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是陽明山通往新北投的公路,路相當長,幾個年輕人捨車步行,要試試他們的腿勁。
最左邊的紀倫和仲揚同年,是個頗富心計的孩子,有口才,善交遊,在學校裏很能博得老師同學對他的好感,由於家庭富有,難免有些闊氣,但大方爽朗的個性頗能得人好感。
「來看霧谷。」
「人要能堅持到底,人要有成功的信心,才有成功的把握,才能享受成功的歡愉。」
三月,是春意正濃的時節。
「要不是亞明多事,再跳兩回我一定摘到。」紀倫不服輸的個性,永遠找理由為自己強辯。
「哼!誰說我走不動?大哥,你在我們五個人中間最胖,輸的一定是你!」
「霧谷?很美的名字!」
「笑話,」紀倫最討厭別人笑他胖,尤其在妹妹面前更要逞逞強:「你敢不敢跟我打賭?」
聽他這樣說,大家想起他跳起來的滑稽相,又都忍不住笑了。
現在,亞明正在興高采烈地講述一場球賽,他連說帶做,不時引起一陣哄笑。
不甘寂寞的紀蕾,說完了學校裏的趣事,又談她的老祖母,和老祖母那隻心愛的暹邏貓凱蒂,凱蒂和她都向老祖母https://www•hetubook•com•com爭寵,總是她佔上風,她笑得好得意,亞玫聽了嘴角也浮起淺淺的微笑。
「其實,懂得欣賞風景的人,絕不會忽略沿途的風光。」
「好,一言為定!」仲揚熱烈地表示贊同。
十五六歲,正是不識愁滋味的年齡。
「怎麼?小蕾,才走了不到一半你就要投降啦?」紀倫故作驚訝:「別忘了走不動的人要罰啊!負責買車票,外加每人一瓶汽水。」
「甚麼事一言為定?」紀蕾頑皮的面龐伸過來露出探索秘密的興味。
但一路上,沒有人提出要搭車的話。女孩子們對疾馳而過的班車,露出驕傲的微笑,男孩子們更得意地揮著手,充分顯示出他們的快樂和朝氣。
「所以走這一趟是很值得的,你看下面的山谷,好美,我在想,如果有霧的早晨,谷中盛滿了濃霧,一定更美。」
「看你們笑得多起勁,也不問問我們走不走得動?」紀蕾轉過身去大聲說。
十二歲的紀蕾,圓圓的面龐,嵌著一雙靈活的大眼睛,她能說會道,個性很活潑,一身紫色衣裙,配上兩條紮著同色緞帶的和圖書長辮,真像是一雙春天裏的彩蝶。她蹦蹦跳跳地走著,大聲和身旁的亞玫談笑。
而康仲揚向險惡命運挑戰的勇氣,和與現實奮鬥的精神,卻值得讚頌,正如在這次旅程末段,紀蕾嚷著走不動,大家齊聲附和的時候,他堅持走完全程,他說:
「到底是運動健將,身手不凡。」仲揚笑著說。
這是康仲揚的人生哲學,也憑著這份信念,向人生的道路上邁進。
這一激將法很有效,紀倫望望山崖邊一人多高的地方長著幾朵小黃花,很有把握地走了過去。
在笑聲中,五個快樂的年輕人,又排成了方才的行列繼續前進。
仲揚、亞明和紀倫,換了一個話題,仍談得興高采烈。他們三人是同班同學,個性雖有差異,卻成了好朋友。這天是星期日,為了尋春,他們相約郊遊,還各自帶了妹妹參加。仲揚是獨子,他好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因為課餘常到好友家走動,所以和紀蕾亞玫都很熟,把她們當自己妹妹一樣看待。方才他們已在陽明山暢遊了一陣,幾張含笑的面龐,映著滿山杜鵑花,都攝進了相機裏,飽食了一頓豐富的野餐之後,便興和*圖*書緻勃勃的一致贊成徒步前進,要走完這九公里長的青山翠谷環峙的山路,當然,萬一女孩子們走不動,還可以搭上往來的公路班車。
為了體貼女孩子,男孩子們提議在路旁的石塊上坐下來休息一陣。
「就定在秋天吧,」亞玫的表情充滿了嚮往,「秋天多霧,秋的原野一定另有一種情緻的美。」
「你很會想像,」仲揚著意地望她一眼,「如果大家有興緻,那一天我們可以選個有霧的早晨再來走一趟。」
「累嗎?」有一個柔和的聲音響在亞玫耳邊,她轉過頭去,看見身旁站著的是仲揚。向身後瞥了一眼,紀蕾正嬉笑著和兩個男孩子在搶水壺裏的冷開水喝。
走在中間的,是杜亞玫的哥哥杜亞明,他個子最高,比康仲揚長一歲,書讀得不太好,個性活潑好動,爽朗耿直,好打抱不平,是校內運動選手,籃球名將,頗出風頭,紀蕾最佩服他。
他們竟沒有機會再一同來玩了,不可逆料的人事變遷,播弄了人的命運,那結伴同遊的快樂時光已不復再得。
仲暢高聲向同伴徵詢,他得到的回答是熱情的響應。年輕人誰不愛玩呢?為青春寫下快樂的樂www.hetubook.com.com章,讓年輕的日子留下更多懷念。
走在前面的兩個女孩子是杜亞玫和紀蕾。
「還好,不太累。」亞玫掠了掠被風拂起的短髮。「我想我可以走得完全程。風景好美,美得讓人忘了累。」
亞玫的目光瀏覽在山谷綠野間,滿眼蒼翠,她覺得比陽明山嬌豔的櫻花和鮮麗的杜鵑更令人賞心悅目,不由得在心中讚嘆,大自然的美真是無可比擬的。
直到十年後,仲揚重臨舊地,回憶往事,不勝感慨。
紀蕾靈機一動,笑著說:「大哥,你敢把山邊上那幾朵花採來,我就服你。」
「杜大哥,謝謝你!」紀蕾笑盈盈地舉著花一再道謝。
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年輕的孩子們給繁華的春天更增添了許多熱鬧。
只長紀蕾兩歲的亞玫,看起來似乎成熟得多,她的個子並不比紀蕾高多少,但那淺淺的笑容和溫文的舉止,可以明顯看出這兩個少女個性的差異。她穿一襲淡藍衣裙,蓄一頭短髮,像一隻停在花間的藍色小粉蝶。
大家隨意坐下,山谷中吹來的涼風,拂去了臉上微沁的汗珠。這條傍山而築的公路,一邊緊倚山壁,一邊面臨深谷,谷中綠樹叢生,谷底有www.hetubook•com.com層層旱田,對面青山遙遙相望。放眼望去,盡是深淺相間的綠色,使人心靈不由得產生安寧與恬適的感覺。
十年無疑是一段悠長的歲月,年輕的生命在現實環境無情的考驗下茁長,十年後,他們都成人了,而每個人都在生命歷程中經過了如許曲折和艱辛。沒有一條生命的道路是永遠平坦的,但每個人邁向坦途的方法卻不盡相同。
「秋天我們再來作一趟旅行,有沒有人提出異議?」
在她們身後走著三個男孩子。走在最右邊的是康仲揚,從他的體型看來,十五歲的年紀發育正常,他是三人中讀書成績最好的一個,不太愛說話,可稱得上老成持重,因為對文學有偏愛,所以常常出口成章,也比同齡的孩子更愛思索,常被他的同伴戲稱書呆子。
然而,誰又知道明天?和無數明天帶給人們所遭遇的一切?
其餘四個人都走攏來,看他吃力地往上攀,又迅速滑落,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紀倫爬得滿頭大汗,卻始終無法摘到那幾朵近在咫尺的小花。亞明有些不忍,自告奮勇去替他摘取,由於亞明身手矯捷,又加上體型較高,很輕易就攀摘到了。大家都為他鼓掌,只有紀倫面露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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