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及至「首都革命」成功,孫、段、張的三角聯盟,初步取得了可觀的成就,馮玉祥因早就主張迎孫總理到京;而段祺瑞指派負與國民黨聯繫專責的許世英,更進一步建議,請「三大元老」同時入京開國是會議。「三大元老」便是三角同盟的領袖:孫總理、段祺瑞、張作霖。
湘南最富庶的地方,是在湘西。沅陵即是長州,而在清朝,長州府是有名三個府缺之一,因為此一接壤四川、貴州的地帶「重崗複嶺,帶水縈紆」,川貴深山中的木材,結成木排,到得春夏水盛時,沿溪而下,進入沅江與辰水,由辰州府屬黔陽縣的商埠洪江出口,「排客」繳納的「排稅」,十分可觀。此外大宗的貨物稅,還有桐油;至於鴉片煙土,更是利藪,因此葉開鑫得了湘西善後督辦這個肥缺,為唐生智艷羨不止。不過趙恆惕處事還算公平,命葉開鑫對唐生智按月有所補助,得以相安無事。
「我用不著再考慮了。」他說:「他們既然來電,說絕對服從我;我叫他們繳械,就得服從,以示誠意。」
趙恆惕當選為湖南省長以後,避免捲入南北紛爭,埋頭建設;同時整理軍事,將湘軍編成四個師,第一師師長賀耀祖;第二師師長劉通;第三師師長葉開鑫;第四師師長唐生智。葉開鑫駐沅陵,兼湘西善後督辦;唐生智駐衡陽,兼湘南善後督辦。
年甫三十一歲的唐生智,得以代理省長,自然得意非凡,但卻惹惱了吳佩孚,派人警告唐生智:馬上退出長沙,一切還好商量,否則他原本進兵向北,現在移師南向了。唐生智毫不畏懼,表示彼此力量雖屬懸殊,但他決意周旋到底。他說:「吳佩孚打倒唐生智,勝之不足為大帥之榮;唐生智打倒了吳佩孚是一舉成名的好機會。吳大帥要給我這個機會,在我求之不得。」
馮玉祥雖已下野,但吳佩孚討馮的決心不變;首先進攻河南,輕易地逐去岳維峻,由寇英傑任豫軍總司令;靳雲鶚為河南省長。同時在山西的閻錫山,久受國民軍的壓迫,至此亦加入討馮陣線,形成張、吳、閻三方面的聯盟。
傳說陳嘉謀是以十萬銀圓,買通了為蕭耀南裝煙的小廝,置毒於鴉片煙槍中,毒發而死,全身都是紫斑。蕭耀南既死,吳佩孚派陳嘉謨為湖北督軍;另外派了兩個人為蕭耀南治喪,一個是熊炳琦;一個是曹老七——曹錕的胞弟,當過第二十師師長的曹鍈。
吳部將領,相顧失色。國民軍能乖乖地聽命繳械嗎?「吳大帥」的批示,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兒戲。但沒有人敢這麼率直進言,只是苦苦哀求,為國民軍說好話。
此人專以揭發要人隱私、或受人指使、攻擊某一有地位的人,藉以斂財為生,方法是寫一篇稿子,要求當事人出重酬買這篇稿子。如果不遂其所願,便在他的京報上發出第一段,隱隱約約,彷彿有人,結尾是「容探續報」;當事人知趣,趕緊疏通,便無「續報」,否則一步一步將色彩加濃,直到當事人就範為止。
當時三路人馬都已抵達北京郊外,奉軍駐東北郊;吳軍駐南郊;直魯聯軍駐東南郊,而馮玉祥的部隊則已退向西北,但實力未損,所以仍能分別作戰,由張之江在張家口統籌全局,孫連仲在多倫抵擋奉軍騎兵;徐永昌、韓復榘、石友三在平地泉一帶抵擋晉軍,而最要緊的來自京津的攻擊,則由鹿鍾麟在懷來指揮保衛戰,決心堅守居庸關前的南口。
這一改事實上等於未改。鹿鍾麟當然不會「服從」,但是別無善策;而就在此當,國民軍駐通州的第九師的師長唐之道,原為吳光新的部下,一直與段祺瑞暗通聲氣,此時發生了作用,接受段祺瑞的密令,全數往北京開拔。
鹿鍾麟佈告安民以後,第一件要辦的事,便是到延慶樓釋放曹錕;而久被冷落的曹錕,一下子又變成要人了,有的來請安慰問,有的饋遺禮物。曹錕自是感慨萬千,這一場大總統的春夢做下來,財產損失,猶其餘事,兩個胞弟,一個嬖寵,先後死於非命,是他最傷心的。但值得安慰的是「子玉老弟」畢竟忠義雙全;鹿鍾麟的情分,亦不可忘,所以應鹿之請,打了一個電報給吳佩孚,說「時至今日,論公論私,均無再戰之理;鹿君如此傾向,尤應曲全,即電奉方停止軍事。」同時,鹿鍾麟與國民軍高級將領,聯名致電吳佩孚:「此後進止,惟玉帥之馬首是膽,政治非所敢問。」正式表示願意投靠吳佩孚。
接著,張作霖又電邀吳佩孚北上相晤。幾經波折,終於在六月底相會於中南海的懷仁堂,但只密談了半小時;但會外的一項發展,卻頗引人注目,張作霖與吳佩孚作了拜把兄弟,吳佩孚年長兩歲;張作霖「吳二哥、吳二哥」叫得非常親熱。此外張宗昌與褚玉璞備了兩份門生帖和_圖_書子,送到吳佩孚的行轅;吳佩孚謙遜不受,而以兩份蘭譜還報,當然,張褚二人不敢像張作霖那樣,管吳佩孚叫「吳二哥」。
另外一個更大的計劃是,在武漢設建國政府,發動各省巡閱使、軍民首長,公推孫總理為大總統,行使海陸軍大元帥的職權。「建國政府陸軍總司令」及「前敵總司令」,預定由蕭耀南、胡景翼分別擔任。
這是張宗昌第二次殺新聞記者。第一次是這年四月間,奉軍初入北京時;被殺的是「京報」的老闆邵飄萍。
這種情形給一個曾任湘南水上警察所長的梆州人,名叫曾斌的知道了。他在任兩年,因違法貪污,為人告了一狀,趙恆惕查明屬實,撤了他的差,他娶了一對陳姓姊妹花作妾,在長沙作寓公。見此光景,認為有機可乘;寫了封信給趙恆惕,說他是唐生智保定軍校的老師,以此資格,願做調人。
這比張作霖的條件寬得多了,鹿鍾麟稍作佈置,便在四月九日夜間,發動了武裝政變,夜間十時先以大刀隊監視電話局,控制了通訊;接著派大刀隊、保安隊共五千餘人,分守九城與交通機關,東城且斷絕行人,然後包圍執政府,宣佈「討段迎曹」;並宣佈段祺瑞的三大罪狀,第一是「金佛郎案」,損失利權太大;第二是三月十八日,「老虎總長」章士釗屠殺學生;第三是挑撥戰爭。
潘復的另一項經歷在水利方面,因為他曾擔任運河疏濬局的副總裁,進而擔任全國水利局副總裁,後升總裁。因此,張宗昌的直魯聯軍進駐北京後,得以活動到了河道督辦這麼一個職位。
這時的段祺瑞,處境非常尷尬,因為他一直在馮玉祥的卵翼之下,賈德耀之組閣,便出於馮玉祥的推薦。如今靠山已倒,賈德耀首先辭職;段祺瑞本人亦是進退失據。
可是國民軍在張家口亦站不住腳,因為晉軍向大同反攻;而奉軍騎兵由吳俊陞、萬福麟率領,先克多倫,再向張家口急進,國民軍只有再向平地泉、包頭方面撤退。平地泉在五臺山以西,晉軍當然要全力收復。大戰至八月底告一結束。
張吳半小時的密談,主要的是談如何進攻南口。在名義上是奉、直、晉聯合討赤;因為馮玉祥與俄國共產黨勾結的形跡已很明顯了,不說討馮,而說討赤,在民心士氣上更具號召力。
這一來很明顯地表明了,唐生智預備造反了,一時人心惶惶,市面上出現了許多謠言。趙恆惕便寫了一封親筆信給唐生智,勸他懸崖勒馬,說是彼此多年袍澤、患難與共;而且「令尊」也還在我這裡任職,於情於理,亦不應叛我。那知唐生智仿照項羽要烹劉太公;劉邦表示不在乎的故智,寫覆信說道:我父即公父,倘因我而殺父,請分我一杯羹。這等於明明白白告訴趙恆惕,非反不可。同時事實上唐生智已經開始行動,集中了部隊,逐漸向長沙移動。
林白水是否因為津貼問題,致憾於潘復,人言言殊;但林白水對於潘復的人身攻擊,刻薄惡毒,也確是太過分了。他說潘復是「尿」道督辦;又以馨航的諧音,說潘復是張宗昌的「腎囊」。為潘復哭訴於張宗昌,於是張宗昌命憲兵司令王琦,在八月六日清晨逮捕林白水,直接車送天橋刑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結束了性命;等林家託人出來疏通,已無從挽救了。
這件事於公於私,趙恆惕都無法接受,論私,葉開鑫為嫡系,而湘西為湖南經濟命脈所在,當然要交自己人才放心;論公,唐生智要求換防到膏腴之地的例子一開,以後他人援例,如何應付。
馮玉祥所部深感壓力重大,為求自保,於二月六日,由張之江領銜,聯名通電討吳。但馮系將領,內部亦有矛盾;張之江到底不是馮玉祥,並不能籠罩全局,鹿鍾麟、李鳴鐘,都是他所指揮不動的。因此,對於整個因應危局的策略,便產生了錯誤。
僵局之打開,是五月初張作霖給了吳佩孚一個電報,對於政況問題,「悉請我兄主持,放手辦去,務於國家民生有益,弟毫無成見。」這是間接同意顏惠慶組閣的表示。
因此,在復出的第三天,四月十七日,分電實力派的張作霖、吳佩孚、孫傳芳、以及一直在山西閉關自守的閻錫山,徵詢善後意見,電文中以北洋老大哥自居,說「弟等均係患難至交,論公為國家干城,論私為祺瑞手足。紀綱應如何整飭,大局應如何奠定?公忠體國,不乏嘉猷,詢謀僉同,必能善後。」
張作霖對吳佩孚相當容忍,主要的原因是,要聯吳攻南口,摧毀強敵。因此,王士珍發出電報,要求張作霖、吳佩孚「剋日入都」解決中央政府問題。至於北京的治安,由王懷慶負責,雖經奉張同意,但臨時治安會又要求李景林「受理總執法事務,並推為m.hetubook.com.com本治安會會員」,負責軍紀問題。不過這只是維持地方不受「戰禍」的臨時措施,長治久安的中樞政權問題,遷延未決,一直拖到五月九日,才勉強出現一個結果,由吳佩孚推薦的顏惠慶,組成了攝政內閣,接管大政。
這話在閻錫山如何聽得進去?他視山西為「晉國」,自行修建由晉北大同至河東蒲州,縱貫南北的同蒲路,軌道較標準尺寸為狹,目的就在拒絕與外省接軌,以期自保。如今看國民軍將自察哈爾、綏遠入侵,趕緊一面急促奉軍、直軍進軍;一面先發制人,派兵三路,打算由長城出口,攻入綏遠、察哈爾。無奈,戰闘力是國民軍強,六月廿七日改佔大同,李鳴鐘、韓復榘隨即分三路進攻雁門關。
曹老七亦是鴉片大癮,住在督署後花園的玉桂堂;他說:「聽說蕭督軍有一枝很名貴的『老槍』,拿來讓我過過癮。」他只知道蕭耀南是中毒而死,不知道他的那枝「老槍」已成毒槍,過完了癮,嗚呼哀哉,死狀與蕭耀南無異。
邵飄萍本來亦拿過奉系的錢,張學良對拿錢出來辦辦辦雜誌,出手是很大方的;邵飄萍所得奉系的津貼很不少。但到郭松齡倒戈時,他助郭罵張;此後又大捧馮玉祥,所以奉系將領,無不痛恨此人。
唐希汴的任務居然達成了,但就在他預備動身到省城時,接到了曾斌的一封信,警告他千萬不要晉省,否則會有性命之憂。唐生智生性多疑,就此中止了長沙之行。
這對段祺瑞及國民軍都是極大的打擊。就段祺瑞,他不能制止奉軍轟炸,顯示他的執政府,毫無用處;而對國民軍,尤其是鹿鍾麟,為大家看成「禍水」;如果北京沒有國民軍,即不致召此災禍。
會中並決定出動飛機轟炸,只在北京內空之處,丟了幾枚小炸彈,而且有爆有不爆,但這一來便將北京的居民嚇壞了,有錢人紛紛走避。正在發起「和平運動」的北洋元老王世珍,會同北京耆宿發出通電,要求奉軍停止轟炸,同時謀和的行動也更積極了。
於是鹿鍾麟決定退出北京,向銀行公會要求退兵費兩百萬元;銀行公會勉強湊齊,花錢消災。段祺瑞亦即從東交民巷回到私邸;賈德耀通電恢復辦公。不過北京的耆宿,由王世珍領頭,組成了「臨時治安會」,因為國民軍一退出以後,奉軍,直魯聯軍及吳佩孚的軍隊,三路疾進,都想先佔領北京;執政府有名無實,非由「臨時治安會」出面協調不可。
他接下來說:「本省長近因健康欠佳,赴滬醫治;依照省憲規定,所遺省長職務,著由內務司司長唐生智代理。」接著就離開了長沙。
本來張作霖與吳佩孚相約軍隊不進北京城,但由於段祺瑞密召唐之道入城,以致奉軍、直軍、直魯聯軍亦都進了城,論實力當然是奉軍居首,但北京的局勢,卻似由吳佩孚在遙控,他派王懷慶帶了一道電稿又見曹錕,要他稱病下野,恢復民國十五年十月的攝政內閣。曹錕照辦將通電發了出去。
張之江的主張是,馮系所有的部隊,都撤至西北,全力經營,徐圖後起。這一來不但解消了腹背受敵的困境;而且將毫無實力的北京政府,當作秦二世崩後,由孺子嬰掛名的咸陽,由各路諸侯去逐鹿,吳張的短兵相接,就會變成楚漢相爭的局面。
繼成舍我之後,本還應該有人遭殃,只以南口攻防戰正打得熱鬧,張宗昌要到前線督戰,暫時且歇手。
原來湖北督軍蕭耀南,已於二月十四日暴斃,死因有許多傳說:一說是蕭耀南的第一師長陳嘉謨,向吳佩孚告密,指控蕭耀南與革命軍有勾結,將會叛吳而獨立。吳佩孚想起二次直奉戰爭失敗後,栖栖皇皇,走投無路,到達漢口後,蕭耀南竟暗示不歡迎他住在湖北的往事,大為懷疑,因而准許陳嘉謨對蕭耀南下了毒手。
「新社會日報」曾因指斥曹錕賄選,被勒令停刊;曹錕被幽,此報當然得以復刊,但林白水改名「社會日報」,去一新字,如斬首級,暗諷北洋政府戕害新聞自由。
十四年冬天,唐生智想把湘南的地方團隊,納入正式編制,擴充為一個旅,要求葉開鑫增加補助;為葉所拒絕。唐生智便向趙恆惕申請,與第四師換防,也就是由他的部隊去接洪江。
唐生智此人,有人說他是三國的魏延,生具反骨,自遭趙恆惕拒絕後,漸有桀驁不馴的模樣。趙恆惕認為唐生智的父親唐承緒是他的實業司長;唐生智還不致稱兵作亂,因此決定採取疏導的手段。
入民國後,曾經從政,當過眾議員,直隸督軍公署祕書長、參政院參政、財政部司長等職,民國八年以後,專心辦報,在上海辦「平和日報」,在北京辦「新社會日報」,此時言論侃侃,頗見風骨;副刊題名「生春紅」,是一方hetubook.com•com硯台的名字——清初福建名士黃莘田,在廣東作縣令,罷官以後,以宦囊所積,購端硯十方歸里,人稱「十硯先生」;「生春紅」居十硯之首,後為林白水所得,頗為寶愛,所以將他的副刊題名「生春紅」,別署就叫「生春紅室」,所作金石敘錄的文字,很見重於士林。
不道,湖南出了問題,趙恆惕為他部下唐生智逼迫,決心引退。原來湖南自經湯薌銘、張敬堯兩番荼毒以後,至十二年,由於吳佩孚暗中庇護,湖南的「叫化軍」始得驅逐張敬堯,達到「湘人治湘」的目的。
在吳佩孚的部下看,這是千載一時的良機,接收了國民軍,加上自己的部隊,實力大非昔比;而且入居京師,「先入咸陽為王」,足以號召天下。那知吳佩孚的不通世務的老脾氣發作了,當兩封電報同時到達他的辦公桌上時,他提起筆來,先在曹錕的電報上,批了「假電」二字;接著在鹿鍾麟的電報批了個「全體繳械」。
十五年元旦,張作霖宣佈就任東三省保安總司令兼軍務總統官,準備入關;副司令是張作相、吳俊陞。外號「吳大舌頭」的吳俊陞反對入關,請辭副司令,但禁不起張作霖以「老弟兄」的情面挽留,終於打消了辭意。
事發以後,邵飄萍的友好及新聞界同業共十三人,聯袂去見張學良,為他求情。但以奉軍將領無不深惡其人,而張作霖則痛恨赤化,邵飄萍大捧馮玉祥,暗中鼓吹赤化,為張作霖所不能容忍,終於被綁赴天橋刑場槍決,主其事的就是張宗昌。
幸好他命不該絕,營救他的人,走對了路子;請出兩度擔任國務總理的孫寶琦來向張宗昌說情。張宗昌其時正在打算推薦孫寶琦組閣,當然會買帳;成舍我在王琦那裡被「優待」了四天,總算從鬼門關裡逃了出來。
奉軍接了主攻南口的任務以後,重新編組,亦分三路,由褚玉璞擔任總指揮,張宗昌為前敵總司令,張學良為後方總司令;而就在戰事新聞如火如荼之際,忽然傳出一條新聞界的大新聞,社會日報社長林白水為張宗昌所殺的消息。
當然,這件事只有吳佩孚才能作決定。吳佩孚的先決條件,只有四個字:「去段釋曹。」
吳佩孚這一步棋錯了兩著,第一錯是原為靳雲鶚部將的第二十六混成旅旅長田維勤,是個庸材,既不會打仗,亦不會帶兵,不但師老無功,且常常傳出田軍譁變的消息,吳老帥威風掃地,氣得在保定暴跳如雷。
第二錯是不該以奉軍視為禁臠的察哈爾這個地盤,許了給田維勤;因此奉軍表面支持,實際上按兵不動。其時湖南的局勢亦復不穩,曹錕便派了直系大將彭壽莘去見吳佩孚,勸他放棄南口軍事,回湖南去解決唐生智;吳佩孚堅持不肯,咬牙切齒地宣佈:南口一日不下,本總司令一日不南下。
傳言是在陳炯明叛變時,蕭耀南對孫總理的三民主義,以及其他各種學說與政治主張,就很佩服,他的心腹便向他獻議:直系勢力,目前雖不可一世,但一朝渙散,全局瓦解;直皖戰爭以後,安福系的前車之鑑。因此,為湖北著想,好比圍棋一樣,要多做幾個眼,現在下一著閒棋,將來可能會發生很大的作用。中山先生雖遭陳炯明反噬,但擁戴的都是一時豪傑,所以能夠重回廣東,看來大勢已成,應該早早聯絡。
邵飄萍家有一妻一妾,妻妾不和,大打出手,雙方都打電話到六國飯店,向邵飄萍告狀,邵飄萍心想奉方既然有話,即不妨回家調停;那知到家尚未進門,就為奉軍的「便衣隊」抓走了。
從這條歪理,一時還駁不倒;但執行命令實在有困難,再三苦諫,幾至於聲淚俱下,吳佩孚才稍為作了些讓步,將「全體繳械」四字塗掉,改為「除酌留張之江一師聽候改編外,其餘一律繳械。」
由於吳佩孚的作戰目標一改再改,先是討奉、一變而為討馮;再變而為討唐,北方便成了張、馮兩雄爭強的局面我了。
張作霖本人於三月底入關,在秦皇島召集軍事會議,其時直魯聯軍已攻入天津,李景林自己不好意思回位,便宜了褚玉璞,提議以他接任直隸軍務協辦,張作霖很大方表示同意,藉以鼓勵直魯聯軍以全力支持他的進攻北京的計畫。
他的用意是希望取得一通支持的覆電,可以重新開鑼,再好好唱一齣戲;尤其是對張作霖、吳佩孚,期望更切。誰知張作霖打了一套太極拳,而且稱謂中根本不承認段祺瑞執政的地位;電文是:「段芝老鈞鑑:篠電敬悉。法律政治問題,自有海內名流,公開討論,霖本軍人,早經宣言,不問政局。敬覆。」吳佩孚的態度,則更為嚴酷,他不但對「篠電」置之不理;甚至逕電唐之道及他的三個旅長。「從速將安福黨人拘捕,並監視段氏,以便依法控其賣國之罪。和-圖-書」同時指派王懷慶為京師警備總司令。
相反地國民軍的力量,倒反而因求和不得、自力更生而擴大了,改編成七個軍,推張之江為總司令,七個軍的軍長是:鹿鍾麟、宋哲元、李鳴鐘、鄭金聲、門致中、石友三、劉郁芬。戰略方面亦加以調整,守南口而攻大同,先派飛機至大同散傳單,限人民即日出城,否則以一百磅的炸彈轟炸;同時由張之江致閻錫山,說國民軍為自存起見,不得不先取大同,以成犄角之勢,事定後即當奉還。
南口大戰,自八月七日,張學良在明十三陵所在地的昌平下令全線總攻開始。奉軍先由鄒作華的重炮部隊發動猛轟;接著出動了中國戰場上從未見過的坦克車;東北航空隊的飛機,以前只是嚇唬、嚇唬後方老百姓的,這一回居然亦飛臨南口上空參戰。步兵則分三路進攻,總數十萬以上;而國民軍守南口的鄭金聲、劉汝明部,只得奉魯聯軍的三分之一,眾寡不敵,經四晝夜的血戰,至八月十四日南口終於易手,國民軍往張家口方面撤退,死傷一萬餘人,但奉魯聯軍的傷亡人數,前在兩萬以上。
其時孫總理剛由廣州到上海,得知段祺瑞先已入京;「三大元老」共定國是之議,已遭破壞,因而暫緩入京,先到日本遊歷,騰出一段時間,讓蕭耀南好作部署。
及至奉軍入京,邵飄萍知道處境危險,避入東交民巷六國飯店。奉軍中有人必欲得之而甘心,寓所有人監視以外,並且派人跟邵飄萍臭味相投,亦是同惡相濟的好朋友,外號「夜壺張三」的張漢舉;要他轉告邵飄萍,說奉方對他已經諒解,不會採取任何激烈行動,要他儘管放心回家。「夜壺張三」明知道是引蛇出洞的詭計,但在來人威脅利誘之下,終於變相出賣了邵飄萍,將這些話告訴了他。
第二天,孫總理就進京了。談判由於段祺瑞私心自用,只想開可以操縱的「善後會議」;反對孫總理主張,開一本大公的「國民會議」而破裂。不久孫總理病勢日重,於三月十二日逝世。一個月以後胡景翼亦因「紅線疔」而死。此一設立「建國政府」的大計劃,自然胎死腹中。
林白水的人品,介乎邪正之間,他的正義感很強烈,看不順眼的事,指斥不遺餘力;但另一方面,操守不無問題,他是鴉片大癮,嗜食舶來品的高級水果,既蓄妻妾,又好收藏,如果不是接受政客的津貼,每月如何維持他那一筆開銷。
這個打算是不錯的。無奈鹿鍾麟此時,恰如辛亥革命爆發後,由洹上復起入京的袁世凱,有權有勢,捨不得離開北京,而且壓迫段祺瑞下令討吳,並派盧金山及劉佐龍為湖北督軍及省長。
當國民軍自南口撤退時,馮玉祥正在俄國,聞訊兼程返國;他在莫斯科時,由徐謙介紹,加入了容共的國民黨,由此揭開了馮玉祥個人歷史下半部的第一頁。
聯軍的統帥推吳佩孚擔任,關內奉軍與直魯聯軍,悉聽指揮。吳佩孚這回沒有像二次直奉戰爭那樣在四照堂大點將,將攻南口的重任,交了給田維勤,私下許諾,攻下南口,以察哈爾都統相酬。
趙恆惕很看不起這個人,更怕他為唐生智作狗頭軍師,當然不會理他;另派唐生智的同學,一個叫唐希汴的旅長,到衡陽去疏導,邀唐生智到長沙來參加軍事會議。
他之被殺,是因為與河道督辦潘復結怨。潘復字馨航,山東濟寧人,前清舉人出身,曾經入山西巡撫陸鍾琦的幕府;辛亥革命陸鍾琦全家遇難,潘復回鄉後,與靳雲鵬合辦魯豐麵粉公司,他們既是小同鄉,又曾合辦事業,交情很厚;因此,潘復以後在政治上的關係,與靳雲鵬非常密切。靳雲鵬三次組閣,他都是財政部次長,且曾署理過總長。
但顏惠慶雖派奉系的鄭謙為內務總長;張景惠為陸軍總長,而以張作霖始終冷淡,所以鄭、張兩人均未就職;外交方面的承認問題,各國因為在段執政時期所締結的條約,是否繼續有效,攝政內閣並無表示,所以亦仍在觀望之中。中央政府問題,實際上連臨時謀求過度的計畫,亦未能實現。
因此,段祺瑞遲遲其行,準備等孫總理由海道至天津後一起進京。那知安福系的政客梁鴻志,勸段祺瑞說:「先入關者為王,是主;中山後到,是賓。何必等他。」段祺瑞尚在考慮,而梁鴻志及一班「從龍」心熱的人,已暗中預備了一列專車,不由分說,簇擁著段祺瑞上了車廂。王揖唐得到消息,趕到車站;梁鴻志與他是冤家,攔住車門,硬將王揖唐擠了下去。
第三個被捕的記者,是世界日報及世界晚報的社長成舍我,他也是對奉軍及直魯聯軍,形如土匪的作風、大肆抨擊的一個人,但成舍我的為人,跟邵飄萍、林白水完全不同;他和圖書是為發揮新聞自由的力量而辦報,從不接受津貼與關說,揚善而不隱惡,該罵則罵,該捧則捧,亦為張宗昌視作眼中釘,欲去之而後快。
吳佩孚不理,親自擬覆電給鹿鍾麟,有「恨不能食汝之肉,寢汝之皮」的字樣;這竟是越扶越醉了。
這回林白水歩了邵飄萍的後塵,多少亦有自取之咎。林白水是福州人,本名林獬,字少泉,他是個才子,早年聲華藉藉,在教育界頗有名望,曾與蔡元培在上海創辦「愛國女學校」;兩度留日,參加過革命,也辦過報,曾佐章士釗編「蘇報」。
其時少不得有人通風報信,段祺瑞偕同安福系的要角,先一步避至東交民巷。當時的國務總理是,負責段祺瑞與馮玉祥聯絡的賈德耀,受命發出兩道通電給「各省區軍民長官」,一道是說鹿鍾麟帶兵圍困府院,意圖危害;所有捏造事實、假借名義的文件,一概無效;一道是聲明國務院暫時停止辦公。
到得吳佩孚復起,蕭耀南因為今昔異勢,對吳佩孚不能不表示擁護;但陳嘉謨頗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同時國民革命軍蔣總司令的北伐,著著進展;國民黨中央又發表宣言,應該「造成全國反吳空氣」,因而給了陳嘉謨一個極好的「謀蕭」的時機。
蕭耀南深以為然,將這個任務交了給人稱為「劉麻哥」的老革命黨劉成禺。從此國民黨的廣東來去,取道湖北,如履坦途。
議定以後,擬了一項類似協定的文件,由劉成禺及大元帥外交次長郭泰祺,專程至天津謁見孫總理。在病榻的孫總理,聽取報告後,打開文件一看,蕭耀南在第二行上面已經簽署,留著第一行等孫總理,他親筆簽了名,還叫人蓋了印。接下來孫科及蕭耀南所派的專使,亦都簽署,表示同盟,同時由孫科交了一本英文的密碼本給劉成禺,作為以後祕密聯絡之用。
處此情勢之下,國民軍樂意利用和平運動來解除本身的困境,但奉軍表示需國民軍先放棄直隸、熱河、京畿三區為先決條件。國民軍無法接受,乃由東面轉向南面,與已佔領保定的吳佩孚先頭部隊接頭,初步結果十分順利,田維勤派代表進京;鹿鍾麟率領國民軍將領公宴接風,即席表示歡迎直軍入京,駐防南苑共同禦奉。
就在這樣劍拔弩張,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中,段祺瑞悄然引退,特任政治色彩不太濃厚的外交總長胡維德,署理國務總理。
在會中檢討了京津方面的情勢,針對國民軍以韓復榘守廊坊;石友守高碑店、鄭金聲守順義、權東南兩面,保衛的部署,奉軍及直魯聯軍,決定不理平漢路上的高碑店,自東面進攻,共分左、中、右三路,中路由李景林攻通州;左路由張宗昌攻黃村;右路是奉軍為主力,由張學良攻順義,他們是張作霖重建的「鎮威軍」、第一、二、三等三個方面軍團的軍團長;另外有四方面軍團軍團長韓麟春是預備隊。
不久,盧金山、劉佐龍相繼到達漢口,他們都是吳佩孚的舊部——這是執政政府兩面敷衍的方法,一方面由於馮軍壓迫討吳,自然不能承認吳佩孚所派的湖北首長,應該另派;另一方面派的卻是吳佩孚能接受的人物;所以大致而言,湖北的局勢仍控制在吳佩孚手中。
於是有人大著膽子說:繳國民軍的械,事情恐怕窒礙難行,請他再作考慮。
但由誰來治,卻發生了衝突。當時湘南的實力派領袖,為譚延闓、趙恆惕、程潛三人,論資望,自以譚延闓為首,但程潛想取而代之,策動兵變;譚延闓只好揮淚離鄉,卻支持趙恆惕為湘軍總司令。此人雖是士官出身,但文質彬彬,深通易經與佛學,寫得一手好隸書,賦性更是穩重和平,極受地方愛戴;受任湘軍總司令以後,解決了程潛派的驕兵悍將,並依照湖南省憲,由省議會選舉為湖南省長。
潘復跟張宗昌的關係是:第一,彼此山東同鄉;第二,潘復是有名的賭客,而且嫖賭吃著,樣樣精通,張宗昌跟他臭味相投,加以潘復刻意趨奉,自然視之為「不可一日無此君」的密友了。
趙恆惕是忠厚長者,心想舉兵相抗必然是老百姓遭殃,因而決定退位「讓賢」,貼出一張佈告,准實業司司長、唐生智之父唐承緒及內務、軍務兩司司長辭職,調第四師師長兼湘南善後督辦唐生智為內務司司長兼軍務司司長。
蕭耀南在派「劉麻哥」與廣州聯絡的同時,另又派人與國民軍第二軍總司令、河南督軍胡景翼聯絡,因為河南是湖北在北面的屏障,而同盟會出身的胡景翼,亦是擁護孫總理的。湖北要靠河南為它擋住來自北方的軍隊,當然需要充分接濟軍械,因此,鄂豫互助條款,很快地在開封簽定。
在保定的吳佩孚,接到山西告急的電報,不能不派兵支援;南口方面的作戰任務,不得不交給奉軍,不過仍舊保持著主帥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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