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王城
392 月暈花散

許淳元看出他此刻遲疑,洒脫一笑。單手一擺,做出迎客姿態,「請林少俠上山。」
行不多時,便是那柳暗花明盡頭。穿林而出,李爾冉曾經居住的茅草木屋,便在眼前。
「貧道並不知道什麼欽犯。」許淳元望向林火方向,「貧道只知道,若是沒有林少俠,如今的上至宗,仍舊會是烏煙瘴氣。是他,給了上至宗破而後立的機會。」
林火抱起腦袋,他根本就未曾想過這個問題。他便憑著以前熱血,無畏上路,一行追到此處。可是到頭來,他連最後要做些什麼,都沒有想得明白。
卞梅展開雙手,兩爪之上赤色縈繞,「許淳元,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艱難回頭,看著渡鴉,「你……你怎麼會知道……」
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他究竟還想要補救些什麼?
要說什麼?
他望著溪水,才發現,其實他自己早就知道了癥結所在。他原本便知道,自己根本做不了什麼。
渡鴉牽著馬,帶著阿獃阿瓜跟在兩人身後。
但是這一次,卞梅並未將目光投放在林火身上。
「刷」的一聲,長劍盡指卞梅。
林火此刻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卞梅回頭看了兩眼卞竹與卞菊,又環顧四周道士,最終盯住林火,「許淳元,你現在包庇的可是大燕的欽犯!」
割袍斷義?
渡鴉哼了一聲,雖未答話,也是下得馬來。
木屋廳中和*圖*書,只剩下林火一人。
林火自然應允,兩人把臂同行。
許淳元板著一張面孔,淡淡反問,「大王與公主,難道不是同樣姓武?」
他頭戴斗笠,但是在場眾人都能夠察覺那黑紗之後的銳利目光。
「然後你腦子裡一片空白。」渡鴉面無表情,將馬在籬笆外栓好,隨後領著阿獃與阿瓜,推開籬笆門扉,「今夜,我們便在這裏歇腳吧。」
他晃了晃酒罈,朝林火微微一笑,「一起喝一杯吧。」
石入水中,撩起漣漪陣陣,月色暈開。
林火回過頭去,卻見到許淳元便站在他身後。
「自然沒有問題。」許淳元一口答應下來,他看了看日頭,又繼續說,「不過林少俠,你也知道歷代掌門都是葬于卧龍冢中。開啟卧龍冢門,還是需要一些準備。不如等你們今天歇息一夜,明天再去祭拜可好?」
許淳元舞出一記劍花,收劍袖后,「貧道不願做之事,誰都不能按我低頭。」
可惜林火無心欣賞這些美景。他拾起腳邊小石塊,拋入溪水之中。
許淳元又指了指石碑,「還要貧道再念一遍?」
話音落,漫山白衣道士鑽出樹林。
他面露歉意,望向渡鴉。
若真是想要割袍斷義,他又何必千里迢迢追尋紅袍兒身影?
卞梅緩緩垂下雙臂,寒聲說道:「大王與曌空公主,你難道不知取捨?」
同樣感到詫異的,或www.hetubook.com.com許還有卞梅,但是他心中應當是更加感到憤怒。
「在岳山地界。」許淳元單手一引,原本插在地上那柄長劍,竟然倒飛回他掌中。
「你擔心什麼?」渡鴉突然在這時候張口說道:「即便你追到了山師陰,你又準備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卞梅未退,身後卞竹與卞菊,倒是小退半步。
時光變遷,最是令人唏噓。
林火伸手撫過籬笆,抱拳說道:「不知道李道長如今葬於何處?不知我是否能夠前往祭拜。」
行不多遠,林火便找了塊石頭坐下身子。
許淳元提起手腕,手中握著一尊酒罈。
這種晃神一直持續到晚飯過後。
要做什麼?
渡鴉見狀,趕緊上前將阿瓜抱住。
讓山師陰回頭是岸?
林火腦中已是思緒萬千,許淳元也在籬笆外頓住腳步,「這屋子一直留著,雖然沒人住,但貧道還是每月會來打掃。」
林火被這等氣勢震撼,與渡鴉對視一眼。
林火看得目瞪口呆。
他面向許淳元,想要開口。可是想到對方如今身份,又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許淳元回過身來,朝林火與渡鴉兩人行禮,「兩位若是不嫌棄,便在這裏住下。」
許淳元哈哈大笑,一閃身到了林火身側,他先朝渡鴉施了一禮,「是貧道疏忽,只聽為消息林少俠會從我岳山路過,卻沒想到還有和-圖-書這位女俠同游。也請女俠一同上山,喝一杯溪水順順嗓子,也讓我們上至宗一盡地主之誼。」
許久未見,還是那般模樣。
林火如遭重擊,渾身一顫。
他們聽到許淳元這等輕慢之語,立即展開雙爪,就要向前。
林火索性出了木屋,往溪水上遊行去。他只希望那寂靜溪水,能夠給他帶來片刻寧靜。
渡鴉冷哼道:「鬼見愁知道的事情,我自然有法子知道。」
卞竹與卞菊自然緊跟其後。
這從卞梅愈發外放的威壓,已經把那些被威壓震得瑟瑟發抖的楓葉中,便能夠清晰感到。
他心裏,越發煩躁起來。
林火垂下頭去,「我想找到他……然後……然後……」
阿瓜跌了個跟頭,一時間似乎沒回過神來,瞪著無辜雙眼望向林火。
渡鴉撇過頭去,「他們請你,又沒請我。」
林火沉下眉頭,腦中就像是一團亂麻,根本找不到線頭該從何找起。
林火有片刻猶豫。
說罷,他那雙手恢複原本顏色,拂袖而去。
阿獃與阿瓜坐于馬上,左顧右盼,最終也跳下馬來,跟在渡鴉腳邊。
看著三人悻悻而歸,林火心頭這才放鬆稍許。
他說這話時候,卞竹與卞菊正好趕到。
不是溪水在動,卻是林火內心動搖。
想到這裏,他也只能搖了搖頭,「不瞞道長說,我此次出行,是為了追蹤一……一位故人,若是在這裏耽擱了時間,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擔心……」
即便追到了山師陰,他又能對山師陰作些什麼呢?
不知道。
他想起當年第一次進入岳山深處,那時還是李老道長為他們帶路。林火便被這三季長紅的楓葉所震撼。
林火此刻卻只覺心煩,抬起一腳,將阿瓜踢開。
林火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竟然拿阿瓜出氣。
許淳元,也至天位!
如今回想起來,那時候他自己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邊荒小子,見到這種美景,差點沒驚呆下巴。
林火瞥了一眼紛紛而落的楓葉,下得馬來,將渡鴉護在身後。
不等他致歉,渡鴉已然抱著阿瓜轉身回屋,只留給林火一個遠走背影。阿獃一步三回頭,卻還是跟著渡鴉走遠。
這半夜裡,自然是無心睡眠。
「啪」的一聲,門扉緊閉。
月色很美,照得溪水如若碎銀,鋪滿了整個河道。
一聲起,漫山應和,「請林少俠上山!」
茅屋一間,閑田半塊,稀疏籬笆,若隱若現。
破鏡重圓仍有縫,舊書新錄已不同。
人生是無法從頭開始的。
還是熟悉路徑,還是熟悉山野。
在天位威壓之下,林火確實感到四肢發沉。但,哪怕刀槍劍雨,天人降世,他也不會畏懼不前。
林火雙眼無神地依靠著椅背,方才究竟吃了些什麼,他根本沒有記在心上。腦中反覆縈繞的,便是渡鴉那聲質問,「即便你追到了山師陰,你又準備說些什https://m.hetubook.com•com麼?作些什麼?」
可是溪水換了模樣?
猶如兩指尖爪,直插許淳元胸膛,「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林火搖頭苦笑,也只能拱手,「盛情難卻。」
唯有迷茫。
便在此時,阿瓜爬到林火腳邊,伸爪去抓林火褲腳,似乎是想和林火嬉鬧。
許淳元在前引路,林火便顧著左顧右盼。
卞梅不再說話,狠狠瞪了林火一眼,「許淳元,希望你不要為今天的決定後悔。」
再後來走南闖北,見識了九霄俊美,見過冀國廣闊,見過野狼原荒涼。
他此行是為追蹤山師陰而來,原本兩人便是一前一後,若是在這裏耽擱一夜時間,豈不是又要被山師陰落在身後。
便在此時,林火身後,傳出一聲輕咳。
卞梅卻張開雙臂,將卞竹與卞菊攔下,「我們姓卞,從深宮裡來,你應該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林火望著漫山道士,再想自己當年來到岳山也是被長劍所指,只是如今那滋味,落到了卞梅頭上。
許淳元背著雙手,「瞾空公主,只叫貧道整頓岳山,並未教過貧道,什麼別的意思。」
可山師陰對姜杉做出這等事情,即便林火能夠原諒他,姜杉又能對此事毫不介懷?
許淳元看著兩隻小熊微微笑著,伸手把住林火手臂,「走吧,我們也去敘敘舊。」
自己,也不再是龍興城外,那個懵懂的獵戶小子了。
林火有些詫異地望著許淳元,他沒有想到對方會說出這種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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