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杜大哥,愛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
「風太大,別凍僵了,快進去吧!」
紀蕾睜開眼睛看了亞明一眼,杜大哥,你又了解我多少呢?
「別儘研究我。」紀蕾低頭看曲譜,高興地說:「這回你請白羽作詞,他是位很有才華的詩人,文字美極了,能請他作也真不容易吧?」
「你別管我!」紀蕾想掙脫亞明強有力的手臂並不可能,何況她已不勝酒力,比平時更軟弱,任由亞明扶她回座,大家見紀蕾醉了,提議散席,促亞明送她回家。
「杜大哥,你要跳舞,也不必把我的朋友得罪了。」
摘一朵鮮麗的小花,
「什麼愛呀愛的,噁心死了,我最討厭像你這種幸災樂禍的人。」
可是,她自問,又得了什麼呢?只有空虛,無盡的空虛。
「他昨天訂婚了,你總不大好受吧?」
「昨天晚上也許不同吧?」
「想來點刺|激?不行,不會抽煙的人會壞了嗓子,我們馬上要開始練歌了。」
亞明很驚異,「我不希望我會猜中。」雖然他很嫉妒那個盤佔她芳心的男人,但卻不願見她感傷。
自然,他不知曉紀蕾對仲揚的鍾情,亞玫因無確實證據,也不願把心底的猜測隨便說出來,並關照母親守密,所以亞明對紀蕾和仲揚的事一直被蒙在鼓裏。只是他發現紀蕾最近愛唱比較哀怨的歌,歌聲淒楚,表情落寞,叩人心弦。總以為她唱作俱佳,也未多加研究,他暗笑自己,竟成了十足的歌迷,不,應該說是「白麗迷」。
紀蕾被教訓得怔住了,隨即卻和悅地點點頭:「韋達,你說得對,我不該讓愛護我的人失望,我們進去吧。」
「說你情緒不好,你偏不承認。算了算了,今天別練啦,你還是痛痛快快去哭一場吧!」
也許你和我同樣傷悲。
「別惹火了我,你不怕我從這樓上跳下去?」
「紀蕾。」亞明關切地問:「我以為你睡著了,好好的嘆什麼氣?」
韋達跟著走過去,說:「如果你今天心情不好,就和圖書別練了,先帶回去看看。我知道昨天你請了一天假,今天要不要再續一天?我陪你出去好好玩玩。」
「慶祝?」
「我好不好受,關你什麼事?」紀蕾沒好氣地。
琴聲戛然終止,韋達站起身來,步向陽臺,拍了拍呆立著的紀蕾的肩頭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紀蕾把眼光投在韋達似笑非笑的臉上。
拾回的愛像燦爛的朝霞,
亞明是她最忠實的聽眾和觀眾,經常獨自坐在歌廳或夜總會裏,欣賞她的歌藝。
前面一個理由是由衷之言,第二個理由自然是討好她,紀蕾很明白,只能說聲謝謝,表示感激這首取名「也許」的歌,白羽作的詞是這樣的:
「紀蕾,你……」亞明想勸阻她。
白麗出場的時候,他們這一桌的掌聲最熱烈,等她唱完了,大家趁著酒性,要亞明介紹白麗跟他們認識,亞明無奈,只得寫了一張字條,請侍者送到後臺去,他並無多少把握,因為紀蕾曾透露過絕不勉強自己應酬客人。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吧?」
在琴聲中,他的情緒逐漸平息了,音樂卻真能給人鎮定的力量。
「算了,還是練歌吧,只要唱一天,還是好好唱,別讓捧場的人失望。」
水中有個含愁的你,
紀蕾柔順地點點頭:「我會努力。」
這太令亞明驚奇了,他瞪著紀蕾,不相信地問:「有這回事?原來你愛的是康仲揚?你為什麼一定要愛他?」他頓了頓,在一個苦笑之後,替自己回答:「瞧我問得有多傻?仲揚他當然比我強得多!」
但是,紀蕾竟然出現了,她穿著及地長裙,風姿綽約地走過來,含笑和亞明的朋友們招呼。面對著這位出色的佳麗,大家都有些受寵若驚,等著向她敬酒,紀蕾也不推辭,來者不拒,亞明很驚異她的酒量,又不便阻止!一看紅暈飛上她的面頰,身體也略微有些搖幌,他要扶https://m•hetubook•com.com著她坐下,她卻拒絕了,說:
「我沒心情跟你鬪嘴,」紀蕾神色黯淡,「給我一支煙吧!」
「我喜歡喝嘛!」
「白麗,你如果討厭我,你就少一個真正關心你的人了。」
他倒了兩杯酒遞給紀蕾說:
紀蕾把酒一飲而盡,帶著些微醺說:「也許我已不再是做夢的年齡了,我應該正視現實,追求更多的名和利。」
「以前?」紀蕾格格地笑了起來,「你是指十幾年以前麼?」
也許你就在我身邊,
紀家安靜得很,偌大的屋子,只有女傭阿秀坐在客廳裏看電視,見他們進來,忙把電視機關了起身招呼。
「謝謝各位,我得走了,那邊還有人要請我喝酒呢!」
「告訴你我跟康仲揚的事呀!我跟亞玫都愛仲揚,而仲揚選擇了她,就這麼簡單!」
「真有這麼嚴重嗎?」亞明憂傷地握住她的手:「在愛情的門外還有友誼,我永遠是你最忠實的朋友。」
細訴著甜美的回憶,
自從那次向她透露心意而遭受婉拒以後,亞明就再也不曾作過絲毫表露,他很識趣,自尊心也不容許他再度受挫。但是,紀蕾卻成了他精神的寄託,像欣賞天邊那顆明亮的星星,只要望見她的光芒,他已心滿意足。
有一晚,亞明宴請幾個生意上的朋友,特地邀約到明園酒店,他一再介紹白麗是他十多年的老朋友,要大家多鼓掌。
我打開寂寞的心扉,
亞明扶紀蕾在沙發上坐下,吩咐阿秀去倒杯果汁來,看她喝完果汁,酒意也醒了些,忍不住埋怨:
「杜大哥,再見!」
目光追蹤著她走向另一桌,隱隱傳來的笑鬧聲使他不安,真耽心她會醉倒,幾次共餐,她並不善飲,今天為何一反往常?他低頭沉思,因失態被同桌的人取笑了一陣。
「你是說十幾年前我了解你,現在不了解了?」
「仲揚他知道你愛他嗎?」
更使他深受刺|激的是,竟瞧見紀蕾和一個胖胖
和*圖*書的中年人相擁共舞,舞姿親熱得有些過火。亞明起初壓抑著心頭的激動,但越看越是無名火起,終於在第二支音樂剛起時,他忍不住了,向同桌的人告罪一聲,就大步走向舞池。
「喝杯咖啡提提神吧,」韋達把一杯咖啡遞給紀蕾,「你臉色有點蒼白,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她真的快樂嗎?並不見得,曲終人散的冷清,倍感乏味,舞罷酒醒的孤獨,更增惆悵。快樂像炎夏突來的一陣清風,瞬息消失,留下更多苦惱。
「杜大哥……」她想說太多感激的話。
和紀蕾擁舞的中年人正沉醉中,驀地被人猛力拉開,看是個健壯的年輕人,自己並非對手,本想發作的脾氣也按捺住了,悄然走開。
「『也許』一定又是一首暢銷歌,不該慶祝嗎?」
看所愛的人為別的男人哭泣,這是任何人所不能容忍的事實,縱使韋達在紀蕾前慣有的好脾氣,也難以遏止因妒而生的怒火。
如今,她積極追求名和利,為商店剪綵,做廣告模特兒,以前她常推卻,現在一概來者不拒。忙著在歌廳和夜總會趕場,更忙著應酬捧場的客人,以往這些都是她拒絕做的,因此,她博得的好評更多,名氣也越來越大了。
看一彎清澈的流水,
「亞玫?告訴我什麼?」
「別這麼多愁善感,」韋達很想笑,卻忍住了:「聽聽我譜的曲怎麼樣?」
在淒迷的思念裏,
「『也許』,人能給自己多少個也許?唸完了這首歌詞,我忽然有想哭的感覺。」
心中有苦澀的滋味,
我們仍心心相印。
亞明無言地拍拍她的手,他多麼希望把她包圍在自己溫厚的愛裏,不讓她再受到絲毫損傷,可是,這是無法勉強的,他的心何嘗不在哭泣?
紀蕾飄然而去,留下錯愕的亞明,他覺得她有些變了,以前在他的心目中她一直是位端莊淑女,現在給人的印象卻像個交際名花和圖書。
也許有一天我們將再相遇,
「唉!」不自覺地,她嘆了一口氣。
紀蕾也未表示異議!隨亞明走出酒店,靠在他的臂彎裏,她忽然有一種安全感,除了家人,他是最關心她的一位朋友了。
「你看,滾滾塵煙,」紀蕾面對著櫛比鱗次的房屋,和往來不絕的車輛,「那些人在忙著什麼?他們又得了什麼?」
「這是很重的打擊,不只是愛情的失落,自尊心也嚴重受損,從小到大,我都予取予求,從沒有達不到的希望,現在,我好像覺得整個生命都落空了。」
「就為了仲揚和亞玫訂婚,你整個失常了。」
「管他什麼朋友,紀蕾,你醉了!」
往常,韋達彈練新曲,紀蕾總是輕和著,今天怎麼半晌無聲息,回轉頭一看,韋達氣得跳了起來:
目送紀蕾默默拉開大玻璃門走上陽臺,他重又在鋼琴前坐下來,雙手重重按在琴鍵上,從他指下滑出音符,充滿了震動與激盪。
「不會喝酒,幹嘛一定要喝呢?拒絕喝酒也不犯法呀!」
隨即他在鋼琴上彈奏起來,柔美、悅耳的音調迴響在空間,使人能感受到幾分淡淡的哀愁,無可諱言韋達是一位有才華的作曲家,靜靜諦聽著,紀蕾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濡濕了手中的歌譜。……
「我向來吃得下睡得著,怎麼會睡不好?」紀蕾靠在韋達客廳裏寬大的沙發上,望著從大玻璃門斜照進來的淡金色的冬陽,不在意地說。
花心有個微笑的你,
紀蕾點點頭,「我們同遊過幾次,我相信如果不是亞玫在先,而且和她已有過白首之盟,仲揚不會走出我的生命。」
「來,我們慶祝一下。」
眼前灰濛濛的高樓此起彼落,從九層樓上望下去的汽車,小了許多,韋達缺少觀看的興趣,便說:「忙碌當然有收獲,不然這世界怎麼天天在進步?好了,大道理我也不懂,我的小姐,你再不進屋去,我可要強制執行了。」
「也許」果然被紀蕾唱紅了,白麗的聲譽更隆。
聽他這樣說,紀蕾很感動hetubook.com•com,「杜大哥,你真是一位好心的人,我想,亞玫他們並沒有把事情告訴你。」
挽著韋達的手臂,他們進入室內,拉上玻璃門,便被溫暖包圍著。韋達臉上浮起笑意,第一次聽她喚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見她如此柔順,看來前途可期。
坐在車中,她閉目靠在椅背上,熱辣辣的酒精刺|激她渾身乏力,頭腦卻很清醒,最近的生活像個萬花筒般在眼前轉動。——不再故作矜持,虛情假意只為取樂,看為她顛倒的眾生,怎不可笑?不再嚴格律己,縱酒狂舞,也算是尋找一些刺|激帶來的快樂吧?
「杜大哥,總以為你是個粗枝大葉的男人,沒想到你居然明察秋毫?」
「有人說借酒消愁,你現在事業一帆風順,雜誌用你做封面,報上常刊登你大幅照片和生活報導,該沒有可愁的囉。難道說是為了感情失意而找尋刺|激?」
「答應我,藏起你的哀愁,不要折磨自己,只要看到你快樂,我就高興了。」
「白麗,這多不像你的口吻,從來你不是這麼在乎的。」
韋達哈哈一笑:「這等於肯定地給我回答。唉,這世界上有些人也真怪,愛她的她不愛,不愛她的她又偏愛。」
「的確費了不少工夫一再請託。淨化流行歌曲,我們得起帶頭作用,再說要由你唱紅的歌,還能能不是第一流的作品嗎?」
「瞧你,處處跟我彆扭,練就練吧。」紀蕾懶懶地站起來,去拿放在鋼琴上的歌譜。
「哈!這倒是頭條的花邊新聞,歌星白麗跳樓殉情,我韋達也可以藉此出出風頭。」笑罵過了,韋達板起面孔正色說:「白麗,我提醒你,別讓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影響了你的生活,你向來是個很有理性的女孩子,懂得安排自己,現在居然變得提不起放不下,你真讓我這個做好朋友的失望!」
「當然,你本身的條件比亞玫強,仲揚是個君子,既已愛亞玫,就不可捨她就你。」
照著我歡欣的淚滴。
「謝謝你安慰我。」
但他的臉上仍掛著溫柔的淺笑。
「那麼,亞明大哥,你了解我為什麼要喝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