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一章

雖說只一大杯「京莊」花雕,卻很費事;用銅挑子倒上熱水,將酒杯坐在水中燙熱,再斟入小杯,讓曹雪芹拿杏仁之類的乾果下酒。
「是不是惹你傷心了?」杏香很謹慎的,「如果是,芹二爺,我是無心的。」
「自然是今年駕崩的雍正皇帝的陵。」
聽她這麼說,料知其中有故,曹雪芹便先聞香味,然後喝一口,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覺得茶味似乎與平常不同。
「酒也到口了,關子也賣過了,你該一面喝,一面講了吧?」
於是上諭在「與朕初意相合」之下,緊接著來了第二段:「及精通堪輿之臣工,再加相度,以為規模雖大,而行局未全;穴中之土,又帶沙石,實不可用。今據怡親王、總督高其倬等奏稱:相度的易州境內泰寧山太平峪萬年吉地,實乾坤聚秀之區,為陰陽合匯之所,龍穴沙水,無美不收;形勢理氣,諸吉咸備等語。其言山脈水法,條理分明,洵為上吉之壤。」
這方圓數十里,無數眠牛吉地的昌瑞山,只葬了兩位皇帝、一位太皇太后,總共只有孝陵、景陵、昭西陵三座陵寢,雍正要選吉壤,何愁不得?但他卻要別選陵地。說穿了,不足為奇,他實在怕他的地宮,密臨父祖,更怕見為他逼死的母后,朝夕責以不孝之罪。小杖尤可,「大杖則走」,走向何處?是不能逃回人間的。
「你居然能嘗得出來是雪水。」杏香笑道:「總算我沒有白挨了半天凍。」
「我是說,震二爺如果不住在京裡,會住在那兒?」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泰陵已經修了好幾年了。」
「六年工夫修一座皇陵,還沒有完工嗎?」
「莫非你長過凍瘡?」杏香問,「說得滿在行,揉得也很對勁。」
「你別唬人!那有這種事,蓋一座孔廟都蓋了好幾年,說修皇陵只要年把功夫,你這話騙誰?」杏香撇著嘴說。
「這我就說不上來了。」
「大概三、四個月。到時候,我震二哥來接我的班。」
「雪停了。」杏香一進門就說。
「為甚麼呢?」
曹雪芹不答,只搖搖頭,臉上閃過一抹蕭索。
「嗯。」曹雪芹心不在焉地答應著,逕自走向書桌,先將油燈撥亮,然後坐下來開抽斗找紙。
「震二爺上午有事;下午我有事,真該睡了,不然,中午起不來。」
「怎麼?」杏香一面在炭盆上續碳,一面問說:「你要寫甚麼?」
「我沒有不相信過。對了,我還得跟你談談令兄跟你嫂子的事——」
「我沒有進過京,那知道?再說,京城那麼大,就去過,也未見得就能說得上來。」
於是曹雪芹從「點卯」、「應卯」談起;說到曉風多寒,從熱被窩中起身出門,易於受病,喝杯酒暖暖身子,風寒不侵,亦是養身之道。
「忽然得了兩句詩,把它寫下來;明兒個也許用得著。」紙有了,筆也有了,擔墨盒卻結了冰,硯台記不起放在何處,找起來很費事。不由得擱筆嘆氣。
「我不知道和_圖_書你愛喝龍井還是大方,我沏的是龍井。」
「可也是我的姊姊。」
「你現在相信我也是讀書人家出身了吧?」
「你得仔仔細細嘗一嘗,看看到底好不好?」
「你,你說甚麼?」曹雪芹轉過臉來,茫然的望著。
「好!」杏香便伸手去取曹雪芹的酒杯。
「妙極了!」曹雪芹驚喜地說:「真沒有想到,你料理得這麼好。」
杏香告訴曹雪芹說,曹震已經跟翠寶談過,打算將她安置在一處地方——不知在何處,只知絕非在京,當然,一切銷夥,都歸曹震。費安排的是杏香。翠寶的意思是,要看曹雪芹跟杏香是否彼此有情?倘或男歡女愛,正好「綠楊併作一家春」,姑嫂配他們弟兄;如果曹雪芹無意於此,翠寶既然決心委身曹震,就得替杏香找個歸宿,才能脫然無累地去從良。不過,這話在翠寶跟杏香可以實說;杏香對曹雪芹卻羞於自媒,納納然,伶牙俐齒都不知那裡去了。而曹雪芹卻根本還沒有工夫打算到本身;首先聽說曹震要置外室,不由得就替錦兒擔心。
「沒有甚麼。別提了!」曹雪芹說,「月亮出來了,把燈滅了吧!」
「我怎麼猜得到?好了,」杏香推著他說:「說到要緊關頭上賣關子,最缺德了。」
「為甚麼卯時要喝酒?為甚麼有卯酒而沒有寅酒、辰酒?」
問明了緣故,杏香說他:「你說你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公子哥兒,可是舉動脾氣,明擺著是個公子哥兒。這麼一點事就把你難倒了,你說你有了兩句詩,索性再來兩句,湊成一首;我替你烤墨盒子去。」
他卻將她的手按住了,低聲笑道:「你喝個皮杯好不好?」
大學士以張廷玉為首,自是先意承旨;引經據典覆奏:「謹按帝王世紀及通志、通考諸書,歷代帝王營建之地,遠或千餘里,近亦二三百里,地脈之呈瑞,關乎天運之發祥,歷數千百里蟠結之福區,自非一方獨善其靈秀。今泰寧山太平峪萬年基地,雖與孝陵、景陵相去數百里,然易州及遵化州,皆與京師密臨,實未為遙遠。」這段文章只在遠近上做文章;對於陵寢應集中於一處以便保護奉祀,避而不談。孝陵、景陵自不便略而不提,卻有無端硬插入「與京師密臨」一語;易州在西,遵化州在東,京師居中,亦目前而言,自然不算太遠,但既葬於易州泰寧山,與京師便不相干,倘謂重泉之下,亦有省親問安的舉動,相去數百里,豈非太不方便了?
「回頭再談吧!」杏香打斷他的話說,「你的詩做得了沒有?」
「那麼,震二爺這幾個月呢?」杏香問說:「住在那裡?」
尤其是雍正七年得了怔忡症以後,下定決心「敬鬼神而遠之」。但也必須有一番做作;先把精通堪輿的福建總督高其倬調進京來,隨同怡親王胤祥,踏勘相度以後,方在十二月初,下了一道上諭,第一段說:「朕之本意,原欲於孝陵、景陵之旁,卜m.hetubook.com.com擇將吉地;而堪輿之人,具以為無可營建之處,後經選擇九鳳朝陽山吉壤具奏。此地近依孝陵、景陵,與朕初意相合。」
杏香便去吹滅了油燈;將滿之月,照映皚皚白雪,又是新糊的窗紙,屋子裡一片白光;一盆紅碳,令人興起一種莫辨陰陽的幻覺,連帶浮生了奇異的亢奮;彼此都忍不住想緊緊摟抱對方,也想為對方緊緊摟抱。
「一將就,就出了毛病。」杏香很快的接著問:「是不是?」
曹雪芹實在想不通,她何以對這件事的興趣如此之大?反正有事在心,睡意全無,不妨作個雪夜長談;於是掀著被說:「你別費事了,我起來吧!」兩人都穿了短襖,撥碳烹茶;錫罐中有仲四供應的蘇州茶食。點飢消閒,重拾話題;曹雪芹對泰陵的由來,知道的不少,但也只能揀能談得談。
「陵寢都有個名兒,譬如順治的陵叫孝陵;康熙的陵叫景陵;雍正的陵就叫泰陵。」
「沒有甚麼。」曹雪芹故意閉上眼睛,享受著那一份溫馨。
「又說這話!」杏香一面打斷,一面在曹雪芹額上戳了一指頭;出手很重,尖尖的指甲竟掐出了一道紅印子。這點疼痛曹雪芹還忍得住,沒有出聲;杏香卻深悔孟浪,自然也覺得歉疚,還有些心疼,也有點怕他惱怒,隨即便摟著他的脖子,賠笑撫慰。
「乖乖,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
「這有甚麼兩樣?」曹雪芹緊接著說:「咱們別抬槓,聊點兒別的。」
「好在那裡?」
吉壤發子孫,這是已經看中意了。但只顧後輩不顧先人,未免說不過去,所以又有第三段:「但於孝陵、景陵相去數百里,朕心不忍;且與古帝王規制典禮有無未合之處,著大學士、九卿,詳細會議具奏。」
「都行。」
「不就是卯時喝得酒嗎?」
「我不知道。反正不會常在京裡。」
「皇上不怕麻煩,做臣子的敢怕嗎?」曹雪芹又說:「其中的緣故,我不說,你倒猜上一猜?」
「哎喲,我的芹二爺,你可真把我鬧糊塗了。」
說著,她將雙手伸了出來——原來剛才是用十指刨雪、又用手指壓實,費了好半天的事,也不過才得了半挑子的雪水。這時候春筍似的十指,自然不凍了,但左手背上鮮艷斯玫瑰的一塊紅色,按一按發硬,是凍瘡初起的徵兆。
「這會兒喝酒?」
這一問在曹雪芹意料之中,所以從從容容的答說:「風水,各人有各人的看法,雍正皇帝對此道也很精的,他覺得昌瑞山的風水不好,所以不願把陵修在那兒。不過,這話他自己不便說,得找個人來替他下一番說詞,當然,在昌瑞山以外,得另外找一塊好地,也是高總督一定要辦到的事。無奈,看來看去,只有泰寧山比較上還好,只好將就著用了。」
「這話,說來可就長了。」
「你在想甚麼?想得這麼出神?」
「在京城南方,偏西面一點兒。」
「大概要去修陵,陵寢,你懂不懂https://m.hetubook•com.com?」
昌瑞山範圍甚廣,密臨孝陵、景陵之處,無可營建,附近總還有地可選,所以必得有九鳳朝陽山這麼一個周折。至於不能用的理由,當然是地形不好;但如何不好,必得有個能令人信服的說法。這就必須找一個公認為對堪輿一道居於宗師地位的人出來,才能壓得住浮議;這個人就是高其倬。
「誰呢?」
「震二奶奶?」杏香不解的問:「不就是震二爺的少奶奶?那,你不是該叫嫂子了麼?」
於是雍正八年開始,動工修築泰陵。杏香計算了一下,前後歷時六年,應該修好了;這樣便又有了疑問。
這一下,曹雪芹把不能說得也說了;雍正皇帝蓄意不願在昌瑞山長眠的原因雖不便透露,卻需有句話交代:「原來說泰寧山的風水是如何了不得的好,亦不盡然;包裹歸堆一句話,那時的皇上,不願意葬在昌瑞山。」
「不就是皇上的墳墓嗎?我們東昌府就有座顓頊陵,前面有口井,叫做聖水井。」杏香又問:「震二爺是去修誰的陵?」
「多大的工程,六年還修不好。」
曹雪芹將餘瀝一飲而盡,欠身而起,走到窗前,望著庭中皚皚白雪,不免又想家了。杏香將酒杯、果碟略略收拾一下;重新鋪好了床,換了湯婆子的熱水,又封了炭盆的火,回頭看時,曹雪芹居然仍還負手佇立在窗前。
這總算讓杏香摸著點邊了,「原來是出刺客的地方。」她問,「震二爺幹嘛到那兒去住?」
「那得好幾年的工夫吧?」
「聊甚麼?」杏香說,「聊你家的那幾個女孩子好不好?」
「好吧!你推敲,我烹茶。」
曹雪芹便轉身去望,冰紋格子的窗戶,嵌的是明瓦,中間卻是尺許見方的一塊玻璃,為了賞雪,未用窗簾,從玻璃中望北屋,只見曹震的臥室中燈火嘩然,而且隱約還有人影。
「那我就不知道了,」杏香笑道:「卯時我總是在做夢,從沒有吃過東西,更別說喝酒。」
「你別不耐煩,細細兒說給我聽;你看一年能不能修得好?」杏香又說:「我替你拿茶,拿點心。」說著,便披衣起床。
曹雪芹沒有接她的話,管自己說道:「為了讓高總督盡心盡力,雍正皇上先下了賞,把他由福建調到兩江,管江蘇、安徽、江西三省。進京以後,怡親王把上頭的意思,悄悄兒告訴了他,陪著他去看地;看了幾塊,細細比較,說泰寧山還好。等畫了圖送了上去,雍正皇上親自召見,問他:挖下去會不會有水有沙?高總督說不會。於是讓他回去了;馬上又下了一道上諭,以兩江總督署吏雲貴總督。這就是說,官是兩江總督,本衙門在江寧,家眷也在江寧,辦事可是在雲南昆明。」
「一點不錯,」曹雪芹問道:「你要不要來一杯?」
「走!」曹雪芹拉著她的手說:「等會下來我再講給你聽。」
「啊,啊!」曹雪芹在自己前額拍了一巴掌,「真的,我竟沒有想到。勞駕,勞駕!」www•hetubook.com•com說著,將一具雲白銅的墨盒遞了給杏香。
「那有這樣子做官的?『雲貴半邊天』,江南的總督,萬里迢迢到那兒去辦事,倒不怕麻煩?」
「原來你是在想那些樂趣。」杏香問道:「你說『家裡』,是誰替你預備呢?」
「不!最多年把功夫。」
「易州。」
「對了。」
「既然沒有甚麼,你就慢慢兒講給我聽;其中一定有段新聞。」杏香在他耳際廝磨著,柔聲問說:「是嗎?」
聽她這話,似乎別有所見所聞似的,曹雪芹倒詫異了;「你說,」他問:「震二爺會在那兒?」
只要去想,就不難明白。他也聽說過不止一遍,曹震有幾家大木廠撐腰,營謀陵工的差使,據說已成定局;開年一過燈節,便可動工,那是曹震常駐工地,住在何處,不言可知。
曹雪芹卻不想再講泰陵的故事,怕洩漏的祕辛太多,杏香不定那一天不留意,在閒談中透露了出去,只會惹禍,不會有任何好處,因而顧而言他的換了個話題。
這可將曹雪芹考倒了;不過,這也不必急,再喝一口,點頭咂舌的一面做出品味的神情,一面琢磨其中的妙處。偶爾瞥見那把紫銅挑子,恍然大悟,卻有盤馬彎弓,不直接說了出來。
「有多遠?」
曹雪芹不免歉然,「離京城也不至於太遠。」他說:「易水你總知道吧,『風蕭蕭兮易水寒』。」
「這有個緣故,說起來,真的是話長了——」
「你看!」臉朝外的杏香,將頭往後一仰,掙脫他的懷抱說道:「震二爺要起來了。」
「自然是京裡。」
「是——」曹雪芹說:「是我姊姊,或者是震二奶奶做了送了來,也說不定。」
杏香從小在他哥哥書房中玩,對處理這些事很在行。她是在紫銅挑子上架起一雙夾碳的鐵筷,拿抹布裹著墨盒,置在鐵筷上用滾水蒸。不多片刻,連抹布將墨盒提到一邊,擺到不燙手,輕輕揭開,依舊是色澤均勻稠濃的一盒好墨。
杏香大為失望,「問了半天,一點邊兒都摸不著。」她說:「等於白問。」
杏香白了他一眼說:「我就知道你要出花樣。」話雖如此,卻無拒絕之意;曹雪芹含了一口酒,哺入她口中,當然也就摟住了好久不肯放手。
「怎麼又跑出一個泰陵來了?」
「喔?」曹雪芹定定神說,「等我來想一想。」
杏香便倒出一杯來,自己先嘗了一口,然後轉個方向,捧給曹雪芹。
「我替你揉化了它。不然,已結成紫紅硬塊,就非潰爛不可了。」說完,曹雪芹將她的左手握在掌中,不徐不急得揉著。
「反正總有人吧!」
杏香抬頭看去,鐘面上長短針都指在「五」字剛過的部位,果然是卯初了;不由得微微一驚,「呦!」她說:「都快天亮了,喝杯酒睡吧!」
「你知道京城裡的水,那裡最好?」
本來歷朝陵寢,皆集中於一地,既便於管理,亦便於祭掃;春秋謁陵,地方供和*圖*書應,也只有一次,累民不重。順治入關後,選定遵化州西北七十里的豐台嶺,改名昌瑞山,為陵寢重地。此山自太行迤邐東來,巍峨數百仞,重崗疊阜,萬壑千岩,前又金星峰,後有分水嶺,左右兩水,分流夾繞,匯集於龍虎峪,照勘輿家的看法,確實局尊脈貴,氣勢綿遠的萬年吉壤。
「怎麼不能喝?不但能喝,還有名堂,叫做卯酒。」曹雪芹望著條案上的自鳴鐘說:「你看,這不是交卯時了?」
「你懂不懂甚麼叫卯酒?」
當然,不會有人敢如此駁辯;因而在一段頌讚吉壤的文字之後,便是語氣欣然的上諭:「大學士、九卿等,引據史冊典禮陳奏,朕心始安,一應所需工料等項,具著動用內庫銀兩辦理。規模制度,務從儉樸,其石像等項,需用石工浩繁,頗勞人力,不必建設。著該部遵行。」
「好!」
杏香怎麼會猜到他的心事,見他擁衾抱膝,一臉上心事的模樣,不由得大為困惑,推著他問說:「你在想甚麼?到底聽見了我的話沒有?」
「我倒沒有長過。我家從前有幾個女孩子,冬天一長凍瘡,都找我來替她們揉。」
說完,她將紫銅挑子中的熱水倒在面盆中,悄悄打開房門出外;曹雪芹不知她去幹甚麼,也無心去問,將一首七絕改好,寫了下來。擱筆一看,恰好杏香用個托盤捧了一壺過來。
「這話是打那兒來的呢?」
「你要在熱河待多少時候?」
聽得這話,杏香抬著眼看他,靈活的眼珠,很快的轉了幾下,低下頭去問說:「是她們找你來揉,還是你願意替他們揉?」
於是並頭而臥,曹雪芹在枕上將秋月和錦兒的身分與情分,絮絮低訴;當然也談到夏雲、冬雪,甚至碧文。曹家故事一時那裡說得完,但就浮光掠影的談一談那幾個人,已讓杏香神往無限了。曹雪芹倦了,也頗有睡意了,不知不覺地住了口;杏香卻還眼睜眼閉的在沉思,不自覺地嘆口氣說:「我要在你家就好了。」自己的聲音,警覺了自己,側臉看時,曹雪芹已經熟睡,微有鼾聲,想像自己覺得好笑;心裡空落落的,有著一種迫切需要甚麼東西來填補的渴望。
「為甚麼叫泰陵;為甚麼修了好幾年還沒有修好?」
「不見得吧。」
「有一句不大妥當,仄起的頭一個字要用去聲才響,還得推敲。」
「那麼,我告訴你吧,是玉泉山的泉水;當今皇上品評為『天下第一泉』。不過,這雪水也不錯。」
曹雪芹笑一笑說:「說我缺德,索性缺一回德,你倒杯酒我喝。」
「易州在那裡?」
「原來有這麼一個講究。」杏香說道:「那麼,出門住店,一早起來趕路,也得喝一頓卯酒嘍?」
「我在想家。」曹雪芹說:「像這種天氣,家裡一定替我預備一個足料的好火鍋,因為知道我最愛在下雪天找幾個談得來的人,喝酒、聊天。或者聯句、鬥詩牌。午初開始,總要到起更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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