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力量，似乎是例外。）
在開始的那段時間中，他覺得十分煩躁不安，各種各樣的想法，紛至沓來，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原振俠一面想，一面道：「那我的靈魂，曾和身體分離，你一定可以理解！」
原振俠對阿尼密的好感，本來就不高，這時更在迅速降低之中。若不是想到康維急需幫助，而自己又那麼順利地見到了他，原振俠真會由於忍受不了他這種冰冷的態度，立刻拂袖而去！
又是一次沉默，但是時間十分短暫。接下來，是充滿了疑惑和不信任的責問：「你，你們——是些甚麼人？為甚麼要對我那麼好？使我復生，你們有甚麼目的？」
原振俠要相當艱苦，才能表達自己的意思。因為這是人類行為中，從來也未曾有過的事，要用人類的語言來表達，自然是十分困難的。
原振俠和康維，都「唔唔」地答應著。阿尼密忽然睜開眼來，他的雙眼之中，有異樣的光芒閃耀，視線直投向螢光幕，聲音也提高了不少：「不錯，顯示在螢光幕上的是腦能量，也可以說是鬼魂。但每一個亮點，並不代表是『整個鬼魂』，那只是鬼魂之中，恰好能和儀器發生感應的一部分——」
他自然知道，處於昏迷狀態的柳絮是吵不醒的，卻還是自然而然，小心起來。從這種小動作之中，也可以知道他內心深處，是如何真正關切著柳絮。
康維「呵呵」笑著：「可是你只是人體專家，他卻是靈魂的專家！」
康維又指著另一幅螢光幕，壓低了聲音：「在螢光幕上所見到的，是一個範圍內鬼魂活動的情形！」
而柳絮卻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而且，她是在組織的培育下長大的，腦部活動涉及父母的部分，可以說少之又少。儀器恰好聯絡到了許多鬼魂對父母的記憶，柳絮的腦能量，自然不會和它們有任何共通點了！
原振俠「啊」地一聲！阿尼密果然是一個神通的靈媒。可是，這樣一來，怎麼能證明自己和鬼魂溝通不是幻覺呢？他也嘆了一下：「和他接觸，對你有莫大的好處，你知道嗎？我們準備為你找一個身體，使你再次——成為一個人——使你活過來！」
再是一陣沉默，才有了反應：「好的，你一想到柳絮的美麗，我就和你接觸。」
阿尼密說得十分認真，原振俠也不禁呆了一呆。真的，新形式的生命，是不是有靈魂呢？
尤其，在阿尼密靈媒如此權威性的判斷之下，他更加對自己失去了信心。覺得剛才那一切是幻覺的可能，大是增加！
然後，他就中斷了和陳慶國的聯繫，睜開眼來。
阿尼密繼續道：「我和那些鬼魂聯絡，可以知道他們以前的姓名。」
原振俠並沒有就這個問題，再和阿尼密討論下去——至於這個問題，後來有相當有趣的發展，這一點，自然是原振俠在這時候所想不到的。
這令得原振俠十分沮喪，一時之間，不知該說甚麼才好。也就在這時，阿尼密道：「如果不是幻覺，它還會再和你聯絡！」
懷疑！懷疑！懷疑！
原振俠欣然：「好，我再試！他告訴我，只要我想柳絮，他就會和我聯絡！」
原振俠心念電轉，他用相當誠懇的語調道：「大師，我不知道你在使用甚麼能力，但是這種能力，雖然可以控制鬼魂，可是若造成鬼魂不願和你聯繫的後果，照我的意見，還是不要使用的好。」
他花了幾分鐘令自己安靜下來，然後，再想起柳絮——這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因為美麗的柳絮，可供人思念之處，實在太多了！
阿尼密的坐姿，其實相當普通——他坐在一張椅子上，身子挺得很直，手放在膝頭上。看起來，像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小學生。
一連三天，康維都未曾出現，這令得原振俠感到十分奇怪。
阿尼密沉聲道：「可以證明不是幻覺——再和他聯絡，然後，請他和我接觸！你是不是願意證明一下？」
直到他堅持了緩慢而有規律的呼吸，將近一百遍之後，他的精神開始集中。他強迫自己去想陳慶國這個名字，再想陳慶國和柳絮間的熱戀，那樣，才可以得到和陳慶國鬼魂聯絡的結果。可是，他卻無法做到這一點，他在集中精神之後不久，就自然而然，只想到了柳絮。
陳慶國的回答是：「我理解，可是你說身體換過了，那是怎麼一回事？」
阿尼密在這時，忽然無頭無腦說了一句話：「我知道你想問甚麼？」他頓了一頓，才又十分有力地道：「你有！」
原振俠是康維曾特別吩咐過，要好好招呼的貴賓，可以通行全宅，絕無阻礙。對於這所新建成的巨宅，原振俠有許多地方，也還未曾到過，所以在休息了一會之後，要總管帶著他，好好參觀一下。
阿尼密的神情，看來十分陰森，臉色也十分蒼白。他冷冷地望著原振俠：「若是太急切想和鬼魂接觸，會使人產生一種幻覺，幻想自己和鬼魂有了接觸！」
阿尼密全神貫注地看著，原振俠則思緒紊亂，十分感慨。柳絮對陳慶國的愛意，毫無疑問，可是，她的腦中有植入體，一直在發出「忠於組織」、「絕對忠於組織」的訊號，這種訊號，十分有效，顯然柳絮的一切活動，都遵照了這個訊號的指示。為甚麼在那樣的情形下，她還會對陳慶國產生愛情呢？
阿尼密瘦長的身子向前走來，康維高大的身軀向他迎過去。兩人迅速會合，四手相握，康維道：「其實，我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私人問題要請教。」
可是他說了一句之後，就繞過床頭，去看床後的那副儀器了。
推開門之後，總管自己果然並不進去，甚至連看也不向裡面看一眼——這自然也是遵從康維的吩咐了。
在他沉默的期間，陳慶國的反應，更加憤怒：「你們是甚麼人？是不是國際陰謀集團？」
原振俠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因為那是一個十分複雜的經歷。就算陳慶國不是一個鬼魂，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怕要他明白，也不是容易的事！
康維又「呵呵」大笑了起來，想到了尋找陳慶國鬼魂一事，雖然還沒有進行，可是已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他一連問了三次，可是卻都沒有回答，只是聽到了一下長長的嘆息聲。
因為一個鬼魂的領悟和理解能力，必然是他生前知識記憶的延續——本來是一個笨人，變了鬼之後，也仍然是一個笨鬼。
一想到這一點，原振俠就有了主意。既然現在，是和鬼魂取得聯絡的最佳時機，自己反正沒有事，何不也試上一試，看看有甚麼結果？他一有了這個主意，就走到房間的一角，照著阿尼密的姿勢，坐了下來。
對於這麼一個愚昧無知，觀念又如此固執的鬼魂，康維的計畫不會行得通！
這一次，原振俠又有一段時間，沒有得到反應。顯然，即使是一個鬼魂，要徹底消化這番話，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他看了一會，也來到了那副儀器之前。一如康維所敘述的那樣，螢光幕上有許多文字，「同歸於盡」出現得最多，「慶國」其次，表示了她在昏迷之中的思想。
原振俠道：「不知道！康維的推測，不會是地球人，他正在查。」
這一句搶白，令得阿尼密的臉色，難看之極，簡直成了一種恐怖的青灰色。
躺在床上的柳絮，看來是那麼纖弱和安詳。不是知道真相，絕無可能把她，和如此強大的爆炸力聯繫起來！
這種情形，用通俗易明的方式來說，可以這樣說：兩個招魂的高手，正在致力於招魂行動，在這一刻，不知有多少鬼魂，聚集在附近！這一點，
和圖書從顯示在螢光幕上的姓名，竟然如此之多，可以得到證明！
他只是嘆了一聲，重複道：「請和我保持聯絡，對柳絮，對你，都十分重要！」
又是一段相當長時間的沉默，令得原振俠焦急無比，這才又有了陳慶國的訊息：「你——身體是換過的？我不能明白你的意思。」
原振俠明白了這一點，他不禁「啊」地一聲：「康維，就算在螢光幕上，看到了柳絮的腦能量，和一些亮點有了接觸，也決不表示那是陳慶國的鬼魂。可能只是兩者之間有了共通點，例如愛情、戀人等等！」
這種情形，就像是剛才的聯絡，忽然「暫停」，現在又繼續運作了。
這種競賽，可以說是由於原振俠剛才的半句話而引起的。原振俠剛才，曾讚嘆過，說這儀器比任何靈媒更有效！雖然他只說了半句就收了口，可是已經引起了阿尼密大大的不滿。
所以，他才會對一切都懷疑！
原振俠回過頭去，看到了康維。晚霞的餘暉，照映著康維的雙眼，反射出一種異樣的光芒來，這或許是他和真人唯一的不同之處。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作了這樣的回答：「以你現在的處境，你自然十分明白身體和靈魂的關係！」
儀器和鬼魂的聯絡，在方式上，和阿尼密作為一個靈媒的聯絡方法，基本上是一樣的，都是捕捉一種能量（鬼魂）。阿尼密是用自己的腦，直接和鬼魂發生作用，儀器則通過裝置發生作用。
發了一會兒呆，原振俠來到阿尼密的身邊：「離開這裡，再到別處去看看！」
阿尼密的話，在不明究竟的人聽來，像是天方夜譚，匪夷所思。但是原振俠知道，這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接待他們的總管說：「主人一直沒有消息。」
他先隔著紗帳，又看了柳絮一會，才指著那幅不斷有小亮點逸出範圍的螢光幕：「這顯示柳絮的腦能量，正在擴散。」
原振俠聽得康維這樣說，已經知道康維的問題是甚麼了——這個問題，他和阿尼密也曾討論過。
他叫得如此大聲，自然把正在全神貫注工作的，阿尼密和康維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兩人都望向他。
而才一跨進門，原振俠就看到了柳絮。
阿尼密沒有立時回答。本來他們是並肩向前走的，阿尼密忽然停了下來，康維和原振俠也停下來等他。
在一連串雜亂的線條結束了閃耀之後，是許多由拼音文字組成的音節，有的長，有的短。很明顯，那都是儀器聯絡到的鬼魂生前的名字。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康維向那儀器望了一眼，欲語又止，原振俠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說：「要接觸到不相干的鬼魂，絕非難事，難的是要找一個特別的鬼魂，陳慶國的鬼魂。」
原振俠絕無對阿尼密隱瞞的意思，所以他說得十分詳細。連康維十七世，這種宇宙之中第二種生命形式，也對阿尼密說了。
阿尼密瞪了原振俠一眼：「我以為我說得夠明白了——每一個個別的情形都不一樣！把你要找的那個鬼魂的情形說一說！」
原振俠不禁駭然：「那當然，躺著的姑娘還活著，她是人，不是鬼！」
原振俠強調：「另外找一個！找一個身體，並不是困難的事，我的身體，就曾換過！」
很明顯，康維想向阿尼密請教的問題，是像他這樣的生命形式，是不是也有靈魂的存在，而阿尼密已給了他肯定的回答。
原振俠用最簡單的方法說明：「有一批科學家和外星朋友，早就發展了無性繁殖法，可以製造人的身體。他們最近成功的例子，是使一個在唐朝的時候，被密封死亡的女子，重新復活。」
原振俠說得十分認真：「極想和一個鬼魂聯絡，甚至可以得到這個鬼魂的骨灰。」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盯著螢光幕看，又看到有極細的細線，像是流星一樣出現，然後又迅速消失。
康維的長嘯聲，兀自在悠悠不絕，把棲息在樹上的鳥兒，都驚得飛了起來。
康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天發出了一下長嘯聲。看他的情形，像是解決了一個多年來的難題。
阿尼密皺了皺眉：「靈魂和身體的關係，十分複雜，每一個個別的情形都不同，絕無規律可循。就像人在世的時候，每一個人的性格都不同！」
原振俠不禁苦笑。人可以用很多理由，來說明自己不善於交際，可是聽了阿尼密這樣的解釋時，也可以說世上只此一人了！
這時，原振俠也走向前。夜色來得十分快，他看到阿尼密和康維的眼中，都有異樣的光采。
人對於鬼魂是如何生存的，所知極少，但至少已肯定了鬼魂的存在——其實，人在幾千年前，已經肯定了鬼魂的存在。若不是如此，怎麼會在文字之中，出現了「鬼」這個字眼？
這是人要主動和鬼魂聯絡的方法。
康維和阿尼密兩個人都在全神貫注，原振俠插不上手去。他知道，兩人都在努力和鬼魂接觸。不管是運用人腦的能量，還是儀器的能量，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現在的這段時間之中，必然有大量的鬼魂，處於比較容易聯絡的狀態之中！
原振俠點頭：「確然奇妙之極。人腦活動所產生的能量，十分微弱，人類自己無法捕捉，康維通過了儀器，把它強化了！」
阿尼密並沒有立時回答，而是沉著臉，認真考慮了相當時間，才道：「好，你說——對不起，我和靈魂打交道的時候多，和人打交道的時候少，所以不善交際應酬，請你別見怪！」
不等那長嘆聲消失，原振俠已令自己脫離了和鬼魂的接觸狀態。他急不及待地睜開眼來，陡然叫：「我找到他了！」
康維道：「我一直在那樣做——顯示出來的，是她要報仇，要『同歸於盡』！」
原振俠不時向康維望去，康維急促地眨了幾下眼，又飛快地去操作。螢光幕上線條亂顫，約莫在三分鐘之後，就由顫動的線條，組成了文字。顯示出來的字，詞義十分容易明白：父母！
原振俠在集中營的小破屋中，對阿尼密所說的一切，就是這個故事開始後的大段情節，自然不必再重複了。
康維一直十分高興地笑著，直到到了那間房間的門口，他才突然停止了笑聲。而且，現出小心翼翼的神情。
等原振俠講完，阿尼密站了起來，以一種十分奇特的姿勢，團團轉著身子，足有十分鐘之久。然後他才道：「你的故事動人之極，設想也極大膽，是靈魂學研究上的一大突破，也正是靈魂學研究的最終目的——使人的生命，通過變換身體，而永恆地延續！」
所以原振俠又耐心道：「我們的計畫，就是替你準備一個身體，讓你的靈魂進入那個身體，使你復生！」
阿尼密又團團轉了一會——看來這是他思索問題的特定動作。
在原振俠表達了這番話之後，他才又聽到了那個聲音：「你說了兩次『戀人』，我們曾經是。可是現在，人鬼殊途，幽明阻隔，還說甚麼戀人！」
他感到了真正的興奮，雙手抓住了原振俠的手，用力搖撼著。
可是，陳慶國鬼魂的反應，卻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他聽到的是：「我為甚麼要和他接觸？我不喜歡這個——靈媒——我知道，如果讓他找到了我，他有一種力量，可以從此之後，對我——有一種控制力量！」
康維看出了他的心意，補充道：「沒有大師在場，就算聯絡上了我們要找的鬼魂，也無法——與之溝通。」
阿尼密也跟著參觀，但是在看到了昏睡不醒的柳絮，和那副可以把柳絮的腦部活動，轉化為文字，而顯示在螢光幕上和圖書的儀器時，一直不出聲的他，在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之後，卻再也不肯離開了！
原振俠伸手，指了指那些細線，康維道：「那就是擴散出去的柳絮的腦能量，看，和那些鬼魂，並不發|生|關|系。但如果陳慶國的鬼魂在這個範圍之中的話，他們既然是愛得這樣深的一對戀人，就應該會有異乎尋常的變化，或者是特別的反應！」
康維並沒有說到，他最後是如何處置昏迷狀態中的柳絮。所以這時，原振俠看到了柳絮的處境，也不禁呆了一呆。
原振俠不加思索地叫了出來：「可以使你復活，可以使你再變成人！」
過了約莫二十分鐘左右，兩幅螢光幕上的情形，並沒有改變。
阿尼密有點陰森的臉上，也不禁現出了罕見的笑容：「我沒有騙你的理由！」
康維在才一聽到的時候，也皺著眉，可是他顯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吁了一口氣，向原振俠做了一個手勢：「大師的意思是，儀器所聯絡到的，只是許多鬼魂的相同的一部分，甚至無法知道是哪一部分——」
原振俠揚了揚眉，康維道：「有一點小意外，但是我仍帶來了陳慶國的骨灰！」
康維忍不住說了一句：「儀器也可以做到這一點。」
阿尼密對康維的新生命形式極有興趣。在原振俠的整個敘述過程中，他插話不多，在說到康維的時候，他卻加了一句：「有趣之極，有機會，請你給我介紹一下這個奇特的生命，太奇特了！」
一直到第四天傍晚，原振俠正在一個相當大的平台上，觀看湖景落日時，突然之間，康維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要你久等了！」
阿尼密在骨灰盅之前，直立不動，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具塑像。
康維的感覺，可能不如原振俠強烈，他只是目光灼灼地望定了螢光幕，等待著「陳慶國」這個名字的出現。原振俠知道，憑自己的肉眼，想要在一閃即逝的螢光幕上，找出一個特定的名字，是沒有可能的事。但康維一定有他獨特的方法，可能他整個人，根本已經和這具儀器，聯繫在一起了！
這時，他一聽得阿尼密這樣問，心中又大是反感。他說得十分緩慢：「阿尼密先生，我可以肯定，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的，我和陳慶國的鬼魂，有了接觸和溝通。」
陳慶國不論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決不會相信人和人之間有「好意」——他決不會相信，康維為了愛情，可以作出那樣的犧牲。
他彷彿又看到了聊絮的雙頰，由蒼白轉為酡紅，看來動人之極。而就在原振俠極度地陶醉在這一段經歷中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或者說，不是聽到的，只是感到的，但無論如何，他十分清楚地接收到一些訊號，這些訊號已轉化為他所能明白的訊息。
原振俠進一步解釋：「這種身體是專門培養出來，準備接受靈魂進入的。」
在前赴希臘的途中，阿尼密終於忍不住，提出了他想要做的事來：「一個活了的機械人，他自稱是宇宙之中的一種新生命形式，我卻只想知道一點：這個新形式的生命，是不是有靈魂？」
阿尼密發出了誇張的尖笑聲，聲音十分刺耳：「是嗎？那麼他真是一個特別的鬼魂。所有的鬼魂，只要能和我取得聯絡的，沒有不願意的！」
阿尼密像是沒有聽到原振俠的這幾句話，他自顧自道：「他們竟然製造了一個『核彈人』！『他們』是誰？」
阿尼密望了一下：「請試試趕我走，看我是不是肯離開這裡！」
阿尼密道：「那就好，大家分頭進行。你可以把聯絡到的鬼魂的姓名，顯示在螢光幕上，希望可以有『陳慶國』這個名字出現！」
他本來想說「比任何靈媒更有效」的，可是說了一半，想起阿尼密就在身邊，所以陡然住了口。他壓低聲音：「你早用這個方法，只怕已經成功了！」
原振俠道：「招魂將在康維的巨宅中進行。他的那所巨宅之中，有許多難以想像的儀器——」
柳絮曾稱這樣的環境為無間地獄！
一想到這一點，原振俠又不免長嘆一聲。因為，他似乎並不知道甚麼是愛情！
八個月的時間，竟能和將近三百名亡魂取得聯絡，阿尼密當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靈媒了！
阿尼密笑：「可以知道的！你可以將之化成文字，看看這麼多鬼魂的共通點是甚麼？何以柳絮的腦能量，和它們全然不發|生|關|系？」
原振俠喘著氣：「我接觸到了陳慶國的鬼魂！」
原振俠還沒有開口，他就道：「對不起，我才到，先去看了柳絮，才來看你！」
總管在這樣說的時候，有著相當惶恐的神情，視線卻停留在阿尼密的身上。
他十分高興，向著原振俠：「有一個問題，我一直在自行思索，可是沒有結果，所以我一見阿尼密先生，就想問他。誰知我還未曾說出來，他就知道我想問甚麼了！」
原振俠「啊」地一聲：「那你看到阿尼密先生了？」
他得到的回答，又是一下淒絕之極的嘆息：「我的身體早已化成灰了！」
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雖然很低，可是，在一旁的阿尼密居然聽到了。他發出了「哼」的一聲冷笑，表示他對兩人的對話不滿，然後才道：「你們把靈魂的存在，看得太簡單了！不錯，人的靈魂，就是人腦活動所產生的能量，但正如人活著的時候，所產生的腦能量，沒有兩個人是相同的，這就是人的思想，絕無可能出現完全相同的原因。等到靈魂離開了身體之後，這種情形依然不變！」
阿尼密翻了翻眼睛——他的雙眼在燈光下看來，除了目光深邃之外，別無異狀，可是在黑暗之中，居然會放出灰色的光芒來！阿尼密道：「我是一個靈媒，對我來說，和鬼魂聯絡，再正常不過！」
原振俠並非這方面的專家，所以他無話可說。阿尼密又道：「我在這裡八個月了，總共聯絡上的鬼魂，確定是在此死難的，還不足三百個！」
康維喘了幾口氣，這才叫了起來：「我這副儀器，可以把人的腦電波擴散出去，像是廣播電台所起的無線電波發射作用一樣！」
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他的整個腦部活動，都被和柳絮交往的那段經歷所佔據。當他回憶到了輕吻柳絮的櫻唇時，那種飄然欲仙的感覺，重新襲向他的全身。
這一次，康維和阿尼密兩人，都搖起頭來，表示了他們的不信。原振俠於是把剛才自己的經歷，匆匆說了一遍。
原振俠冷冷地說：「大師，你不是才說過，每一個鬼魂都是獨立的、不同的嗎？」
阿尼密一聽，他蒼白的臉上，居然也紅了起來，可知他心中的興奮——如果這副儀器有這樣作用的話，那等於是通過柳絮的靈魂，去尋找陳慶國的鬼魂！自然比靠他這個靈媒有效得多了！
到了康維的那所巨宅，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康維竟然還沒有回來。
所以，原振俠只是奇怪，知道一定另外有一些事發生了，但他並不焦急擔心。
康維和原振俠向阿尼密望去，看到他雖然在說話，可是仍然雙目緊閉，仍舊在進行他的靈媒工作。原振俠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打擾了你的工作！」
又是一陣子令人心焦的沉靜。然後，是一陣又淒苦又傷心的笑聲：「你——你在開甚麼玩笑？就算我能復活，我那潰爛成——一團漿一樣的身體，誰沾到了都會死，我怎麼能復活？」
陳慶國卻表現得十分焦切，他不斷地向原振俠輸出訊號：「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原振俠道：「你的意思是，有這個人的骨灰，也起不了作用！」
阿尼密說到這裡的時候，伸手在康維的肩頭上，輕拍了一下：「他的靈魂，竟和人類的極其相似，都是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的組合。當然，他的那種能量，強而有力得多——我想，嗯，如果你死了，康維先生，我會很容易和你的靈魂有接觸！」
他又來到那副儀器之前，看康維的操作。康維向螢光幕指了一指，示意他注意。原振俠看到上面的文字已經消失，代之以許多雜亂的線條，那些線條在不斷變化，漸漸變成了一小團一小團，在迅速地移動，其中有許多逸出了螢光幕的範圍外。
康維聽得阿尼密這樣說，忽然一伸手，握住了阿尼密的手臂，神情激動得張大口，說不出話來。原振俠和阿尼密齊聲說：「別急，慢慢來！」
她究竟算是甚麼？是一個人，還是一顆活的炸彈？
原振俠的第一個反應，並不是驚訝，也不感到意外。因為這時，他也正陶醉在柳絮異樣的美麗之中，所以他立時就有了共鳴，十分自然地有了反應：「真美，是的，我見過不少美女，她是其中之一——」
這時候，原振俠的心中，再無疑問，自己是真的和陳慶國的鬼魂聯絡上了！因陳慶國正是沾染了過量輻射致死的。他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覺得最重要的，就是不讓陳慶國的鬼魂逸走。
於是，原振俠就對阿尼密說了柳絮、陳慶國和組織的故事。
但是阿尼密接下來的話，卻又給了他不少鼓舞。阿尼密道：「你也有事要做，請用儀器捕捉柳絮的腦能量。」
所以，原振俠道：「如果你問我，我也會給你同樣的答案！」
原振俠在這間大房間中，也停留了很久。
陳慶國立時有了回答：「自然，人的身體——有靈魂，可笑還有太多的人，竟然不相信有靈魂。不過，等他們死了之後，他們就會知道，認為人沒有靈魂，是多麼愚昧！」
和剛才的情形相反，原振俠說著話時，阿尼密的神情，也變得緩和。等原振俠說完，他才吁了一口氣：「你說得對，這種能力，我不會再運用——我相信你不是幻覺，因為只有鬼魂，才知道我有這種能力，人不會知道！」
那麼，是不是可以說，人和鬼，只是生命的兩種不同方式？人是生命，鬼也是生命，只不過生存的形式絕不相同而已！
阿尼密捕捉到的能量，直接成為他的所知分析。而儀器所得的訊號，會經過分析之後，顯示在螢光幕上！
阿尼密很有看透他人心思的本領，他望著原振俠：「沒有人知道，靈魂真正是甚麼樣的，但是我可以說，他——」
當他睜開眼來之後，他發現康維和阿尼密，都以十分古怪的神情瞪著他。原振俠伸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下，問：「為甚麼把我當作了怪物一樣？」
原振俠接到的，是一個十分遲疑的訊息：「這個身體，難道原來——沒有靈魂？」
康維的神情顯得更是沮喪。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種情形十分不可思議，他需要運用相當程度的想像力，才能接受。但那絕不代表，他已真正明白發生了甚麼事。
根本沒有方法！
原振俠望著螢光幕上閃耀的許多姓名，心中一片茫然。因為他從來也未曾如此和鬼魂之間，有那樣直接的接觸。由於鬼魂是如此不可知，不可測，所以那使他感到了思緒上的紊亂。
從在波蘭的集中營中，見到了阿尼密開始，原振俠對這個面目陰森，出言高傲的靈媒，就一直不是十分有好感。雖然原振俠承認他是一流的靈媒，但是不能令人有好感的因素也很多，原振俠也無法勉強自己。
理論上來說，鬼魂和人有聯絡，是因為鬼魂游離狀態的腦能量，和人的腦能量有了接觸。
原振俠道：「你必然會見到他，如果你答應了我的請求的話。」
康維「呵呵」笑了起來，原振俠也笑：「很難找出他會有死亡的理由！」
原振俠也注意到了阿尼密的呼吸十分緩慢，他自己受過嚴格的武術訓練，要做到這一點，不是難事。
康維現出忸怩的神情，顯然被阿尼密說中了。但是他用十分誠懇的聲音道：「無論如何，我對靈魂所知太少，一定要大師在旁協助！」
在愛情之前，甚至死亡都不能匹敵，植入體的訊號，自然難以阻止！
在他們進入這間大房間之前，帶領他們來的總管，有一陣短暫時間的猶豫。他道：「主人吩咐過，除了有限的幾個人之外，誰也不能進入，我也不能進這房間——」
阿尼密接上了口：「是啊，能把人腦部活動的能力，轉化為文字，那麼，理論上來說，也可以把鬼魂在螢光幕上顯現出來。鬼魂正是人腦活動力量的結聚！」他搓著手，又說道：「這自然又是靈魂學研究的一大突破，謝謝你來找我！」
他知道阿尼密一連幾天沒有離開過房間，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柳絮躺在一張古式的銅床上。那張床，華麗之至，可以肯定，床架大部分鍍上純金。半空垂下極淺黃色的帳子，帳子由一對鑄成天使的帳鉤拉開著。
原振俠才說到這裡，阿尼密已經陡然揚起手來，打斷了他的話頭。而且，神態極之不耐煩：「對不起了，原醫生。和間諜特務有關的事，我絕不沾手！」
不斷的懷疑，人和人之間，連最低限度的信任也沒有——組織對下屬沒有信任，只有懷疑，所以才要在腦部植入訊號發射器，影響腦部活動，只有這樣，才能使組織信任！
他先是從自己如何在展覽館見到柳絮開始，以至其後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動作，都像是重複了一遍。當然在時間方面，減縮很多，但是卻事無巨細，沒有一點遺漏的。
他在這樣問的時候，心頭狂跳，那是異樣興奮的自然反應！
原振俠沒有和他爭辯，只是在想，說是利用他，也無不可。因為康維的計畫，正是要利用他，使柳絮的情緒正常，不至於運用她的意念，使自己爆炸！
人活在世上，人人都有父母。在生前，人的腦部活動，必然有許多是和自己的父母有關的，所以，和父母有關的記憶，也必然成為鬼魂的組成部分。
康維點頭：「他正在靜坐，我沒打擾他，但是猜也猜得到他是誰！」
阿尼密作了一個「請進行」的手勢，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再閉上了眼睛。
原振俠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才又聽到了那一下嘆息聲。十分奇妙的是，他聽到的，不是整個的嘆息聲，而是一下嘆息聲的下半部——就是他剛才聽到的那一下。
一想到這裡，原振俠覺得，自己傳出去的訊號，十分微弱。那是由於他對整件事，感到了厭惡和疲倦的緣故。他告訴陳慶國的是：「我們自己需要商量一下，請再保持聯絡。」
以康維十七世的神通來說，有那麼多天的時間，到月球背面去，也可以回來了，何況這趟來來去去，全是在地球上！可是算起來，康維也不會發生甚麼意外，他根本是無敵的，沒有甚麼力量可以令他為難。
原振俠把自己的經歷說完了之後，期待著康維和阿尼密熱烈的歡呼，可是，他等到的，只是一片沉默。康維的神情，十分遲疑，望向阿尼密，顯然他不信原振俠的話，要聽這位靈媒的意見。
忍住了氣，原振俠道：「那人是一個軍官，駐守在一個核武器基地，因為感染到強烈的輻射而死，他——」
等到他在意識之中，有了這樣的回答之後，他這才怔了一怔，感到了十分意外。所以他立即問：「咦，你是甚麼人？」
這一下嘆息聲，使人感
和*圖*書到無比的悽愴和悲傷，令得原振俠的心中，陡然一動。雖然他不以為自己會那麼幸運，竟然一下子就取得了成功，可是他還是立即問：「你是陳慶國？你和柳絮，是一對戀人！」
於是，他聽到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這聲音之中，充滿了由衷的讚嘆：「真美，是不是？」
原振俠聽到康維吁了一口氣，向他望去。只見他已停止了操作，搓著手，來到了原振俠的身邊。
原振俠吃了一驚：「那範圍有多大？一個亮點——就是一個鬼魂？」
可能是由於原振俠沒有立刻回答，所以令得陳慶國更加懷疑。原振俠「感到」的，是憤怒而又自以為是的話：「哼！你們是不是想刺探軍事基地的祕密？是不是想利用我？想我背叛組織？我是烈士，寧願為組織死亡，不會被你們利用！」
因為一切全是在腦部的活動下進行——他雖然和鬼魂交談了許多話，可是實際上，他的口沒有動過，他實際上也未曾發出過任何聲音！他有甚麼方法，可以證明自己剛才的經歷不是幻覺呢？
康維嘆了一聲：「這幾天，阿尼密大師可有甚麼心得？」
阿尼密嘆了一聲：「不要緊，只是你們討論到了鬼魂的問題，我忍不住插口——地球上有四、五十億人，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在不為人知的空間中，有無數億鬼魂，也沒有兩個是完全相同的——」
康維在剎那之間，現出十分興奮的神情，握住了阿尼密的手，用力握著，連聲問：「真的？真的？」
原振俠呆了片刻，再把剛才的經歷，細想了一遍，然後自己問自己：這是幻覺嗎？
原振俠見他整個人，像是著了魔一樣。想到他畢竟從事靈魂的研究，忽然看到了那麼奇妙的設備，自然會被吸引住了的。
原振俠不禁好奇心大起：一個機械人，是活的，是一種新形式的生命，這已經是相當令人不能接受的事了。而他居然也有靈魂，那麼，他的靈魂，又是甚麼樣的呢？
康維顯然不曾料到會有這種場面的出現，所以他有點手足無措，他握著雙手：「這一次，陳慶國——他又說了些甚麼？」
（當然，這時他並不是真的在開口發問——一切全是以腦部活動產生的能量，在直接交流的。和鬼魂「說話」，是在心裡說的，很多有過和鬼魂接觸經歷的人，都知道有這樣奇妙的感覺。）
阿尼密點了點頭：「我會盡力試。我剛才解釋過：他的骨灰、他生前用過的物件、他殉難的所在，都可能留下一定的訊息，對聯絡他的鬼魂可能有幫助，但也可能一點用處也沒有。所以，我沒有把握——要和一個特定的鬼魂取得聯繫，是十分困難的事。」
至於有些情形下，鬼魂和人，會發生偶然的聯絡，卻全然是一種意外，不受人主觀意志的控制。
原振俠在這時，自然來不及去追問何以自己一想到柳絮，就可以和他取得聯絡。他只是一再叮囑：「千萬！千萬！這對你和柳絮來說，都重要之至！」
幾乎毫無例外地，在記載中也好，由有實際經驗的人口述也好，都說要進入這一狀態，必須集中精神——現在阿尼密在做的，就是那樣。集中精神的目的，是為了使腦能量增強，以增加和鬼魂接觸的可能性。
阿尼密搖頭：「不！你看，這簡直不可思議！在這上面現出來的文字，就是一個人的思想，而思想形成的記憶組，就是人的靈魂！」
原振俠和阿尼密都點了點頭：「她報仇的意識，強烈得到了可怕的程度！」
阿尼密吸了一口氣：「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之中，我已經接觸了不少鬼魂——」
他知道，這時候，阿尼密這個地球人靈媒，要和三晶星的儀器，進行一項競賽，看誰先聯絡上陳慶國的鬼魂！
她長長的眼睫毛，配著雪白的肌膚，口唇相當蒼白，但一樣誘人。
床上的一切鋪設，都是悅目的淺藍色。柳絮仰躺著，看來十分安詳，只是頭的上部，有一些電線，和床後的一副儀器相連著。
原振俠忙道：「這位阿尼密先生，是康維先生極想會晤的重要人物。沒有問題，一切由我負責！」
原振俠也注意到了，床的墊褥，在輕微地震盪，那是為了增加她血液循環的功能，保護她的健康。可見康維在每一方面，都設想得十分周到！
來求阿尼密的結果，如此順利，自然很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他也十分高興，因為看來，阿尼密似乎比他更心急去見康維！
阿尼密聲調緩慢：「如果陳慶國的鬼魂，也有同樣的想法，那兩者之間，就容易解決。如果陳慶國根本沒有這種想法，就很難解決了。」
阿尼密最後幾句話，已經令得原振俠不是十分明白了，他要加上相當程度的想像力，才可以朦朧地知道這幾句話的意思。
阿尼密望向原振俠，原振俠和他對望著，又道：「如果你有時間，也願意聽，我會把詳細情形告訴你。」
阿尼密點頭：「有些情形之下，是這樣的。你來這裡，不見得是對猶太人的鬼魂有興趣吧？」
他們自然都聽到了原振俠的呼叫聲，可是也同時現出了不相信的神情。
原振俠把這個訊息送了出來之後，他鬆了一口氣——這時，他已經十分有信心，自己和鬼魂的接觸，並不是幻覺，是真正的人鬼溝通！
隨著阿尼密的一下冷笑聲，他的面目看來格外陰森，他的聲音也是冷冰冰地：「是麼？那麼，你可曾代我致意，請他也和我聯絡一下？」
原振俠自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含糊地道：「或許，這種新形式的生命，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有靈魂。」
所以他急道：「我們有辦法，請你和我保持聯絡。陳慶國，為了柳絮，為了你自己，你不能離開，你要一招就來，就和我聯絡。」
康維自然更明白，所以他連聲道：「是——是——」
阿尼密大搖其頭，像是對原振俠的話不同意。可是他卻又並不反駁，只是自顧自說：「人另有一種途徑能感到靈魂的存在，我就可以感到。但至少，這儀器比我靈敏，現在，我就不知道這躺著的姑娘在想甚麼！」
就算幫他的鬼魂找到了一個身體，他仍然不斷猜疑，不會相信人。他甚至會猜忌柳絮，懷疑柳絮和「國際陰謀集團」有著聯繫！
一想到了這一點，原振俠對陳慶國的厭惡之心，去了不少。可是令得原振俠躊躇的是，如何向他解說，要令他復生的目的呢？
過了一會，阿尼密才道：「我試圖利用柳絮腦部活動的能量，和陳慶國的鬼魂接觸，但是沒有成功。我的設想是，他們相愛既然如此之深，腦電波和腦電波之間，必有頻率十分相似之處，可是並無結果，或許是我還未曾想得通其中一些關鍵之故。」
原振俠在一旁，卻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在說些甚麼。不過他也沒有問——若是他應該知道的，康維自然會告訴他的！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在哪裡進行好？」
隨著原振俠的話，阿尼密的臉色和神情，都變得十分可怕。他的臉本來就很瘦削，這時再一扭曲，看來也就十分駭人，雙眼之中，也閃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光芒。
原振俠不等那一下嘆息聲結束，就急急表示：「你留意到那個靈媒沒有？他有非凡的和靈魂接觸的本領，請立刻接觸他！」
原振俠心想，唯一的原因是：愛情，是人的天性，一旦有可以產生的可能，就一定會產生，不是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的！除非有本領，能把人的大腦小腦完全摘除，不然，愛情的力量一到，就是人腦之中至高無上、無可抗拒的力量——這或許就是自古以來，愛情被稱為偉m.hetubook.com.com大，受到無數人歌頌的原因！
康維點了點頭，可是還有進一步的解釋：「範圍有多大，無法用度量來表達，因為鬼魂活動的空間，和地球人的大小、面積、體積的觀念，完全不同。是的，一個亮點就是一個鬼魂，多嗎？其實任何一個小小的空間之中，就可以有成千上萬的鬼魂！」
進了房間，康維先直趨床前，呆呆地望了柳絮片刻。阿尼密則來到一張几前站定，在几上，有一隻石頭雕出來的骨灰盅，看出十分粗糙。
阿尼密以為他工作成績欠佳，原振俠卻驚訝莫名！
接著，另外一幅螢光幕，也著亮了。那幅螢光幕上所能看到的情形更亂，全無頭緒，勉強要形容的話，只好說有數不清數目的螢火蟲，正在亂舞亂飛，可是又互相之間，絕不碰撞。
原振俠和阿尼密灰黝黝的眼睛對望著，他並沒有回答康維的問題，卻緩緩地道：「他說，如果和你有了聯絡，會受你的控制。你有一種力量，可以控制和你有過接觸的鬼魂——他說得對嗎？」
康維離開了床邊，到了那副儀器之前，迅速而忙碌地操縱著。動作之快，令人眼花撩亂。
康維伸手在自己頭上拍了一下：「當局者迷，一時想不起來，還是阿尼密大師提醒了我！」
陳慶國的這一番「話」，倒令得原振俠十分感慨。他想起了阿尼密和康維的對話——連一個機械人，也那麼緊張自己是不是有靈魂，可是卻有那麼多人，在「科學」的幌子下，認為人是沒有靈魂的，這是一種甚麼樣的愚昧！
原振俠搖頭：「我們沒有想到那麼遠，只是想令陳慶國的鬼魂得到一個身體。這個人就可以令得柳絮的情緒平穩，不會那麼激烈！」
原振俠先在阿尼密的身邊停了片刻，他看到骨灰盅上刻著「陳慶國烈士」五個字，和陳慶國的生卒年份。算起來，他只有二十九歲。
原振俠本來只是想，轉達了陳慶國的訊息就算了的，可是一看到了阿尼密這樣特異的反應，他心中一動。因為照這情形看來，竟像是陳慶國的訊息，揭露了他的一個大祕密一樣！
原振俠本來想先從柳絮說起，可是一轉念之間，他醒悟到，柳絮是一個「核彈人」這個事實，陳慶國必然不知道——而且，也不能讓他知道！因為看起來，陳慶國並不是一個聰明人，不值得康維為他去進行那個計畫！
當原振俠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依稀感到康維的雙眼，就像是兩幅微型螢光幕一樣，閃耀著許多亮點和線條！
原振俠也想到，和鬼魂接觸，理論上來說，是人人都可以做得到的事。只不過有些人容易，有些人困難，有些人甚至根本不能。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思緒上有難以形容的紊亂。每一個鬼魂都曾經有「生前」，但是，如今似乎又不能說他們全是「死亡」的，因為他們仍然有活動！
原振俠不明白那是一種甚麼情形，但看到康維在忙碌地操作，他也不便問。
康維的觀念，是如此之無私，可是陳慶國卻對人性充滿了猜忌！
在這種情形下，原振俠只好成為旁觀者，插不下手去。
有一段相當長時間的沉默，那簡直是一種萬籟俱寂的沉默。原振俠大是發急，他明明可能和陳慶國的鬼魂取得了聯絡，但是一下子又失去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原振俠要相當努力，才能忍住自己不反唇相譏，所以他的聲音，聽來相當平靜：「轉達了你的訊息，可是他不肯，不願意和你聯絡！」
原振俠感嘆：「這儀器可以說是最有效的鬼魂聯絡儀了，比任何——」
所以他急急地叫：「陳慶國，如果你有意識，你應該可以知道這裡的幾個人，全是非凡人物。而且為你和柳絮這一對戀人，擬訂了一個十分驚人的計畫！」
一時之間，他竟然十分難以下判斷！
陳慶國的鬼魂，現在是在一種甚麼樣的處境之中，不得而知。但是當他生前，有身體的時候，是處在「無間地獄」之中，這一點倒可以肯定。
康維攤著雙手，他這個機械人，竟然有真正不知所措的無助。
康維的神情，不免有點沮喪，他長嘆了一聲，向阿尼密望去。阿尼密又閉上了眼睛：「所以，別用你的方法了，那沒有用——」
阿尼密在興奮之後，也不免十分傷感。因為他號稱是世界上最好的靈媒，可是比起一副儀器來，卻是大大的不如，心中自然又不是滋味。
原振俠問：「你願意幫助我們，把陳慶國的鬼魂找出來嗎？」
康維還沒有回答，就聽到阿尼密的聲音——在暮色中聽來，這個靈媒的聲昔，也充滿了神祕，帶著陰森：「就在那副儀器旁邊，我想會有突破。」
原振俠知道阿尼密正在集中精神，發揮他靈媒的作用，正在進行招魂，企圖和陳慶國的鬼魂取得聯絡。在進行這種工作的時候，最怕人家打擾，所以原振俠只站了片刻，就悄悄退了開去。
阿尼密的神情，更是嚴肅之極。他搖著頭：「不！任何高級形式的生命，都會在乎是不是有靈魂，如果不在乎，那麼就不是一種新生命！」
原振俠揚了揚眉：「我曾說事情和間諜特務有關嗎？」
原振俠又逗留了一會才離開。等到他看完了巨宅的各處，阿尼密仍然不肯離開，原振俠也拿他沒法子，只好由得他去。
他又急促地操作儀器，阿尼密也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原振俠在這時候，不由自主，吐了吐舌頭。
怎麼能使陳慶國明白康維的意圖？
阿尼密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要留在這裡，好好想一想。到別處去，你去吧！」
阿尼密望了康維片刻，才道：「你不必安慰我了。我知道，儀器可以捕捉到這種腦電波，也就是說，可以使鬼魂在螢光幕上現出來。甚至可以通過儀器，和鬼魂作直接的溝通！」
等到原振俠講完，早已過了午夜。阿尼密確然不懂得「交際應酬」，在那七、八個小時之中，原振俠連一口水都沒有喝過。而阿尼密自己，則一副連呼吸也可以不必進行的樣子。
康維高興了一陣子，就已面有憂色：「你們都在螢光幕上，看到柳絮腦部活動的情形了？」
阿尼密搶先說：「你剛才又有了甚麼幻覺？」
原振俠苦笑：「如果上次是幻覺，那麼，就算有第二次的聯絡，也一樣是幻覺！」
這一連串的問號，不但令原振俠一時之間，無法回答，而且，還感到十分厭惡！
原振俠和阿尼密看到了這種情形，互望了一眼。阿尼密仍然神情陰森，看來無動於衷，但原振俠卻結結實實地長嘆了一聲。
阿尼密只向柳絮看了一眼，也忍不住道：「好一個出色的美人！」
原振俠嘆了一聲：「夏蟲不可以語冰。」
原振俠又盯著柳絮看了片刻，心中在想：自己認識的奇人雖然多，但是敢說，絕對沒有一個比柳絮更奇怪的了！女巫之王瑪仙雖然巫術驚人，可是還是一個完整的人，是真正的血肉之軀，但柳絮的體內，卻有著由她的意念引爆的核裝置！
顯然，陳慶國的鬼魂，並不能了解他和柳絮之間，還會有甚麼希望。所以，原振俠又聽到了一下充滿了悲憤、絕望和苦痛之極的長嘆聲。
他很想對陳慶國作詳細解釋，但是實在卻不知從何說起才好。對一個在思想觀念上，從來沒有「冰」的存在的「夏蟲」，如何向他解釋說「冰」的現象？他怎會相信流動的、柔軟的水，會變成堅硬的、固態的冰？
陳慶國卻立刻有了勝利的反應：「陰謀被我揭穿了？你們真的是想利用我？」
原振俠靈機一觸，指著他手中的眼鏡：「是不是有這副眼睛，你就比較容易和這眼鏡的主人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