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傷別天闕向誰去
第四章 太后

百變的劉恆,壓抑的劉恆,長大后該是怎樣的男兒?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日子還有多長?他還要擔驚受怕到何時?這些疑問已經偏離了初衷,夾雜莫名其妙的擔心,也許我只是在把他看作我的夫君,女子出嫁必然要心疼夫君不是么,不管他年紀長幼,不管他妻妾是否成群,既然已經捆綁,就必須一步步去適應,畢竟眼下最為重要的是我如何才能站穩腳跟,讓他相信我。
她微微睜眼,仔細打量,作勢欠了欠身:「太后她還好嗎?」我知她所指,忙笑著說:「身體硬朗,倒也並無煩憂。」「我們母子多虧太后庇佑才能得以保全性命,安穩生活,我們衷心祈禱,太後身體康泰千秋萬世,不僅是大漢更是我們代國百姓的福分。」她說到這裏,笑得誠心誠意。「臨行時,太後娘娘也曾叮囑嬪妾,務必將她對您的想念之情帶到,太後娘娘也很惦記著您呢。」我也笑得一臉恭敬。她望向大家:「你們都是從天朝來的,必都是十全十美的佳人,日後姐妹間互相照顧,和睦相處,宜君年幼,多有失禮,也希望你們能夠體諒。」一番話劃清了你我、裡外。讓人有些不是滋味,又說不出錯在哪裡。太后並沒說完,停下伸手欲拿什麼,杜王后立刻起身從備磯上拿過茶碗,雙腿下跪,將手舉過頭頂恭敬道:「母后,請用茶。」「還是宜君深知我意。」太后欣喜地點點頭,接過那粗陶的茶碗,一飲而盡。
「你們也散去吧,以後不用日日過來,哀家想你們了就叫人去找。」太後起身向我們點頭示意。
聆清殿地處偏遠,雖是夏日卻難得清涼,滿池的荷花也開得絢爛香甜,偶有荷葉掩染不到,https://m.hetubook.com.com殿台樓閣倒影粼粼水中,流光飛舞,飄過一片落紅,隨那柔緩波紋上下搖曳,恍惚如世外仙境,讓人不禁沉醉。我慵懶的俯于迴廊闌干,聽著清風送來的陣陣蛙鳴,享受難得的悠閑愜意。
他加大力道,:「一介女子如此彪悍,實在有違婦德。」「與婦德何干,只是天生蠻力罷了。」我挑釁看他,目光中儘是不屑。「好,讓本王見識一下你的蠻力。」他似笑非笑,透著揶揄。不容分說,將我一把打橫抱起,一聲驚呼,衣襟飛揚,露出大片肌膚。他顯然也不曾料想我穿的單薄,看到如此情境,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放我下來。」惱羞成怒的我全是命令的口吻。雖然只是小孩子,卻讓我慌亂。
我迴轉起身,衣裾飛揚。無視她的錯愕,笑著迴轉。看來呂太后打錯了算盤,劉恆正像她想象的那樣令人擔憂,只是單憑我們的力量卻是無能為力,我樂於如此囚禁,其實被忽略也是一種幸福,至少不用去憚心力竭。小睡片刻,太後宮中執事的內侍前來通傳,太後傳我五人覲見。大概許金玉錯想了太后,以為太后如同外界傳言般溫婉懦弱,不理世事,她的衣飾張揚,盡顯華貴,金光隨身而動,耀人眼目。其餘四人因是平輩,互相見禮。夏雨嵐隔空與我相望,淡淡一笑,頜了頜首,算是打了招呼,我亦回禮。太后的寧壽宮出乎我們預料的儉樸,甚至是寒酸。宮人們身穿青布粗衣,髮鬢也只是隨意用荊釵綰成,殿內的垂幔也是粗布,青磚鋪成的地面有些凹凸不平,沒有漢宮時興的長榻,只是幾把黃木沒有雕飾的椅子,連小磯都如m•hetubook.com•com同尋常百姓家般,樸實厚重。幾人茫然下坐,互相有些疑問卻又不敢說出。一青年婦人攙扶太后從內殿緩緩走出,端坐在正中的木椅上。我仔細打量太后,頭髮用素銀扁方釵綰個團髻,也是一身青布粗衣,下襟只及腳踝。漢宮多喜歡拖地長尾罩服,雍容華貴,氣派異常,隨身而行,搖曳生姿,是為一美,薄太后如此打扮甚至不如漢宮的隨侍宮娥。掠過身上服飾,我難免看向她的胸前,是怎樣的風霜殘害才能讓一個妙齡女子割乳偷生,又是怎樣的堅忍才能毅然捨棄女人的徽怔。她決不是大家所想那麼懦弱,必要時扼斷絲腕的勇氣會順時迸發,只是她現在不肯顯露罷了。「你也坐下,宜君。」薄太后開口,卻不是對我們。那婦人,羞澀低頭,走到許金玉所坐的左手邊,停留片刻,低低的說:「這是我的位置。」
留下不解的夏雨嵐,我一路笑著離去。幽暗沉寂,光影斑駁,浮香繚繞。手捧書卷,細緻品味,聆清殿本沒有書,我讓靈犀用代王賞賜的珠寶托門上的小太監換些來,日日累積,也有百本之多了。步履沉穩直入內殿,驚起一片慌亂。不曾堤防他的到來,沐浴之後只是披散頭髮,身著小衣裹著薄毯橫卧在床,理不清該以如何心態見他,索性選擇假裝不知。手中書冊猛地抽走,他一臉怒氣站在面前。起身搶書,又怕身上春光外泄,撕奪的費勁,即便如此,我也支撐了許久。
劉恆聽話將我輕放在床,我抓過薄毯圍住胸前。他脫了履襪跨上床來,我被他的目光灼燙,紅暈泛起,全身發熱。他突然大笑,目光愈加的肆無忌憚,我拉緊被子扭身背對著他。「可是www•hetubook•com.com背對著本王一輩子么?」聽他的聲音似帶哭意,緊貼我身的臂膀也帶著顫動。
縱是漢宮太后也不曾要奴婢下跪奉茶,更何況是代國王后,這樣的規矩讓我們幾人面面相覷。
此話激怒了許金玉,她拍案而起,艷麗的面龐因激怒變得緋紅。我已明白那婦人的身份,她就是代國王妃吧。一直遙遠得不想觸及的人突然出現,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她似乎不到十五歲,身形單薄消瘦,同太后一樣,也穿著青布衣裳,頭上綰著已婚的墜馬髻,也是素銀的直簪。難道代國上下都是如此,偏我們的宮殿華麗異常?我看向薄太后太后,她聞聲緩緩睜眼,不過三十幾歲的年紀卻已滿面風霜,眉眼之間依稀可見當年的俏麗可人。她依舊不語,只是微微咳嗽起來。王后頓了頓,挺直腰身:「本宮是代國王后。」許金玉登時怔住,不光是她,其他幾人也呆愣一下。我起身施禮,眾人也恍然隨我。
我們也立刻起身告退,此時宮門外一聲長長的宣駕,原來代王來了。眾人皆俯身下跪,杜王后攙扶太后,不曾上前,眉目間卻有翹首企盼。「孩兒給母親請安。」代王進門,大禮跪拜,三叩首后,又俯于太後腿側,用臉摩挲著,輕聲問道:「母親今日腿可好些了,孩兒一直惦念,上朝都想著此事。」我眯起眼,看著面前的一幕,代王不用尊稱敬語,只是一味的母親孩兒,如同普通百姓人家的孝子,甚至還會越了規矩的大禮叩拜,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如此純孝有些做作,讓人看了彆扭。
我冷眼看著眼前情狀,平靜之中暗隱著纏綿,她是愛他的吧,他對她也必然沒有那麼多的防備,我們只是無意中介入和-圖-書的石子,人家看著多餘,我們也自覺不適。我起身裊裊一禮,「嬪妾先行告退。」眾人見我如此也紛紛起身告退,薄太后見此也不挽留,徐徐著說:「原本就要讓你們回去休息的,如果乏了,就先去了吧。」施禮,起身,出門。夏雨嵐帶侍女急急的隨了我,與我同路。「姐姐,妹妹有事不甚明了,還請姐姐賜教。」她在身後輕輕開口,聲音糯軟好聽,「姐姐認為代宮如何?」她垂首站立,謙卑中帶有機敏。我攙扶靈犀,回頭看往寧壽宮。夏雨嵐以為我有多憂慮,低聲說道:「妹妹是最後一個出來的,其他人都已經各自回宮了,姐姐莫要擔心。」我思索一下,抬手招她過來,俯上耳畔,輕輕地說:「母慈兒孝,夫妻和美。」
進宮已經月余,從未踏出過小島半步,劉恆也不曾見。用五個金色牢籠討得一片安寧,看來他已經功成身退了。那日醒來,劉恆已經不在床上,我不曾詢問任何人他的去向,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對漢朝也算有個交待,他必不會再見我們。靈犀起先還有期盼,每日為我梳妝打扮,唯恐像上次驟然而至。我懶得解釋,隨她擺弄。或許我也有所期盼,希望他可以再次到來。無意間窺見他的軟弱,心便軟塌一角,看他如同孩子,全無了防範。「娘娘,起風了,進殿吧。」靈犀在身後輕聲道。如今的她已經不分管雜物,只是隨身侍候,身上也是簇新的女官官服。用袖子輕輕扇過,似是不曾聽見她的催促:「菱角也該成了吧,哪日采些來吃。」
我慌忙回身,看他埋頭于腿間,身子不住的抖動。我拉起他的胳膊說:「怎麼能不理,我這不是轉過來了。」誰知他將頭揚起,咧著笑意說:「轉m.hetubook.com.com過來,本王就不裝了。」發現上當,我立刻想再轉過去,他將我攬住,輕聲說:「莫要生氣,你這裡是本王睡得最安穩的地方,好不容易過來,不要不高興。」我看著他的雙眸,幽深中盡帶懇切。我讓出些地方給他,無奈的說:「睡吧,明日還要早朝。」
徐金玉愕然,但又傲居的說:「我是許夫人,左手該當我坐。」那婦人倒也不辯,只是無助的回首看著太后。太后閉目不語,似乎沒有聽見這邊的紛亂爭執。那婦人無奈輕聲說:「即便你是新進的一品夫人,我也應該坐在這裏。」
太后讓代王起身,杜王後用棉布手帕拂去他膝處灰塵。就像是勞作一天回家的丈夫和妻子,妻子溫柔得忙前忙后,無意中將我們摒棄在外,如同陌生路人,只能旁觀,做不了也插不進。杜王后儀態溫遜,起身之後再行見禮,雙眸對視劉恆,臉頰生緋,深深垂首,不敢再與他相視。
他得令,笑得開懷,另拿了床被子,與我並頭躺下。看著他漸漸睡沉,我無語,仔細端量他,鴉青劍眉,深凹眼窩,高挺直鼻,薄削雙唇。
「哪位是竇漪房?」薄太后又再閉目,輕輕的詢問讓我微微一震。「嬪妾竇漪房叩見太後娘娘。」我走上前深施一禮,今日因為有些準備,穿的頗為樸實。
許金玉喃喃自語,慌了神,快步走到右側,大家散開,為她留些顏面。入宮后才聽說因為代王年幼,只于去年剛剛冊封了王后,不曾另立其他嬪妃。王后杜宜君,鎮國將軍杜戰之妹妹。只是知道這些我也不曾竊喜,即使沒有眾多妃嬪,我們也不可能躍居而上,那機會不是我們的。杜王后也不計較,只是輕輕搭邊而坐,身體依然謙恭向前,似乎有隨時服侍起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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