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還巢
遠飛

「要看準了才好。」馮二娘又說:「而且財不露白,你把銀子帶到鹽廠裡,千萬要當心。」
「自然答應。」陳錫元說:「是你買的房子,當然由你處置。」
第二天陳錫元便忙著去賣他原來所住的房子;而趙昌祺則派人來催他,快到鹽廠辦正事。分身乏術,只有將房契交給了馮二娘,同時引見了一個專營不動產的經紀人,當面寫下筆據,過戶給馮二娘,由她自己全權處理。
聽說有機會,馮二娘喜不迭地問:「吳太太,你說的是那一家?」
「兒子要自己生的才值錢。而況,父代母職,諸多不便,除非——」陳錫元強笑了一下,不說下去了。
「有件事,看來好像無理,細細想去,必得照我老頭子的意思,才得兩全;不然,兩傷!不管它了,我先說來你聽。」
「不必了。」陳錫元有些魂不守舍地,回頭望了一下,同時搖著手說:「我過一天再來;或者明天上午,請你爹到我那裏來一趟。」
「笑話!」李老大聲打斷,「談甚麼聘金?說句難聽的話,你是人財兩得。」
「是的,就是他。那是五年前的事;後來調到京裏,當司禮太監,快要『秉筆』了。當到秉筆司禮監,就跟宰相一樣——現在,也是跟幾位『閣老』平起平坐。這,李智廣,」李老平靜地說:「就是舍侄。」
陳錫元嚇得失魂落魄,坐立不安;兼程趕了回去,只見「鐵將軍把門」。跳牆而入,但見空空如也,人也不見,東西也沒有了。
一面搭話,一面雙眼又飄了過去,這一看看到了正面,她的臉正映著陽光,又紅又白,豐腴得像個熟透了的水蜜桃;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勾魂攝魄,教陳錫元站在那裏動彈不得了。
用不著趙昌祺派人去我,陳錫元自己報到了。他是聽了馮二娘的話,來提取存在趙昌祺典當的銀子。
「爹到邵伯去了。要晚上才回來。」吳子寧的十五歲的兒子,彬彬有禮地接待,「陳老伯請進來坐一坐,吃杯茶再走。」
「有五、六天總好回來了。」
「老爺怕還不曉得,陳先生搭上一個不知來歷的寡婦,住在一起。」
原來此老來頭不小,陳錫元頓時肅然起敬地應一聲:「是!」
「來歷是聽她自己說的,不知真假。」吳子寧說道:「那家人家姓馮,她丈夫行二,我們叫她馮二娘。說是京裏的人,投親不遇,暫時住下;有個十二、三歲的兒子,小名小哥。母子以外,還有個老人家,六十多歲了,說是她的乾爹。」
「脾氣倒不怪,就是慳嗇,一錢如命!徽州人會打算,也不像他那樣子。」
馮二娘數都不數,將銀子往錢櫃裡一倒,上了鎖,拿鑰匙交給陳錫元。
說了這段開場白,李老有著如釋重負的表情,身子往後一仰,悠閒地喝著茶;不往下說,卻似乎自我欣賞著自己的得意打算。
「寡婦?」陳錫元睜大了眼問,「又是寡婦,投親又不遇,那麼靠甚麼為生呢?」
「那當然,還用你說?」
再醮之婦,不願鋪張,挑了個好日子;陳錫元搬到了馮二娘那裏,就像招贅似地。自然也請了一桌客,自然也請了吳子寧;由於不成個格局,也不明白內幕,賀客都m•hetubook.com•com不敢多講話,所以這席喜筵,草草終場,連個新娘子的影子都不曾見著。
「喔——」吳中寧拉長了聲音說:「原來你是打這個主意。」接著,他正一正臉色勸道:「照說,你四十不娶,可以不娶,要娶也得娶個規規矩矩,能夠勤儉持家的。那馮二娘正在虎狼之年。又是那樣的顏色,只怕娶之非福。」
陳錫元「移舟泊岸」到馮家,趙昌祺根本不知道,一連幾天不見他的人影,不免奇怪,「咦,」他問:「錫元是怎麼搞的?這幾天灶戶要開灶了,該當如何辦法,怎麼不來跟我說一聲?」
「不嫌,不嫌。」陳錫元說:「孫子王八蛋才有那種想法。」
「怎樣為難呢?……」馮二娘有些不解。
「是的。」陳錫元說:「回去又不好,不回去又不好,真是有點為難。」
談完了正事,陳錫元忍不住有句話要問。
「二娘!」他怯怯地叫了一聲。
第六天不見小哥的影子,第七天也不見,第八天、第九天;陳錫元開始不安,卻是分不開身,派了一名靠得住的工役去探望,回來報告:「找不到!」
從這天起,小哥就住在陳家。他不但聰明伶俐,而且勤儉謹慎;陳錫元喜出望外,每次聽到他喊「爹」時,總有一種無可言喻的滿足的感覺;但夜靜更深,回想著小哥喊「爹」的聲音,卻也有一種無可言喻的悵惘的感覺,不知那一天才能聽到小哥「爹娘」並稱?
「壞了,壞了!」陳錫元肝膽俱裂;找吳太太去問,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那裏曉得馮家的事?於是再去尋房東。
「還聽話吧?」李老摸著小哥的頭問陳錫元。
「鹽廠的事,我知道,我明天就去料理。不過,表哥——」他吞吞吐吐地說:「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不要緊。」陳錫元說:「小哥很能幹,將來我叫他回來取好了。」
「我曉得,我曉得,我只不放心你,門戶謹慎,千萬當心。」
於是趙昌祺喚了典當裡的朝奉來結帳,本利一共一千八百三十多兩銀子,趙昌祺如數付了現銀,還附帶送了他一個新麻袋,派典當裡的兩名小徒弟挑了,送到馮二娘家。
「教我也是一樣。」馮二娘若無其事地說:「錢,不管是誰的,捏在自己手裏總是好的。」
於是,他轉身去叩吳家的門——吳家主人叫吳子寧,是他在鹽廠的同事,常有往來;這天卻是有事來訪,不想撲個空。
陳錫元大為驚異,倒看不出她女流之輩,作事做人,著實有些打算,信服之下,一諾無辭。
陳錫元的來歷是表明了,但吳太太卻不再提起小哥的事;馮二娘也不問,只探明了陳錫元在城裏的住址,告辭而去。
豈但不錯,在陳錫元是「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樂得雙眼發直,口角流涎,像個白癡的模樣。
「我女兒的終身,就託付給你了。」
陳錫元懊喪欲絕,得了「失心瘋」,逢人就講受騙的事,有人知道內幕,馮二娘就是羅二娘;只不知小鳳卻又在那裏害人?
「我前前後後都想過了。我女兒就只有小哥一個兒子,已拜在你的名下,如今她形單影隻,萬不能自活;如果叫小哥歸家養母,又辜負了你一番成全之德,更怕傷了和-圖-書你的心,都不是好辦法。以我的意思,只有拿我女兒嫁給你,你住到我女兒家去,替她主持門戶,這小哥一來。離母而仍舊有母;你無妻而得妻;我女兒終身亦有倚靠。一舉數得,所謂『必得照我老頭子的意思,才得兩全。』你想,我的打算錯不錯?」
「住兩三個月?」馮二娘皺起了雙眉,「天氣快熱了,你們父子夏天的衣服,都還沒有預備。」
「咦?」吳子寧眨著眼,帶著些詭秘的笑容,「你倒很關切她。」
回到家,立刻動手,開單子買辦食料,整整費了兩天的工夫,才製成四樣菜四樣點心;雇個人挑了食盒,由她的乾爹李老,帶著小哥一起進城去拜訪陳錫元。
過了幾天,馮二娘又來了;吳子寧不在家,由吳太太接待,談到小哥的出路,做娘的很著急;她說她自己靠十指刺繡為生,無法管束孩子;小哥整日在外閒蕩,長此以往,必趨下流,如何得了?
「乾爹,」陳錫元改了口,囁嚅著說:「有件事想跟乾爹請示,這聘金————」
「存在典當裡的款子,我想提出來,自己做點生意。」
「是!」陳錫元雙手接過,恨不得挖心剖肝,以見血誠:「你老請放心,若是我虧待了令嬡,天誅地滅。」
「你發了財,別忘了小哥。雖不是你親生,總也叫過你爹。」
陳錫元的表兄名叫趙昌祺,是揚州的鹽商,也開著當館。當館朝奉是徽州人的專業;趙昌祺便將陳錫元找了來,在他們所開的「元昌典當」管帳。
「怎麼?」馮二娘問:「莫非你表兄不想給你。」
「是!」
「是我家相公的同事,姓陳;今年四十多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為此,收養你家小哥有點為難。」
這話也對。再去找趙昌祺,要想請他多派人代為訪查;趙昌祺只是淡淡冷笑,「算了吧!」他說:「手段這麼高的女人,豈能讓你追得著。可惜的是,一千八百兩銀子。」
一下馬,陳錫元就覺得眼睛一亮,於是,雙眼便盯在那個方向,再也不願移轉;雙腳卻還在向前走,一走直到吳家門口才停住。
「你說。」
這一說,陳錫元真的放心了,帶著小哥欣然上路。到鹽廠忙了半個月,天氣果然熱起來;收拾夾衣,喚小哥送回家,帶了單薄衣服來;特別叮囑他早去早回。
這是很突兀的事,但陳錫元很快地就能接受了突兀的事實,意識到這是一個必須緊緊掌握的機會。
「自然有往來的。」
馮二娘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去,一雙長長的睫毛,不斷閃動;看樣子是意會到了她那未曾說出來的一些話。
「是!表哥說的是。」陳錫元答道:「我當然格外小心。」
「舍侄是我撫養大的,名為叔侄,實同父子。只為我這個乾女兒,家庭不如意,這說來話長,將來聽她自己告訴你;總之,她一定要離開傷心之地,隻身遠出,大家苦勸勸不住她,只好我陪著她南下。至今三個月,舍侄已專人送來好幾封信,催我回京。為這件事,我好幾夜都睡不著。」
趙昌祺見多識廣,便知陳錫元這個主意,來自床頭,不過錢是人家www.hetubook.com•com的,自己不便不付,口這樣答覆他說:「款子你要提就提了去。不過,你也該想想,這辛辛苦苦的一筆積蓄,來之不易;存在典當裡,利息雖薄,總是穩當的,拿去做生意,有賺有蝕,一旦泡了湯,悔之不及。」
「相公!」馮二娘倒很大方。
李老言而有信,第五天上攜著小哥到陳家。主人自然殷勤接待;而李老一坐下來,就顯得神態有異,彷彿欲言又止,又彷彿缺乏自信。陳錫元自然奇怪,正想開口動問,李老卻終於有所言了。
「嗯,嗯。」陳錫元聽得心頭如倒一罐蜜糖似地,忙不迭地點頭。
「你看,如何?」
「除非怎麼樣?你說出來商量。」
「說我還是要說。俗語道得是:『親兄弟,明算帳。』又道是:『先小人,後君子。』這都是聰明人想出的話。兒子總是親生的好;我也總要替你生的,這裏就是你我白頭偕老的地方。」
很平談的語氣,道理也不大對,但不知怎麼,陳錫元卻深有所感——看起來倒是馮二娘的主意對了。她說:趙昌祺年紀大了,瓦上霜、風中燭,一旦倒下來,辦喪事的當兒,不便提存款。事完以後,趙家的兒子繼承父業,會不會承認這筆帳,或者雖承認,而託故不許提存,這一千八百多銀子就要「改姓」了。當時以為她言之過甚,勉強依從;如今看表兄不悅的神情,見得她的話,倒是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閱歷之談。
「孩子別寵壞了。他娘說過,玉不琢,不成器,孩子不好,做爹的儘管拿雞毛撣子打,他娘絕不心疼。」
「更莫名其妙了!為甚麼?」
「我聽你的話,存款是收了回來;不過,這件事我覺得做得有點欠考慮。為錢,得罪了親戚。」
「你那天回來?」臨行前夕,她這樣問他。
「我實在配不上你。」
馮二娘想了想說:「這也好。孩子要勤儉,衣服髒了、破了,叫他送回來洗、來補。鹽廠裏的伙食怕不會好,要吃啥,交代小哥,我做好叫他帶去。」
「只有一個老底下人替他做飯。」吳太太說:「這位陳相公我也弄不懂他;手裏總有一兩千銀子,捨不得穿、捨不得吃,沒有太太自然也沒有兒女;有了錢不知有啥用處?」
「李老,」陳錫元忍不住催促,「我在這裏聽著呢!」
為了安慰她,吳太太便說:「機會倒是有一個,不知道成不成?」
「我想我這所房子,將來要給小哥。你答應不答應?」
陳錫元忙不迭地取來筆、硯,找來一張紅箋;李老親自寫好馮二娘的生辰八字,雙手捧了過去。
「言重,言重!我知道你為人至誠,得你這麼一個乾女婿,不枉我一番長途跋涉。」
「我好久未到鹽廠了,現在又正是煮鹽的旺季,總得住兩三個月。」
這就是話不投機了,陳錫元不作聲,吳子寧當然亦不便再說,告辭回家,將陳錫元的念頭,當笑話講了給他妻子聽。
「是寡婦。」
陳錫元有些不好的意思,有意繃著臉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因此,當李老敘明來意,說由於吳家的機緣,願意將小哥拜在陳錫元膝下時https://m.hetubook.com.com,他口中連稱「不敢當」,而在行止上卻是居之不疑地受了小哥的大禮。
這樣想著,便伸手過去,握著馮二娘軟白膩滑的手腕笑道:「怪不得人家說:聽老婆的話,會發財!」
這又何須急得發誓?馮二娘抬起頭來,嫣然一笑。這一笑,使得陳錫元色授魂與,膽也大了;一把抱住馮二娘,隔著軟緞的夾襖,便在她那豐腴的胸脯上,亂摸亂摸地。
陳錫元很誠實,也很能幹;於是當趙昌祺的鹽廠司事,捲款潛逃以後,便將他調到鹽廠去管事,負責向領了本錢去煮鹽的「灶戶」收鹽。這個職司比高坐堂皇典當朝奉辛苦得多,但入息優厚,不到三年就積儲了上千銀子。
「丈夫呢?」
「是了。讓他在家裏住個三、五天,我就送他回去。」
「怎麼找不到?不就在吳家間壁嗎?」
「子寧兄,」他說:「府上西鄰,一直空著,如今住的甚麼人?」
「這麼好的孩子,我怎麼捨得打?」陳錫元說:「請老人家告訴二娘,在我那裏,絕不會委屈孩子,請她放心。」
「李智廣,李智廣,好熟的名字!」陳錫元搔頭攢眉,苦苦思索;突然間想起來了,揚臉高聲:「不是當過南京鎮守的那位李公公嗎?」
「何至於如此?」馮二娘變成閒談的神氣,「這位陳相公,想來脾氣很怪。」
吳太太說:「十歲的孩子,總還要有個娘照料;陳相公一個人,不是不方便嗎?所以——」她笑笑不說下去了。
「她是租我的房子住,房錢三個月一付。還沒有滿期要搬走,只要不欠房錢,我不能叫她不搬。」
「是啊,房子找到了,人找不到。問吳太太,說好幾天不見她的人。」
應該華堂安居、婢僕侍奉;珠圍翠繞,香花供養,才不辱沒了她的雲鬢玉腕!也許,他忽然轉念,蒼天有意作弄,生下她這一段絕世的風流體態,卻又給了她一副嫫母、無鹽的面貌。念轉及此,悵然若失;但願自己是荒唐的猜測!他很想繞到正面去看個清楚;已經舉足,卻又躊躇,想了又想,終於作罷,他怕真的看見一副嫫母、無鹽的面貌,那就未免無趣了!
「自然放在家裡,等要用再回來拿。」
這是不調和的景象,也是使人訝異而可惜的景象,有著那樣一頭如烏雲、如玄緞的頭髮的婦人,在親操井臼;是那樣一雙圓潤如羊脂玉的皓腕,竟浸在灰黑的皂莢水中,搓洗舊布衣衫,陳錫元痛心地在想:這真叫暴殄天物!應該——
「一路來我也想過,」陳錫元答道:「前一次做鹽很賺了一票,我仍舊想幹這個行當。」
「有啥不放心?吳家就在間壁,有事我會找吳太太去商量。」
「那不會的。只是有點不大高興而已。」
「對了。算他六天好了。路上當心!」
「好聽話。」陳錫元一半實情,一半討好地說:「我帶他各處應酬,真正是人見人愛,個個誇獎。」
本輕利重的生意,自然可以做;於是每人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了許多鹽,待價而沽。說也奇怪,就在他們那票鹽剛進了倉,天氣大變,颶風狂吹,豪雨不止;海濱一帶漂沒的鹽田,不知多少。
「不會的。」陳錫元取出鑰匙來,在手裡拋著玩。
「好啊和圖書,好啊!謹遵臺命。不過,」陳錫元問至最關切的事:「誰來主婚呢?」
「不過,這房子我住習慣了,風水也好,實在不想搬。所以,我有個倒換的辦法。我的房子給你,你的房子給我——空在那裏無用,每年還要補漏粉刷,倒不如賣掉。拿房價交給我,將來小哥成人,我就拿這筆錢讓他做本錢去營生,省得累你。」
「不是!他只不過有個表兄是本地人。」由此,吳太太便談陳錫元的來歷。
「有這樣事!」趙昌祺詫異,「他手裏也有幾兩銀子,為甚麼不好好娶一房?又是寡婦,又是不知來歷,這不太荒唐了嗎?你去找他來。」
「現在要談到你這筆錢了。」馮二娘又說:「擺在櫃子裡,穩當是穩當;不過大元寶不會生小元寶,你也該想法子生生利息。」
「遠親不如近鄰,難道沒有往來?」
「剛搬來的新鄰,來歷不大清楚。」
有一年的天氣特好,海邊上出的「曬鹽」多得無法運銷;而販賣私鹽又是犯法的勾當,只有堆在那裡不管,價賤如泥。吳子寧認為大可收買,蝕本無幾,要賺卻能大獲其利;譬如賭錢,不妨碰碰運氣,勸陳錫元聯手來做這筆生意。
李老將胸一拍,「自然是我。」他說:「雖說她姓馮、我姓李,到底是我的乾女兒。再說一句狂話,有我家司禮在,誰敢怎麼樣?來,來,取筆硯來。」
「既是夫妻了,何必說這些話?」馮二娘低下頭去,聲音也輕了,「只要你不嫌我是守過寡的。」
李老點點頭,用說故事的神態問道:「宮裏司禮太監,有位李智廣的,你聽說過沒有?」
這一場意外的災變,替陳錫元與吳子寧帶來意外的好運;鹽價一夕之間,大漲特漲,每人賺了八百銀子。
「那麼,你的鑰匙要收好,丟掉了,找銅匠來開鎖也麻煩。」
陳錫元無可無不可將鑰匙收下來,心裡有好些話要跟馮二娘說,但她卻忙著替他料理膳食,一時不容他開口;直到晚飯以後,收拾廚下,檢點門戶,諸事皆畢,「夫婦」倆方有燈下共話的機會。
「我想,」馮二娘終於抬頭問道:「那位陳相公,雖不曾娶太太,家裏總也有丫頭老媽子服侍?」
半個月以後,小哥想娘了,陳錫元便親自送他回家,希望借此機會一睹馮二娘的顏色,但他失望了,她根本不曾露面,是由李老接待。
「既然如此,你倒可以做件兩全其美的好事。馮二娘來託我,說要叫小哥來跟我學生意;我沒有空來教他,婉言辭謝了她。以後她又來託我,說是最好讓小哥拜個乾爹,好教養他成人。馮二娘自己沒有甚麼條件,完全是為了替兒子尋個出路。你一個老光棍,境況又寬裕,何不收了小哥做乾兒子?在他,無父有父;在你,無子有子。豈不兩全其美。」
「怎麼,不是揚州人?」
陳錫元卻不在乎此。一進洞房,目眩神迷,但見床帳衾褥,色|色精緻;真想不到親操井臼如貧婦的馮二娘,竟還有這樣講究的服御用具,因而不免自慚形穢,也因而有些侷促。
「除非有人替我主持中饋。」
「陳錫元沒有在鹽廠。」管家趙福答道:「有七、八天了。」
「那麼,」陳錫元緊釘著問:「怎麼說是不明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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