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一點，水玉原本並無察覺。她完全沉浸在新婚與孩子的喜悅之中。
水玉突然有些好奇，他們都會聊些什麼？
他已經明白她說出這番話，是多麼痛苦，又是下了多大決心。
這份決心，不容辜負。
他們似乎是在議論戰局。
即便是有人帶書，姜杉看書仍是奇快。往往一本書得翻上五六遍，下一本才能帶到。
城中民眾還在撤離，姜杉逆流而行。
姜杉哈哈大笑，颳了刮水玉鼻樑。
沒錯，便是林火從冀國回來的那一天。他雖然和姜杉沒有說過幾句話，但是水玉心細，她能夠感覺到，從那一天開始，姜杉慢慢變了。
一邊是夫君才華，一邊是安寧生活。
姜杉點了點頭，「揚獍這個人，我還算了解。他原本心懷經緯之才，卻溫文爾雅，一心只求神仙伴侶生活。可冀王將他逼上了另一條路。以他才華，只吞一個齊國，絕對填不滿他的胃口。小姜村，離開邊境不算太遠，如今燕國邊防羸弱，若是發生戰事，小姜村必定受到牽連，不如趁現在快快南遷，可以去王都昌隆，也可再往南去尋求九霄庇護，事情總會有辦法。」
屋子不用太大，遮雨避寒，與相愛之人相守便行。
「千面」今日是個郎中打扮，斜跨個藥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會治病。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依相守，直至滿頭白髮。她自覺不過是個普通女子，這般日子，她這一生也就滿足了。
姜杉伸手將她摟住，柔hｔｔｐs://m.hｅｔuｂoｏｋ.coｍ•com聲說道：「這些事情與我們無關，明日我們便準備南遷。憑我本事，此生無憂。」
水玉知道，「千面」又來了。
水玉渾身一顫。
不求綾羅綢緞，衣食不愁便好。
她總覺得「千面」接近姜杉，肯定還有別的企圖。
從那一天開始，姜杉便常常和那位為他帶書的朋友經常見面。
彷彿如同約定了一般，「千面」總會在這個時候來到他們院外，隔著籬笆，與姜杉交流些許時候。
應該是整個天下。
不是不再愛她。
姜杉看著水玉面容，又伸出手，撫過水玉面頰，柔聲說道：「娘子，我們南遷吧。」
姜杉反手將水玉摟緊，「我很快就會把這破事擺平回來。你和妍兒在家乖乖等我。只要一年，不，只要半年！半年之內，我就能把這事情解決。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你必須答應我，隨『千面』南下暫避。」
而是他的心已經分出去了一半。
水玉望著姜杉背影，略微皺眉。
不。
他是刻意迴避，願意拋棄外面那些是是非非，與她長相廝守。姜杉是這麼做的，可他心底深處，也是這般想的嗎？
「啊？」水玉一臉疑惑，「又要打仗了？」
或許他以前讀書，是為了充實自己，出人頭地。
這般生活，便是她心中所想。
她搖著姜妍搖籃，口中哼著搖籃曲，「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這歌聲從祖祖輩輩口中流傳www.hetubook.com.com下來，輕柔舒緩，便如這小姜村的悠閑生活。
這一日午後，水玉如同往日一般將姜妍哄入睡夢。
她幾次想與姜杉討論這事，姜杉便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將話題重心繞到其他事情上去。
她在心中暗罵自己沒用，可又不甘心，於是再次伸出頭去。
她也只能「嗯」了一聲，碎步行到姜杉面前，心中惴惴不安，就擔心夫君說她。
如今讀書，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消遣，消磨消磨遙遙無期的時光。
木搖床是姜杉親手所做。花袍不過文弱書生，這木搖床做得不算好看，但是水玉能夠感到其中心意。
而木搖床中，便躺著她們的女兒。
孩子哭鬧時候，最為令人心煩。可當孩子沉沉入睡，便像那傳說中的山野精靈，美得令人愛不釋手。
林火。
「我不走！」水玉那執拗脾氣又頂了上來，「若是你勝，我何必離開？若是你敗，我離開又有何用？」
真的滿足了嗎？
齊王被一個叫做揚獍的人，逼得走投無路，自刎身亡。揚獍水玉聽姜杉提起過，是自家夫君，在九霄求學時候的師兄。
水玉嘆息一聲，難道真要放棄全村鄉親不顧？
隨後，「千面」又朝水玉眨了眨眼，立即轉身離去，毫不拖泥帶水。
卻沒想到這揚獍這麼厲害，不僅逼死了齊王，更是連齊國也收入掌中。
水玉抹了抹眼眶淚珠，「夫君，你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就連我都騙不過，還能夠騙過你自和-圖-書己？」
十五日後。
下午這般時候，若不下雨，花袍便會搬了一張躺椅，在屋外晒晒太陽，讀讀書冊。
水玉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是她也能看出姜杉心思。
姜杉嘆了口氣，「狄國和揚獍，應該要打過來了。」
聽完「千面」說完這些，姜杉似是沉默了許久，幽幽嘆息。
花袍的女兒姜妍已經幾月大了，粉|嫩牙齦里，正長出第一排小齒。小姑娘咿咿呀呀的還不會說話，卻已對周圍充滿好奇。她每日都要纏著母親，東瞧西望。
水玉知道，那位朋友喚作「千面」。
水玉為姜妍裹緊被褥，便輕手輕腳出了內屋，走到正廳，扭頭去尋找花袍背影。
姜杉沉默片刻，低頭說道：「與我而言，多少人也比不過你們兩人。」
這一次，似乎有點不同。
「夫君！」水玉將姜杉打斷，注視著姜杉雙眼，正色問道：「你有幾成把握？」
她又想到未來兒孫滿堂，繞膝而坐的情景，便覺得心中如同灌了蜜糖。
花袍姜杉，立於龍嶺關后。
水玉破涕而笑。
也不知是不是水玉錯覺，她總覺得「千面」有意將聲音放大，能夠讓水玉聽個大概。
她伸手摟住姜杉，在他胸膛之上輕聲啜泣，「你心中有個天下，這小姜村，終究太小。」
正見到姜杉與「千面」打了個招呼。
水玉初為人母，即是艱辛，亦是幸福。
水玉並不太喜歡這個人，因為「千面」曾經是為殺姜杉而來，也因為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或許是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於女性的直覺？
她並不知道「千面」究竟是男是女，因為「千面」每次到來，都是另外一副面孔。
她突然抬起頭來，望向「千面」離去方向，咬住下唇，隨後沉聲說道：「夫君，若是你出手，能不能阻止戰禍？」
水玉這般在心中想著，抬眼望去，正見到「千面」目光。
姜杉從未讓「千面」進來，「千面」也從未開口要求。
姜杉皺了皺眉，「你別看我平日里教他們讀書識字，若我此時把話說出來，又有幾人會信我？他們見不到災禍迎門，是不會信的。」
若是讓水玉去回憶，她很容易便能夠想到，變化是從哪一日開始的。
姜杉從來都沒有說過，但是水玉明白，他不應該屬於這個小地方。
過了一會兒，卻見到姜杉站起身來。
水玉有時還會去想，等她身子再好些了，可得再生個小子。姜杉一家一脈單傳，可不能到她這兒斷了香火。
兩人似有默契。
姜杉低頭看著懷中妻子。
姜杉頓了頓，露出一絲微笑，「娘子在胡說什麼？我自然是和你們在一起，為何要去趟這趟渾水？你就別擔心了，我……」
「嗯。」水玉先是愣神，隨後反應過來，抬眉瞪眼，驚訝道：「南遷？」
半月前，小姜村。
水玉面上一紅，心想自家夫君如此聰明，偷聽之事，定然是逃不過他雙眼。
說罷，他便轉過身來。
與前些日子相比，水玉已然豐潤不少，髮髻梳起，更顯女子韻味。
她在屋中坐下，望著姜杉背影和_圖_書，想起一個人來。
她再次將姜杉推開，嚴肅道：「我便守著妍兒，在這等你。我們可是說定了，若是你半年不歸，被別的狐媚子勾去了魂，我便去找你。」
這次「千面」不再看他，轉而與姜杉交流。
這情緒，讓水玉覺得十分矛盾。
小姜村讀書人不多，姜杉便會托朋友從外面帶來。
水玉還在疑惑，卻聽到姜杉長聲說道：「娘子，過來吧，我和你說件事。」
但是姜杉似乎對此並不在意。
然而，變化終究是產生了。
從水玉面上笑容便能看出，她對如今生活如此喜愛。
水玉又咬下唇，似是下定決心，將姜杉輕輕推開，「我自然相信夫君本事，只是讓我見到萬千燕人受難，我們卻脫離在古難之外，這般事情，我怎麼能夠心安。明明，明明夫君可以救他們啊！明明夫君能夠救更多人，卻因為我而放棄，那千千萬萬條人命，豈不是也有我一份罪責？」
可轉念一想，成婚至今，姜杉對她溫柔備至，還未曾紅過一次臉。
他的世界應該在外面。
兩人目光一觸，水玉便縮回頭去。
水玉聽得似懂非懂，只能點頭。反正自家夫君說什麼，便是什麼。可轉念一想，她又反應過來，急道：「這消息，是不是應該告訴鄉親們。」
姜杉皺了皺眉，斂起面上笑意，淡淡說道：「若是狄國前來，我至少可保不敗。若是加上揚獍……我最多與他五五之數，而且，怕是不死不休。」
於是，她便緩緩站起身來，躡手躡腳靠近門邊，探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