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愛情的傷痛

「早晨。」翁信良溫柔地跟沈魚說,「那天晚上的事,對不起,我意思不是想當做沒事發生。」
「你身上有狗的氣味,難怪叮噹跑開,你有養狗嗎?」
沈魚開不了口。
「經過這裏,找你聊聊天。你近來怎樣?」
下班的時候,翁信良打電話給胡小蝶,她令他不放心。
胡小蝶替他開門:「再見。」
沈魚運用全身的氣力繼續吹出她的愛情傷痛,殺人鯨愈跳愈高,海豚從水裏跳到岸上,排成一隊,追隨著沈魚。翁信良從沒見過這樣壯麗的場面,當一個女人將愛情宣之於口,原來是如此震憾的。
叮噹跳到翁信良身上,嗅了一會,又跳到地上。胡小蝶也嗅嗅翁信良的衣服。
「緹緹已經死了。」沈魚哭著說。
「早晨。」翁信良說。雖然他臉上毫無表情,沈魚還是很高興。
「我沒有,你便是我的自尊。」
「不,是那個客人,他也是玩音樂的,我介紹他認識馬樂,他們很投契。」翁信良撒第三次謊。
「我是海豚訓練員。」
「這隻牌子的香煙焦油含量是最高的,不要抽太多。」翁信良說。
馬樂把小提琴搭在肩上,拉奏布魯赫的第一號小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馬樂拉小提琴的樣子英俊而神奇,原來一個男人只要回到他的工作台上,便會光芒四射。
「是的,也許正在這一片天空上飛翔,看到你這個樣子,她會很傷心。」
「你沒事吧?」沈魚問他。
沈魚雖然失望,可是,他憑什麼留住這個男人呢?是她先伏在他身上的,男人從來不會因為一場胡塗的性|愛而愛上一個女人,何況有另一個女人,在他心裏,有若刻骨之痛。
「好像好了點,你在什麼地方?」
「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的。」
沈魚把翁信良從地上拉起來:「聽我說,去上班。」
沈魚在陽台上看著馬樂離去,感覺跟看著翁信良離去是不一樣的,沒有愛情,背影也沒有那麼動人。
「我現在一個人住,你有空來探我。」
「醫生,你沒事吧?」朱寧替他檢查傷口。
「翠絲最近好像有點兒跟平常不一樣。」沈魚用手替翠絲擦去身上的死皮。
「她從九十米高空躍下,從來沒有失手,卻死在飛機上,死在空中,這就是我們所謂的人生,總是攻其不備。」沈魚說。
翁信良搖頭,也許他正準備忘記緹緹。
「那天晚上的事就當作沒有發生過吧!」
翁信良來應門,他剛剛睡醒,沈魚的估計沒有錯,他還不知道他和緹緹已成永訣。
「我也可以從九十米高空跳到水裏的。」沈魚放下鳥籠說。
朱寧不明白。
「為我拉一首歌。」沈魚望著兩隻相思說。
「她不是跟那個飛機師一起嗎?」
第二天早上,翁信良回到診所,看見叮噹在診症室內。
「牠認得你。」
他越來越相信,是鯨岡從他手上把緹緹搶走。
「不。」
「你有沒有交上女朋友?」
「這一頓飯由我作東。」
門鈴響起,難道是翁信良?不,是馬樂。
胡小蝶吻翁信良的耳朵,他很癢得不停扭動脖子。
「噢,是嗎?今天有一位客人抽煙抽得很凶。」翁信良掩飾真相。
「我忘不了緹緹。」翁信良說。
「我和翁信良一起。」沈魚幸福地說。
「你回來了?」
「你身上有駱駝牌香煙的味道,馬樂也抽駱駝牌嗎?」沈魚問翁信良。
「哦。」
沈魚望著翁信良,翁信良不敢正視她,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愛情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沈魚說,「我也沒想到牠們會這樣。」
「我們一起吃飯。」
「我是不是對不起緹緹?」
「我不想害你。」翁信良沈痛的說。他不想因為悲傷,而占一個女人的便宜。可是,沈魚卻不是這樣想,她認為他反悔。
「是的,你的樣子像海豚。」
「沈魚知道嗎?」
「他們分手了,她就住在診所附近,她變了很多,抽煙抽得很凶。」
「你為什麼不覆機?」
緹緹的父母在法國,所以她在那邊下葬。沈魚陪翁信良到法國參加葬禮,翁信良在飛機上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吃過一點東西。
「你為什麼跟著我?」
「是今年中回來的。」
晚上,沈魚餵咕咕吃飯,脫毛的相思經過翁信良的治療後,已經痊愈,卻顛倒了日夜,快樂地唱著歌。沈魚把洗好的衣服掛在陽台上,那件毛衣,是翁信良那夜吐過東西在上面的,沈魚抱著毛衣,用鼻子去嗅那件毛衣,毛衣上有一股衣物柔順劑的花香味,沈魚卻企圖嗅出翁信良口腔裏的味道。
「至少她死前是很幸福的。」沈魚說:「懷著希望和幸福死去,總比絕望地死去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以前我們都年輕,不瞭解愛情。」
「我會考慮你辭職的要求。」大宗美說。
胡小蝶苦笑:「跟你一起五年,漸漸失去激|情,突然碰到另一個男人,他瘋狂地追求我,我以為那才是我久違了的愛情。」
「我以前就不迷人?」
「不要。」翁信良阻止她。
「我小時候被一個長得很高的人欺負過。」
「看來她不愛我,她愛的另有其人。」
在辦公室裏,沈魚接到翁信良的電話。
沈魚的鼻子不舒服,連續打了兩個噴嚏。
翁信良喝得酩酊大醉,吐在沈魚身上。
「只是這幾個月的事。」
「你要甜品嗎?」翁信良問沈魚。
翁信良點頭:「你和她——」
沈魚沒有她自己想像的那麼偉大,她終究不敢跳下來。
「你怎麼可以讓力克接近牠?」翁信良責怪她。
胡小蝶在夢中醒來。
翁信良連忙搶白:「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二月十四日早上,沈魚醒來,給翁信良一個吻,然後上班去。他上班的時間比翁信良早。這天發生了一件不如意的事,她騎殺人鯨出場的時候,竟然從鯨魚身上滑下,掉到水裏,出了洋相,觀眾的掌聲突然停止,全場注視她,沈魚努力爬上鯨魚身體時,再一次滑下。
「我要向主席報告這件事情。」大宗美說。
「我還是回家。」翁信良穿上衣服。
「我等你。」小蝶雀躍地掛了電話。
「費用多少?」
沈魚拿起背包,準備出去。
「我還捨不得為你死。」沈魚對翁信良苦澀地笑。
翁信良在午夜醒來,看見沈魚赤|裸睡在他的身旁,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他的喉嚨一陣灼熱,很想喝一杯水,他在地上找到自己的外衣,把它放在沈魚的手裏,沈魚握著衣服,以為自己握著翁信良的手,翁信良站起來,穿上衣服,走到廚房,他找到一罐冰凍的可樂,骨碌骨碌地吞www.hetubook•com•com下去。
沈魚很意外,她以為馬樂會哀痛地說:
「當然可以。」
「我打算辭職。」翁信良說。
「我想嫁給他的。」朱寧幸福地說,「你呢,你會嫁給翁醫生嗎?」
「我永遠不可能成為翁信良,你也永遠不可能成為緹緹。」
「你對沈魚有特殊感情。」翁信良有點妒忌。
翁信良欲辯無言,他只是不想欺騙一個女人,卻做得很笨拙。
「吵醒你?」
胡小蝶尷尬地垂下頭。
「牠懷孕了。」翁信良說。
「我今天見過馬樂。怪不得那次你坐吊車要閉上眼睛。」
「沒事,只是抓傷表皮。」
「我可以當做沒事發生的。」沈魚跳進池裏,跟力克游泳。
「地下音樂。」馬樂隨便說。
翁信良看著相思在頭頂上飛過,沈魚為什麼也有一隻相思?而她從來沒有提及過。翁信良忽然明白,她原來也想要緹緹的禮物。
「誰把牠帶來的。」
沈魚站在陽台上,看到翁信良離開大廈。
「你一定很愛她。」胡小蝶心裏妒忌,她天真地以為翁信良一直懷念的人是她。
「新聞報告說沒有人生還。」馬樂說。
他們去吃日本菜。
「是的。」
「我找不到翁信良。」馬樂說,「他不在家,傳呼他很多次,他也沒有覆機,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
翁信良沉默。
「我不是這個意思。」
翁信良終於打開門,他整個人好像枯萎了,嘴唇乾裂,流著血水。
這一天晚上,翁信良留在工作間做化驗工作。自從緹緹死了,他習慣用這個方法來使自己疲倦,疲倦了,便不會失眠。但這一天跟平常不同,他掛念沈魚,很想去看看她。
沈魚緊緊抱著翁信良,她需要這個男人的溫暖。
「陪我跳舞好嗎?」她把香煙放在煙灰碟上,拉著翁信良跳舞。
「在診所附近的一間精品店找到的,你喜歡嗎?是防水的,潛水也可以。」
「隨便哪一首都可以。」
「那個彼得是玩什麼音樂的?」
「是我感冒。」胡小蝶連續打了三個噴嚏,「對不起。」
翠絲不甘寂寞,在池裏不斷發出叫聲,沈魚把水閘打開,讓翠絲游到大池,力克連忙游近翠絲,跟牠廝磨。沈魚留在水底裏,只有水能麻醉她的痛苦。在水底裏,她看到了血,是翠絲的血。沈魚連忙把力克趕開,翠絲痛苦地在水裏掙扎,血從牠下體一直流到水裏,然後化開。
「是的。沈魚的鼻子很敏感。」
「不要這樣想。」
「牠是在一個月前懷孕的。」翁信良看著尿液樣本發呆,「剛剛是緹緹死的時候。」
「你買的。」
「大宗小姐——」沈魚不想翁信良替她頂罪。
「你有沒有見過沈魚?」馬樂問他。
「送給你的。」
「可惜她愛的是你。」馬樂含笑說:「一個女孩子,要是同時遇上你和我,都只會看上你。」
「你打算怎樣?」馬樂問。
脫毛和不唱歌的相思被琴聲牽引著,咕咕在洗手間裏突然安靜下來,沈魚坐在地上,流著眼淚,無聲地啜泣。
在床上,沈魚抱著翁信良說:「我掛念緹緹。」
「為什麼不先打電話來?」
她拒絕他的時候,他卻回來了。
「是什麼人?」沈魚好奇。
沈魚打電話給馬樂。
「是的,他去外地了。」
「不要這樣,我們不可能一起。」
「是人吃的。」翁信良失笑,「如果沒有好轉,便應該去看醫生。」
沈魚唯有傳呼翁信良。
「沈魚——」翁信良欲言又止。
大宗美怒罵翁信良:「你怎麼可以因為自己心情不好,便讓力克接觸翠絲?你知道一條小海豚的價值嗎?」
沈魚到診所探過翁信良一次,看見穿著白色制服,梳著一條馬尾的朱寧,她開始提防她。沈魚覺得很可笑,她從前不是這樣的,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從來不會防範男人身邊的女人,今天,卻對這個十七歲的小姑娘生戒心,是她自己已不是十八、廿二,而是二十六歲,還是因為她緊張翁信良?
沈魚想到一個好方法,要防範一個女人勾引她男朋友,最好便是跟她做朋友。於是,一個中午,她主動邀朱寧吃午飯。
是的,翁信良和她纏綿的時候,是把她當做緹緹的。為了得到他,她扮演緹緹。
胡小蝶點了一根香煙,走到雷射唱機前,播放音樂。
相思鳥在他頭頂上飛過,沈魚在陽台上望著他離去,翁信良覺得肩膊很沉重,他想哭。
「你要去哪裏?」
「胡小姐。」朱寧說,「她說有事要到外地,把牠暫時寄養在這兒。」
翁信良檢查叮噹的口腔,牠看來健康活潑:「牠不會有感冒。」
翁信良回到家裏,沈魚熱情地抱著他。
「我還以為你們會結婚。」翁信良有點意外:「你們當時是很要好的。」
「不,是因為咕咕。」
飛機撞山的消息瞬即傳到香港,機上乘客全部罹難。沈魚在夢中被馬樂的電話吵醒,才知道緹緹出事。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有畏高症?」沈魚問翁信良。
沈魚把翁信良箍得透不過氣來。
「診所。」
「彼得?」
中午,翁信良約馬樂吃飯。
「我的傳呼機昨晚給咕咕咬爛了,我在這裏睡著了。你們這麼著緊,有什麼事?」
胡小蝶閉上眼睛,吻翁信良的嘴唇,他們接吻,好像從前一樣,所不同的,是胡小蝶的吻有駱駝牌香煙的味道。
沈魚期望這個男人為了愛情的緣故,會攀上九十米高台親自把她抱下來,可是,他無動於衷,只是站在地上。
翁信良著手替翠絲檢查。
翁信良伏在沈魚的身上,痛哭起來。
「不知道。」
翁信良要了一個西米布甸,他平常不吃甜品,但這一刻,他覺得該用甜品緩和一下氣氛。
「再見。」
「這隻相思是不會唱歌的。」
「今天有一頭母狗死了?」沈魚問翁信良。
「你有男朋友嗎?」沈魚進入正題。
翁信良整個人僵住了,在三秒的死寂之後,他大叫一聲,嚎哭起來。
「只是愛情和傷痛都會敗給歲月。」翁信良說。
「這是我的不幸還是你的不幸?」翁信良失笑。
站在一旁的朱寧協助翁信良把叮噹按在手術床上,從翁信良和胡小蝶的表情看來,她大概猜到他們的關係。
翁信良低著頭,連馬樂都知道她愛著自己,翁信良卻一直不知道。
當馬樂找他喝酒的時候,他不知道該不該去,但還是去了。
「對不起。」翁信良想道歉。
「你無需要為愛情放棄自尊。」
「好,很久沒有好好吃一頓了,可以請我喝酒嗎?」
「你從前不養狗的,只喜歡貓。」
翁信良看著小蝶離去,勾起了許多和圖書往事,他曾經深深愛著這個女人,後來給緹緹取代了,緹緹可以打敗他生命中所有女人,因為她已經不在人世。
「他又回去做飛機師了?」
沈魚無地自容,伏在陽台的欄杆上。
「我現在跟一個女孩子住在一起。」
「我知道他仍然掛念緹緹。那天晚上,我站在九十米跳水高台上,翁信良只叫我自己下來。如果換了是緹緹,他一定會攀上高台接她下來。」
胡小蝶點了一根駱駝牌香煙。
「你對胡小蝶還有餘情?」馬樂看穿他。
第二天早上,沈魚抖擻精神回到海洋劇場,翁信良比她早到,他替翠絲檢查,牠的情況已經穩定。
「彼得。」翁信良隨口說出一個名字。
「我們十二歲已經認識,他是我同學。」
「我知道,但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她。」
「他是我最喜歡的動物,如果他不娶我,我會將他人道毀滅。」
「翁信良!」
「嗯。」
「你們一起很久了?」
「好吧。」
「不會的。」翁信良站起來,「要變也變成飛鳥。」
那天早上,沈魚忍無可忍,到翁信良家裏拍門。
「嗯。」沈魚接過翁信良手上的可樂,喝了一口。
「沒關係。」
「不用說什麼,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這點我很明白。」
「不。」翁信良說:「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死去的,她一直以為,她會因為一次失手,從九十米高空躍下時,死在池邊。」
「你不知道翁信良有畏高症的嗎?」
「人會變的。」
「你在哪裏找到的?」
「我和你男朋友一樣。」沈魚說。
翁信良離開診所。
「我閉上眼睛養神罷了。」翁信良笑說。
翁信良站在岸上,不知道說什麼好。女人在愛上一個男人之後會變蠢,而男人在不知道如何安慰一個女人的時候,也是很蠢的。
「我告訴沈魚那天晚上跟你一起吃飯,還有彼得。」
「她已經死了。」沈魚說。
到了晚上,他們一直無話可說,翁信良跟咕咕玩耍,沈魚替相思洗鳥籠。
馬樂也笑,他也曾鍾情於胡小蝶,是他介紹他們認識的,他常常是愛情故事裏的男配角。
「胡小姐去了哪裏?」翁信良心裏牽掛,他昨天晚上傷害了她。
「振作來幹什麼?」翁信良躺在地上。
「我沒有這個意思。」
「吃治貓狗感冒的藥也可以吧?」
翁信良搖頭。
「緹緹呢?」翁信良茫然說。
沈魚幸福地抱著翁信良,她沒想到會收到情人節禮物。因為怕翁信良不喜歡,她甚至不敢送情人節禮物給他。
沈魚下班後到市場買菜,她茫然走了三遍,也想不到買什麼。一雙新的布鞋卻沾上了污漬,令人討厭。回到家裏,她把布鞋掉進洗衣機裏,放進大量無泡洗衣粉和衣物柔順劑,然後按動開關。一雙鞋在洗衣機的不銹鋼滾桶裏不斷翻滾,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沈魚站在洗衣機前,聆聽著這種空洞的聲音,直至洗衣機停頓。她從洗衣機裏拿出那雙有紅色碎花圖案的白色布鞋來,黑色的污漬都給洗掉了。可是紅色的碎花圖案也給洗得褪色。要去掉難纏的污垢,總是玉石俱焚。
「愛上一種味道,是不容易改變的。即使因為貪求新鮮,去試另一種味道,始終還是覺得原來那種味道最好,最適合自己。」胡小蝶望著翁信良,好像對他暗示。
「但你不會拒絕做她的代替品。」
「我現在要把咕咕和相思帶走,你明天要上班。」沈魚替咕咕帶上頸圈。
沈魚脫掉身上的毛衣,翁信良睡得很甜,他有一張很好看的臉。沈魚餵他喝茶,他乖乖地喝了。沈魚脫掉內衣,解開胸圍,脫掉襪和褲,一|絲|不|掛站在翁信良面前。這個男人從來沒有見過她的裸體,從來沒有擁抱過她,她是他在頭一天遇到的第二個女人,這是她的命運。沈魚替翁信良脫去衣服,他的身體強壯,肌肉堅實,她伏在他身上,翁信良抱著她,壓在她身上,熱情地吻她的臉和身體。
「你來了?」胡小蝶彈了兩下煙灰,手勢純熟。
「他沒有告訴我,我從你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你正在戀愛。」
沈魚扶著翁信良回到自己的家裏,咕咕看見翁信良,立即跳到他身上,翁信良擁抱著咕咕,滾在地上,把牠當做緹緹。
「不要再喝了。」沈魚說。
「我在想,他會不會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男人?」
第二天早上,沈魚向大宗美自動投案,但翁信良比她早一步。
「抽駱駝牌的多半是男人,很少女人會抽這麼濃的香煙。」
「是駱駝牌?」
「我看看。」翁信良替叮噹檢查:「我要替牠打一支針。」
沈魚泡了一杯茶給馬樂。
「我知道你會來的。」
翁信良很快回來了。他把叮噹從籠裏抱出來,放在工作台上,叮噹沒精打采地垂下眼皮,俯伏在台上。翁信良在口袋裏掏出一包駱駝牌香煙,他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向著叮噹噴出一團煙霧,叮噹立即張開眼睛,望著前面的一團煙霧。翁信良很高興,點了很多根香煙,每一根香煙以差不多的速度在空氣中燃燒,造成一團很濃很濃的煙霧,將叮噹包圍著。叮噹很雀躍,精神抖擻地站起來,不停地在桌上跳動,伸出小爪想抓住煙霧。
「你抽煙的姿態很迷人,真的。」
大宗美離開,沈魚望著翁信良,不知道是否應該多謝他,然而,若不是他,沈魚不會把翠絲放在大池,令牠小產。一條小海豚因他的怯懦而犧牲了。
黑人女跳水員從水裏攀到岸上,經過翁信良身邊的時候,對他微笑,她不是緹緹。翁信良失望地轉身離開,沈魚就站在他身後。
「好像是的。」翁信良故作平靜,「你怎麼知道是駱駝牌?」
「為什麼?」
「好吧。」胡小蝶若無其事地說。她拒絕過他,就別再期望他會重新接受她,時間總是愚弄人。
沈魚望著地上的翁信良,他比原來的體積縮小了好多倍,他向她揮手,高聲呼喊她下來。
胡小蝶又燃點了一根駱駝牌香煙。
沈魚走後,翁信良從口袋裏拿出三張票子,是三個月前,沈魚去買的歌劇門票,準備三個人一起去看,日期正是今天,緹緹卻看不到了,歌劇比人長久。
「她是海豚訓練員。」
「我剛在附近探朋友,來看看你。」
「你家裏也有一隻相思?」翁信良在客廳裏看到兩隻相思。
「牠害了感冒。」
「是那頭母狗的主人在哭。」朱寧說。
「你怎麼了?」沈魚用毛巾替翁信良抹臉,翁信良不省人事,躺在地毯上。
「我想我應該走了。」翁信良不想辜負沈魚。
「我剛剛搬到附近住,叮噹好像害了感冒,我帶牠來看醫生,在門口看到你的名牌,沒想到真的是hetubook•com•com你,我以為你還在日本。」
今天是西方情人節和中國情人節同一天的特別日子,電視晚間新聞報導,選擇今天舉行婚禮的新人破了歷年人數的記錄,是最多人結婚的一天。沈魚把電視機關掉。她和翁信良都儘量不想提起這個日子。二月十四日,本來是翁信良和緹緹的婚期。
「很久以前已經完了。」
沈魚在床上找到遙控器,開著電視機,看到工作人員正在清理屍體,被燒焦的屍體排列整齊放在地上,大部分都血肉模糊,其中一條屍體蜷縮成一團,他死時一定掙扎得很痛苦,不會是緹緹吧?沈魚抱著枕頭痛苦。
翁信良站在沈魚的門外,猶豫了一段時間。他突然忘記了自己的目的,是道歉還是繼續一種關係?他想道歉,這種想法令他感到舒服,因為即使被拒絕,也不太難堪。他鼓起勇氣拍門,沈魚來開門。咕咕撲到翁信良身上,狂熱地吻他。
沈魚不肯放手,整個人掛在翁信良身上。翁信良唯有逐步移動,終於進入屋裏。
在馬樂面前,她堅決否認:「緹緹比我幸福,她在一個男人最愛她的時候死去。我永遠不會是她。」
「你給我一點時間。」翁信良說。
翁信良趕來替翠絲檢查。
「而且他也不喜歡小動物,又不是玩音樂的,不可能是他。」沈魚說,「彼得玩什麼音樂的?」
「成功了!」翁信良開心地高舉兩手。
「他可能在緹緹家。他說過每天要去餵咕咕的。」
沈魚下班之後,跑到翁信良的工作間。
三天之後,胡小蝶又抱著波斯貓來求診。
翁信良只是微笑。小蝶看著翁信良微笑,突然有些哽咽,她老了,翁信良卻沒有老,他依然長得俊俏,笑容依然迷人,當初她為什麼會突然不愛他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翁信良送沈魚回家。沈魚開始後悔剛才沒有從九十米高空躍下,躍下來不一定會死,然而,兩個人之間的死寂卻教人難受。
「明天我會向大宗小姐解釋。」沈魚說。
「我要拿尿液檢驗。」翁信良說。
回到香港以後,翁信良把咕咕、相思鳥和所有屬於緹緹的東西帶到自己的家裏。他躲在家裏,足不出戶,跟咕咕一起睡在地上,狗吃人的食物,人吃狗的食物。
「飛機撞山,嚴重焚毀。沒有一個人生還。」馬樂說。
「他年紀比較大。」翁信良急忙撒了一個謊。
「愛。」
翁信良辭掉海洋公園的職位,在北角獸醫診所駐診,助理朱寧像日本漫畫裏長得比女主角差一點的女配角,嘴角有一粒痣,使她看來很趣致,她有點神經緊張,時常做錯事,翁信良不明白,上一任獸醫為什麼要雇用她。她唯一的優點也許是對小動物有無限愛心,連患皮膚病的狗,她也跟牠親吻。
翁信良對於自己的定力也感到驚訝,他竟然可以拒絕她,他是幾經掙扎才可以拒絕她的,絕對不是報復她離開他,而是想起沈魚。
「她死了。」翁信良哀傷地說。
咕咕纏著沈魚,累得沈魚連續打了幾個噴嚏,相思也在脫毛,翁信良與這兩隻失去主人的動物一起失去鬥志。
「緹緹發生什麼事?」翁信良追問沈魚,他知道是一個壞消息。
「馬樂,你愛我嗎?」沈魚問他。
「你會傾盡所有愛一個人,但跟你生活卻是一個負擔。」
「我保證今天的事不會再發生。」沈魚哀求他。
沈魚帶翁信良去吃燒鵝。
「再見。」翁信良走近門口。
「我知道。」沈魚哽咽,「我只是想抱抱你。緹緹是不是這樣抱的。」
「我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我約了馬樂。」翁信良在電話裏告訴沈魚。在與胡小蝶重逢後,他第二次向沈魚說慌。
「我從前是不喝酒的,如今才發現酒的好處,如果世上沒有酒,日子怎麼過?」
「我跟一個獸醫合作,他在北角有一間診所。他移民的申請批准了,每年有一半時間要在加拿大,所以想找一個合夥人。」
翁信良站在窗前,望著藍色的天空,一隻飛鳥在屋頂飛過。
「你身上有煙味。」沈魚說。
沈魚大笑:「胡說八道。」
「你女朋友是幹什麼的?」
「是的。」
「不會。」
「你要喝嗎?」翁信良問沈魚。
翁信良只管喝酒。
「如果我早點跟你重逢便好了。」
「翠絲怎樣了?」
「你帶你的小提琴來我家可以嗎?」
沈魚衝出餐廳,一直跑,跑回海洋劇場。翠絲因為懷孕被隔離了,以免力克不小心傷害胎兒。力克和曾經是情敵的米高在池裏嬉水,它們又成為好朋友了。沈魚打開水閘,力克、米高和所有海豚同時淨到大池,沈魚脫掉衣服,潛進水裏,她的自尊受到了極大侮辱,一個曾經進入她身體的男人對她說:
在餐廳裏,翁信良和沈魚一直低著頭吃飯。
翁信良為沈魚戴上腕錶,這一天,原該是他和緹緹的日子,可是,現卻換上另一個女人,雖然如此,他不想待薄她。
翁信良遞上紙巾給她。
「對不起,我願意辭職。」翁信良向大宗美深深鞠躬。
沈魚騎在殺人鯨身上出場,贏得全場掌聲,只有在這個地方,她才感到被愛。
翁信良點頭。
她知道未必有結果,卻想不到男人竟然那麼怯懦。
翁信良回到家裏,沈魚在吃即食麵。
「你著涼了?」
「也許連醫生也找不到醫我的藥。」小蝶苦笑,離開診所,她的背影很淒涼。
翁信良也不打算去糾正她,女人對於男朋友的舊情人總是很敏感。胡小蝶抽那麼濃的煙,她一定很不快樂。
「沒有愛情,相思也不會唱歌。」
「我從來沒有想過成為緹緹。」
「你沒想過抱我下來嗎?」
「流行音樂。」翁信良隨便說。
翁信良抬頭,沈魚攤開手掌,不唱歌的相思在他頭上飛過。她希望牠回到林中會歌唱。
「如果他還不知道這件事,怎麼辦?」沈魚問馬樂。
「你別發神經。」
「他叫什麼名字?」
沈魚忍不住痛哭:「緹緹,緹緹——」
翠絲流產的事,大宗美雖然向主席報告了,但極力維護翁信良,翁信良可以繼續留下來。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有女人保護他。
「翠絲的尿液樣本有什麼發現?」
「你以為你這樣,我們就可以打個平手嗎?」沈魚倔強地說。
「他說他最喜歡的動物是我。」
「不愛。」馬樂說。
她整天鬱鬱不樂,打電話到診所找翁信良,朱寧說他正在將一頭患上膀胱癌的母狗人道毀滅。沈魚在電話裏聽到那邊傳來一陣淒厲的哭聲。
「她已經死了。」
沈魚送翁信良離開,他們之間,突然變得很陌生。
「還好。」
「如果是真的,那就好了。」
翁信良突然領悟到,人在動物心裏,留下的不過是味道,而不是樣貌。胡小蝶的樣貌改變了,他自己的外表也跟以前不同了,但他們卻想念從前的味道。
翁信良m•hetubook.com.com從抽地裏拿出一盒禮物給沈魚:
「牠很乖,我對牠已經沒有那麼敏感了,你想看看牠?」
「你要去看醫生。」翁信良叮囑她。
「因為你已經不愛我?」
「你肚子餓嗎?我知道附近有一個地方很好。」
「牠小產。」
沈魚沒理會翁信良,拿著背包走了。她回到海洋公園,換上一襲泳衣,走到跳水池去,她抬頭看看九十米的跳台,那是一個令人膽顫心驚的距離。沈魚從最低一級爬上去,越爬越高,她不敢向下望,風越來越大,她終於爬到九十米高空了。沈魚轉過身來,她雙腳不停地抖顫,幾乎要滑下來,緹緹原來是一個很勇敢的女孩,她怎能和她相比?為了愛情,她願意跳下去,她能為翁信良做任何事,可是,她膽怯了,她站在九十米高台上哭泣,她拿不出勇氣。
「什麼事?」翁信良看到他們兩個,覺得奇怪。
「胡小蝶抽駱駝牌?」馬樂問翁信良。
「我曾經認識一個男人,他是抽駱駝牌的。你的客人也是男人?」
「不。」她心情愉快的時候不吃甜品。
亡命跳水隊新來的女跳水員是一名黑人,代替緹緹的位置。每次經過跳水池,翁信良也故意繞道而行,那是他最痛苦的回憶。可是這一天,觀眾的喝采聲特別厲害,翁信良終於再次走近他與緹緹邂逅的地方。年輕的黑人女跳水員在九十米高空上向群眾揮手,她是一位可人的黑珍珠。緹緹站在九十米高空上也是風姿迷人的,她向人群揮手,她揮手的姿態很好看,好像是一次幸福的離別,然後她張開雙手,跨出一步,緹緹回來了。
「那我先走。」
「是一位已逝世的朋友的。」翁信良難過地說。
胡小蝶搖頭:「他沒有再做飛機師。」
翁信良無言。
「我剛剛才被你們吵醒。」
翁信良迴避胡小蝶的溫柔說:「那時我剛準備結婚。」
「跟另一個人?」
「狡辯!你為什麼會畏高?」
「下來。」
翁信良呼呼地睡了,沈魚用手去撥他的頭髮,他的頭髮上有股濃烈的駱駝牌香煙的味道,女人不會抽這麼濃烈的香煙。
「那為什麼?」
「為什麼對我那麼闊綽?」馬樂笑著問他。
「你是否仍然恨我?」胡小蝶把煙蒂擠熄在煙灰碟上,她的指甲碰到了煙灰。
翁信良不停地喝酒,原來他的目的不是吃飯,而是喝酒。
馬樂拿著他的小提琴來了。
現在她家裏有兩隻相思鳥,一隻不唱歌,一隻脫毛,是她和翁信良的化身。沈魚把兩個鳥籠放在一起,讓兩隻失戀的相思朝夕相對。
「前天晚上的事,我們可不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翁信良低頭望著面前的西米布甸。
「你呢?」
翁信良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妒嫉心重,佔有欲強,最後竟然辭掉工作,留在香港,天天要跟我在一起,我受不了。」
沈魚抬頭望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痛恨這個男人。
「牠一定是掛念主人了。」朱寧替翁信良貼上膠布。
「你好點了嗎?」
「嗯。」
「我怕。」沈魚哭著說。
「今天晚上有空嗎?」
「陪我吃飯好嗎?我是病人,遷就我一次可以嗎?」
「我還是搬走吧。」翁信良終於開口。
「我碰到胡小蝶。」
「不會的。」翁信良斬釘截鐵地說。
「你在診所工作了多久?」
「你怎麼知道?」翁信良驚訝。
沈魚站在廚房門外,溫柔地問他:
「我比不上她。」
「我拿一些給你。」翁信良去配藥處拿來一包藥丸。
馬樂好像早就料到。
「沒有告訴她,女人對這些事情很敏感的。」
「誰告訴你的?」
下班的時候,翁信良接到胡小蝶的電話:「有空一起喝茶嗎?」
在葬禮上,翁信良站在緹緹的棺木前不肯離開。緹緹的身體嚴重燒傷,一張臉卻絲毫無損。她穿著白色的紗裙,安詳地躺在棺木裏,胸前放著一束白色雛菊,只要她張開眼睛,站起來,挽著翁信良的臂彎,她便是一位幸福的新娘子。
朱寧甜蜜地點頭。
「你這幾年好嗎?」小蝶問他。女人對於曾經被她拋棄的男人,往往有一種上帝的憐憫。
翁信良無可奈何,他向來不瞭解女人。如果沒有遇上緹緹,他也許會愛上沈魚的,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
翁信良疲累地睡了,沈魚把毛毯鋪在他身上,牽著他的手,睡在他的身邊,她給了這個失戀的男人一場性|愛,是最好的慰藉,如果他醒來要忘記一切,她也不會恨他。
「我怕你叫我不要來。」馬樂直率地說。
這一天,沈魚不用上班,到演奏廳找正在彩排的馬樂。
沈魚故意不去理會翁信良,翁信良失望地離開海洋劇場,沈魚在水裏一直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無論如何不能恨他,她恨自己在他面前那麼軟弱。沈魚拿起池邊的哨子,使勁地吹出一串聲音,她把愛和矛盾發洩在刺耳的聲音上,海豚聽到這一連串奇怪的聲音,同時嘶叫,殺人鯨也在哀鳴,它們也被沈魚的愛和矛盾弄得不安。翁信良在劇場外聽到這一組奇怪的聲音,好像一個女人的哭聲,他回頭,是沈魚,沈魚在岸上忘情地吹著哨子。一個女人,用她所有的愛和熱情來發出一種聲音,使得動物也為她傷心。十條海豚在哨子聲中不斷翻騰,牠們是沈魚的追隨者。
「我也很喜歡小動物。」
「如果是緹緹,也許你會的。」
沈魚把翁信良的外衣掛在陽台上吹風,那股駱駝牌香煙的味道她依然沒有忘記,他是她的初戀情人。她邂逅他時,覺得他抽煙的姿態很迷人,他拿火柴點了一根煙,然後放在兩片唇之間,深情地啜吸一下,徐徐呼出煙圈,好像跟一根煙戀愛。
翁信良抬頭望著沈魚,他看到她在上面抖顫,這是一個可怕的距離,他也開始膽怯,他真害怕沈魚會跳下來,他接不住她。
翁信良痛苦地抽泣。
「所以你也不愛我?」
「鬆獅。」
「我還以為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專一的愛情。」
朱寧覺得翁信良和胡小蝶之間有些不尋常關係,她不能正確猜到是哪一種關係。她想,胡小蝶可能正在單戀翁信良,女病人單戀英俊的醫生,是常有的事。病貓的主人單戀俊俏的獸醫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許多時候,動物害了感冒或抑鬱症,是因為牠的主人首先抑鬱起來。
「你要去哪裏?」
沈魚點頭。
「嗯。」沈魚快樂地回答。
「一年多。」朱寧說。
翁信良一個人拿著三張門票去看歌劇,整個劇院都滿座,只有翁信良旁邊的兩個座位空著,本來是緹緹和沈魚的。這個晚上,他獨個兒流著淚,在歌劇院裏抽泣,如同一隻躲在www.hetubook.com.com劇院的鬼魅。
她決定從明天開始放棄翁信良。為什麼要從明天開始?她想用一個晚上眷戀他。
沈魚從九十米高台走下來,冷得發抖。
「醫生,你幹什麼,你想牠患上肺癌。」朱寧走進來,嚇了一跳。
「不可能,不可能有不會唱歌的相思。」翁信良逗著籠裏的相思,牠果然不唱歌。
「依然故我。」翁信良笑說。
「那真是謝謝你。」沈魚掉頭走。
「就是小蝶,她是抽駱駝牌的彼得。」
「我很快回來。」翁信良匆匆出去。
「為什麼?」
「你不要跟她比較。」
「這不是你想聽到的答案,對不對?」馬樂問她,「如果我答愛的話,你會快樂嗎?我想不會,因為你愛的人不是我。」
叮噹是翁信良離開香港時送給小蝶的,叮噹本來是他的病貓,患上皮膚病,被主人遺棄,翁信良悉心把牠醫好。小蝶愛上一個機師,那一夜,翁信良抱著叮噹送給她,向她淒然道別。沒想到她還一直把牠留在身邊。
「我的?」沈魚拆開盒子,是一隻很別致的腕錶,表面有一條會擺動的海豚。
「什麼怎樣?」
翁信良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什麼意外?」
「我仍然是那個人——那個第一天看見你便愛上你的人。」
「咕咕怎樣?」
「不可能的。」
「沈魚,你是一個很好的情人,卻不是一位好太太。」
「你好像已經知道,是翁信良告訴你的嗎?」
「你和小蝶之間。」
「真的是你?」小蝶驚喜。
叮噹興奮地撲到翁信良身上,舐他的下巴。朱寧看到,忍不住大笑:「牠真蠢。」
沈魚和馬樂趕到緹緹家。
「你為什麼不去死?」沈魚罵他。
「你變了,你號召海豚的自信和魔力消失了嗎?」翁信良歎息。
「不要。」翁信良輕輕推開她。
關於翠絲小產的事,必須通知主任獸醫大宗美及海洋公園管理層。
「真的是治貓狗感冒的藥?」小蝶有點害怕。
第二天早上,沈魚看到翁信良在海洋劇場出現。
沈魚推開他:「你想見牠們,便要上班。」
沈魚拿熱毛巾替翁信良敷臉。
他們相約在北角一間酒店的咖啡室見面,胡小蝶抽著煙在等他,她從前是不抽煙的。
翁信良蹲在地上,看著叮噹,他本來是牠的主人,如今卻因為掛念後來的主人而把他抓傷,動物無情,人也不見得比動物好,他不也是為了沈魚而拒絕胡小蝶嗎?他們上床那一夜,他發現胡小蝶是第一次,他心裏有些內疚,有些感動,他沒想過這個漂亮的女孩是第一次跟男人上床。那一刻,他宣誓永遠不會離開,他遵守諾言,但她走了。
沈魚趕回家中換衣服,放走了沒有愛情的相思,愛情飛來了。
「感冒。」小蝶說。
「你為什麼那麼肯定?」
「你先讓我進來,讓人看到不好意思。」
翁信良軟化了,他也需要慰藉。
「什麼狗?」
「牠以為這是牠主人的味道。」
波斯貓叮噹好像認得翁信良,慵懶地躺在他的手肘上。
「謝謝你。」
「你身上沒有駱駝牌的味道。」
「找我有事?」
「不要為我死。」
「一起吃飯好不好?」沈魚問他。
「回去吧!」
「你要聽哪一首歌?」
星期六上午,一個女人抱著一頭波斯貓進入診所。翁信良看到她,有點意外,她是胡小蝶,是他從前那個在機場控制塔工作的女朋友,她的外表一點也沒有改變,依舊有一種不該屬於年輕女人的迷人的風情。
「醫生,你要去哪裏?」朱寧問他。
胡小蝶已經離開了七天,音訊全無,叮噹沒精打采地伏在籠裏,翁信良想抱牠,牠竟然抓傷了他。
「不,不要。」沈魚抱著他。
「我也可以做得到的。」
「你有沒有看電視?」馬樂問他。
「已經不能不抽了。」胡小蝶笑著說。
「你的畏高症有沒有好轉?」
「那麼改抽另外一隻牌子吧。」
「再見。」沈魚目送他走進電梯。
沈魚不再對朱寧存有戒心,她親眼目睹她提起男朋友時那種溫馨幸福的笑容,有這種笑容的女人短期內不會移情別戀。
沈魚失笑:「喝茶好嗎?」
「你根本不需要我愛你,你知道我喜歡你的。」馬樂溫柔地說。
胡小蝶伏在翁信良的肩膊上,他們曾經有美好的日子,翁信良抱著胡小蝶,許多年後,他再次觸碰她的身體,曲線依舊美好,她的長髮還是那麼柔軟,她的乳|房貼著他的胸口在磨擦,她有一種難以抗拒的淒美,她代表以往那些沒有死亡的日子。
翁信良把她抱上床。
沈魚覺得翁信良的熱情有點不尋常,他在外面一定受到了挫折,這是女人的感覺。
「你晚上不回家吃飯,你女朋友會不會生氣?」
「看見你重新振作,我很安心。」這個好朋友對他說。
「你認為抽煙很壞嗎?尤其是抽煙的女人。」
「好。」他不想冷漠地拒絕她。
「好特別的工作。」
「太好了!牠是海洋公園第一條海豚媽媽。」
「他也喜歡動物嗎?」
「我不想去。」
「你醒了?」
「你那位客人這幾天沒有出現?」吃晚飯的時候,沈魚問翁信良。
「緹緹所坐的飛機發生意外。」馬樂說。
沈魚看見翁信良,心裏一陣酸。翁信良凝望沈魚,說不出話來,他很少向女人道歉。
翁信良不作聲。
一個黃昏,沈魚約了馬樂喝茶。
小蝶的眼神裏流露一種失望,她連忙狠狠地抽一口煙,呼出一團煙霧,讓翁信良看不到她臉上的失望。翁信良還是看到,畢竟這是他愛過的女人,她如何掩飾,也騙不到他。
舞台落幕,翁信良站起來,他旁邊兩個座位仍然空著,緹緹不會來了,他哀傷地離開劇院。在劇院外面,有一個活生生的女人等他,是沈魚。沈魚微笑站在他面前。
「沒有一個人生還。」馬樂說。
她想從他身上得到一點慰藉,想不到連這個男人都背叛她。
「不用了。」翁信良抱著叮噹玩耍,這隻貓本來是他的。
胡小蝶從前不是這樣的,她活潑開朗,以為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令女人老去的,是男人和愛情。
翁信良低著頭走,沈魚跟在他後面。
翁信良回來了。
沈魚把咕咕和相思帶回家裏,她對咕咕有嚴重的敏感症,不住的打噴嚏,唯有把它關在洗手間裏。可憐的鬆獅大概知道牠的主人不會回來了,牠在洗手間裏吠個不停。沈魚想,她對咕咕的敏感症總有一天會痊愈的,人對同一件事物的敏感度是會逐漸下降的,終於就不再敏感了,愛情也是一樣,曾經不能夠失去某人,然而,時日漸遠,便逐漸能夠忍受失去。
沈魚換了睡衣,翁信良一直沒有換衣服,也沒有脫去鞋子。
「抽煙可以減少一些痛苦。」
「牠有什麼病?」
「你有什麼方法可以令海豚和鯨魚變成這樣?」
「下來。」翁信良在地上說。
翁信良愛理不理,偏要躺在地上。
「我跟那個飛機師分手了。」
「你不能這樣子,你要振作。」
「你以為緹緹投胎變成小海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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