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的名字不要一再在報紙上出現,探長!」弗朗索瓦高聲說。她的聲音中含有明顯的傲慢的意味,「你可能知道,我丈夫是市議員——他在政府官員的圈子裡相當有影響,你是個公務員……」
梅格雷站在羅什舒阿爾大道和克利南庫爾特路拐角處一所名叫「落日」的酒吧前,平臺咖啡座的前面有一個男人,他擺著賣炒杏仁和花生的攤子,在冬天可能還賣栗子。在克利南庫爾特路這面,一個小個子老人坐在圓凳上,不停地吆喝著,他的沙啞的聲音消失在喧鬧的十字路口:「《激進新聞》……《自由報》……《新聞報》……《巴黎晚報》……《激進新聞》……」
她呢,也是鎮定自若,用一張五法郎的紙幣和一個賣報人換了一個厚厚的信封或者在桑塞爾監視著梅格雷的一舉一動,跑到他面前,神情安詳、天真,告訴他她的一生生活!
「最後一封信什麼時候到的?」
探長記起了莫爾設法拼湊起來的那封信中的幾個字:兩萬……現款……星期一。
一個賣廉價品的旅行推銷員!然而他竟有勇氣投保人壽保險,而且付了足足五年保險金!想到他,梅格雷幾乎變得感情衝動起來,但同時,死者的複雜的性格既吸引又排斥他,使他感到煩惱。
「這是他最起碼能做的!聽你的口氣,我終於相信你以前是愛他的……」
看門人皺皺眉:「噢,是為了這個!」她說,「我原先就認為這裡有些不大對頭。你一定知道得和我一樣清楚,他每兩三個月才收到一封信……」
「小聲些,探長一定聽到我們說的話了……我得去跟他說話……」
「你是指他的頂樓?就在最上面,拄著枴杖把他的東西拿上去真太難為他了。」
「你知道他在學校裡學的是什麼?」
「一點不黑!一個金髮碧眼、白皮膚的高個子女郎!臉稍微有點兒紅,打扮入時,她總是打地鐵車站那兒過來……」
「是製革廠老闆!」弗朗索瓦冷冷地糾正說。
「我不明白的是,對這樣一個給你帶來恥辱、一輩子都在撒謊的人,你竟會哭得這麼傷心。他只做了一件好事——保了人壽險!」
「你在裡面起什麼作用?」
「至少有三個月了……你能往後站站嗎,顧客都看不見我的報紙了……你還想知道些什麼?我是個正派人,真的,我並不試圖讓你……」
「他是我們家的恥辱……」
天氣陰沉,頭天晚上已經下過一場雷暴雨,但現在讓人覺得好像還要下雨。
「克利南庫爾特路。」
「那你幹嘛還要來呢?你已經有二十多年沒來了……」
「每封信她給我一百個蘇……所以這是樁掙錢的買賣。」
梅格雷獨自一人待在聖法爾若那間小客廳裡,女傭剛才把他帶到這兒後忘記關上門了,所以那兩個女人在餐廳裡說話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裡,餐廳的門開著,門朝著同一過道。
雅各布先生抬起頭,眨巴著那雙眼圈通紅的眼睛:「你是誰?」最後他問道,一邊向顧客遞過一份《激進新聞》,同時在一隻木罐裡摸著找頭。
姐姐又插話了:「亨利會有作為的!他是普爾讓家的人,儘管外表也許像他父親。他長大後,成功地擺脫了這個環境。就是今天早晨,他也不顧頭天晚上肝疼,仍去上班了。」
包裹看起來像臺打字機,探長扯去包皮紙,從口袋裡找出一張空白紙,隨手打了幾個字,然後將紙塞進錢包。
「多少錢?」
「我過去總是希望他能試著幹些什麼,我鼓勵他去。」
「你不知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年輕時上的哪個學校?」
梅格雷看著桌子,試圖想像埃米爾.加萊坐在這間房間的什麼地方,但沒有成功,也許是因為住在這所房子裡的人也只有在有客人時才用這個房間的緣故。
開始下雨了,計程車司機把車停在人行道旁,按了按喇叭。
「別說了!」
走過地鐵入口處時,他撅起嘴、帶著厭惡的神情想到埃萊奧諾.布爾桑在扔給雅各布老頭五法郎後,拿著裝有幾千法郎鈔票的信封走了,然後鎮靜地乘上十來條不同線路的地鐵和公共汽車,非常小心地穿過有兩個出口的大樓,回到家裡。這和埃米爾.加萊脫去外套,堅持爬上十英尺高的牆頭有什麼聯繫呢?
一對枴杖靠在報攤前,老人一隻腳上穿著鞋,另一隻腳上只套著一隻畸形的拖鞋。一看見這個賣報人,梅格雷就明白雅各布先生不是真名,只是個外號,因為老人有一部分成兩股下垂的長鬍子,鬍子上面是一個鷹鉤鼻,就像在那些通常叫做雅各布的陶製煙斗的商標上看到的那樣。
在鬥雞眼女傭送梅格雷走過小巧的花園時,梅格雷含糊地嘟嚷說:「可憐的老加萊。」
「那不是個好傢伙。我這才明白他不是她父親……他第二次又來試試運氣。我想,我該提醒那個年輕女子,我敢肯定,她帶他走了很長的路——好幾英里——把他拖得暈頭轉向,因為此後他沒再來試過。嗯,現在你又來了。你知道為那事兒我得了多少外快——不是那人給的一千法郎——只是一張二十法郎的鈔票,而且當時,我還不得不裝出找不出零錢的樣子,否則我就只能得到十法郎了,她走時嘴裡嘟囔著我聽不懂的粗話。狡猾的小婊子!一個小氣的老……」
「我想,你不知道她住在哪兒吧?」
亨利呢,他甚至在第一次去領聖餐的路上就顯得有些古怪——一副深思、懷疑的神情。二十二歲上,他不願與埃萊奧諾結婚,怕她失去因前夫亡故而得到的撫恤金!他有肝病,但仍然照常工作!
亨利嚥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逼出一句話:「沒有。」
「左面最後那條小徑,就在最近去世的市長那個粉紅色大理石墓碑旁邊。」墓地看管人說。
事實仍然是,他們沒有殺他!
「我幹嘛一定要保持安靜?你認為這事兒和我無關嗎?我是你姐姐,雅克就要得到一個重要職位了。你想想,這地區的人聽到他姻親是個騙子會怎麼說?」
「我把信帶到這兒……我甚至不必預先通知她……約摸五點鐘,我可以肯定那個年輕的太太就來了,她總是取一份《激進新聞》,把一百蘇放進罐子,然後把信裝進她的手提包。」
「沒有照片……我丈夫幾乎沒提起過那段時期的生活。」
雅各布先生眨眨眼睛:「如果你能找到她,你可就太聰明了,即使你是個警察!先前也有一個人千方百計想找到她。我住的那幢房子的看門人只是告訴他我在這兒賣報。她向我形容了這個人的長相,我以為他是那個年輕女子的父親。開頭他只是在有信來的那幾天裡在這兒轉悠,並不對我說話。啊,對了!他總是躲在那個賣蔬菜和水果的攤位後面。然後,他就跟蹤她……不過,沒有成功!最後,他來找我,說如果我能把那年輕女子的地址告訴他,他就給我一千法郎。他不相信我跟他一樣什麼也不知道。原來,她讓他乘了不知多少地鐵和公共汽車,最後在一幢有兩個出口的大樓裡把他甩了。
「那又怎麼樣?又不是只有雅各布先生一個人亂花鈔票。」
梅格雷很謹慎,過了一個小時才又來到克利南庫爾特路,雅各布先生還坐在他的報hetubook.com.com攤旁。
「最簡單的辦法是給老人看一下她的照片。」想到這兒,他一路走到蒂雷內路,確信能在這個年輕女子的公寓裡弄到一張她的照片。
「那是他想到的,」加萊太太緩慢地說。
從埃米爾.加萊結婚開始,他們就始終不斷地對他叨咕,以便讓他明白,像其他女婿一樣為普爾讓家族增光是他的責任。
「一個皮膚微黑的女人?」
他只是去奧爾費弗爾濱河街拿信件——沒有跟這個案子有關的信件。他走出警察局,朝那家槍鋪走去,他希望從死者頭顱裡取出的子彈,還有朝莫爾開的兩顆子彈已經鑒定好了。
「還有呢,他使你過得幾乎是貧窮的生活……他發誓說他每月只有兩千法郎的收入,可是,這張保險單就證明他至少掙四千法郎一個月!他是在瞞著你。或許他賺得還要多,誰知道呢。以我看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他有兩個家,有一個情婦,說不定在哪兒還養了幾個孩子呢……」
「對,是刑警。他在家嗎?」
「我能在哪兒找到他?」
「我不知道。反正他用這個名字收信。」
「他是幹什麼的?」
「你還是去鼓勵一塊石頭吧!你竟然還能容忍!……你甚至不知道,他死了以後你不會變成窮人……因為沒有保險金……」
剛才聽到從門裡傳來的她的說話聲,梅格雷曾想像過,由於悲痛,她已變得比較富於人情味。已經擯棄了那種傲慢和自尊的態度,而事實卻不然,她的態度就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不多也不少。
「什麼?你不知道?你是個警察?你可能是在騙我吧?雅各布先生,本地區年紀最老的賣報人;他像瑪士撒拉……」
雅各布先生——梅格雷最後的希望,已經消失在稀薄的空氣中。
「足夠把那些有關的人送上刑事法庭。」
科爾貝那個殯葬員面對具體的吩咐搔了搔頭皮:「一塊非常簡潔的墓碑,不必精心打磨,不必過於雅致,也不要太貴,但要有特色。」
「把我送到那條路的頭上,不管是哪一頭。」
夜色漸漸降臨,梅格雷走上狹窄的樓梯,身子不住地磕碰在樓梯的牆上,他沒有敲門就推開了看門人指給他看的那扇門。
「不是。與其說是信,倒不如說更像個小包裹。」
還需要什麼證據呢?還沒走到老人限前,他就看見了在一家酒吧窗子後面亨利.加萊那臉色慘白的長臉。
「我想問你一件事,」他說,沒有朝兩個女人轉過身去,「你丈夫一定知道,你和他結婚使你和家庭斷絕了往來……」
「她第一次讓你這麼幹是在什麼時間?」
「可能是三年前……有一位留短鬍子的先生找過他,他看起來像個穿便服的牧師……我對他說的就是我現在對你說的這些話。」
梅格雷繼續不停地工作著,他手腳笨拙,但毫不留情,他打開一個個抽屜,在其中的東西中翻找著,終於找到了一張埃萊奧諾的照片。
「我要做的只是把寫著我名字的信收下,不要拆開,下午把信帶到這兒……」
「沒有。女士們,我十分抱歉打擾了你們,對了,有一件事情……你有你丈夫在印度支那時拍的照片嗎?我想他結婚前在那兒住過。」
亨利.加萊的身子俯在桌上,正在捆紮一個相當笨重的包。他跳了起來,但在認出是探長後,他設法控制住自己,不過和_圖_書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拚命地咬緊牙關,牙齒都一定咬疼了。在短短的一個星期裡,他的容貌發生了怕人的變化。他雙頰凹陷,顴骨突出,最明顯的是他的臉色呈現出嚇人的灰白色。
「他幹什麼工作?」
客廳裡,傢俱和小件東西都已按原樣放好,看到那張橡木桌,探長不由得想起,就在幾天前,這張桌上還覆蓋著黑布,上面安置著一口棺木,點著蠟燭。
雨仍然下得很大,不過探長倒挺喜歡,因為在這樣的天氣裡,這條儘是門面狹窄的店舖和破舊住宅的熱鬧的馬路,和他的心情完全適應。
聖法爾若那些人咒罵他,藉以安慰他們自己,他們不斷說他是個職業低賤的廢物,但同時也在思索這一事實,他的死畢竟使他們的財富增加到了三十萬法郎。
「我認為這純粹是個人的事情。我有什麼權力這麼做?」
「你呢,太太?」梅格雷和藹地說,轉向加萊太太,「你有沒有試圖使他改變自己的職業?你有沒有因為他的職業責備他?」
答話的是弗朗索瓦:「這不是事實,探長。開始我們是接納他的,有許多次,真的,我丈夫勸他另找個工作……他還提出過幫助他。後來看到他會甘願做那種低下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去努力的,我們這才不和他來往。他會使我們感到恥辱……」
突然他彎下身子,直接向瘸腿老人問了個問題:「你收到最近的那個包裹了嗎?」
「你有打字機嗎?」
「我所知道的就是他的祖籍是南特。」
「他住在哪兒?」
他走進了幾百家簡陋的棚戶房子或把頭伸進公寓房子看門人小小的門房窗口裡詢問過,最後問到一個五大三粗的胖女人,她長著一頭很粗的亞麻色的頭髮,疑惑地看看他。
「這我不知道!」她冷冷地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聖—伊萊爾一直在公證人家裡打牌。只有埃米爾.加萊,他再也不會在場了……他已經牢牢地釘在一口棺木裡了,他的面頰被子彈打爛了,已經由那位邀請七個人共進晚餐的醫生切開了,他的心臟上有個窟窿,那雙誰也沒有想到會閉著的灰白色的眼睛!
「太太沒有參加葬禮吧?我看了三天前的報紙,報上說你將會得到一筆三十萬法郎的人壽保險金,」他溫和地說,好像有些侷促不安地左看看、右瞅瞅。他到聖法爾若來並沒有明確的目的,他只是想來再次領略那種氣氛,使自己頭腦裡死者的形象清晰起來。
亨利那天早晨覺得身體好些了,所以他把保險金存入索夫里諾銀行的帳戶,讓他十萬法郎的存款得到充分的升值,這筆錢一定要增加到五十萬法郎,他才能和埃萊奧諾離開此地到鄉村去生活!
「雅各布先生?……」
一幢房子一幢房子的走訪,這種工作本可以讓別的年輕警官去做,但不知為什麼,梅格雷不願讓他的同事插手這一案件。
「報告寫好了嗎?」
「那怎麼呢?」
「沒來看你,那是因為我不願看到他。你想和他結婚那會兒,我就沒隱瞞自己的看法,雅克也是!一個有奧羅爾.普爾讓這樣姓名的人,一個姐夫是孚日地區最大的幾家製革廠之一的監事,另一個有朝一日會成為一個國家部長的主要私人秘書,她就不能嫁給埃米爾.加萊這樣的人!不光是門第,老天爺——還是個旅行推銷員!我真拿不準父親當時怎麼會同意的……或許,我們倆私下說說,我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到最後,父親只想著一件事:不管發生什麼事,他的報紙一定得出版。加萊有一小筆錢……也許他被說服把錢投資給《太陽報》……你沒法對我說這不是真的。而你https://m.hetubook.com.com呢,我的妹妹,受過和我同樣的教育、具有母親的容貌,竟然會選中這麼個無足輕重的人……別那樣看著我!我只想讓你明白你沒有理由要哭……你和他一起生活幸福嗎?你老實說……」
「別哭了,奧羅爾,你不必這麼激動……」
「你還是承認你原來希望情況會好些吧?」
「不住在這兒……到隔壁去問問,那兒住著幾個猶太人。」
「掛號的?」
但是,他剛在理出一些簡單的思路,弗朗索瓦又回到他的腦子裡;弗朗索瓦,她丈夫是市議員——她沒忘記提醒他這一點。啊,不,弗朗索瓦聽到加萊太太得到三十萬法郎的人壽保險金,就直接到馬格麗特宅邸去了。
「裡面有鈔票嗎?」
他拿起帽子,退出客廳進入過道,自己也說不清每次他進入這所住宅產生的那種模糊的不安感是什麼。
她不一定就是埃萊奧諾.布爾桑,不過她也可就是雅各布先生的顧客,沒有證據證明亨利是她的同夥。
「不會吧?這些信裡是不是真夾著幾千法郎鈔票……我不能肯定,我摸過那些信封!只聽嚓嚓的響聲……我對著燈光,試圖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但信封太厚,看不見。」
不過,他還是很樂意和亨利.加萊見面的。
路上他努力擺脫掉纏繞在腦際的聖法爾若那幢住宅,忘記他忘不掉的兩姐妹之間的談話,集中心思考慮案件的事實。
「現在有人來看雅各布先生嗎?」
梅格雷垂頭喪氣。他和槍店老闆握握手,坐上了一輛計程汽車。
「他穿一身黑衣服,像個牧師。」
「布爾桑太太不在家,但亨利先生在樓上。」看門人說。
這些並沒有改變這樣的事實:有人向莫爾開了兩槍,還有埃米爾.加萊被殺害了,他的大姨說他是她家的恥辱。
「謝謝。再次向你表示歉意。」
「只剛收到過一封。」
一個古怪的家庭!古怪的人!等一等,儘管有種種情況,他有沒有在加萊太太身上發現過真正的愛的火星嗎?無可否認,他們之間隔著一重門。一旦和他面對面了,那事情就有結局——她又成了他第一次去拜訪時認識的那種討厭而架子十足的中產階級的妻子:弗朗索瓦的真正的妹妹。
「看來你昨天晚上肝病犯得很厲害,」梅格雷帶著一種並非有意的粗暴口吻說,「讓一下……」
「那人是不是穿一身晨禮服?」
「他的郵件多嗎?」
「司法警察局的。你最好還是回答我,要不我只好把你帶走了……這是樁麻煩的買賣……」
不多會兒,雅各布先生說:「就是她,沒錯!一點沒錯。這下她完了!」
整個調查是圍繞著死者憂鬱而沒有生氣的臉進行的,真令人噁心,梅格雷走進克利南庫爾特路第一幢公寓看門人那小小的前房時,憋著一肚子氣。
「沒有人來找過他嗎?」
他妻子過著一種拮据的生活,為此一定常常責備他,這樣的話,他還愛她嗎?
「當然在他的地方,在羅什舒阿爾大道和克利南庫爾特路的拐角處……你不是去找他的麻煩的吧?一個可憐的老頭,他從來不做害人的事,我敢肯定!他可能沒有許可證。」
三顆子彈是用同一把左輪手槍打的。所以認為這三槍是同一個人開的也合乎情理。後面那兩槍既不可能是亨利、也不可能是埃萊奧諾或者聖—伊萊爾開的。也不是流浪者開的!流浪者不會為殺人而殺人:他們總是為了偷東西——可沒東西被偷掉!
有一會兒,打字機打字的聲音打破了公寓裡的沉寂,房間裡的傢俱上蒙著一層灰塵,假期裡塞在窗櫺裡的報紙還在。亨利靠在一隻五斗櫥上,低頭盯著地板看,緊張得讓人看著痛苦。
但埃萊奧諾和亨利沒有殺人,聖—伊萊爾也沒有,和-圖-書儘管他講的話有矛盾,儘管那扇院門開著,他本人把鑰匙扔在蕁麻巷裡,在探長聲明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到鑰匙時,他又安排花匠找到了它。
「我想她丈夫是個製革工人?」
「你找雅各布先生幹什麼?你是警察,是嗎?」
「大約三年前……等一下!讓我想想,對了!那時我女兒剛生第一個孩子,把孩子送到維爾諾夫—聖喬治的一個奶媽那兒……對,就是在那個時候。三年差一點兒……那天,天已經晚了……我把報紙捆紮好,正要背起它們……她問我是否有住處,是否願意幫助她……你看,幹我這行的什麼樣的人都會碰上。
梅格雷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同時朝酒吧那兒惡狠狠地看了一眼。他本可以走進酒吧,只要把手往亨利肩上一放,就會使亨利的肝病再次發作。
「除了他女兒——沒有。她在勒皮克路上一套帶傢俱的公寓裡當女傭,她快要生孩子了。」
「是她定的……當時我開玩笑地對她說,幹這件事的代價不止值半瓶紅酒,但那時她打算找那賣花生的人幹!那個阿爾及利亞人!那種人沒有錢,也肯幹,所以我就說好吧……」
「你有進一步的消息嗎,探長?」那位遺孀無精打采地問道,「請坐……這是我姐姐,昨天從埃皮納爾來的。」
「他非常博學……我記得他常常和我父親討論拉丁文作家。」
「求求你,別說了,弗朗索瓦!」
老人打了個噴嚏,然後撲地吐出一個嚼過的煙蒂,他的面前有一大堆煙蒂:「你不值得浪費時間,跟我耍小聰明!」他說著,轉動他的紅眼圈的眼睛,「你知道得很清楚,那不是我!不管怎樣,我本來可以幹好點,別慌……儘管我從中得到錢。」
「到那時為止,雅各布先生收到信了嗎?」
加萊太太幾乎跟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冷淡。她的姐姐看起來比她年輕兩三歲,頭髮用過氧化氫液洗過,臉上塗著脂粉,給人的印象是她的精力比較充沛,架子也更大。
「啊,你肯定知道,你摸過那個信封,也認為裡面有鈔票。」
「你認識一個叫雅各布的人嗎?」
根本沒有雅各布先生這樣一個人!他現在只得猜想,是亨利.加萊和埃萊奧諾.布爾桑這兩個人發現了加萊的秘密,在敲詐他?
梅格雷無法回答,他只是看著她的眼睛,表示同意,一路鞠躬,退了出去。
「幾號?」
一個摀住的聲音回答說:「我忍不住,弗朗索瓦……這次來訪使我想起了他一星期前的那次……那次旅行,你根本不明白……」
梅格雷往罐裡扔了二十法郎,含糊地做了個再見的手勢,沉思地走去。
他手裡拿著照片,帽子扣在後腦勺上,剛要走,卻在年輕人跟前站住了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有沒有話要對我說?」
「你不是想現在就找到他吧?」
「他長得怎麼樣?我和你一起去,有你在更好……但是,奧羅爾,請別顯出一副垮掉的樣子,探長會認為你是他的同謀,他會認為你很傷心,也很害怕。」
梅格雷剛來得及縮回腳步,兩個女人便從連著兩個房間的門進來了,她們看起來並不像他剛才聽她們談話時他想像中的樣子。
「是你定的要價五法郎嗎?」
梅格雷看到過類似的其他墓碑,隨即他的思緒又回到那個頭髮略帶紅色的高個子女郎身上。
「你兒子和他父親相處得好嗎?」
半小時後,他坐在巴黎司法警察局裡,他跟誰也沒說話,他在辦公桌上看到內韋爾稅務檢查員寫來的一封信。
「探長,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好了。剛寫好。我正要送去。三顆子彈是同一把槍打的——這一點可以肯定。一把製作得很精密的自動左輪手槍。最新式的,可能是埃爾塔爾國營工廠製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