邊的人收費不高。他可能收我十個金幣,不到三十美元——再加上可能有的一切開銷。就說一共五十元吧,但卡尼至少要兩百五才肯開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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