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揚進廳，其他人仍守在門口，只有鄧海升跟過來，「銃藥局早已名存實亡，廠公汪直離京之後，西廠不再撥給銀兩，這是我們造出的最後一批神銃，上頭不願接收，我報了一個銷毀，偷偷帶回南壇。」
「我跟你一塊去，路上遇到巡夜官兵，能替你們開脫。」胡桂揚是錦衣校尉，至少能唬一下官兵。
「十來桿鳥銃，想對付我們二十幾名聞家人？」聞不語毫無懼意。
胡桂揚想了一會，「咱們也別喝酒了，你將這些神銃弄壞，儘快送回銃藥局。」
聞不語又點點頭，對何五鳳的身手印象頗深。
鄧海升繼續道：「兩種選擇：我們放銃，你們殺人，從此叛出五行教，化友為敵；或者你們退下，我們收銃，明天坐下來再談，留教還是出教，隨你們選擇，但大家不是敵人。」
神玉由冷轉熱，胡桂揚暗叫一聲「麻煩」，試著運勁，果不其然，原本微弱的內力有了明顯增長。
「你還是叫我胡校尉吧，每次聽到『教主』兩字，我都覺得自己像是騙子。」
胡桂揚吃驚地說：「何三塵？你們找到何三塵了？」
聞不語點頭，「沒錯，何五鳳先行修鍊，功力倍增。」
後面的一面侏儒道：「我不想離開五行教，咱們有天機術，他們有工匠，乃是天作之合。」
「法門全掌握在何三塵手裡，她自有辦法讓你先領略一些好處，但是無法吸取神力，至少不是全部神力。」聞不語慢慢挽起右邊袖子，「你的功力最近有增長嗎？」
剛剛還非常熱鬧的客廳，這時變成十分安靜，胡桂揚站在門口，逡巡不進，高聲道：「鄧長老！鄧海升！」
胡桂揚笑道和-圖-書：「你們聞家人沒那麼好說話，若非被何五瘋子擊敗，絕不會乖乖回京。真是奇怪，何五瘋子既非異人，應該也沒有多少金丹，修鍊火神訣的時間肯定沒有你們長久，憑什麼打敗諸多高手的？」
「這可不是積累的事，神銃射到二百步，差不多已是極限……」
聞不語慢慢轉身，笑了一聲，「想不到……」
「唉，教主不必費心，見識過天機船的威力，誰還在乎能讓神銃射得更遠一些？人力畢竟是人力，難與天斗。」
胡桂揚笑道：「南壇竟然藏著這些好東西——銃藥局允許你帶回來？」
「原來是虛張聲勢，你的膽子更大了，佩服佩服。」胡桂揚拱手致敬。
有人開門走出來，卻不是鄧海升。
「進來吧，這裏快要空了，你隨便找間屋子放置。」
「教主？」
鄧海升與胡桂揚將十余桿鳥銃抬進去，鄧海升道：「只要沒在南壇搜出神銃，事情總能應付過去，只是可惜這些寶貝，在此蒙塵，怕是永遠不能再見天日，更上不得戰場一展雄風。」
「我又有法門、又有神玉，從此擁有半神之體，天下無敵，何氏姐弟進京幹嘛？來跪拜我嗎？」
「在家恭候。」胡桂揚拱手，加上一句，「不是每個教主都像我這麼好說話。」
「別急，我再想想辦法，沒準能將銃藥局救活過來。」
「聞不語？你們不是去江南了嗎？」胡桂揚笑道。
鄧海升神情嚴峻，「請教主進來說話。」
「何五鳳讓我們先回京城，說何三塵很快也回趕來與我們見面。」
「剛回來。」
「這麼厲害，還沒用到神玉呢，功力就已增長？」
戰鬥和*圖*書一觸即發，客廳突然門戶大開，從裏面跑出十餘人，手裡全端著火銃，當先一人正是鄧海升。
聞不語見大勢已去，只得輕嘆一聲，「你們都被胡桂揚給騙了。」
「那你完全有機會與何三塵見面，從她那裡學會法門，然後回京拿玉。」
「胡校尉要用神銃對抗天機船？如果鄖陽那邊的場景有一成是真的，神銃也不是對手啊。」
「吸取神力的法門？」胡桂揚問。
「總共造了多少？」
聞不語微微眯起雙眼，「聽說你在外面遊盪一個月，也是剛剛回來。」
胡桂揚拍拍小腹，「拿到了，就在這裏。」
胡桂揚臉上慢慢浮現他那不合時宜的笑容，「然後你們就回來了？」
銃藥局位於京城西南，與南壇相距不算太遠，兩人很快趕到，鄧海升敲門，許久之後有人開小門，驚訝地說：「老鄧，你怎麼來了？」
「有道理，我喜歡這條規矩。」胡桂揚稍鬆口氣，他既不想顯示功力，也不認為憑自己現在的功力能打敗聞家人。
聞不語顯然明白他的意思，補充道：「進城之後先去別的地方，剛到南壇。」
「他們很好，你不必擔心。」聞不語慢步上前，「何氏姐弟進京，只會有一個原因，來拿神玉。你已經拿到了吧？」
聞不語轉身，向胡桂揚道：「明天我會去府上拜訪，不動手，只交談。」
胡桂揚抬頭看天，確信子夜已過，聞家人除非會飛，否則的話進不了城。
酒席半途結束，大家醉意盡去，先將鳥銃砸壞，然後用布包好，用一匹騾子馱運，其他人留在南壇，只由胡桂揚和鄧海升兩人護送。
「何三塵找到法門了。」另和*圖*書一個聲音道。
「威力如何？」
「對啊，教主就是我，我就是教主，當時你也在場，記得嗎？」
胡桂揚拿起鳥銃，掂了幾下，「挺沉。」
「嗯，一般神銃五六斤，這個要重上兩斤多點，所以朝廷不喜，以為工藝複雜、花費太多，又不利攜帶。」
鄧海升還是搖頭，胡桂揚卻大笑道：「都說天機船要回來，就讓它來吧，看它這回還當不當神仙！」
「若配以新葯，能射穿二百步以外的木靶，就是準頭差些，能不能射中是個問題。」
「你……真當我是教主啊？我若是一直找不到神玉呢？」胡桂揚問。
鄧海升年紀不大，卻被叫作「老鄧」，拱手道：「這裏就要被封閉，我夜裡突然想起還有一批廢銃沒有上交，所以……」
「一百多桿，加上這裏私藏的十多桿，總數一百三十多吧。」
等聞家人都走之後，鄧海升等人才放下鳥銃，陸續掐滅火繩。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鄧海升滿面怒容，「你們曾在五神面前立誓，既入本教，就要遵守本教的規矩。無論如何，胡桂揚已是教主，哪怕只擔任一天，也不容你們挑釁。」
「聞不語，不準對教主無禮！」鄧海升大聲道。
「何五瘋子從來不會離他姐姐太遠。」
「現在的神銃不行，繼續造啊，讓它射得更遠、威力更大，日積月累，早晚能與天機船一戰。」胡桂揚興奮起來。
「嗯？教主當心聞家人告密嗎？」
「嗯。」聞不語的回應有些敷衍。
聞不語沉默，他離得最近，對面諸人若是放銃，他肯定會被擊中。這些鳥銃都是鄧海升在銃藥局新造出來的，威力強大，聞家人都曾親眼和_圖_書目睹，而且幫著加以改進。
「對，怎麼了？」
路上真遇到了官兵，看到錦衣校尉的腰牌之後立刻放行，沒有多問。
「叫我一聲教主很難嗎？」胡桂揚笑道，也慢慢挽袖，「我的功力何止增長，簡直是在翻倍，你最好小心些，再找幾名幫手吧，我以一敵多，方顯教主之能。」
鄧海升笑道：「也是沒辦法，聞家人個個狂傲，不服管束，當初收他們入教的時候，我和許多人就不太同意，必須嚇一嚇，才能讓他們退下。」
「都是器械，為什麼不能斗？」胡桂揚來銃藥局，本意是想找個地方埋藏神玉，地方沒找到，心裏卻冒出一個大胆的想法，「對啊，為什麼不能斗？」
「幾個人動手？」
「我們找到她弟弟何五鳳。」
胡桂揚拍拍鄧海升的肩膀，笑道：「你說得沒錯，幾年前的事情都有深意，我當初創建此局本是為了對付聞家高手，一直沒趕上，現在一想，其實神銃有更大用途。」
胡桂揚心裏又叫一聲「麻煩」，無奈地往回去，決定控制自己的酒量，以免遭到懷疑。
胡桂揚真想告訴鄧海升，這一切都是種火老母的策劃，而非出自「神意」，最後他只是一笑，「我記住你的話了。我能看看？」
鄧海升將鳥銃放在桌上，「種火老母幾年前就認定你是『火神之子』，真火令牌偏偏落入你手，如今你又成為本教教主——我相信這一切都有原因。所以無論教主怎麼想、怎麼做，我都會支持。」
「嘿。」聞不語與同伴匯合，離開南壇。
鄧海升也不怕，「沒錯，你們人多，可是你們見過神銃的威力，我們已做好玉石俱焚的準備，為保護教主，和*圖*書能殺幾個是幾個，聞家人想試試誰倒霉、誰運氣好嗎？」
「嗯。」
「當然。」
鄧海升吃了一驚，「教主……」
私藏火器的罪名不小，鄧海升但凡還有辦法，也不會拿出來，聽胡桂揚一說，更覺得冒險，「好，待會我就送到銃藥局去，那裡的看門人與我很熟。」
「你膽子不小。」
「嗯。」聞不語還在敷衍，但這起碼是個肯定的回答。
聞不語臉色微變。
「聞家人敗給何五瘋子，眼看自己不是何家姐弟的對手，十有八九會投靠東廠，以求能在最後分得一杯羹。你看他們的架勢，已經找好靠山，早晚會叛出五行教。至少防備一下，以免被安上罪名。」
許多聞家人嗯嗯贊同，他們與五行教工匠一塊合作造出不少優質機匣，彼此都有幫助。
胡桂揚原地轉了一圈，發現身邊的聞家人越來越多，個個神情冷漠，「你們究竟在懷疑我什麼？直接說出來吧，不必擺出如臨大敵的架勢，咱們現在算是一家人。鄧海升他們呢？」
「只有銃，沒有葯和彈子，我只是捨不得銷毀。」
「教主就是教主，用不著事事都向教眾解釋清楚，就算有所隱瞞，也稱不上騙。」鄧海升道。
胡桂揚揮下手，「由我當教主，本教不講虛禮……你在江南找到人了？」
胡桂揚還有醉意，身子微微搖晃，笑道：「既然來了，還不拜見教主？」
聞不語冷笑，獨自走近。
「呵呵，你這是生怕別人看不出異常啊。」胡桂揚小聲自語，嘆了口氣，真想將神玉扔在茅廁里，可茅廁總會有人收拾，無法保密。
胡桂揚扭頭看去，身後不知何時多出幾名聞家人，隱成包圍之勢，說話者是名侏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