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漂泊

那首領默不作聲,忽然伸出手來,將藍徽容的衣襟解開,將她的外衫外裙緩緩除下,藍徽容的心一時下沉,一時飄浮,她腦中一片迷亂,眼見自己被他脫得僅著單薄的褻衣躺于地上,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他負手望向耒江上空無垠的黑暗,心中漸涌狠決之意:容兒,如果你沒死,我就是踏平西狄,翻遍東朝,也要將你給找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有了一絲反應,呻|吟著動彈了一下,慢慢睜開眼來,藍徽容一喜,他正好望上她如寒星般的眼眸,意識逐漸恢復,他伸手摸上自己的面頰,見頭罩還在,猛然用力掙脫藍徽容,『卟嗵』一聲翻入江中。
他似傷得很重,踉蹌走至藍徽容身邊,隱見他前胸及左肋鮮血淋淋而下,藍徽容顫聲道:「你,你的傷———」
戰得一陣,黑衣人首領手中劍招忽然變得輕靈飄忽,劍氣卻似與黑暗融為了一體,無處不在,將五名對手籠罩其中,奪目的光華如層層波浪在最激烈的兵刃相擊中湧出,數聲悶喝后,二人頹然倒下。
「不好了,藍小姐身亡了!」
身後的岸邊,人聲喧嘩,上百人接踵而來,驚呼聲不斷響起。
他正待站起身,躺于地上的簡璟辰忽然睜開眼來,身軀猛挺,扼住那人的咽喉,奪過他手中長劍,圍於藍徽容身側的十餘人受驚,除數人留在她身側外,其餘人紛紛抽出兵刃,攻了上去。  簡璟辰數聲長嘯,手上劍式如潮,擋住這十餘人的進攻,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黑衣蒙面人們也不說話,一味合攻,過得十余招,簡璟辰想起其中某人所使招數及他們先前所說之話,面色大變,怒喝道:「你們是西狄人?!」
那首領又踉蹌著步向江邊一處高大的灌木叢,鑽了進去,不一會兒,從那灌木叢中拖出一具屍體。
他又從懷中掏出數錠銀兩放入藍徽容懷中,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藍徽容淚水洶湧而出,不停地搖頭,無奈說不出話,眼見他奮力將木船推離岸邊,眼見木船被他一推之勢直入江心,隨著江水向下游飄浮,眼見岸邊火光下那身影跪落於地,隔自己越來越遠,她覺得如在煉獄中煎熬打滾,心被生生的撕成千條血絲,疼痛至無法呼吸。
藍徽容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番激斗,目瞪口呆,心頭的驚疑如颶風般越卷越大,無奈手腳無hetubook.com.com力,縱是想爬至那首領身邊,扯下他的頭罩,也無法移動一步。
藍徽容本能的身軀一擰,電光火石之間隨後撲入江中,右手一撈,剛好來得及拽住他的衣襟,她用力將他拖回,波浪推涌間,游回船邊,眼見他還要掙脫,情急下『啊』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啞穴已被沖開,她長嘆一聲,貼到他耳邊輕聲道:「孔瑄,你若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夜色下,木船沿耒江向下游急速飄去,藍徽容漸感四肢可以動彈,但依然無法提起內力,只是可以如一個普通人般划動船漿,她忍住淚水,奮力將船調頭,向先前入水的方向劃去。  無奈這晚江風甚急,又是逆水而行,眼見無法迅速趕回岸邊,藍徽容心一橫,想起莫爺爺以前所授,咬上自己舌尖,鮮血自她口角緩緩流下,她血流速度加快,藥效發作,不一會,便感恢復了兩成內力,她提起內力,急沖向大椎穴,真氣在那處迴旋數圈,激起體內全部生氣,終將解藥效力瞬間提至最高,雙臂運力,漿櫓如飛,迎風破浪,向來路劃去。
此時,江邊僅余藍徽容和七名黑衣人,夜風拂過,又躺于冰涼的地上,藍徽容稍稍清醒,只是依然無法提起真氣。她環視著身邊之人,心中忽然湧起一絲強烈的不安和惶恐,但這感覺,又不象是因為被仇天行派來之人擄走而引起的,是什麼呢?
那身形,那衣裙,恍如就是她躺于自己面前,讓自己如割心般的疼痛。可那血肉模糊的面目,卻讓自己感覺到還有一絲生機,到底是不是她?
藍徽容一直處於半昏半醒之間,迷迷糊糊中被一名黑衣人背在身後,說來也有些奇怪,雖知負著自己的人是仇天行派過來的,自己只不過從一個險境到了另一個險境之中,但她卻好似十分的安心,也不掙扎,任那人負著自己穿過鎮邊一片樹林,再翻過一座山頭,繞行十余里,停在了耒江邊。  這夜星月暗淡,周遭十分黑暗,這幾名黑衣人在江邊停住腳步,點燃一堆細小的柴火,負著藍徽容的那人將她放于岸邊地上,一聲哨音,不多時,船櫓聲『唉乃』響起,一條小木船劃破黑暗,緩緩靠岸。
這十幾個黑衣蒙面人身形皆十分高大,跳入房中之後,迅速圍在藍徽容的身邊,其中一人蹲下去看了一下簡璟辰,www.hetubook.com.com抬頭道:「頭,要不要趁機除了這小子?!」
正在思忖與搏鬥間,眼見數人架著藍徽容出門而去,他心中焦慮,猛然一聲大喝,劍起寒光,立斃一人,和身撲了過去,無奈與他搏鬥的那十來人十分兇悍,死纏不放,刀光劍影間,他眼睜睜看著藍徽容與那數名黑衣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那首領也不答話,劍光霍霍,全力而擊,他知這老萬是所有黑衣人中武功最為高強的,雖不及自己,但如果和另幾人聯手,自己便勝少負多,所以先前才借口將他支走,不料他卻中途返回,自己先前與那六人激戰已受了劍傷,觸動舊創,功力大減,現在實是到了危急關頭。  纏鬥數十招后,他一聲輕嘯,口中噴出一口鮮血,隨著那鮮血噴出,他手中長劍發出的殺氣隱然成形,令黑夜空氣都為之一凝。
那黑衣人首領輕嗯了一聲,彎下腰來,欲待扶起藍徽容,忽然『咦』了一聲,另六人齊聲道:「頭,怎麼了?!」圍了過來。
那三人急急逼上,那首領卻于踉蹌後身形一個疾翻,手中長劍在空中絞了數個劍圈,鮮血在空中一路灑下,對手中的兩人仰面倒落。
另三人暴喝一聲,聯手攻上,嗆聲不絕,黑衣人首領因先前劍勢太盛,不及變招,被對手圍攻,腳下一個踉蹌,顯見已中了一招。
藍徽容直愣愣地望著他步步走近,他胸前黑色衣襟被鮮血染得如一朵墨梅,面上頭罩下的眼神讓她手腳一陣陣發涼。
她淚水直流,彎下腰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裡,迅速拖出灌木叢,抱至船上,此時,馬蹄聲就在數十丈外,她運起十成內力將船推向江心,縱身而上,迅速划動船漿,黑暗中,船在江風和波浪的推動下,如出弦的利箭一般向下游而去。
可他,為何會是西狄人的首領?他,為何先前那般不顧性命搏殺?更重要的是,他,為何不與自己一起逃走?
等得一陣,搖船之人道:「頭,我們還是先撤吧,呆久了恐有變化,弟兄們都是長期潛伏東朝之人,只要不被當場擒住,自有脫身之法。」
那黑色夜行衣下的身軀僵硬如冰,那黑色頭罩下的雙眼緊緊而閉,他仿如已經死去,已好象正在沉睡,他胸前肋下的傷口仍在滲著鮮血,藍徽容只要伸手,就可以拉下他的頭罩,看清他的面目,可此時和*圖*書的她,卻鼓不起一絲勇氣。
「快快回稟王爺!」
藍徽容的眼淚如珍珠斷線般掉落下來,是他,一定是他。
老萬見勢不妙,知他正用咬舌之術,不惜巨損真氣,使內力激至最強點,急急避開,無奈慢了一著,手中兵刃僅架住他第一波襲擊,卻在第二波劍浪中被絞得粉碎,千百道寒芒射入老萬體內,老萬倒地前睜大雙眼,奮力將手中斷刃遞出,狠狠地插入那首領的左肋。
托住藍徽容搖搖欲晃身軀的黑衣蒙面人悶聲道:「不能除,這小子,說不定有一天能引起東朝內亂,那樣大人才有可趁之機。」
詭異的刀光自他身後搖晃襲來,那首領在藍徽容驚呼聲發出一瞬便已劍橫身後,架住這必殺的一招,借力轉身,只見那先前離去的黑衣人老萬目光陰沉,森然道:「仇大人傳信要我們提防於你,果然不差,你這小子,是活膩了吧。」
岸邊,數百支火把映得天空一片通紅,簡璟辰呆立於那具面目模糊的女屍身前,雙手不停的互絞,是她嗎?真的是她與敵同歸於盡了嗎?
藍徽容深深呼吸,冷靜下來,執起火把,迅速在周圍尋找一番,卻未見那人身影,耳聽得遠處似有大隊馬蹄聲疾馳,知可能是寧王派人搜尋而來,她心急如焚,卻又無法出聲,聽得馬蹄聲越來越近,忽然靈機一動,直撲先前那藏著女屍的灌木叢,灌木叢又深又高,黑暗中她向前走了十餘步,腳下終踢上一人冰冷的身軀。
藍徽容眼中漸漸落下淚來,顫抖著道:「你———」那首領身軀一硬,猛然伸手輕輕點上她的啞穴,也不望向她悲傷的面容,靜靜地替她將衣裙穿好,將她抱至那艘小木船上。  小木船在江水的推動下輕輕搖擺,那首領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塞入藍徽容口中,遲疑片刻,悶聲道:「一會兒你手腳就可以動彈,你速速划船離開,一刻鐘后你的內力便會恢復,你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只見先前躺身的地方,那具女屍手執長劍,橫于土堆之前,身前幾名黑衣人的屍體橫亂雜陳,一名黑衣人手中還握著似『暴雨梨花針』的暗器。乍一望去,仿如自己奮力搏殺,與那些黑衣人同歸於盡,卻被黑衣人臨死前射出的暗器爆糊了面容。
船上之人跳上岸來,笑道:「大功告成了?」
江風越刮越大,火把騰騰而閃https://www•hetubook.com•com,數百人靜然而立,無一人敢發出半點聲息。良久,簡璟辰冷冷道:「唐文,傳附近最好的忤作,將這幾具屍體從頭到腳,每一根毛髮都不放過,給我仔細的驗。」  一名手下應了一聲,轉身而去,簡璟辰又道:「尚力,你帶人馬沿耒江展開搜尋,記住,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容兒給我找出來。」
一道奪目的寒光如閃電般劃破夜空,一蓬鮮血噴濺而出,一名黑衣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捂著咽喉緩緩倒下,另五人疾滾于地上,抽出兵刃,怒喝道:「頭,你什麼意思?!」  黑衣人首領也不說話,森寒的殺氣自他手中長劍燦然迸出,暗淡的火光下,六人身形在怒喝中糾結閃騰。
那是一具女屍,藍徽容看得清楚,女屍臉上已被爆得血肉模糊,她終忍不住一聲輕呼,只見那首領摸索著除下女屍身上的衣裙,將從藍徽容身上除下的衣物穿到那女屍身上,又轉過身來,抱起藍徽容的上身,替她穿上從女屍身上除下的衣物。
那首領捂住左肋,力竭倒地,身形幾個扭曲,再也不曾動彈。
藍徽容見他們居然發生了內鬥,大感訝異,依于土堆前細細看來,見六人皆是身手高強之輩,那黑衣人首領以一敵五,更是武功出眾,越看,她越感到一陣陣寒意襲上心頭,先前那股強烈的不安和恐懼牢牢鎖住她的五臟六腑,攪得她直欲嘔吐。
靜默一陣,藍徽容點上他傷口處穴道,鮮血漸漸止住,又從他懷中掏出數個藥瓶,一一拔開聞了一下,知其中一瓶是傷葯,就著江水泛出的一點微光,替他將藥粉敷于傷口,撕下自己的裙裾包紮妥當,又伸手按上他胸前大穴,源源不斷地往他體內輸入著真氣。
另一名黑衣人喝道:「廢話少說,外面那些官兵就快到了,頭,你帶著藍小姐先走!」  簡璟辰再是數聲長嘯,未見院內侍衛趕來,知他們皆中了迷|葯,而自己因為一直身處於暗算與陰謀之中,幼年時皇姐便經常給自己服用一些抗毒抗迷|葯的藥物,所以在察覺到有些不對時,他便假裝暈倒躺于地上,只是他未料到,來的這些人個個身手都十分高強,而院外的官兵聽到自己的呼嘯趕來只怕尚需時間。
只是這種強提真氣之法頗傷身體,她漸感胸口一陣悶痛,但再痛,她覺得都沒有心中那股絞痛令她窒息,驚疑、震悚、恐懼、痛苦、https://m.hetubook•com.com彷徨、不舍齊齊攫緊著她的心,她恨不得插翅飛回先前所在岸邊,揪起那人,扯下他的頭罩,問個明明白白。
一名黑衣人笑道:「寧王那小子,倒是有些扎手,不過弟兄們正將他纏住,藍小姐請出來了。」  搖船之人捬掌而笑:「還是頭聰明,想辦法用山泥擋住他們的路,調開一部分士兵,又算到他們會住在肖老摳家,投迷|葯入水井,這回立了大功,仇大人肯定會重賞我們的。」  先前負著藍徽容的那名黑衣人首領悶聲道:「廢話少說,老萬,你去來路看看弟兄們有沒有突圍而來?」一名黑衣人愣了一下,迅即轉身往來路行去。
他利用西狄人救出自己,又不顧性命將這些西狄人殺了滅口;他早已準備好這具女屍,造成自己與西狄人同歸於盡的假象,這樣既能夠讓自己遠走高飛,又不連累到慕王爺,更能讓仇天行和簡南英等人不再追捕自己。
最後一人見情勢不妙,發聲喊便欲轉身逃走,那首領捂著胸口急急追上,手中長劍如流星逐月,清遠絕塵,射向逃走之人,一蓬血霧騰空而起,又洒洒落下,微弱的火光中,那首領手撫胸口,抽出長劍,在倒地的六人身上又各補了一劍,咳嗽著轉過身來。
江邊一片死亡般的沉寂,僅聽到江水輕輕拍打著岸邊岩石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那首領蠕動了幾下,撐著站起身來。
江邊黑影濃重,星月皆躲于烏雲之後,藍徽容在黑暗中奮力將船劃出十余里,知已脫險境,此時又是順流而下,她平定心神,鬆開雙漿,緩緩轉過身來。
他受了那麼重的傷,送走自己,安排好這一切,他還有力氣逃嗎?他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為什麼不和自己一起走?!
蹲于地上之人輕嗯一聲,笑道:「頭說得極是,行了,大功告成,我們趕緊撤吧。院內的人雖都中了迷|葯,可別處的那些官兵還好好的,遲恐生變。」
靜謐的黑暗中,藍徽容隱見岸邊那一點火光還在微弱跳動,心頭稍松,奮力劃了過去,船未完全靠岸,她便撲入水中,衣裙濕漉著爬將上岸。
黑衣人首領在藍徽容面前默立片刻,蹲落下來,微眯的眸子似有些不敢直視她愣愣的眼神,正靜默間,藍徽容一聲驚呼:「小心!」
黑衣人們見被他識破來歷,加緊圍攻之勢,其中一人笑道:「寧王爺,我們仇大人想請藍小姐到金州做客,實在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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