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二哥,你少說點廢話,還少惹我生氣一點,我和二嫂都算定前天晚上你們兩個人狼狽為奸,一塊在什麼地方鬼混的!」
「家裡好嗎?」
「是玉鸞會做人,我哪裡能比她?我又傻又笨。」
丹琪實在不願多停留,於是趁機說:
「笑話!我誠心誠意請你下去吃飯,因為夢輝已經關照廚房等一會給你作一碗雞湯麵,我覺得既然拔去了眼中釘,端上來不如在樓下吃方便。」
「一些土產,吃的和玩的,沒有什麼價值。」說著車已到達門前。
夏太太想以笑容作回答的,卻沒有笑出來,臉上的肌肉痙攣了幾下,然後吃力地說:「好好對待丹琪。」
「也讓我效勞吧!」
「這裡面還有給小石買的玩具呢!」
「自古以來,姑嫂就是冤家對頭。」
范林也跟著打招呼,一本正經地叫了聲:
丹琪淒然地低垂下眼簾,發出哀怨的低語:
「也沒有。」她把目光收回了。
「要去,我們一塊去。」
「夢輝從樓上下去以後。」
「喂喂!別把他和我相提並論,我是和幾個朋友在北投梭哈了一夜,他在何處尋芳,我可不負責。」
「今天上午就收到了。玩得好不好?」他用親切的目光望著丹琪,緊接著又對夏太太說:「這一趟讓您受累了。」
更令她有欠自然的是夢萍和范林也在大廳裡,夢萍正抱著小范豪,看樣子剛和夢石聊天,話還沒有告一段落;范林在她身後搭搭訕訕,而她卻凜然地未加理會。
丹琪哀怨地瞥著夢輝,他竟自動引狼入室,天下還有比他更愚昧的丈夫嗎?她退讓了一步:
「我偏要罵!你這害死人的魔鬼!我誠心為你躲到日月潭,都躲不過。」
「怎麼了?」這次她由衷地表示著關心。
「躺著歇歇吧!快吃晚飯了。」
「怎麼?玉鸞呢?」她佯作不知:「回娘家去了?」
丹琪討厭聽他這套理論,她希望趕快把他打發走,以圖清靜:「你下去陪他們吧!免得他們又笑我們。」
「走,我們上樓吧!」
擔心她認真地拒絕,他的動作加急了,這是什麼鬼衣料!像紙一樣脆弱,沒有怎樣用力,便聽見開叉的地方「嗤——」的一聲。其實破一個口子又有什麼了不起?縫一下或者由他再送她十件新的作為補償都可以。只是這件小事在她的感覺中卻萬分嚴重,撕裂聲竟將她從夢中擾醒,趁他不備,她忽然用足了力氣,將他一把推開來。
「不,」她終於發覺了他的新企圖,她含糊地喊著:「不!」
「記住!不和他斷絕,你就別要我這個媽,我也不要你這個女兒!」
「大嫂。」夢石也叫了一聲,只有丹琪才能分辨出其中的嘲弄。
和丹琪失望地歎出一口氣的同時,夢石那邊卻展開了得意的笑容。
他很滿意她的回答,一點沒有猜疑她說的不是實話。一個誠實的人不會想到別人為什麼會扯謊,他覺得她沒有必要向他扯謊,即使她婚前有過什麼,他也可以寬大為懷,原諒了她;至於婚後,他更沒有想到她會不忠;她在神前立了誓言的,雖然她不是真正的教徒,但她總不會把那莊嚴的儀式當作兒戲。
「回去慢慢談。」他含糊地說罷,又轉身向他的岳母:「一塊回去吧?」
「今年不會,明年會,東西放著等孩子長大,又不會發霉。只怕作大舅母的沒有把我們范豪放在心上。」
想著樓下的三個人,她的心就一陣發緊:她實在不願意和他們在一起,因此她先為自己留了一個退步。現在夢輝一提吃飯,她立刻說:
當她繫睡袍的腰帶時,他忽然從身後將雙手伸過來:
自然?一點也不自然!當她想起他們的關係時,心頭一陣發緊,她的血液變冷了,呼吸轉慢了,當他再度伸展開手時,對她已失去了誘惑的作用,她毫不留情地向後退去,直到無處可退的地步,她才靠著牆站立著。現在她敢正視他了。
「現在又不是赤身露體,還要穿什麼衣服?」他不允許她多說便過去攙扶著她:「走吧!」
「出去了?他沒有告訴我要出去,你們這麼快把飯吃完和-圖-書了?」
「不要這樣,」他輕輕把她的手移下來,然後注視著她的不勝嬌羞的面容,笑了起來:「看你的表情,真是孩子氣!眼睛看著我。」
「不要怕我,愛我。」和發言的同時,他的火熱的嘴唇已向目標猛撲而來。他首先吸吮著她的唇,接著向唇內伸展,他的親吻配合著撫愛,形成了瘋狂的樂章,一個節奏,掀起一股熱流,熱流一直輸入她的腹內,引起一陣痙攣,沉沒於情欲的海洋裡,越來越深。她下意識地伸開了臂膀,想找一個可以攀援的力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她昏昏沉沉地感到自己被波浪沖擊到岸邊了,她緊緊倚靠著岸邊堅硬的石塊,她知道那是夢石的身體,她想躲避卻又不願躲開;這時她的記憶力已消失,頭腦變成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想,只是全力接受著顫慄的快|感,並且下意識地模仿著他的親吻,以同樣的節奏來迎合他。
「怎麼會,剛結婚的夫婦,又剛生孩子,范林這兩天也住在家裡,和夢石住一間房,非纏著夢萍回去不可!」
「這次不同,她要和夢石永遠分居。」
「這有什麼難為情的?男女在一起的吸引力,如同陰電和陽電相撞一樣發熱發光,這是最自然不過的關係。」
丹琪的視線低低垂下,面對著夢輝,她愧怍極了,她深怕夢輝會發現她的窘態,另一方面,她非常佩服夢石的泰然自若,是他根本沒有覺得有什麼值得愧怍的?還是他善於作戲,掩飾得到家?
「夢萍也回來住了。」
須臾,夢輝駕車而返。在他進來以前,夢石便很周到地去迎接了:「等你等了好久。」
「什麼?」
「知道了!」
「你怎麼一個人跑上來了?他們呢?」
「也是的。」她的聲音很微弱。
「達克脫江,來接朋友嗎?」
「那是些什麼?我看看。」
幸而這時夢石為她解了圍:
「你的精神倒很不錯,據說常常旅行對身心大有裨益。」
「我回房把東西撿出來,再拿給小石。」
「不,先送我回家。」
夢石隨身關上了門,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從她吃驚的面孔,望到她的赤足,然後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胸部。
「難為你來接我們,我們還怕你收不到信呢!」
「請。」
「小別勝新婚!才離開多久?就急著回房親熱,連一會也等不得了?」
「幹什麼?」
「你先下去,我得穿件衣服。」
以夢石的反應證明,顯然她對他的報答進一步激起難以遏制的野心,使他更情不自禁了。
縱然他的心情非常迫切,當車抵站時,他反而遠遠地站在旁邊,一派冷靜地注視著從車廂內擁出的旅客。
就在她停止反抗的時候,他的嘴頻頻作無聲的親吻,由上而下,一步步吻到她赤露著的脖頂,同時他的手從她的腰肢,一步步由下而上,移至突起的部分。
「哎呀!二哥,我求你別火上加油好不好?」
「你們這些男人既有現在,何必當初?有勇氣夜不歸宿,就要有勇氣不要太太,索性天天找下賤女人,不更痛快嗎?」
「不!」夏太太非常堅決:「我不去,我要回自己的家。」
「我不想吃,好像中午吃的東西到現在還沒有消化呢。」
「我來接內人。最近你的身體怎麼樣?」
「夢萍他們都在家等著,本來他們也要一塊去接你的,我給否決了。」
「不吃怎麼可以?人的健康必須靠食物來維持,要想身體好,必須定食定量。」
「對不起,他太小了,我沒有想到他會玩東西。」
丹琪的目光迅速地掃過兄弟二人,她已經知道被任命為和平大使了,夢石真聰明!可以一舉兩得,一方面藉此機會和她接近,一方面可以和玉鸞重歸於好。她警惕著自己:遠躲著他像遠躲著魔鬼一樣。於是她很堅決地說:
「你說話要小心!什麼拔去眼中釘!」
「今天晚上不行吧?她剛回來,人又不舒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來衡定內心的激動,並且將已伸向她的手收回來,理了理微亂的頭髮,然後輕輕撫摸著她的肩膀說:和_圖_書
「我不願意聽你說敷衍我的話,我向你發誓不侵犯你,你要轉過來,把手放下,沒有人用這樣的態度給人送別吧?」
她低頭玩弄著手指,很自然地想起范林一晚未歸,不知如何解釋的?
「算了吧!五十步笑百步,你自己離開范林一晚就著急了!」
「土頭土腦的東西,你哪裡能看上眼?」
厚顏無恥!她憤憤地思索著;那晚他告訴她慢慢想辦法解決問題,現在有這樣好的機會,他竟不肯抓住,反倒極力向夢萍乞憐,這不是在敷衍她,欺騙她,是什麼?
她的腳步停了一下,那分明是夢石的話聲;當她舉目望見夢石的笑容時,不覺想起那晚和他共舞的事,臉上的表情有欠自然了。
「為什麼要躲我?」他輕輕咬著她的耳朵。
經她這麼一表白,他反倒說:
「她和玉鸞這對姑嫂處得很好。」
他注視著她的起伏不定的背影,第一個衝動想再度進攻,但他畢竟是聰明的,以既往對女人的經驗,他很知道時機過去以後,萬不可冒昧行事,免得弄成僵局不可收拾。
丹琪不敢再聽下去,急忙以逃避的姿態,一口氣跑完了樓的階梯。夢輝被撇在後面了:
「我的精神本來不錯,可惜坐了一天車,有點難過。」
「木刀、木槍、木人,小石大概很喜歡。」
「范林那晚也沒有回去,夢萍要鬧離婚。」
夢石見她的意志已有點動搖,立刻加重語氣:
「當然,改天也行,希望越快越好。」
她不能忍受他的撫摸,不是她討厭他,而是由他的撫摸,她又意識她自己的不潔來。前晚,媽媽為她跪禱到天明,連著兩天向她苦口婆心地說教,直到她悔罪為止。在媽媽的逼迫下,她已俯首痛改前非,不但和范林一刀兩斷,而且從此全心全意去愛夢輝;實踐比承諾困難百倍,愛夢輝,忘掉范林,說起來簡單,但她不知道怎樣去做才好。
「托福,托福!自從上次開了刀,我重了五磅。」
忙!忙得真好!從近處講,如果他能陪她到日月潭去住幾天,她怎會惹媽媽悲傷萬分?從遠處講,婚後如果他能夠有暇瞭解她、關心她,以體貼和溫存的鑰匙來試開她的心鎖,她又怎會和范林死灰復燃?
「這次旅行的成績怎麼樣?」
好容易把夢輝打發下樓。據丹琪估計,還不到半餐的時間,便聽見腳步聲逐漸走至門外;難道是夢輝又上來喊她?或者送什麼東西給她嗎?她不耐煩地傾聽著,門被敲了幾下,在她回答以前,萬萬沒有想到已有人闖了進來。
「又走了?」
她暗暗冷笑著,表面卻平靜地說:
「再見。」
「假若他真的來了怎麼辦?」
「親愛的,別罵我。」
「你走!給我走!」
「我——」夢輝這次把視線低低垂下了,他想起那晚的事。固然他的思想很單純,而且不願往壞的地方去推測,他也發覺玉鸞有點變態。本來他和玉鸞之間情同兄妹,這樣一來,反而有所顧慮,不便去看望她了。自然他不能把實情告訴任何人,他只有說:「我沒有時間。」
「不滿意就表示你在進步。本來我想抽出一天時間去看你的,給你一個驚喜。」
她的態度使他奇怪,適才她還狂熱得被他認為是最性感的女人,不料一轉眼,她竟變得凜然不可侵犯起來:他雙手交叉在胸前打量了幾眼,然後點頭一笑,同時用手指擊出清脆的一響。他不但不失望,反而更加深了捕攫她的興趣,來日方長。上樓的時候,他並沒有抱著什麼野心,至多不過像剛才擁吻她一陣而已;他原是個獵艷的能手,積十年之經驗,他已身懷絕技,他知道對付哪類女人採取哪種手段,越是莊重的小姐,他越極盡挑逗之能事,使她們的心既驚又顫,因而產生了好奇;相反的,對於曾經滄海的風塵女人,他顯得禮貌多端,絕不輕易進犯,這樣才能,得驚弓之鳥的信心。說穿了,殊途同歸,到最後只有佔有這一個目的。
「先不要管他們,只管我。」隨著話聲,他的頭已漸漸低下來,嘴唇輕柔地接觸到她的鬢角。
hetubook•com•com不。我怕你。」
「為什麼?」
幸而旁邊的夢輝聽不慣妹妹的言語,他覺得他們夫婦沒有必要旋入戰渦裡,於是對她說:
想像中他作賊心虛,必定會把手臂鬆開,不料絲毫不發生作用,他不在意地嬉笑著說:
「幫什麼忙?」
「嚇不著我。」
「我可以向夢萍證明是我再三把大嫂請下來的。」
范林的表情使她作嘔,她奇怪她為什麼會愛著這樣一個置她於不顧的男人?專門在別人的面前刺|激她。她低下頭,蒼白著臉,在夢萍繼續辱罵中,不知應該去,應該留。
「我怕。」
以夢輝的想像,他的岳母應該和他客氣一句,甚至興致勃勃地向他大談十天中間的見聞;然而她竟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悶悶地嘆了口氣。
「那也太過分了!狗急跳牆,如果他真的答應離婚,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夢萍不過是示威,她說一開始就輕易地原諒他,以後就沒有辦法管了。」
「我不吃,我說了不吃的。」
據她的想像,他自然會回答好;然而他竟也沒有說話,僅僅搖頭嘆息了一聲。
「一塌糊塗!」他搖搖頭:「玉鸞鬧氣走了!」
「下樓去吃飯。」
夢萍的原意,不過是要當著丹琪逞顯自己的威風;大哥這樣一來使她大失所望,她撇了撇嘴,笑著說:
「我可以走,可是一定要在你表示原諒了我以後,我才走。」
車慢慢開動後,他才轉過臉來,簡單地說: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只有採用軟弱態度:
「那要問你了,你為什麼不下去吃飯?」
「大嫂。」
他的手像一條蛇,穿過睡袍,向襯裙滑行,由於她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中,毫無防範之意,如果不是那條襯裙過於合身,他會很順利地達到目的,該死的襯裙!開叉太靠下了,為什麼今年偏偏要流行這礙手礙腳的小開叉!
「飯還沒有開動呢!」
「畫了,又撕了,不滿意。」
「家裡怎麼樣了?」
「當然,她是江家人,怎麼會把你們范家人放在心上?」夢石壞笑著,幸而他還有份仁慈,當他注意到丹琪的臉色起了變化時,急忙又說:「我代小石謝謝大伯母了。」
「完成了幾張畫?」
她不覺失聲地「哎呀」著,這時她已看到夢石那張帶著壞笑的面孔了。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迷夢的餘輝還存留於她的眼睛裡沒有散去,但她的臉上卻充滿了羞憤的表情,她望著他,忽然轉過去,把臉埋在手裡。
「所以你才趁火打劫,是不是?」
她躲避著他逼人的目光,鎮定地說:
他的堅持態度和范林倒是很像,范林不是也常達不到目的便不肯罷休嗎?她嘆了一口氣,還想范林作什麼?他已乖乖地回去對太太陪小心了。你心裡有他,他心裡是不是有你?固然他曾風塵僕僕地奔到日月潭去看你,但你不能以此證明他愛你,偷情的勾當對男人會增添生活的刺|激和樂趣,又干愛情什麼事?
「不必謙虛,你有些地方比她靈活得多。」夢石壞笑一下,然後望了望錶,「有話下去再談吧!夢輝一個來回二十幾分鐘,馬上就要回來了。你不是怕他看到我嗎?如果你不下去,我也不下去。」
「別動,記不記得我們在一起跳舞的時候?」
「不會的,他出去了。」
「我從來沒有給女朋友寫過情書,我也沒交過女朋友」。他從實招來以後,發覺她用奇特,也可以說是帶著憐憫意味的目光望著他,似乎在感嘆他的單純,不覺反問一句:「以前常有男朋友給你寫情書嗎?」
「接接也好,你帶這麼多東西。」
夢輝只顧開自己的車,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更不會去研究她的心理;他望了望錶,時間過得真快!只接趟人,便浪費掉兩個鐘頭。他不懂為什麼有些人喜歡接接送送的,特別是女人,自己來去,偏要麻煩別人,如果丹琪不寫信告訴他決定哪班車,並且囑咐他去迎接,他是不會多此一舉的。他又望了望錶:
「很想你。你呢?」
「什麼?」丹琪只顧吃驚,而忘記體會夢石話中含義了:「他們走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什麼時候走的?」
「還不是為夢石,夢石一晚未歸。」
「不。」
她低下頭看了自己一眼,她原以為不會有人來,連夢輝也不會來,才把旗袍脫掉,僅留了件襯裙,由於襯裙的質料太薄,使她的身體毫不保留地暴露在夢石眼裡;她一時羞窘萬分,急忙背過身去,從床頭把那件粉紅綢料睡袍拉到手裡,不料越是著急,越摸索不到衣袖,急得她渾身冒出了汗珠。
「啊!」她情不自禁喊了一聲,當她發覺夢輝望她時,才察出自己的忘形:「會有這麼嚴重?」
不過他立刻又原諒了她,他已記起她的身體欠適的事;既然身體欠適,就應該躺著休息,他的問話因而透出了不滿:「你怎麼起來了?」
「沒有。」
「笑我們怕什麼?我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怕誰笑?」,他湊過來,拉起她的手:「你不在家,我很不習慣,非常想你。」
「你幹什麼?放開我!」她驚慌地反抗著。
「好,我原諒你!」
他忙,只好讓他忙他的了!有什麼辦法?丹琪鬱鬱地望著街景。回到台北以後,生活如舊,有家庭,有丈夫,卻仍然寂寞孤獨!
夢萍在一邊慢聲說:「有沒有我們范豪的?」
他以雙腿併攏的姿勢,禮貌地向丹琪伸出一隻牛彎的右臂。
「實在太忙。」
「我不舒服。」
目送著那位曾經作為他的病人的中年男士過去以後,夢輝背著手,繼續在月台上踱來踱去。
「一張也沒有。」
「我在日月潭每天爬文武廟練的。」丹琪苦笑著自我解嘲。
「我去請她下來的,因為我有事要請她幫忙。」
「沒有畫?」
「怕什麼?」他順勢移動著她的身體,如同受到法術的降服,她毫未掙扎便轉過來,臉對著他的臉:「你不是頂大膽嗎?」
「正是人多的時候,一連碰到紅燈。」他這樣回答著,眼睛已望見了丹琪,丹琪的出現使他大感意外,最感意外的是她竟穿了件睡袍便坐在餐桌上了。
車到門前,夢輝首先下來;趁他提著旅行箱去按門鈴時,夏太太臉色陰沉地對丹琪說:
丹琪膽怯地瞥了媽媽一眼,她已察覺她的丈夫正在為媽媽的嘆息付出注意,她急急尋找一個問題,趁機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那是剛才的事,現在夢萍和范林一走,情形自然不同了。」
為著急於擺脫他,她只好轉過身來,只是她的臉還被手遮掩著。
「唔,」夢輝知情地點點頭:「不過夢萍一走,你就下來,讓她知道,更有話講了。」
「你不下去,他真的要回來了。」
「對不起,請你別怪我,你應該怪你自己,因為你太熱了!老實告訴你,我認識很多女人,但是沒有一個懂得接吻像你這樣懂得,你讓人發狂,沒有辦法克制自己。」
夢輝將東西交給請來看門的一個教會弟兄,臨走前,對夏太太說:「媽,謝謝您陪丹琪。」
夢輝納悶著,他以為母女鬧著彆扭,再一看,丹琪正在用乞求的目光注視著媽媽。他知道他的岳母平時很寵愛女兒,只有丹琪嘔氣的時候,哪有她鬧的彆扭?也許是疲倦影響了情緒,她既然要回家,就讓她回家吧!
「想我?連個長途電話都不打給我,也不給我一封信。」
今天進行到這裡,已經足夠了,下面的且待以後再伺機行事。
她掙扎著,然而他的臂力大得出奇,任憑她怎樣都擺脫不掉,羞憤之餘,她想起了夢輝,如果夢輝看到這種情景,將會如何?她一面出於焦急,一面故意恐嚇他:
「他們沒有吃飯?」
丹琪聽了心咚咚跳著,她沒有敢看夢萍的表情,只是迅速地瞥了范林一眼。希望他以目光向她暗示夢萍是否已由他那晚不歸疑惑到她身上?而范林卻根本沒有看她,只是用討好的態度緊緊地注視著夢萍說:
夢輝覺得他的弟弟口不饒人,忍不住援助丹琪:
「魔鬼!魔鬼!你簡直是個魔鬼!」
丹琪提著幾樣小物件,剛上台階,就聽見大廳裡的兩下掌聲:「回來啦!回來啦!」
「喲!倦鳥歸巢!」夢萍站了起來,話是笑著說的,卻帶著諷刺的意味。和-圖-書
「何必呢?」
「那很好。請便吧!」
「夢輝來了!」
「吃過晚飯,再送您不好嗎?」
北上的柴油車誤點了幾分鐘。如果不是急著想看到丹琪,他自然也不會和路局計較這一點時間。
他點點頭,回答「是的」,心裡卻不解岳母的話意;他猜想在這段旅行期間,丹琪一定向她訴過苦,否則她為什麼要他好好對待她呢?這話關照得太多餘,因為他從來沒有不好好對待過她。
「讓我來效勞吧!」夢石一個箭步趕了過去,獻起慇勤來。丹琪本來想躲開的,但為了先把衣服穿好,再興師問罪,把他趕出去,只好接受。
「本來你和夢萍都帶著刺,兩個人簡直是水火不相容。」
「夢石這個忙你一定要幫。」
「不記得。」她雖然這麼說,但她的眼睛已經半閉起來,從心底泛起了深深的醉意,她再也忘不了他們如何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為什麼?」
她搖撼著肩膀,拒絕他撫摸:
當母女二人舉目觀望時,他伸手搖動了一下,夏太太的眼睛一亮,旋即黯淡下來;丹琪的視線和他接觸在一起,又很快地躲開了,微笑的時候,臉上忽然泛起一層紅潮。
丹琪在車廂裡看到媽媽對夢輝說了幾句話,但她沒有聽見說的是什麼,她不相信媽媽會對她有什麼不利,只是由於問心有愧,她一直忐忑不安著。
「走那麼快作什麼?」
「除了夢輝相信你不舒服,別人並不相信。夢萍當時就哼了一聲:分明是討厭我們,走吧!范林巴不得夢萍回家,立刻攙住她,她把手一甩:回家又不是講和,只為了娘家住不得了。夢萍一向是個什麼都擺不到心裡的急性子,說走就要走,怎麼都挽留不住,她既不肯坐范林的車,又不敢坐我的車,何況還抱著孩子,她叫大哥送她,如果大哥不送,她就要喊車,大哥沒辦法,只好送她走了。」丹琪一聽心裡又氣又惱,自然她不能把內心的惱恨表露出來,她只有借題向夢石發揮。
他大步走過去,把旅行箱接到手,他一時支吾著,不知說什麼才好。還是夏太太先開口了:
「我們都在歡迎你。」夢石注視著她手上提的東西:「喝!這麼多商標!一望而知是從日月潭來的,就像出了飯館,嘴銜著牙籤一樣。」
丹琪氣得正想回頭重重還擊幾句什麼才能解恨時,聽見夢石調侃著:
「什麼成績?」她心不在焉。
她藉著問話,輕輕將手抽出來:
「噢?是嗎?難得你記住小石,有沒有惦記小石的爸爸?給老石買點什麼禮物?」
「我不去!我不去找玉鸞。」
「麻煩大了!還要藉重你多多幫忙呢!」
「有什麼好接的?」她絲毫不感興趣:「讓你來接是媽的意思。」
「這麼說以前你給女朋友寫情書呢?莫非請人代筆?」她故意逗他。
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手,藉此表示他對她的至高愛意。
首先他看到他的岳母夏太太,夏太太的神色很沉鬱,彷彿滿懷著心事,很不愉快似的;接著丹琪出來了,丹琪頭髮微亂,面孔稍稍清癯了一些。由此可見這趟旅行真夠疲倦的!
「怎麼不來?」她這麼問,並不是真心,即使他來,她也不會驚喜,說不定是驚懼。萬一他和范林碰在一起呢?
「你們都在這裡。」丹琪無可奈何地點頭說。
他的驟急驟緩的動作已將她的身體溶化掉,溶化成一攤水;隨著感官的激動,蕩漾飄搖,只是她的神智還沒有因此全部喪失,她呼吸急促地低聲嘶喊著:
「那要請你送到王家去。」
兄弟兩個目光同時集中在她臉上,夢石微微一笑,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裡;夢輝卻一派嚴肅地認真起來,他不懂丹琪為什麼變得漠不關心,對於手足的婚姻破裂,絲毫不願盡力彌補;夢石平時所表現的固然使他失望,但是當他有困難時,他這個兄長自當義不容辭地為他解決。因此他很鄭重地代為求情:
「我曾經想打電話的,可是又覺得無話可說。至於寫信,一來我覺得你很快就會回來,而且我一向最怕寫信,連給爸爸寫封信都很難得。」
夢石正要開口,卻被夢萍截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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