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他弄錯了。你在歐塔托克蘭見過泰瑞.藍諾士的屍體了吧?」
「說下去。」
「臉和手顏色抹暗,頭髮染黑。但疤痕還很明顯。當然啦,從他在家碰過的東西,指紋很容易查。」
恩迪柯特高聲說:「我是指自白和自殺,當然。寫信可以理解。至少你為他做的事——還有後來的一切,得到了合理的補償。」
「會,不過說不快。英語比較好。」
「史塔和一個姓曼能德茲的卑鄙小人——現在已經被趕出我們這兒——是泰瑞在英軍的戰友。他們某一方面——可以說幾乎每一方面都不對勁,但他們仍有自尊之類的。這邊有人基於明顯的理由策畫了一種障眼法。歐塔托克蘭那邊則基於完全不同的理由,另有一套障眼法。」
「歐塔托克蘭那種地方不會有。」我說。
我說:「郵箱問題叫我不安。他說窗外街上有個郵箱,旅館服務生會舉起信來給他看看再寄出,讓泰瑞確定信真的寄出去了。」
他有個角間辦公室,地上鋪了藍地毯,有個四角雕花的紅木書桌,很古老而且顯然非常貴重,有幾個普普通通的玻璃門書架擺滿芥末黃色的法律書籍,英國名法官的「內幕消息專家」所著的一般諷刺和圖書漫畫,南面的牆上有一幅奧利佛.溫德爾.福爾摩斯法官的大肖像,孤零零的。恩迪柯特的椅子鑲了黑色皮革。他手邊有一張敞開的捲蓋桌塞滿了紙頭。這樣的辦公室沒有一位裝潢師有機會再加以美化。
我拿出來交給他。他以律師特有的方式仔細閱讀。看完把信放在桌上,向後仰,茫茫然瞪著虛空。
他點點頭。我用指尖輕輕摸我的側臉。傷口痊癒了,腫脹也消了,但其中一記可能傷到了神經。臉頰部分地方還麻麻的。我不能不管。時間到了就會痊癒的。
他說:「那就說英語吧。對我沒有差別。」
「起先我沒想到。後來我查那個地方。只是小村子。人口約一萬到一萬二。只有一條鋪過半截的街道。警察頭子有一輛A型福特權充公務車。郵局在肉店一角。那兒有一家旅社、兩家小酒館,沒有良好的道路,有個小型機場。附近山區有人打獵——很頻繁,所以才有機場。到那邊唯一妥當的方法。」
「不,恩迪柯特先生,我沒懷疑,因為以他的情況不太可能。但他化過妝吧?」
恩迪柯特眼裏有睡意。他漠不關心的問道:「為什麼?」他又從一個方盒子拿出一根濾嘴香煙和*圖*書。我隔桌遞上打火機。
「你會說西班牙語,恩迪柯特先生?」
「我們進去吧,梅爾拉諾斯先生。」我說。
「你前往歐塔托克蘭,是暫時被授權代理地方檢察官手下的人員?」
「你的結論是什麼?」他又問我一次,語氣更尖銳。
「你是指自殺,寫自白書,還是寫信給我?」
我接過紙條來看,「特此介紹我的一位朋友西斯科.梅爾拉諾斯。我想他可以替你解決問題。S。」
「馬羅先生?」
「抱歉我把想法表現出來。另一個小問題我已經跟藍帝.史塔提過了。信怎麼會寄出來呢?照信上的說法,方法事先安排好了。原來有人告訴他郵箱的事。原來有人說謊。可是照樣有人寄出了裝有五千元巨鈔的信。錯綜複雜,你不同意嗎?」
某一個星期五早晨,我發現有個陌生人在辦公室等我。他是衣著考究的墨西哥佬或南美人之類的。他坐在敞開的窗口抽一根氣味很濃的棕色香煙。個子又高又瘦,人很斯文,留著整齊的淺黑色髭鬚和頭髮,比我們一般的頭髮長,穿一件疏紋針織質料的淡褐色西裝,戴綠色太陽眼鏡。他客客氣氣站起來。
他吐煙圈,望著香煙裊裊。
和圖書「我收到一封泰瑞的信。我猜波特先生知道。我告訴過他女兒洛林太太。還拿給她看過。裏面有一張麥迪生肖像。」
「有什麼事要我效勞嗎?」
他只穿襯衫沒穿外套,顯得很疲勞,但他天生就是那種臉。他正在抽一根沒有味道的香煙。煙灰掉在鬆開的領帶上。軟軟的黑髮到處都是。
恩迪柯特微微一笑,「說也奇怪,他全怪他的女婿洛林醫生。哈蘭.波特這種人必須責怪別人。他自己是不可能有錯的。他覺得要不是洛林醫生給那個女人吃危險的藥物,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們那邊的警力是哪一種?」
我替他拉著門。他走過時有一股香水味。眉毛也他媽的太秀氣了。但他面孔兩邊都有刀疤,人可能不像外表看來那麼秀氣。
「說下去。我知道打獵的事。」
他遞給我一張摺起的紙頭,「先生,這是拉斯維加斯的史塔先生給你的資料。你會說西班牙語嗎?」
「我確實看見了,在一家家具製造商店裏,他們那邊沒有正式的殯儀館。他也做棺材。屍體冰涼冰涼的。我看見太陽穴的傷。死者的身分不成問題,如果這方面你有什麼懷疑的話。」
他搖搖頭,「不,已經完了。波特hetubook.com.com先生現在是透過舊金山、紐約和華盛頓的事務所進行法律事務。」
我開門的時候,他眉頭深鎖,我想他是困惑不解而皺眉,動機是正直的。也許他正試著回憶旅社外面是什麼樣子,有沒有郵箱。
「別耍寶,馬羅。」
「你的結論呢?」
「說街上有郵箱,就像有跑馬道和賽狗場,有高爾夫球場、回力球場,和帶有彩色噴泉及音樂台的公園一樣。」
「有些事情叫我擔心。我若說你當時到監獄來看我是代表哈蘭.波特先生,現在沒關係了吧?」
我說:「垃圾容器。不錯,就是那個玩意兒。漆上綠、白、紅的墨西哥色彩,上面有個標幟,用清晰的模板印刷大字標明:『維持本市清潔』。當然,是西班牙文。四周躺著七隻癩皮狗。」
我站起來,伸手拿信,重新摺好放回口袋。
「一張什麼?」
「但願仍然有價值。」
「很原始。頭兒大概只是粗通文墨。但他懂指紋。天氣很熱,你知道。相當熱。」他皺皺眉頭,拿出嘴裏的香煙,漫不經心丟進一個黑色玄武岩之類的大容器裏。他加上一句,「他們不得不從旅社拿冰來,大量的冰。」他又看看我,「沒有塗油防腐。一切必須快速進行。」
「是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過你別強調這一點,馬羅。那是有價值的人脈。也許我看得太重了些。」
他揚起眉毛,「真的。咦,他確實花得起。第二次結婚的時候,他太太足足給了他二十五萬元。我想他打算到墨西哥生活——遠離這邊發生的一切。我不知道那些錢怎麼樣了。那事我沒查。」
我坐下以後,他默默瞪著我。然後說:「你真是我所認識的最固執的雜種。別告訴我你還在挖那件事。」
「你的結論是什麼——為什麼把史塔扯進來呢?」
他沒有回答。於是我謝謝他花時間,就告辭了。
又一個輪子開始轉動罷了。足足轉了一個月,才有了結果。
他靜靜說:「有點文謅謅,對不對?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
恩迪柯特冷冷說:「那就是他弄錯了。也許是什麼看來像郵箱的東西——例如垃圾容器之類。」
「只會幾句。由旅社經理翻譯。」他露出笑容,「那傢伙是衣著考究的斯文漢。看來強硬,但很有禮貌,幫助甚大。一下子就驗完了。」
西維爾.恩迪柯特說他加班,我可以在傍晚七點三十分左右順道去找他。
「我猜他恨我大膽——如果細想的話。」
「五千元巨鈔。」
「恩迪柯特先生,信在這兒,也許你想看看。」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