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揚，來，我再敬你一杯，」紀倫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沉思，「你喝得太少了，這杯一定要乾！」
「我今晚太興奮，喝多了酒，也說多了話。」
不只是仲揚，亞明的興趣也很濃，影星和歌星的行業對他們來說都是陌生而好奇的，何況長大的紀蕾，美麗嬌媚，具有十足的女性美，深深吸引了他們。
握著仲揚的手，紀蕾搶先說話：「康大哥，從小我就一直佩服你，現在更佩服你了。」
「原來白麗就是紀蕾！」亞玫忙說，「她真是大大有名，我常在電視上看到她。」
「謝謝康大哥。」
亞玫的話，使亞明和仲揚全神凝注著舞臺，並非急於要欣賞她的歌唱藝術，而是要看看記憶裏的小女孩變成了甚麼模樣？
「男人怎麼可以不會喝酒？」紀倫不以為然，「我喝兩杯，你喝一杯總可以囉？」
紀倫的話最多，點點滴滴的事都被渲染了，而且儘量替自己吹噓，似乎要在未婚妻面前表現自己，聽的人也無意去計較，那被誇大的事跡更使他逸興遄飛。
「認識，認識。」紀倫站起來，緊握仲揚的手，朗聲說：「老朋友分別得再久，也不會陌生。仲揚倒沒多有少改變，只是增加了一派學者風度。」
走出明園酒店，五個人分乘了兩輛計程車各自回家，仲揚和亞明兄妹共一輛，他和亞玫坐在後座，望了望亞玫，才意識到今晚竟不曾和她說一句話，便帶些歉意說：
紀倫向大家道謝，卻得到一疊聲的道賀，恭賀他有一位色藝俱佳的妹妹。
「真了不起，有這樣深的歌唱造詣，你大讓人驚奇了！」亞明緊握住紀蕾的手笑著讚美。
你和五月的黃昏一樣使我驚喜。
「我也不能不作一次主人，」亞明興奮地表示：「這樣吧，下個星期六晚上由我請客。」
他注視著她，她的確很美，成長使她成熟和豐|滿，渾身散發著青春的光彩。在那雙閃亮的大眼裏，仲揚欣喜地尋著了屬於十年前的那份稚氣。
女郎用描著黑眼線的大眼睛打量他，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輕輕點點頭。仲揚心存狐疑，她就是紀和-圖-書蕾嗎？那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幾乎已找不出昔日的輪廓，俗話說女大十八變，她竟變得這樣多？正在懷疑，卻聽到紀倫接著說：「這是我的未婚妻，楊莉茱小姐。」
亞明笑了，紀蕾的話和她人一樣甜，他的內心充滿了舒暢和歡愉，因此，當他和她握別的時候，他那雙發光的眼睛牢牢地盯在她的臉上，胸腔中激盪著一股從未有過的熱流。
「等一會兒你們見了她可能不認識了，我們五個人之中，我想是她改變得最多。」
紀倫一連喝下了兩杯，面不改色地又向亞明勸酒去了。
早升的星星像你明亮的眼睛，
「楊小姐，你好！」仲揚禮貌地招呼。
當紀蕾姍姍地走到臺下紀倫他們那一桌時，大家一同站起來歡迎她。
「白麗就是紀蕾，請各位多多鼓掌捧場。」紀倫的聲音很興奮，他的掌聲也最響亮。
「下面請影歌雙棲紅星白麗小姐為各位演唱一支『五月的黃昏』。」報幕小姐的聲音還未結束，臺下就響起了如雷的掌聲。
一曲終了，掌聲最響亮的，除了紀倫還有亞明和仲揚。
話題都以紀蕾為中心，在座其他兩位女士顯然被冷落了，亞玫倒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莉茱卻有點不高興了，她打開皮包，逕自化起粧來，一付旁若無人的樣子。
在紀蕾還不曾出場時，仲揚把她估得很低，總以為她一定也很俗；脂粉堆砌，珠光寶氣，哼著毫無內容的調子，自然更談不上歌唱修養。不料臺上的白麗，卻給人清新的感受；適度的化粧，襯托出明眸皓齒，一縷綠衫，又在淡雅中顯出嬌麗，而她的歌聲清脆婉囀，包含著濃濃的感情。她咬字清晰，他聽得出她唱的每一個字。「五月的黃昏」，是一首曲詞優美的新歌，歌詞是這樣的：
紀蕾坐下來，端起酒杯一一向每個人敬酒，亞明爽快地乾了一杯，不善飲的仲揚，竟也豪性大起，喝下滿滿一杯。
看到舞臺上表演的紀蕾，亞玫的觀感是，她的確很美，臺風不錯，歌聲也很圓潤，難怪她會成名。
「紀蕾，這正是我要對你說和圖書
的話，我怎能跟你相比？」
在入座之前，紀倫向身旁坐著的一位濃位豔抹、穿著入時的年輕女郎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大學教授康仲揚先生。」
仲揚希望紀蕾不會也變得這樣俗，變得這樣多，但是，在這社會的大染缸裏，她能依然保持一份純真麼？何況她從事的又是接近大眾的娛樂事業。
說得大家都笑了。
「小蕾，你恐怕都不認識了吧？」紀倫把在座的三人一一向她介紹。
被介紹到亞玫時，紀蕾以女人特有敏銳的眼光打量對方，接著用誇張的語氣說：「亞玫姐，你長得好美啊！我真的認不出你來了！」
「是歌星？一定好漂亮！」沉默的亞玫開了口。
「我真的不會喝酒，我們還是隨意吧！」
紀蕾神采飛揚，老友們的讚賞使她倍覺光彩，尤其是心目中敬佩的仲揚，每一句話都激起她更多的喜悅，揚起她更愉快的笑靨。
「紀倫，你的福氣真不淺，有這麼一位又漂亮又能幹的未婚妻。」
「酒逢知己千杯少呀！」
微風飄送著玫瑰花香，
在那盛開的玫瑰花旁，
「過獎，過獎！」紀倫響亮的笑聲使氣氛更融洽了。
「真的嗎？」仲揚面露微笑，「那我真是太值得驕傲了。」
這是我企盼的時光。
似乎具有共同的默契，都避諱著不談近十年中的光景；踏過那段成長的鴻溝，生命皆是值得歌頌的歡愉。
仲揚從不曾來過夜總會，一方面對於觀賞表演沒多大興趣，一方面他深居簡出，律己甚嚴，閒暇都放在書本上，絕少應酬，雖處在繁華的都市中，卻不影響他好靜的性情，今天，卻應老朋友的邀請，破例作一次座上客。
我們曾經相約在今朝，
仲揚望著紀倫被酒精染紅的臉，覺得眼前這位老友似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些當事從記憶的匣子裏被掏出來，不論可靠的成份有多少，總倍感親切，生命中難忘的少年時光，有多少歡樂和圖書的影子，那影子裏紀倫的活躍，仲揚的沉靜，和亞明的灑脫，卻結成了牢不可破的友誼的網。而今被中斷而又重續的友誼，是紀倫表現的世故使他感覺陌生？不禁自問，是紀倫改變得太多？還是自己改變得太少？
遠處飄逸的身影一定是你，
「仲揚，你的成就比我們都高，能在最高學府裏教書，老同學都引以為榮。」紀倫回敬他。
長裙曳地的報幕小姐緩步走向臺前，簡單預報了今晚的節目，接著一位手持麥克風的女歌星出現在臺上，用沙啞的嗓音唱出流行的調子，再接下去是熱舞和歌劇。進行的節目似乎大同小異，甚至歌星們的外型看起來也幾乎類似；塗了厚厚脂粉的面龐，紅白分明，假睫毛和黑眼線遮擋了眼睛原有的嫵媚，閃亮的長禮服，誇張做作的姿態，刺|激了觀眾的視覺和聽覺。
酒菜很豐富，主人很慇勤，回憶以往的許多趣事，笑聲不絕，那些同讀書同遊玩的快樂時光，是生命中美麗的珠串，細細數來每一粒都那麼晶瑩可愛。
亞明面露微笑，這是個令他驚異的女孩子，包括她的成長和成熟；他竟無法把眼前這儀態萬千的女郎，和記憶中那跳跳蹦蹦的嬌憨小女孩發生關聯，他的微笑包含了許多讚美、許多驚訝。
「這叫苦盡甘來，古今中外許多大人物也都是經過了奮鬥才成功。」
仲揚不能再推辭，端起高腳酒杯，豪爽地大口喝下去，辛辣的液體刺|激著他的喉嚨，雖裝著毫不在意的樣子，仍不免不了皺了皺眉，亞玫關切地望著他，當著許多人的面，又不能把關切表示出來，只能把脈脈含情的眼光投注。
「康先生，聽說你是苦學成功的，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莉茱嫵媚地一笑，帶著幾分關切的語氣問。在富裕環境中長大的她，對未婚夫的好友有幾分善意的同情，而聽的人卻感到有些被嘲笑的憐憫，仲揚愣了愣，亞明機警地立刻為他解圍：
康仲揚跨下計程車，抬頭望了望閃亮的店招，便向那兩扇大玻璃門走去，自動玻璃門隨即啟開，登上電梯，進入了寬敞的www.hetubook.com.com大廳，只見臺上帷幕深垂，臺下賓客熙攘，座無虛席。心想，臺灣如今經濟繁榮，大家的消費能力都提高了，夜總會成了消閒應酬的好去處。
「你好像很沉默。」
「紀蕾呢？她今晚會來嗎？」坐定以後，仲揚忍不住問：「真難想像她長大的模樣，變得很多了吧？」
「楊小姐是美容專家，舍妹的化粧術是向她請教的。」
接著仲揚又問起唱歌的情形，似乎對紀蕾的歌唱生涯發生了濃厚的興趣，這使得對座的亞玫不由的多望了仲揚幾眼。
「是呀，不吃苦就成不了大人物，所以我註定是個小人物。」紀倫的俏皮話逗得大家都笑了，在笑聲裏，仲揚的心情回復了自然。
這時侍者端上了菜餚，他忙著舉杯敬酒，為這重逢的歡樂，男士們都豪爽地乾了杯，仲揚雖不勝酒力，也毫不遲疑地喝了下去。
黃昏已換上漂亮的彩衣，
那張舖著潔白檯布的圓桌旁，已有三個人在座，一眼就瞧見了向他面露微笑的亞玫，仲揚也向她頷首致意。亞明笑著說：
隨著音樂，舞臺中央緩緩升起的圓檯，出現了一位體態輕盈、修長窈窕、穿一身淡綠色長禮服的女郎，她面容姣美，美而不俗，嬌而不豔，似乎有意以淡雅與他人有別。那頷首微笑的風儀，的確讓人激賞。
仲揚的話使紀倫面露得色，在事業的成就上雖不及老友，感情的收獲卻比他們豐富得多，也足以自豪了。
「希望老朋友們以後多多給我捧場。」
「兩位，還能認得出老朋友嗎？」
「紀倫，你看起來真像是大老板，是名符其實的青年企業家。」
這是明媚的五月，
於是，在喜悅中結束了這次歡聚，仍要留下來參加消夜演唱的紀蕾，笑盈盈地送別了大家。臨別時她說：
仲揚覺得，年歲給予紀倫的改變，除了外型的成長，性格也更趨於圓熟，他一向不欣賞太世故的人，但有多年的舊誼又當別論。無論如何，對於老友能隔別多年再度歡聚，他還是很興奮的，因此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平復過hｅtuｂｏｏk.ｃｏm•cｏm。
「以後我們會常來，你可要為我們多唱幾支好聽的歌。」亞明也表示他的熱心。
「明園大酒店」幾個霓虹燈組成的大字，在黑夜裏閃著耀眼的光。
「就這個星期六晚上吧，亞玫，你有沒有空？」
「別一見面就忙著互相恭維，」亞明笑著打岔，「坐下來慢慢聊。」
「杜大哥，你也是很讓人驚奇的，」紀蕾的伶俐口齒，更甚當年：「你是出色的青年企業家。」
仲揚並未察覺亞玫話中的酸意，仍興致勃勃地說：「過幾天由我來作東，再去那家夜總會，紀蕾這女孩子值得大家去為她捧場。」
一時每個人眼光都集中在楊莉茱臉上，她立刻面露微笑，充分展示面部的魅力。
就在這時，一陣震耳的樂聲響了，臺上的帷幕緩緩拉起，露出了寬敞的舞臺。
「兩位小姐都不要謙虛，」紀倫笑著插嘴：「今晚我們這一桌在座的小姐都是最美的。」
陽光溫暖地照在地上，
「紀蕾小時候就很漂亮，我就知道她長大以後一定會很出色。」亞明未見其人，已經頓感興趣。
「舍妹如果知道各位這樣讚美她，會高興得合不攏嘴來。」紀倫也很以乃妹為榮。剛才見了久別的亞玫，雖然不否認她外貌秀麗，體態動人，但若與紀蕾比起來，卻缺少一份艷麗。紀蕾那明媚照人的光彩，就連莉茱也及不上。
「一定，一定，這是義不容辭的。」仲揚忙問答。
相約在五月的黃昏，
「是嗎？所有的光彩都被紀蕾佔去了，我哪有說話的機會？」
還是亞明眼快，一眼瞧見了站在進們處張望的仲揚，便立刻趨前迎接。
「杜大哥，你喜歡聽什麼歌，我會專為你唱。」
「好呀！」前座的亞明問過頭來附議：「一言為定啊！」
「她是這裏的歌星，要演唱完畢以後才能來。」紀倫回答。
「我每天都有空。」亞玫的反應很冷淡。
莉茱輕哼一聲，暗示被冷落的不耐，紀倫警覺，立刻轉換了話題向大家說：
我要向你表白我的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