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康維立時現出一副高興的神情,阿尼密繼續道:「原醫生和陳慶國取得聯絡,是由於兩人對柳絮的共同思念。我無法做得到,因為我對這個女人,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卻不同,你對這女人的興趣,遠在原醫生之上,應該更容易和那鬼魂接觸!」
康維連連點頭,頗有被阿尼密的話,一言驚醒了夢中人之感,連聲音都有些發顫:「是!是!我這就試試!」
康維又想了一會——在那幾秒鐘之內,他也看到螢光幕上,陳慶國再次向柳絮靠近,但是柳絮迅速避了開去的情形。
人和人之間的思想交流,要通過語言和文字來進行,他們卻是直接的交流——沒有保留、欺騙、虛偽,是真正的交流!
原振俠說得輕鬆,可是康維和柳絮的神情,卻更加沉重。連康維也臉色變白,分明是他也感到了極度的恐懼。
雖然陳慶國不能代表全人類,甚至人類之中,像陳慶國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可是他總是人類的一份子。他的行為屬於人類行為之一,與他同是作為人類的一份子,原振俠簡直感到無比的羞辱!
原振俠看到康維正按動了幾個掣鈕,螢光幕上的圓環消失,他知道,康維的感受一定和他一樣,他們都對陳慶國絕望了!同時,尤其是原振俠,感到了極度的悲哀,因為這可以說是人類的大悲劇——竟然有一種組織,連人的靈魂都可以操縱,那種力量,豈不是比地獄的力量更甚?
原振俠又打了一個「哈哈」:「怎麼啦?對組織的恐懼會傳染?康維,你在怕甚麼?」
為了替柳絮作徹底的檢查,她的身上,只是覆蓋著一幅白布。所以在這時候,原振俠轉過了身去,他聽得柳絮在俏言軟語:「只怕再也沒有人,由內到外,給人看得這樣透徹的了!」
原振俠鼓掌:「好,你要向無間地獄挑戰,希望你能成功!」
原振俠一問,康維伸手指向柳絮,手指在微微發抖,而且,竟至於說不出話來!
康維的話,說得十分誠摯,十分懇切。而且,他說的話,也是實情:在接受了康維的愛情之後,柳絮今後的生活,必然多姿多采,稱心如意,快樂幸福無比,只怕再也不會有任何地球人比得上她!
鬼魂十分清楚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知道自己的身體已不再存在,所以也十分明白,自己是一種甚麼樣形式的存在。
而柳絮在一出現之後,卻停留著,並不移動。
這是一個極大的危險,在這種危機的陰影之下,根本沒有正常的生活可言!
原振俠還沒有反應,阿尼密在一旁已冷冷地道:「你們真是少見多怪,從肉體到靈魂,都充滿了奴性的人,不知道多少!」
這時,原振俠對阿尼密的話,可以有充分的了解,所以他自然而然地點著頭。
阿尼密詞鋒如劍:「你別自己騙自己了!組織對你重用?組織為了不滿你和柳絮戀愛,把你調走,要你犧牲,等於是把你處死!你在臨死之前,對你自己的死因,自然再明白不過。你可以騙別人,但是已到了這樣的地步,何必再騙自己?」
過了一會,阿尼密才道:「當你和陳慶國的鬼魂有了聯絡之後,你是不是能把他的鬼魂,引進這座儀器之中?」
康維皺著眉,原振俠伸手,在他的肩頭上輕拍了一下:「看來你的計畫行不通,他根本不相信會有這種無私的幫助。他一口咬定,我們是在從事國際陰謀,目的是想在他那裡,刺探組織的軍事祕密!」
原振俠一面聽,一面大搖其頭,伸手指著康維的頭部,毫不客氣地道:「你的腦袋之中,裝了太多人類善良一面的思想方式——」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康維顯然很了解原振俠的心情,他伸手在原振俠的肩上輕拍了一下,低聲道:「想想柳絮,多麼剛烈,這才是人的本性!」
柳絮美麗的臉上,也像是陡然有了陽光。康維雙手伸出,用他的兩隻大手,緊緊握住了柳絮的一隻小手。柳絮望著康維,自她的眼中,可以看到她接受康維情意的程度,那比千言萬語,更是有用!
還是懷疑和不自信!
原振俠也知道有這種可能,但是他並不樂觀,他插了一句:「如果他願意和你們交談的話!」
阿尼密揚了揚眉,原振俠已鼓起掌來:「好主意!讓柳絮的思想,在儀器中和陳慶國相會,看看他們互相之間,是不是還能有思想交流?」
原振俠雖然不樂觀,但是他也認為這辦法可行。至於後來,會發生意料之外的變化,那是此際他們三個人都完全料不到的。
例如,新的圓環才在螢光幕的右下角出現,就看到原來的圓環陡然震動了一下——這代表了陳慶國已感應到了柳絮的出現,所以有了震撼。
原振俠苦笑:「人在世的時候,屈服於組織的勢力,還可以理解。已經死了,完全沒有了身體的束縛,靈魂是最自由的存在,為甚麼還要屈從組織,自甘為奴?」
原振俠大大吁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原振俠想到了這一點,他再吸了一口氣,卻並不十分緊張。因為組織的力量,雖然強大無比,但也不是完全無法對抗的。至少,有兩種方式,和組織的對抗,都很成功。
可是,陳慶國自己,對自己的慘死是怎樣看法呢?他並不怪組織,反倒很高興自己成為「烈士」!
原振俠沉聲道:「現在只有陳慶國一個鬼魂在,可以和他聯絡,向他了解剛才真實的情形!」
她說得雖然緩慢,可是極其堅決。而且,她「不要做核彈人」的決心,也可以從她望向康維的眼神之中看出來。
康維笑了起來:「著書立說有甚麼用?要身體力行,去做,去實行!能寫愛情寶典的人,未必懂得甚麼叫愛情。原,你——」
看來,他緊張得除了「是是是」之外,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
康維望向阿尼密和原振俠,兩人同時點頭,表示對即將發生的事可以理解。於是康維用力按下了一個紅色的掣鈕。
沒有多久,柳絮靠在康維的身邊,走到一個極寬敞的露台上,湖光山色,一覽無遺。總管已在露台上佈置了豐富的食物和酒,原振俠早已在那裡自斟自飲了。
那麼,柳絮也就由「絕對忠誠」,變成了「極度危險」。而對付極度危險的人,組織必然採取的措施是:消滅!
原振俠就在這時候,陡然叫了出來:「讓柳絮出來,我想她受夠了!她非但不再愛陳慶國,而且,此後再也不會想見到他,絕不期待他的復生。陳慶國這個人,已在她的思想中消失了!」
康維興奮地揮著手:「是,我們甚至可以『聽』到他的話,可以和他無拘束地交談!」
康維嘆了一聲:「或許讓他知道柳絮的情形之後,會有所改變?他對柳絮總是有感情的——你能和他聯絡,也是由於你想起了柳絮的緣故,他一定也在思念柳絮,所以你們才會有了聯絡。」
他立即想到的是:陳慶國震驚於柳絮對組織的仇恨——柳絮在思想不受植入體的影響,又知道了陳慶國的死訊之後,對組織產生了強烈的對抗意念!
然而,他們都發現,陳慶國的鬼魂竟然滿是奴性——甘心為奴,是他的全部思想觀念。當柳絮還在接受植入體訊號的影響之際,他們自然思想一致,志同道合,大家都對組織表示無限的忠誠——這正是他們雙雙墜入愛河的基礎。可是如今,柳絮的思想,已經擺脫了「忠於組織」的影響,有了她獨立的思維,和陳慶國完全不同了!最簡單的例子是,柳絮如今對組織有著強烈的仇恨,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和組織同歸於盡——她要這樣做,為的是陳慶國的慘死。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你可以令柳絮醒來,問她真實的情形!」
陳慶國又嘆了一聲:「我——真無能——再下去,我——會變得怎麼樣?」
而且,就算客觀環境再刻意製造有利於他們產生感情的條件,也沒有用處。
這一句話,把原振俠還想說的一些話,堵得再也難以說得出來!
陳慶國的語調,更是遲疑:「不——對吧?為甚麼我一直想和一個人接觸——都做不到呢?」
在這樣的情形下,組織會採取甚麼應變措施呢?可以絕對肯定的是,組織決不會放過她!柳絮是經過腦部植入手術的「絕對忠誠者」,居然也會對組織不忠,那自然是植入體不再發生作用了!
原振俠連忙向那幅螢光幕看去,只見屏上有許多圓圈,在不斷地旋轉。這時,阿尼密在原振俠的身邊,原振俠只覺得他的呼吸急促之極。
陳慶國的回答來得很快:「我會和她一起,去請求組織的原諒,向組織坦白交代,自己曾經有過對組織不忠的想法,承認錯誤。沒有經過組織的批准,就——愛上了柳絮,要向組織交心——」
如果相會的兩者都是正常人的話,這種情形,可能持續極久。但由於他們的交流方式,是直接交流的緣故,就算彼此的思念再深,在極短的時間之中,也都可以互相了解對方的心意,不必依靠語言來慢慢地傾訴衷腸。
柳絮有康維的助力,自然情形比當日的海棠,和現今的水葒好多了。
柳絮仍大是感嘆:「再也想不到,會發展成這www•hetubook•com•com樣!」
原振俠有點沒由來的惱怒,所以他的語氣,帶著諷刺:「我看你快可以著書立說了,書名就叫《愛情寶典》!」
所以,大約只是幾秒鐘的時間,恰如爆散的漫天煙花,在半空中逗留的時間,陳慶國和柳絮,又各自回復了自我。而且是突然之間,分了開來,一下子分得極遠,像是有一股強大之極的力量,把他們彈了開來,各自到了螢光幕的一角。
原振俠道:「你的意思是,他們之間有爭執,我們也不能聽到內容?為甚麼?」
所以,原振俠的臉色,剎那之間,變得十分蒼白。他去看阿尼密時,阿尼密卻若無其事,像是這種話,是他早已聽慣了的。
阿尼密壓低聲音:「都是腦部活動能力,應該和思想直接交流相類似。當然,我有許多這種經歷,剛才,你和陳慶國的接觸,也是一樣。對柳絮來說,可能像是一場夢,一場十分真實的夢。終她一生,她想起來都會不知是真是假的一個經歷!」
足足經過了半小時之久,康維才吁了一口氣:「好了,如果陳慶國願意,他就可以進入這副儀器!」
螢光幕上現出了一個圓環,看來相當穩定,那仍然是陳慶國的鬼魂。突然之間,圓環顫抖了起來,在螢光幕上移向右上角。而在右下角,出現了一團十分雜亂,閃動不定的線條!
阿尼密緊接著問:「你要和她接觸,有甚麼目的?」
柳絮想要說的話,其實遠不只千言萬語。而她這時所說的一句則是:「多謝你使我恢復了視力!」
原振俠又問:「由誰掌握?」
原振俠這時,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之中。他想到的是,讓自己在全然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形之下,遇到甚麼人,生命才會迸出這樣的火花來?
原振俠以第一時間,用鼓勵的眼光,望定了康維。康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起了胸膛,先來到了床邊,看了柳絮好一會。
原振俠忘情地叫著,一口氣表達了他心中的意見之後,才留意到了阿尼密和康維兩人,都以十分奇怪的神情望著他。
阿尼密抿著嘴,點了點頭:「不是對每一個人都很成功,但確然有人被成功地控制,從肉體到靈魂,都被徹底地控制!」
原振俠知道康維接下來,必然會對他有所指責,而他又實在不願意接受這種「你不懂得愛情」的指責。所以,他不等康維的話出口,就轉過身去,康維也就識趣地住了口。
阿尼密在這時候,走向門口,道:「看來我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了,請允許我告辭!」
他早就料到陳慶國的思想觀念是無可改變的,可是也想不到,竟然僵化到這樣的地步!
柳絮抬起頭來,聲音相當鎮定,可是也可以聽得出,她在說那句話的時候,實在是充滿了恐懼的。她道:「你們——難道沒有看出事情的危險性麼?」
看來阿尼密的去意甚堅,康維和原振俠,都想不出用甚麼話去挽留他。反倒是阿尼密自己開了口:「康維先生,我對你這裡的儀器,很有興趣。是不是可以允許我,在有需要的時候,隨時使用它們?」
原振俠也知道,這樣一來,連康維自己,也不能立刻就知道柳絮的反應如何!
柳絮皺著眉,沒有回答。康維道:「根據組織的行事方法,一定會有!」
柳絮眼皮跳動的速度,在漸漸加強。原振俠忍不住先開口:「柳姑娘,一切你現在懷疑可能是夢幻的事,全是真實的。詳細情形,你很快就會知道!」
阿尼密作了一個手勢:「此行給了我很大的幫助,使我對靈魂有了新的認識。我要好好把我的新認識整理一下,所以才急著告辭。」
原振俠也感到事情嚴重之極,可是他卻感到還有不明白之處。他道:「凡是遙控裝置,都有接收訊號的部分,柳姑娘的體內,有這樣的接收裝置嗎?」
柳絮在說著俏皮話,康維這個應該是世上最富於語言能力的人,竟然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在才相會的一剎那,兩者好像都不再是單獨的存在,而像是完全纏在一起。
康維忙道:「以後,不會再有甚麼變化了!」
原振俠無意再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下去,因為那絕不令人感到精神愉快,但是他還是說了一句:「人類的醜惡行為,花樣不斷翻新,尤其在陳慶國成長的那個環境,人的善性已幾乎被滅絕。我認為你還是放棄你的計畫吧!把這樣的一個鬼變成人,會有甚麼後果,誰也料不到!」
而靈魂卻沒有死亡的經歷,人還活著,身體也還在。靈魂離體之後,並不能立即明白,自己是在一種甚麼樣的情形之下活動,所以必然有一個短暫時間的迷茫,才能明白自己的處境——只怕始終不能真正明白,而只當自己是進入了一個夢境之中。
柳絮咬了咬下唇,提出了要求:「可以先讓我起來?我——很餓了!」
這種爭辯,必然是由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發生了磨擦而產生。所以其激烈的程度,全然無可妥協!
原振俠一想到這裡,就不由自主,緩緩地搖了搖頭,因為男女之間的情愛,是最難預測的。在成千上萬的人眼中看來,那一對男女,應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偏偏那一對男女之間,一點感情也沒有!
陳慶國連聲道:「是——知道自己死了,無法再和人接觸,卻又極想有接觸時,痛苦之極。像是在無邊無涯的黑暗和寂寞之中,再也摸不到邊緣,再也走不出去,真是可怕極了!」
原振俠向康維望了一眼,而且用手肘撞了撞他,康維忙道:「是,是!全是真的!」
原振俠又不禁嘆了一聲——這時,只不過是要他通過儀器,把他對柳絮的愛意,化為訊息,輸入柳絮的腦中去,他已經是這等情狀。真的難以想像,著是要他面對面,在柳絮的妙目注視之下,表達他的情意的話,他會如何地手足無措!
原振俠過了一會,才轉過身來,發現康維望著柳絮,神情猶豫。
人應該是獨立自主的,即使是奴隸,靈魂總也是自由獨立的。可是陳慶國,連靈魂都是組織的!
陳慶國在這時,曾有聲調急促,但是十分軟弱的辯護:「我是革命軍人,是組織最信任的軍人!」
康維的神情,十分遲疑。柳絮顯然也在等著回答,她望向康維,樣子很焦急,但是卻又十分嫵媚,她把聲音壓得十分低:「你不是對我身體的每一部分,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的嗎?」
如果是別的事,康維的判斷力,精確無比,幾乎不會有任何錯誤。可是事情一和他自己有關,他也就和人類的反應一樣:關心則亂。一聽到原振俠提議讓柳絮醒過來,他就雙手亂搖,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他順口說了一個九位數的密碼出來。阿尼密大喜,冷冰冰的臉上,居然也有了熱切的笑容。他一面道謝,一面搖著康維的手:「你快去表達你的愛意吧,找人送我出去就可以了!」
過了好一會,螢光幕上的圓環,才漸漸恢復了正常。接著,便是一聲長嘆:「對,組織已不再要我——是組織處死我的——雖然我有了『烈士』的稱號,但是在組織的心目之中,我根本是叛徒!」
他又定了定神,這才把他如何一開始注視螢光幕,就把自己的想像力注入,及後來所得出的印象,十分詳細地說著。
剎那之間,在康維臉上所浮現出來的那種快樂,令得旁觀的原振俠,也受到了感染。
柳絮雖然還未曾睜開眼來,可是,她的眼皮,已有了輕微的跳動!
果然,這種情形,維持的時間,也不過是十秒鐘——緊張得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十秒鐘。
陳慶國和柳絮之間,確然有了無從妥協的分別!
阿尼密道:「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們三個人,就可以同時通過這副儀器,和他交談了!」
阿尼密先向康維和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不要作聲,才道:「當你死了之後,你一直希望能和人有接觸,卻不能成功。現在你至少已經可以和我們有接觸,這不是好得多了嗎?」
康維這時,叫出了「遙控」這個詞,乍一聽來,和原振俠的追問一點關係也沒有。在最初的十分之一秒,原振俠也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
康維急急地接了上去:「可是,是不是有危險,在乎你的意念。當你的意念中充滿了仇恨,想要——同歸於盡的時候,自然危險之極。可是現在——現在你已接受了愛情——可以有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而且,你一定會極之喜愛你的新生活。那也不會——有甚麼危險了!」
但是原振俠卻對這兩個「圓環」的一切來龍去脈,十分了解。在他眼中看出來,所有的變化,就有了特殊的意義。
一句話令得康維這個新生命形式的人,臉陡然紅了起來。原振俠又笑了起來:「我們對你的情形,知道了很多,包括你的身體,曾經被組織改造過!」
康維所說的話,當然是實情:一個鬼魂想找一個身體難,一個人想不要身體,容易之至!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他也開始覺察到事情的嚴重性了!看康維和柳絮如今的情形,相親相愛,只怕叫他們分開一秒鐘也不願意——康維向柳絮輸出的愛情訊號,一定強烈之至,令得柳絮全部接hetubook•com•com受了!
單從陳慶國的那幾句話,就已經完全可以證明,原振俠的感覺是正確的!
阿尼密陡然發出了一陣笑聲。這種笑聲,聽在原振俠的耳中,也覺得可怕之極,對鬼魂來說,可能有更強的震撼,因為看到螢光幕上的圓環,又在迅速地縮小和擴大。而阿尼密接下來的話,更令得那個「圓環」,扭曲震顫得幾乎不再成形!
阿尼密明知故問:「這個人是甚麼人?」
陳慶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想念她!」
這可能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這種形式的「見面」——他們自然不能互相「看到」對方,但是毫無影響,他們可以感到對方的存在,而且可以作思想的交流,用一種十分先進的方法交流!
康維又道:「是——是——」
原振俠漲紅了臉,不知所措。康維對他的態度比阿尼密好,他道:「你的想像過程——是不是可以詳細說?」
柳絮垂下頭去,她的神情不是很能看得清,可是卻能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在迅速地抖動著。由此可知,她正感到十分悲哀。
原振俠卻不放過他,走到他的面前:「我還認為,當她一醒過來之後,你就應該向她表達你對她的愛意!」
遙控!
除非柳絮立即,或在最近,回組織去報到,使組織以為她還是絕對忠誠。不然,她就一定會面臨被組織消滅的命運!
康維補充了一句:「或許,正是由於組織發覺了,她不是那麼甘心屈從組織的勢力,這才在她的腦部,加上植入體的!」
康維也不禁失聲道:「她——看來就像是小獸,在逃避兇殘的獵人的追捕!」
可是,柳絮在聽了這番話之後,卻長嘆了一聲。
這種說法,雖然不能包括全部愛情,但也很恰當地形容了,真正愛情是如何發生的。
康維「啊」地一聲,原振俠也感到有點不好意思。雖然他和阿尼密相處得不是十分和諧,但阿尼密畢竟是他老遠請來的。
在螢光幕上出現的圓環,雖然在移動,有時快有時慢,有時擴大有時縮小,但如果不知道那是鬼魂和一個人的靈魂的話,看起來也就十分單調,不能理解是發生了甚麼特別的事。
可是,柳絮是不是會接受康維的情意呢?
陳慶國有點結結巴巴:「我們相愛,我想念她!」
阿尼密冷冷地回答:「有的鬼魂能,有的不能。正像有的人可以主動和鬼魂接觸,有的人卻不能。而你,是屬於不能的這一種!」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以為只有十五歲以下的少男少女,才會有這樣的煩惱!」
所以,不但是陳慶國向她接近,她也開始迅速地移近陳慶國。兩者迅速碰在一起,迸出了一片燦爛奪目的火花,像是陡然之間,引爆了一簇煙花!
原振俠用力點頭,表示同意。
康維瞪大了眼,望著柳絮。柳絮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用十分緩慢的語調道:「我不要繼續做核彈人!我要拆除我體內的核裝置!」
在聽了阿尼密的話之後,螢光幕上的那個圓環,先是陡地擴大,然後,再縮小了一些。這情形,使看到的人感到陳慶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康維和原振俠都不是很明白,何以阿尼密所說,聽來相當輕描淡寫的兩句話,會有那麼好的效果。
所以,原振俠在吸了一口氣之後,也盯著螢光幕,全神貫注的看著,心中在想:原來靈魂可以用圓環的形式,出現在螢光幕上!
原振俠一再勸康維放棄他的計畫,令得康維也焦躁起來,大聲道:「我是來請你幫助我,不是請你來勸我停止行動的!」
康維和原振俠都自然而然向阿尼密望去,因為他們對陳慶國的這個問題,都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雖然康維清楚地知道陳慶國的鬼魂,現在是處在一種甚麼樣的情形之下,但是卻無法向陳慶國解釋。太複雜了,陳慶國連了解的機會都沒有!
阿尼密冷笑幾聲:「你當然是早就明白的!」
陳慶國有一陣短暫的沉默,阿尼密進一步道:「你自己曾努力過,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是不是?」
康維一副不服氣的神情,瞪大著眼,望著原振俠。原振俠先作了一個手勢:「我知道你不斷有資料的補充!」
(鬼魂的心理反應,本來是無法「看」得到的,但是有了這副儀器,當鬼魂進入了這副儀器之後,就變成可以看得到了!而且,看到的人,可以直覺地了解到鬼魂的反應情緒——這是十分奇妙的一種感覺,人和鬼魂之間,畢竟還是有著十分直接的聯繫。)
康維神情嚴肅:「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不道德。我不能一方面愛她,一方面卻千方百計,未得她的同意,就知道她對我的想法!」
康維陡然抬起頭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阿尼密冷冷地道:「這些問題太複雜,你無法明白。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重生了,又和柳絮在一起,你會怎麼樣?」
阿尼密平板的聲音,在放慢了語調之後,聽來更怪異。他道:「剛才向你提供的那個計畫,對你十分有利,使你和柳絮能夠重聚。可是你偏偏懷疑另有目的,是一項陰謀!」
康維則十分積極,又按下了一些按鈕。螢光幕上的陳慶國又變成了一個「圓環」,同時,他的聲音,也再度使原振俠、康維和阿尼密都可以「聽得到」。
康維總算叫出了一個詞來:「遙控!」
而阿尼密是一個靈媒,慣於和鬼魂溝通,自然由他來回答問題,比較合適。
康維的視線,緩緩移向柳絮,隔著紗帳看躺著的柳絮,覺得她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朦朧的美麗。
他堅持的是一個甚麼樣的原則呢?他堅持不愛則已,要愛,一定要愛一個有自己思想的柳絮——如果他肯放棄這個原則,事情就簡單,只要改變那植入體的訊號就可以了,哪有這麼多的煩惱!
陳慶國的聲音,聽來又是著急,又是憤怒,又是悲痛,簡直是百感交集。他像是在嘶叫:「柳絮,你對組織不忠!是甚麼時候開始,你和組織對抗的?你怎麼能這樣想,還要這樣做!」
可是,在十分之一秒之後,原振俠就明白了!
一種是海棠的方式,徹底地脫離了組織,甚至放棄了地球人的身分。另一種,是水葒的方式,她和組織「打游擊」,陽奉陰違,調皮搗蛋,身在曹營心在漢。組織也拿她無可奈何,還以為她是組織中十分優秀的一員!
阿尼密的話,是伴隨著他那種震人心弦的笑聲一起發出來的。他毫不留情地打擊著陳慶國:「你的地位特殊?你以為自己是甚麼東西?你算是甚麼?」
康維搓著手,來回走了幾步,又來到了床前,盯著柳絮看了一會,又長嘆了一聲,才道:「你是不是可以再和陳慶國聯絡一下,告訴他,就算他進入了一個身體,對他來說,一點也沒有損失。如果他不喜歡,隨時可以不要這個身體?」
康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阿尼密也不由自主,發出了「啊」的一下驚呼聲來!
原振俠笑了一下,指著兩人:「如何逃避組織的騷擾,我想這相當簡單。我把柳姑娘帶到這裡來,就是因為認為她在這裡,會十分安全之故。」
原振俠心中感到好笑,可是他卻絕不敢有所表示,怕康維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會因他一笑而消失無蹤!
原振俠知道,阿尼密有這樣全神貫注的神態,是因為他在集中精神,企圖多少了解一些陳慶國和柳絮「會面」的過程——他是一個成功的靈媒,若是在這種前所未有的「人鬼相會」之中,能夠得到一定的訊息,那麼,對他日後的靈魂學研究,一定有十分巨大的幫助!
康維沒有再說甚麼,只是轉過身,來到儀器之前,飛快地操作。
這一來,原振俠看出來的情景,加上他的想像和感受,就自然而然,組成了十分豐富的畫面!
柳絮略揚了揚眉:「不見得,他傳達給我的訊息,可大膽得很!」
當時,原振俠等三人,都感到陳慶國對康維的一問,反應十分激動。接著,他們就聽到了陳慶國的聲音:「不知道,我怎麼?我怎麼了?」
情形相當複雜,自然這種複雜的情形,都是由於目前所發生的一切行為,人類根本十分陌生之故。試想,他們是在安排一個人和一個鬼的相會!人類歷史上幾時有這樣的事發生過?
在原振俠敘述時,阿尼密一直半閉著眼。原振俠和康維想先聽聽他的意見,可是他卻一點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原振俠思緒紊亂,他又想起了,一位作家曾說過:「愛情不能通過培養而產生,蘑菇可以培養出來,愛情不能!愛情的產生是爆發的,是自然而然的,甚至是沒有任何過程的!」
原振俠指著螢光幕,顯得十分激動:「你們難道看不到,柳絮在躲避陳慶國,躲得十分痛苦嗎?先把她從儀器中弄出來再說!」
(請各位注意的是,由於這個故事在許多方面和鬼魂有關,而人類對鬼魂的理解程度又十分低,所以詞彙全然不夠使用。在這樣的情形下,就會有一些怪裡怪氣的話出現,像「鬼魂在急促地喘著氣」之類的特別用詞。)
而就在這時候,原振俠聽到了聲音——情形和他單獨與陳慶國有聯絡時一樣。但原振俠知道,此際,阿尼密和康和*圖*書維,也一樣可以「聽」到聲音——陳慶國的聲音!
康維緩緩搖頭:「我總想試一試!」
遙控!組織對引爆柳絮體內的核裝置,有遙控的能力!
原振俠聽了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有一些事,他想起來,還真不能肯定那是真的發生過,還是只是夢境?這種疑真疑幻,不能確實肯定的經歷,不單是他,很多人都有!
在這種情形下,柳絮自然不可能再是組織的一員。她非但無法再為組織工作,而且,也無法向組織報到。組織的領導人見不到她,她等於是脫離了組織!
陳慶國可能還在絮絮不休地說些甚麼,可是原振俠已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只覺得耳際「嗡嗡」直響,根本再也聽不清陳慶國的鬼魂在說些甚麼。
原振俠實在十分難以明白,一個機械人進行深呼吸有甚麼作用。後來他把這個問題向康維提出來,康維瞪了他一眼:「你甚麼也不懂,我的一切反應和人一樣,當我需要額外的動力時,我就需要更多的氧,所以需要進行深呼吸!」
康維先是「啊」地一聲,接著,雙眼之中,有異樣的光芒迅速地在閃耀,閃動得十分快。然後,他才道:「理論上可以!」
從康維的行動,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實在是緊張之極。原振俠也不敢去打擾他,只是和他一樣,注視著柳絮。
原振俠緊張得屏住了氣息。原來的圓環是陳慶國,新出現,在右下角的那一團,自然是柳絮了!
看來,不論他是否能達到這個目的,他都努力想做到這一點——康維和阿尼密一樣,都想參與陳慶國和柳絮的「會面」,一個想通過儀器的幫助,一個想借助自己的精神力量。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不見得,在給你輸入一切有關人類的資料時,有許多人類的醜惡行為,在人類歷史上還未曾發生過,你當然沒有這種資料!」
康維像是在哀求:「別取笑我,我在這方面的能力,可能連十五歲都不到!」
等到講完,原振俠望著康維,說出了自己的結論:「陳慶國由於生前生活環境十分特殊,所以他的思想方法,十分不正常。和許多在那種環境中成長的人一樣,不相信人和人之間,有真誠的關懷和愛護。他對別人充滿了猜忌、懷疑和不信,在他的觀念中,除了組織之外,沒有人是值得信任的——這種情形,可以說是人類的一種悲劇,真是不幸!」
可是就在這時候,康維和柳絮一起叫了起來:「原醫生,別走!」
他發現自己甚麼也不能做——他既不是出色的靈媒,也不是外星機械人。可是他也並不氣餒,因為雖然康維和阿尼密是如此特殊,可是在三個人之間,最先接觸到陳慶國鬼魂的卻是他!
他知道,阿尼密和康維,也正在等著他的回答。
阿尼密先向康維和原振俠兩人,略點了一下頭,表示明白了他們的心意。然後,他就用一種平板得毫無感情的聲音,回答了陳慶國的問題:「現在你很好,很好。自從你死了之後,從來沒有那麼好過!」
原振俠也感到,這種程度的爭辯,由於根本沒有妥協的餘地,所以,倒很快便會結束,不可能持續下去。
然後,才見他依依不捨地走向儀器,在儀器之前,他至少做了一分鐘深呼吸。
這是不是由於,自己的心中沒有一個真正的愛人?或者正如康維所說,自己根本沒有愛情——和黃絹、海棠、瑪仙之間,自己都未曾有過愛情?這才令得她們感到失望,所以才不惜用各種方式,離開了自己?
這樣思想方式截然不同的男女,怎麼還可能處於戀愛狀態之中?必然是一言不合,話不投機半句多!只怕給了陳慶國一個身體之後,不知會出現甚麼樣意料不到的尷尬局面!
原振俠的心緒也十分撩亂——柳絮是這樣「古怪」的一個人,可是再古怪,也古怪不過康維。在地球上來說,再要找一對同樣的男女,只怕沒有可能,他們應該是十分適合的一對。
他在說了「等一等」之後,卻又閉上了眼睛,好一會不出聲。令得康維和原振俠,都不知道這個靈媒正在思索些甚麼。
螢光幕上那個由許多圓圈疊成的圓環,迅速地擴大和縮小——這種現象,可以理解為「鬼魂在急促地喘著氣。」
原振俠嘆了一聲,把情形敘述了出來。
阿尼密揚起手來:「等一等!」
不過原振俠知道,康維十七世這種生命形式,嚴格來說,他整個人,也是一副由電腦控制的儀器。那麼,這時他和那副儀器之間,是不是可以發生某種聯繫,從而使他了解陳慶國和柳絮的「會面」過程?
剛才和陳慶國溝通時,原振俠實在憋了一肚子氣,可是對方是一個鬼魂,他又不能對一個鬼魂發脾氣。直到這時,他才算是把憤懣的情緒,宣洩了不少。
陳慶國還在叫著:「聽我的話,去接受組織的處分,在組織的教育下,好好改造自己。我們都是喝組織的奶水長大的,絕不能背叛組織!我們——」
柳絮的猶豫,自然只是十分短暫的一剎那。接著,她顯然也明白,她真的可以和陳慶國相遇!
康維忙道:「可以!可以!」
他聲聲「組織」,不論是死是活,是人是鬼,他都離不開組織——而且,這是他天然形成的觀念,和柳絮的腦中受植入體影響的情況大不相同!
康維有點不知所措,只是用力壓著柳絮的手。原振俠嘆了一聲:「當然,沒有人會喜歡自己是一個核彈人。但是——康維本身既然——也只是——一大堆機械裝置,他自然不會在乎你體內有核裝置!」
阿尼密「哦」地一聲:「原來你得出的結論,全是你想像出來的?」
康維自然是知道了原振俠想說的是甚麼,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他一面點頭,一面道:「是的,我的計畫不成功了!」
康維滿口答應:「當然可以,你使用這個密碼,電腦會把使用這副儀器的方法,詳細告訴你!」
那是十分難以想像的事,而且,一想起來,就難免使人遍體生寒——連在一旁的康維,也有駭然之色,他把他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不過作為朋友,原振俠並沒有在這時候取笑他,反倒鼓勵他:「你只不過是向她輸出訊號,是不是接受,她有百分之百的選擇權,這是很正常的一種表達方法!」
所以原振俠忙道:「何必那麼急?」
(人有身體,所以有生理反應;鬼沒有身體,當然沒有生理反應,可是心理反應還是有的。)
正是由於陳慶國和柳絮的相遇,迸發了如此強烈的歡愉,所以在螢光幕上,才會有如同煙花爆散的情景出現。
康維在床前,好幾次伸手,去輕撫柳絮的臉頰。柳絮的膚色本來就瑩白如玉,這時在昏迷狀態之中,更是白得令人著迷。
康維的口唇,在微微牽動,並沒有發出聲音來。可能是他正在把自己想要對柳絮表達的情意,先預習一遍。
柳絮和康維一起望向原振俠,康維沉聲道:「我們不願分開,柳絮她就無法再是組織中的一員——」
康維再吸了一口氣:「我們可以在螢光幕上,看到兩股腦能量的接觸,會有不同的圖形和線條的顯示,但是不能知道具體的內容。」
原振俠可以肯定,陳慶國和柳絮之間的情形,就是這樣!他看到陳慶國好幾次想接近柳絮,但是柳絮卻極快,而且十分堅決地在躲避。
康維的神情十分為難,他向阿尼密望去。那位靈媒冷冷地道:「我沒有意見——看起來,原醫生和靈魂接觸的本領,比我更大!」
此情此景,本來足可以稱得上風光旖旎的。可是原振俠和柳絮,都在焦急地等著康維的回答。
阿尼密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也是那麼平板:「有用,比你生前有用得多。人的情形都差不多,在世的時候,想做甚麼,十之八九做不到,可是死了之後,鬼魂就自由得多了!」
原振俠的耳際,其實甚麼聲音也聽不到。可是他卻實實在在感到,在陳慶國和柳絮之間,正在展開激烈之極的爭辯!
原振俠甚至從內心深處,可以感到他們兩者相遇的那種歡愉!
阿尼密冷笑:「你已經死了,對於生和死的觀念,和在活著的時候,已經不相同。她還在世,未曾踏破生死的關限,你想惹得她更傷心?」
等到他說完,康維皺著眉不出聲,阿尼密則哼了一聲:「我以為醫生是實用科學家,誰知道原醫生的想像力,竟然比靈媒更豐富!」
柳絮仍然閉著眼,可是眼皮的跳動更劇烈。她又問:「我——和陳慶國——會過面?」
阿尼密指著螢光幕:「陳慶國還在儀器裡?」
當時,康維在深呼吸完畢之後,雙手伸向前,手指又伸屈了幾次,才一起按向儀器。在這時候,康維的神情,虔誠之極,緩緩閉上了眼睛。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康維又補充:「這是男女相愛十分重要的一點!」
也就是說,柳絮體內的核裝置,可以由兩個途徑來引發:一個是由柳絮自己的意念,一個是由組織所掌握的遙控!
這表示,她已經醒來了!
康維把頭低得更低。這個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新形式生命,這時,他的身體語言在告訴人,他是多麼地無助和徬徨!
原振俠不去和https://m•hetubook•com.com他爭辯,只是十分肯定地道:「康維,相信我的感覺,相信我的結論。讓柳絮的靈魂離開,你可以令她醒來!」
原振俠再向康維看去,康維的神態也很不平常——他緊靠著儀器站著,靠得太近了,像是整個人都貼在儀器之上。他的右手,緊握在一塊平整的金屬板之上,原振俠並不知道那有甚麼作用。
原振俠的聲音乾澀:「在控制人的思想這一方面而言,組織可以說成功無比!」
陳慶國(螢光幕上的那個圓環)又激動了起來,可是回答得十分快:「我的愛人,柳絮!」
康維在這時候,一揚手,「啪」地一聲,關掉了一個掣鈕,切斷了陳慶國輸出的訊號,自然,再也聽不到甚麼了。原振俠和阿尼密,也沒有要求再聽下去,那自然是由於他們都一致認為,陳慶國的「話」,實在十分令人厭惡,根本不想再聽下去!
原振俠想到了這個問題,並不是他預料到會有甚麼事發生,而是隱隱覺得會有點不妥而已。阿尼密在這時,也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原振俠別去打擾康維。
陳慶國和柳絮又各自退到了一角,停了下來,雙方顯然都受到了傷害——圓環都縮得十分小。原振俠想像出來的情景是:兩者都縮成了一團,在回想著剛才的爭辯,那一定是他們事先意想不到的意見分歧。
在這種情形下,柳絮和陳慶國之間,就再也沒有共同之處了!
在這樣的特殊情形之下,他們交流的結果會怎樣?
這一來,原振俠也不禁大是駭然——他知道,柳絮的害怕,可能是來自長期以來對組織的畏懼,但康維是為了甚麼呢?那必然是有一些關鍵問題,他未曾想到了!
這兩句話,阿尼密和原振俠,都不是十分了解,一起向他望去。
可是,她為甚麼不睜開眼來呢?在昏迷狀態之中,她已經收到了康維傳達給她的訊息——原振俠雖然不知道,康維所傳達的訊息的全部內容,但是也可以知道,柳絮的反應只可能是接受或拒絕!
原振俠心想,以康維的能力來說,要保護柳絮,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所以,他說得很輕鬆,說了之後,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完全可以在這裡,享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柳絮雙手緊抓住康維的大手,抓得十分緊,使得她的手指節有點發白。
一想到這一點,康維也不禁苦笑了起來,伸手搔著頭。連他這樣神通廣大,竟也不知如何才好!
原振俠想問的是:這副儀器還能起甚麼作用?一個鬼魂進入了儀器,是不是代表他控制了這副儀器?
康維盯著柳絮看,可是他的手伸了過來,緊抓住了原振俠的手臂,抓得十分緊。
原振俠冷笑:「我已經跟你分析過,這個人在那種環境中長大,他的思想方式和我們不一樣!」
可以看出,兩者的心情十分激動,因為兩者都在迅速地擴大和縮小,速度十分快,快得令人眼花撩亂。然後,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再漸漸地接近。在接近之後,雙方旋轉著,互相碰撞著、挨擠著、壓迫著,有時分開,有時又靠近。
原振俠在剎那之間的反應,其強烈程度,連他自己也意料不到——他整個人都彈了起來,帶翻了椅子。他這時,當然已經完全明白,康維會如此害怕的原因了!
原振俠指著他:「已經再也沒有障礙了,你的一切表達,都光明正大,無愧於心!」
在一對再也沒有共通點的男女之間,是不是還可以有愛情存在呢?
可是他迅速地靜了下來,縮成了一團。
康維的聲音竟然有點發顫:「可是——如果我表白了,她卻拒絕——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才好!」
陳慶國繼續爭辯:「那是組織對我的信任和重用!」
原振俠陡然轉過身,也就在那一剎間,他看到柳絮睜開眼來,也看到柳絮一睜開眼來之後,就和康維四目交投。雖然是一個旁觀者,但是原振俠也可以感覺得到,柳絮和康維之間的心意相投!
康維嘆了一聲:「儀器在設計的時候,絕未料到會有這種人鬼相會的情形發生。所以,它可以使一個鬼魂,通過儀器和很多人接觸;但是不能使一個人和一個鬼在儀器內接觸後,再和許多外人聯繫。」
原振俠在想:他們的分歧意見是甚麼呢?
原振俠忽然煩躁起來——康維的外型,高大威武,可是他的行事,卻令原振俠感到,他對道德固執到了迂腐的程度,十分婆媽,毫不乾脆!
康維沒有回答,只是走到一邊,坐了下來,雙手捧住了頭。
原振俠說到這裡,想起了陳慶國那種幼稚無知的想法,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柳絮才說到這裡,原振俠還是沒有明白,但是康維卻已然發出一下驚呼聲。看他和柳絮四目交投的情形,分明是他也知道柳絮所指的「危險」是甚麼了!
康維也望著柳絮,並把他的大手,又加在柳絮的小手之上。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地搖了搖頭:「我沒有能力做到這一點——我對你作過十分周全詳細的研究,我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做得到!」
在這一段時間中,螢光幕上的陳慶國,還在不斷想接近柳絮。可是他像是不能成功,所以變成了幾乎靜止不動。
原振俠在這時,嘆了一聲:「你們兩個,慢慢詳細說,我失陪了!」
原振俠想起剛才,自己還叫康維和柳絮過「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他不禁苦笑,俯身扶起了椅子,坐了下來,大大地喝了一口酒,默然不語半晌。然後才問:「組織肯定有遙控的力量?」
所以,陳慶國立即知道,柳絮來了!而柳絮則在猶豫:怎麼會呢?怎麼會感到陳慶國出現了?他不是已經死亡了嗎?
康維抗議:「誰說的,我對於人性的醜惡,也有充分的了解?」
原振俠和康維,都是第一次聽到一個鬼魂在「訴說心聲」,講及由人變鬼(死亡)之後的可怕心情。康維倒還好,因為他的那種生命形式,對死亡不是很了解;可是原振俠聽了,卻感到好一陣震撼。生和死、人和鬼,是每一個人必經的階段,而死亡之後,竟然有那種無邊的寂寞之感,自然令人不寒而慄。
陳慶國的聲音再度傳出,聽來已不像剛才那樣焦切:「我會怎麼樣?再下來,我會怎麼樣?」
她道:「我說的危險,不是來自我自己的意念,而是來自組織——」
只怕不會再有了!
康維紅了紅臉,召來了總管,送阿尼密出去。阿尼密走出了幾步,才轉過身來道:「忘了告訴你們,我帶走了陳慶國的鬼魂。」
原振俠的確沒有甚麼疑惑,他只是感到悲哀——一種極度深切的悲哀!他喃喃地道:「柳絮——」
這一次,陳慶國並沒有再爭辯,但也不是保持沉默,而是發出了一連串的呻|吟嗚咽聲,聽來十分淒酸。
陳慶國這時,反倒著急起來:「給我一個身體,讓我可以復活,怎麼能做到這一點?靈魂再重生,不必經過輪迴轉世嗎?」
康維解釋得相當模糊,但是原振俠明白了。如果柳絮不是昏迷不醒,那麼,柳絮和陳慶國的交流,旁人也可以參與。但如今是柳絮和陳慶國,兩人的思想直接交流,除非別人的思想,也可以進入儀器,不然,就無法直接參與他們的交流了。
在這樣的生活之中,她自然絕不會去想到引爆體內的核裝置。那麼,又有甚麼危險呢?
或許是由於剛才喝下去的一杯酒,或許是由於剛才所說那幾句話,柳絮的臉頰,泛起了紅暈,使她看來,更加動人。
康維抿著嘴,他虯髯滿腮,有這種神情,看來就十分不調和。他又深呼吸了幾次,才反手去按動儀器上的幾個按鈕。然後,縮回手來,想用雙手去捧柳絮的臉,但是才伸出手去,又縮了回來。
當康維這樣說的時候,原振俠的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問題。他開口想問,可是康維已經閉上了眼睛,顯然他十分心急,想和陳慶國的鬼魂接觸,原振俠也就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一種可以控制鬼魂的能力!
阿尼密搖頭:「柳絮不同,她本來就沒有奴性。她之所以對組織忠誠,全是由於她腦部植入體所發出的訊號之故,不是她自己本身的思想!」
傳來的是陳慶國十分無可奈何的聲音:「是——鬼魂不能——主動接觸人?」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康維望去,他還沒有開口,康維已點了點頭。
一對相戀相愛得再算深的戀人,忽然之間發現了雙方之間的分歧是如此之甚,當然愛情也會消失,溜走得又快又徹底!
這情形,就像是一個人,陡然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忽然遠遠地出現了一樣!
原振俠忙道:「組織不知道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這裡的事,只有四個人和一個鬼知道,不會洩露出去——」
原振俠一怔,他先是自然而然地點了點頭,接著,他也不禁自己問自己:「我知道嗎?我是如何知道的?」
遙控是一種十分簡單的裝置,所及的距離,可以十分遙遠。只怕在地球上,柳絮無處可躲,到月球或觀察地帶去,也未必可以逃得脫。真要逃避的話,至少要離開太陽系!但那也只是估計,究竟要躲到甚麼地方去才安全,沒有人說得上來!
康維首先開口,他的聲音十分誠懇,他道:「陳慶國https://m•hetubook•com.com先生,你能明白你現在的處境嗎?」
沉靜了片刻,才是陳慶國的回答:「為甚麼選中了我?還不是因為我生前地位特殊!」
康維又道:「是——是——是——」
如果一旦柳絮被發現已不再忠於組織,那麼,遙控的力量,就可以引爆核裝置!
突然之間,所有的圓圈,疊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圓環。那圓環在擴大和縮小,看來像是一隻正在游泳的圓形水母。
柳絮先呷了一口酒,才道:「還會有變化,會有一個大變化!」
柳絮的眼仍不睜開,可是她卻輕啟朱唇,發出了十分微弱的聲音。
康維的計畫是,找來陳慶國的鬼魂,給他一個身體,令他和柳絮之間的戀情,得以繼續。那麼,沉浸在愛河之中的柳絮,就會放棄「同歸於盡」的可怕念頭。
原振俠知道,到了十分重要的關頭了!
柳絮一坐下來就道:「人生真是太難預料了!」
這是何等可怕的情形!在這種情形之下,陳慶國就算是活著的話,他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只是無間地獄中的一個鬼?
原振俠又好氣又好笑,對著他,發出了一聲大喝。
阿尼密瞅著原振俠,目光冰冷,在他的眼神之中,找不到半分同情:「剛才我向你解釋過了,一個愚笨的人,死了之後,他的鬼魂,也是一個笨鬼。一個徹頭徹尾自甘為奴的人,死了之後,他的鬼魂,也就是一個鬼奴——鬼是人在世時思想的延續!明白了這一點,你就不會再有甚麼疑惑了!」
好像並沒有誰可以令自己如此——快樂當然是有的,但不會如此燦爛!
康維和原振俠自然而然,俯近身去傾聽。柳絮的聲音雖然微弱,可是聽來,十分清晰,她在反問:「一切我認為是夢幻的事,全是真的?」
康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用力點頭,走向儀器。
康維壓低了聲音:「我們待之以誠,他沒有理由會拒絕我們!」
原振俠稍感訝異之後,便自了然。他知道,鬼魂和靈魂之間,多少還有點相異之處。
康維在這時停了手,吸了一口氣:「可惜我們只能看到他們相會的情形,而不能知道他們相會的內容!」
這種陰陽互隔,幽明殊途的對答,聽得人有極度異樣的感覺。可是阿尼密卻十分自然,他立時道:「你想要怎麼樣?」
在柳絮的嘆息聲之中,仍然充滿了恐懼。康維和原振俠知道,一定還有一點關鍵的問題,是他們所沒有想到的,所以,他們一起向柳絮望去。
柳絮再問:「怎麼會呢?是不是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使我明白。」
他勉力使自己鎮定,才緩慢地道:「你們——難道竟沒有運用自己的想像力?」
原振俠笑:「你有你的長處,可以利用。例如,你不必當面對她說出你的心意,你可以把你的心意,化為訊號,輸入她的腦中。那麼,她就算拒絕,實際上你甚麼也沒有說過,也就不怕尷尬了!」
康維沒有表示意見,只是長嘆了一聲。原振俠道:「柳絮是決不會為了陳慶國的死,去和組織拚死活的了,你準備甚麼時候讓她醒來?」
康維搓著手,一副躍躍欲試,但是卻又不敢試的樣子。這種神情,和他高大而滿面虯髯的外型,十分不相襯,所以看來也就分外滑稽可笑。
原振俠在說到「只是一大堆機械裝置」之際,向康維發出了一個抱歉的微笑。康維苦笑了一下,聳了聳肩。
原振俠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是在靈機一動的情形下說出那番話來的,事先,他不能肯定阿尼密是不是真有那種能力!
他看到,陳慶國(鬼魂)在感應到了柳絮(靈魂)的出現之後,先是震動了一下,然後,迅速地向柳絮移近了過去。
康維連連點頭,轉過身去,又去操作儀器。原振俠皺著眉,像是在自言自語:如何設想柳絮和陳慶國兩人相會的情景呢?
可是陳慶國的想法和柳絮不同。他曾表示,就算可以有機會再得到一個身體,他也會和柳絮一起,去向組織交心,請求組織原諒。
他提高了聲音,再問:「康維,你在怕甚麼?」
看來,這次康維要完成的操作,十分複雜。因為他停下來好幾次,神情十分嚴肅。
在緊張的心情之中,原振俠感覺到阿尼密的神情,十分異樣。他目光灼灼,盯著螢光幕,身子微微俯向前,像是恨不得他整個人,都可以擠進那副儀器中去!
康維先開口:「你在說些甚麼?你能知道他們兩者之間,發生了甚麼事?」
原振俠看到,康維的雙眼之中,現出如癡如醉的眼光。這種眼光,在柳絮的臉上和身上流轉,像是想把他的深情,自柳絮的每一個毛孔,注進她的身體中去。
原振俠頓足:「那你至少把她的靈魂召回來!」
自然,對原振俠來說,最最真幻難分的,是他的靈魂離體,和年輕人的靈魂,一起進入幽靈星座一事——那件事,真幻難分得叫他甚至無法將經過的情形,向他人複述出來!
康維也承認:「當然有,但是補充的資料,始終不如原始注入的資料那樣,影響我的思想方式!」
(鬼魂自然是不會喘氣的。急促喘氣,只是人在緊張、恐懼或激動時的一種生理反應。而這種反應,是由心理反應所形成的。)
陳慶國在提出了這個問題之際,語氣顯然不是十分服氣。原振俠也感到十分訝異,因為他一直以為,鬼魂主動和人接觸,是鬼魂的能力之一,是輕而易舉的事!
原振俠向螢光幕看去,螢光幕卻甚麼也沒有顯示。原振俠知道那是康維故意的——他不想原振俠看到他求愛的失敗!
看康維的神情如此緊張,原振俠也緊張了起來。他向橫移動了一下身子,向康維靠近了些,康維在這時刻,果然十分需要他。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當然可以!」
他們是不是能達到目的呢?原振俠又想:自己應該做些甚麼呢?
柳絮和陳慶國「見面」了!
康維道:「當然可以,不然,我們也不會知道,她想和組織同歸於盡!」
他鬆開了柳絮的小手,手忙腳亂地解開了柳絮身上的一切束縛,又輕扶著柳絮,坐了起來。
原振俠向康維望去,從康維的神情,他看出康維和他一樣,都不是十分明白柳絮這句話的意思。原振俠道:「危險性自然有——」
自然,這期間,有說不完的情話、訴不盡的相思。那是真正的劫後重逢,是人鬼殊途之後的相會。
康維用力一揮手,轉過身去,雙手齊發,又急促地操作儀器。等到他鬆了一口氣,高舉雙手時,螢光幕上的柳絮已經不見了。而陳慶國在那一剎間,在螢光幕上飛快地左衝右突,顯然他也知道和柳絮的聯絡中斷了,所以在表示他的焦急和憤怒。
康維道:「當然是最高領導人——也有可能——由電腦自動控制——」
他說到這裡,連聲音都變了!
原振俠知道,這時候,自己真的應該告退了!
原振俠聽了之後,其實還是不十分明白。不過他知道,康維的生命形式,是一個太複雜的組合,所以他沒有再追問下去。
康維和原振俠呆了一呆,一時之間,都不知道阿尼密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但是他既然是一個出色的靈媒,自然有他對付鬼魂的一套,所以,兩人只是想了一想,也不是十分在意。
阿尼密的笑聲更尖銳:「組織信任你?為甚麼把你從崗位上調走,調到核武基地去?」
阿尼密在一旁,雙手抱在胸前,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顯然他對原振俠的「感覺」,不是很滿意。
原振俠感到這第一印象,已經如此生動和形象化,他心中一動,就使自己全心全意,投入這種想像式的理解之中。簡直把兩個圓環,就當作是有靈有性、有感有情的兩個靈魂!
康維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原振俠哈哈大笑:「柳姑娘,康維是不折不扣的君子。有一些話,他可能不好意思說,要由我來代說!」
陳慶國遲疑著:「你們是不是——在收買叛徒?」
康維的神情肅穆,約莫過了三五分鐘,他忽然發出了一下低呼聲。同時,陡然睜開眼來,一臉喜容,伸手向一幅螢光幕,指了一指。
原振俠遲疑著,還沒有答應,阿尼密在這時突然道:「不必通過原醫生,你自己也可以和他聯絡!」
康維點了點頭,阿尼密又道:「柳絮的思想,也可以進入儀器?」
他一面說,一面已準備向外走去。
陳慶國的聲音有點猶豫:「我想——怎樣,有用嗎?」
約莫在兩三分鐘之後,康維長長地吁一口氣,睜開眼來。他雖然有如釋重負之感,可是神情仍然緊張得可以。原振俠向螢光幕一指:「你這是自討苦吃,剛才你如果開啟螢光幕,我相信可以立刻知道她的反應!」
一想到了這些事,原振俠大是悵然,長嘆了一聲,不再去想,只是留意這一對戀人相會後的情形。
阿尼密並且立時有了反應:「你現在能和我們有接觸,都是由於我們不斷努力的結果,你明白嗎?」
阿尼密也忍不住長嘆了一聲,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向阿尼密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他剛才曾說,康維的計畫行不通,因為陳慶國的思想觀念,全在「無間地獄」中形成,不可能有任何改變。對他來說,做一個鬼,似乎比做一個自由人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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