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衛領命返門外去。
龍鷹聽得發起呆來。
龍鷹暗鬆一口氣，知避過了一場大災難。正如胖公公說的，楊清仁、洞玄子和妲瑪已與李顯夫婦結合為一，牽一髮動全身，在三人惡行未彰前，對付任何一人均會惹來不測禍變。
女帝目光落在他臉上，回復冷靜，可是一雙鳳目仍充滿肅殺的寒芒，沉著的道：「夜長夢多，如任得台勒虛雲千方百計的鑽我們的空子，早晚釀成大禍。一不做，二不休，只要能先布局殺死楊清仁，等於命中台勒虛雲的要害，使他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
推推龍鷹，道：「去會美人呵！其他事由公公代你去想。」
「在今天的形勢下，有可能發生宮廷叛變嗎？」
其中一衛追著來到馬車旁，向龍鷹道：「報告太醫大人，奚國女侍衛長正在府內等候太醫。」
龍鷹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胖公公道：「千萬勿要利用她試圖改變白道武林或朝中大臣的看法，會『畫虎不成反類犬』，適得其反。」
武曌嘆道：「公公是明白人，該明白楊清仁是我們長遠之計的心腹大患。明空不是動氣，而是手癢，想殺人。」
龍鷹頭痛道：「真不知該先做哪一件事？」
胖公公道：「只聽你問這一個，便知你對宮廷政治多麼外行稚嫩。公公點醒你，歷代帝皇，不論如何英明神武，賢德有為，但有一件事是絕不能觸犯的，就是他們的皇帝寶座。以大唐為例，不論是高祖李淵或太宗李世民，不要說認為某某會起兵作反，只要感覺到此人少許不馴之心，真實也好，是捕風捉影亦好，都會將此人連同其勢力連根拔起，來個誅家滅族，牽連餘黨。此為天條，明白嗎？」
龍鷹立告心生歉疚，記起前晚國宴時答應過奚國美人，會安排昨天與她密會，可是事情的發展完全失去了控制，累得奚族美女放下尊嚴來找他。
女帝的目光朝龍鷹投來，像沒發生過任何事般道：「有何好消息呢？」
武曌冷冷道：「他敢違皇命嗎？」
胖公公道：「何用多此一舉，千黛至少見過侯希白十多次。豈非說，到飛馬牧場后，你須潛返神都呢？」
又道：「不知符太那小子回來了沒有。」
龍鷹道：「是否有點像南詔呢？」
胖公公語重心和_圖_書長的道：「凡觸及權位的問題，是沒有人情可說的，像李淵當年因受元吉和后妃影響，疑心李世民有奪權之意，父可以殺子，其他不用公公說可以想及。而李世民亦好不了多少，因有『唐三世之後，則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的流言，其因左武衛將軍李君羡的小名是女性化的『五娘子』，而疑心其為流言中的『女主』，不但免去他的兵權，還隨便找個借口乾掉他。所以在表面上，是絕無可能有人敢起兵作反的，不論其可能性是如何渺茫，也會殺無赦，沒有皇帝會手軟。」
胖公公道：「公公沒說錯吧！丑有丑的威力，魔種加丑神醫，已逾越了丑和妍的界限，外表和內涵的分野，這亦是非常人自有非常遭遇。」
龍鷹早心知不妙，往找胖公公好由他掩護自己去見女帝時，央他一起朝見，在某些情況下，胖公公對女帝可發揮意想不到的妙用，勝過他一人獨力面對。
貞觀殿，御書房。
胖公公道：「送你回太醫府後，你愛到哪裡去便到哪裡去，只要不是由我送你去便成，否則會瞞不過太子或太平的眼線，知你際此風頭火勢之時去見聖上。」
馬車進入提象門，朝上陽宮第二重門闕觀風門駛去。
龍鷹道：「公公對他頗有好感。」
御書房充滿煙草燃燒的氣味。
龍鷹整個頭髮麻，認真考慮女帝的提議，武曌的想法乾脆利落，直截了當。感覺上有點像當年法明提出去刺殺李顯，如若成功，立即可解開困局，只是後果會大大不同。
又問道：「到東宮去幹嘛？」
聽后眉頭大皺道：「真奇怪竟是由花間女自己提出來，她該比任何人更清楚她師父的氣質風格。」
龍鷹愕然道：「原來公公看中了他。」
胖公公啞然笑道：「明空認為公公不想宰他嗎？問題是辦不到。返神都后公公一直在旁註視他，發覺此子戒心十足，只會在安全場合現身，行蹤則成謎，可見他自知鋒芒過露，故采低調，由於有妲瑪的配合，令他得其所願，加入了裹兒郡主參与飛馬節的團隊，但隨行的名單上卻沒有他的名字，可知是負起暗中保護之責，如此一個人，又沒有官職，聖上想找個借口召他入宮只會使他生疑，特別在連www.hetubook.com.com
串事件之後，一般人也作賊心虛，何況是他？」
龍鷹道：「小子確是太天真了！」
胖公公道：「公公並不看好你的嶺南之行。你清楚嶺南是怎麼樣的一個地域嗎？」
說畢從懷裡掏出煙管，到一旁的几椅坐下，蹺起二郎腿，吞雲吐霧起來，剩下龍鷹呆立龍桌前面對大周女帝。
把守太醫府門的兩個兵衛拉開大門，讓馬車駛進去。
龍鷹驀地記起寧采霜的約會，嚷道：「我現在該是到東宮去，而非返太醫府。」
胖公公道：「又要開溜嗎？讓公公警告你，如此忽然換人，會使人感到你們間的差異，可免則免。」
馬車停在外庭處，胖公公辦事小心，先著駕車的太監到府內知會泰婭，請她再待一會兒。
胖公公徐徐吐出一球煙霧，從容道：「現在輪到第二個問題，就是可以殺死他嗎？只有在兩個條件下方辦得到，首先是誘他進入逃走無門的絕地，在宮內並沒有這麼的一個地方，其次必須有聖上出手，只憑邪帝肯定辦不到，楊清仁即使及不上他祖父的師父『邪王』石之軒，怕亦所差無幾。想當年李淵高手盡出，其中不乏宗師級的人物，于西京無漏寺方丈的禪室內圍攻他，外面又布有千軍萬馬，仍給他說走便走。聖上，這是前車之鑒。又換個角度來說，聖上有把握布局殺死邪帝嗎？依邪帝之言，楊清仁絕不在他之下。」
兩大老妖行刺失敗，可以立即開溜；如果今次行動失敗，那龍鷹苦心經營出來的局面，勢盡付東流，情況失控，沒人能預料後果。
女帝蹙起鳳眉，瞧著頗自得其樂的胖公公，道：「明空出手則如何？」
龍鷹盡最後努力去平息她的怒火，豎起兩掌吸引她的目光，道：「還有個天大的好消息尚未說出來。」
胖公公雙手負后，神態優閑地道：「殺不了又如何呢？」
龍鷹道：「不是想換人，而是去扮人，今次扮的是『多情公子』侯希白。」
胖公公道：「聖上告詔一出，立成有去無回之勢，針對的是太子妃的義妹，沒有人證，沒有物證，等同莫須有的罪名，誰會心服？韋妃絕不肯交人出來，為執行皇令，舍殺入東宮內再無別法，情況與之前沒有任何分別，唯一的分別是m.hetubook.com.com聖上這趟是動了真火。」
胖公公道：「讓公公再一次提醒你，在宮廷的鬥爭里，不可心存幻想，定下明確目標后，一切不利於達致目標或有影響成敗機會的事均不可以做，切戒任何僥倖之心。寧采霜站在你的一邊又如何？世上只有兩種女人會受尊重，一種是掌握實權的女人或將會操大權的女人，如你的聖上、太平和韋妃。另一種是後台硬至不能再硬的女人，如你的仙子又或飛馬牧場之主的商月令。其他的女人一概不受重視，她們的影響力是依附男性而來。女人論政，只被當作婦孺之言，何況公公更認為你對寧采霜是捉錯用神。」
龍鷹想不自認愚拙也不成，看看現時在神都掌軍權的幾個人——李多祚、武攸宜、武懿宗，新近升上為飛騎御衛的方鈞，都沒一丁點發動政變的可能性，只要稍現不臣之心，肯定給女帝推出端門斬首，不來個車裂處死，以儆效尤，已非常有君臣情義。
龍鷹衝口而出道：「太子妃！」
胖公公吁一口氣道：「是合眼緣、對脾胃，公公一直在找像他般的一個人，如果夢想成真，等於將聖門和大明尊教歸結於一。」
龍鷹搔頭道：「怕要問她才清楚。她給我畫了幅師父的畫像，請公公稍等，我到屋內取來給公公。」
點頭道：「除了小符，其他人來找我必須先通傳。」
訝道：「為何不下車？難道是膽怯了？」
龍鷹愕然道：「照我看，即使曉得我是龍鷹，她亦不會出賣我，比太平更可靠。」
胖公公失笑道：「這句話正顯示了你對嶺南的無知。公公敢肯定侯希白說得一口漂亮僚話，你則不懂半句，只是這個破綻，便沒有任何補救的辦法。依公公看花間女是隨口說說，沒認真思量。侯希白銷聲匿跡近十年，忽然龍精虎猛的重出江湖，會是轟動天下的大事，所有得聞此事者，心底里會有個疑問，就是『怎可能呢』？」
胖公公回到正題，續道：「侯希白那種與生俱來，兼因修習花間派心法的風採氣度是沒有人可以模仿的，他又曾多次到嶺南去，見過他者該大不乏人，花間女怎可能認為你可扮得沒有破綻呢？」
龍鷹訝道：「他昨天沒有返太醫府嗎？」
當然，如果不是因龍鷹以httｐs://m•heｔubｏｏｋ.ｃom.com「范輕舟」的身份，刺探出大江聯的秘密，武曌的感受不會這般深，現在則是被敵人欺至眉睫之前，掌控大下、大權在握的女皇帝怎忍得下這口氣？
胖公公道：「這種事沒法勉強，還須看我聖門的氣運。到哩！」
胖公公道：「絕不可能。唉！公公當然清楚你這個問題背後的含意，真不可以小覷台勒虛雲，公公苦思兩天兩夜，仍想不破他的手段，我們是否捉錯了路子呢？」
接著雙目射出回憶的神情，道：「公公少時曾見過他。那年是貞觀十年，太宗宴請到長安來的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可達志和雷九指，還有是當時的第一名妓尚秀芳。此女有傾國傾城之姿，她的美麗是非常獨特，可用顧盼生妍、活色生香來形容，只是隔遠看一眼，足教人永遠忘不了。」
「砰！」
胖公公徐徐吐出連續三個煙圈，眯著眼睛道：「最不可以出手的正是你，那時殺了他也沒有用。」
武曌一掌拍在龍桌上，龍顏寒如冰雪，鳳目芒光爍閃，震怒道：「這叫逼人太甚，竟敢視朕如無物，現在不論宮城內外，全在朕的控制下，鷹爺你也不用再扮什麼勞什子丑神醫，朕賜你龍虎二符，由你全權負責，給朕盡誅奸黨。」
龍鷹道：「我差點忘記了一件天大重要的事，就是須千黛出手幫忙。」
胖公公分析道：「寧采霜是張柬之和白道武林安排在李顯夫婦身旁的一著厲害棋子，名義上是貼身保護韋妃，實則為監視那婆娘和武氏子弟。只有能將武氏子弟連根剷除，朝政軍政始能重上正軌，回復大唐舊觀，不餘明空專政掌皇權的任何遺迹，乾乾淨淨的。寧采霜或許對妲瑪生出疑心，卻絕非在懷疑她是來顛覆天下的卧底，只因她不時似是完全站在韋妃和武三思的一方，令她困惑吧！」
龍鷹不由想起遠在萬里之外的花秀美。也想到萬仞雨，他的嬌妻聶芳華，正是繼尚秀芳后的另一名妓，兩人芳名里都有個「芳」字。
稍頓續道：「妲瑪此女不可小覷，直到今天仍是規行矩步，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但看到她者有哪個不心癢，如不是有韋妃礙著，李顯第一個沾上她。這是最可怕的禍水，發揮作用時，威力無從估計，若如高手出招，在出殺招前無hｔｔｐs://wｗｗ•ｈｅｔｕbook.com.ｃoｍ跡可尋，既不知她所攻，如何防守？」
看樣子，女帝終被胖公公打動。
龍鷹差點從咽喉躍出的心到此刻方能歸回原位，暗呼好險，幸好自己夠明智，硬扯胖公公一起到御書房來聽他報上昨晚的事。
胖公公轉向獃子般立在武曌桌前的龍鷹道：「小子告訴公公，現時在宮內，誰人最怕被聖上賜死呢？」
遂將事情扼要說出來。
胖公公道：「他沒有回府，卻到了尚藥局去，處理了太子的用藥后又溜了出去。」
龍鷹說出寧采霜的事，道：「她似乎看到不妥當的地方。」
龍鷹忍不住的說蠢話，道：「這麼說，是沒可能的了。」
兩衛顯是方鈞派來的，該為隨他南來的親兵，雖然記不起他們的名字，但很面善。
龍鷹和胖公公一左一右，立在她龍桌之前，呆看著大發雷霆的大周聖神皇帝。
龍鷹虛心求教。
武曌沉吟不語。
大江聯要殺武攸宜，女帝可淡然以應，但今次刺殺的對象竟是端木菱，對她的未來有決定性的直接影響，立即觸動了龍心。
又道：「現今和昔日的最大分別，是我們根本沒有敵人，除非宰掉顯兒，否則殺誰都不會帶來改變。」
胖公公道：「你犯的是老毛病，就是以為自己是這樣，別人也該如此，故有落差，像公公般飽受教訓，再不會有這類不切實際的想法。幸好有公公陪你回來，否則誰來作你和明空間的緩衝？」
馬車在駛往上陽宮的路上，龍鷹向胖公公提出這個在近數天橫梗心裏的問題。
龍鷹尚未稟告完畢，她已勃然大怒，不想聽下去。
胖公公想說的該是侯希白，竟岔往尚秀芳去，可知此女當時令他如何震撼，比寇仲和徐子陵更能吸引他的心神。
胖公公道：「問題該出在你的花間美人兒身上，她對侯希白的恩情是沒齒不忘，直至今天仍沒法接受師父的死亡，她以身犯險的做刺客，正是欲借為師父做點事來減輕心內的痛苦。由你去扮侯希白，在某一程度上等於多情公子復活了過來。唉！公公很同情她。」
再深吸一口煙草，吐出后道：「鬥爭和仇恨很易令人迷失，一念之間會使我們偏離了正軌和目標。聖上仍要在功成身退後盛世可延嗎？就必須交由我們的聖門邪帝去處理，還有人比他更清楚里裡外外的形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