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孩子們都已到了成家的年齡,但亞明熱衷事業,無暇也無心交女朋友,他總是對母親說等他事業有了更穩固的基礎再談婚姻,其實他認為婚姻靠緣份,沒遇到一個使他動心的女孩子,又何必急著去找尋?亞玫眼光太高,雖然經別人一再熱心介紹,至今未有中意的。杜太太也不知道孩子們心裏究竟有什麼打算,但她願意做一個開明的母親,絕不能勉強他們。
寬敞的客廳佈置得很高雅,許多別致的擺飾,看來很脫俗,那些擺飾都是製作精巧的玩具,有美麗的洋娃娃,可愛的小動物,各種類型,非常生動。
「都二十五歲了,怎麼不讓媽替你操心?」辛苦一生,邁入老境的杜太太,只剩下含飴弄孫的願望了。
這九年,對杜家來說,確有太大的變遷,九年前亞明淪為不良少年,杜太太深受刺|激,及至亞明被送管訓,她因悲痛過度,而導致精神完全崩潰,無法再繼續工作。憂急的亞玫,和母親磋商結果,決定遷往南部,那兒有一位父執可以照應,賣出房屋,也可以使母女倆維持一段時期生活。
杜太太微笑著點點頭,亞玫的話永遠使她聽了很舒服,多年來,女兒已成了她精神的支柱,在亞明移送感化那段黯淡的日子裏,亞玫的安慰,是她生存的力和-圖-書量。
晚間,客廳的大吊燈亮著柔和的燈光,坐在客廳沙發上一位胖胖的中年婦人,正含笑與身旁裝束樸素、面貌秀麗的女郎閒話家常,她們就是杜太太和杜亞玫。
「瞧,妹妹還像個小女孩!」亞明取笑她。
幻想重逢的歡愉。
「這麼多年不見了,見了面會怪不好意思的。」
「九年了啊!」亞玫輕嘆一聲,「我們都長大了,不知道見面還認不認識?」
在家人的盼望中,亞明回來了,他已服過兵役,身體比以前更高大健壯,幾年不見,果然前後判若兩人,他循規蹈距,安份守己,對母親不但恭順,而且極盡孝道,杜太太早已原諒了兒子的一切,一家人又過著和樂的日子。
「媽知道你的孝心,其實,我一個人在家也習慣了,白天還不是這樣度過嗎,讀讀聖經,看看電視,也不會嫌寂寞。」
杜太太笑得好高興,如果仲揚和亞玫……未免想得過早了吧?
「是康仲揚啊!」杜太太也很驚喜,「那個家境不好很會讀書的男孩子,現在不曉得怎麼樣了?你們也有多年不見了吧?」
「亞明,快說吧,別賣關子了。」杜太太也在一旁催促。
「亞玫,」杜太太忽然說:「你年紀輕輕的,怎麼每天都待在家裏,也不出去玩玩,女https://www•hetubook.com•com孩子們都喜歡看看電影,溜溜街。」
這天晚飯後,母女倆坐在客廳裏閒聊,初秋的天氣仍有點燠熱,轉動的電風扇吹散了屋內的熱氣。
「媽,您怎麼又繞到老問題來了?」
離開這使人傷心和受人歧視的地方,她們毫無留戀,迅速成行,匆匆南下,甚至沒有向親友們辭行。亞玫雖然很想告訴仲揚她的去處,但亞明使她有了強烈的自卑感,尤其不久前兩人一席談話,仲揚是那樣對他的前途充滿信心,未來在他心目中是一幅太美麗的遠景,那遠景中有不凡的成就,輝煌的事業,卻沒有她。而她,現在、未來都是一個最平凡的女人,怎奢望高攀?最使她傷心的是,他竟對她默默的情意毫無所覺,在他的心目中她不過是一個談得來的朋友罷了,強烈的自卑感使她在逃避。
這是臺北市郊一幢花園洋房,環境清幽,是很理想的住宅區。
「今天我見了報上的啟事以後,就打了一個電話到那所大學去,打聽康仲揚這個人,」亞明興沖沖地說:「原來,他還真了不起呢!」
「對了,亞玫,你總得給人一個回音吧?」杜太太表示她的意見。
「當然是喜事。」
「媽,我喜歡在家陪您。」
亞明起初在一家汽車和*圖*書修理廠工作,對於機械從小就有興趣的他,再加上感化院中學有所長,作來得心應手,很得老板器重。後來,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合資經營了一所小型玩具工廠,年輕人苦幹實幹的精神,使工廠業務蒸蒸日上,又因亞明對玩具的設計、創造頗有心得,這長久以來的興趣,現在可以盡量發揮所長了。新穎的產品使訂單源源而來,銷路日漸廣大,不到兩年,「立立玩具去司」已遠近知名。資源增加,設備擴充,是一所頗具規模的工廠了。
「告訴我?」亞玫不解,「看你笑容滿面的樣子,好像有什麼喜事?」
「他到底出人頭地了!」亞玫有說不出的高興,似乎仲揚的成就她也有光榮。她問:「哥哥,你為什麼不立刻去找他?」
懸念在心的,是兒女們的婚事。
從大專放榜名單中,亞玫在一所公立大學錄取的新生裏,找著了康仲揚的名字,她暗暗為他高興,為他祝福。
「如果要去見他,哥哥,你陪我一塊兒去。」
「好吧,我總是聽你的差遣,將來,可別忘了謝我。」
亞玫接過報紙,看到用紅筆勾出的那一小塊尋人啟事,再一讀內容,她一陣心跳,臉上泛起了興奮和喜悅激起的紅潮,仲揚查報尋找自己,動機何在?難道這些年來他依然對她念https://www.hetubook.com.com念不忘。就像自己心中總存著他的影子。
內心最不平靜的自然是亞玫,青梅竹馬的感情多麼純真,彼此深深的關懷會因時日而沖淡嗎?歲月使人成長和成熟,重續舊誼,將會培養一份成熟的感情嗎?
「媽別著急,哥哥和我總不會讓您失望的。」亞玫柔聲安慰,「現在一般人結婚都遲,二十六七歲結婚也是很平常的。」
他在工廠晚餐,總要到八九點鐘才回家,今天卻七點多鐘就回來了,喝了一口亞玫為他倒的冰開水,笑著說:「我今天提早回來,因為有一件事急著要告訴妹妹。」
杜太太眼見兒子目前的成就,她覺悟當年自己對亞明錯誤的期望;讓孩子隨著他的興趣去發展吧,別太左右他的意願,書讀得好固然能出人頭地,學有所長,照樣有成就。現在她一再這樣勸導固執的父母們,當年,若不是她苦苦相逼,亞明也不致走上歧途,所幸因禍得福,如今對所擁有的一切,她真是太滿足了。
「您每天一個人在家,晚上我陪陪您也是應該的,再說我喜歡安靜,不願意到人堆裏去湊熱鬧。」
「我算什麼?人家是學者,堂堂大學講師。」
「他找的是你,我當然把優先權讓給你呀!」
一個失眠的夜晚,她憧憬別後的重逢。
「如果你跟亞明都結了婚,m•hetubook•com•com家裏就熱鬧了,也不知道哪個有福氣的,能娶到我的女兒。」
聊堪安慰的是,亞明從感化院寫信回家,已徹底覺悟,立誓重新做人,並且一再強調感化教育不僅使他洗心革面改邪歸正,還從書本和老師的傳授,學到了許多知識和技能。亞玫讀信後高興地想,但願一切如他所說,那麼,她又得到了已經失去的哥哥。
亞玫的日子過得很平淡,但平淡中卻充滿了希望,希望亞明從感化院歸來後,能力圖振作有所作為。還有一個默默的希望,不曾向任何人透露,就是能和仲揚重逢,再繼續兩人的友情。
雖然逃避後她曾後悔,卻數度壓抑了因思念而企圖執筆和他聯絡的衝動。
「比你還了不起嗎?」亞玫問。
亞玫岔開話題,講了些同事間發生的趣事,正講著,亞明回來了。
亞玫高中畢業後,為了負擔家計,便不再升學,到一家公司做個小職員,杜太太的健康早恢復了,母女倆渡著平靜的日子。仲揚的影子仍不時浮起在亞玫的心中,時間並不曾使記憶褪色。
「媽,您看哥哥又開我的玩笑。」亞玫又羞又急,心中卻好甜蜜。
「你看這份報上的這則尋人啟事。」
因為廠址在臺北近郊,杜家也隨著由南北遷,業務的興盛,使亞明收入激增,他終於有能力為母親購置了一幢舒適的住宅。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