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黑白兩面

李時性格寬厚,不喜爭執,在大臣中有美譽卻無勢力,對朱厚熜更是恭恭敬敬,這樣的人自然是要留在內閣,幫自己處理一些日常政務。因為即使給了他這樣的權力地位,他也不會做出什麼逾矩之事。
「哈哈……既然見得了人,就沒什麼神秘的,不必如此猜想……」夏言笑著說道,神情卻有些不自然。
原來是朱厚熜近日為修道之事大興土木,在貴溪山上修了一個仙緣宮,還請方士邵元節為自己祈求子嗣。
「所以您今天那麼做是為了爭取一些大臣的支持?」彭岳試探性地問道。
「而且石金為官清廉,剛正不阿,秉公執法,與漢陽的戴金共享「二金錚錚」之譽,喻希禮也是如此,平日正直敢言,毫不忌諱。二人雖然職位不高,但是在朝臣士子中享有盛譽。此番我規勸皇上饒恕他們,為他們求情,雖然沒有成功救下他們,最終皇上還是將二人關進了詔獄,但是這個人情我是做下了,公卿們對我的看法自然會改變,對我的讚譽自然也會變多。」
然而就在滿朝大臣都以為石金和喻希禮必死無疑,甚至為二人的死感到可惜時,夏言卻挺身而出,為二人求情,還替他們辯解,說他們並無他意,結果惹得朱厚熜大怒。
「不僅僅如此……李時李大人平素就對人寬厚和易,這點你我也是深有體會。這段主政內閣的時間,也是以清靜無為主持大局,朝中大臣皆對其評價https://www•hetubook.com.com甚高,私下稱其為「忠厚人」,你要知道這對於一個身居高位的人來說,是一個非常難得的評價。而朝臣對李大人的支持信服,未必不是李大人能夠坐穩那個位置的重要原因。」
「您的意思是……您需要的不僅僅是皇上的寵信?」彭岳皺著眉頭說道。
「這點許多大臣應該都能看的出來,皇上自然是對您的寵信更多一些。」彭岳沖夏言拱拱手,「我絕不是在這裏說什麼虛假之言,這確實是我心中真實的想法。」
「皇上醉心修道,我也不同意,我也想勸阻,我也想改變……」夏言坐在座位上喃喃說著,不知這話是說給彭岳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其實……原因很多吧。」夏言抬頭看看彭岳,輕聲嘆了口氣,「有些理由能見人,有些理由……見不得人……」
其實彭岳很為夏言這種肯承認張孚敬的做法感到欣慰,畢竟二人的矛盾曾經是那麼深。當然他更對朱厚熜的馭臣之術深有體會,其實他早就明白夏言短期內不可能入閣,因為朱厚熜要保持大臣勢力的平衡。
「這倒沒有什麼關係,雖然此番觸怒了聖上,但是聖上的怨氣主要還是在他們兩個人身上,我只要是明日上疏向皇上請罪即可……」夏言輕聲解釋道。
眾大臣都知道朱厚熜喜好修道的毛病,但是也明白此事無法改變,於是一個個都沉默不言。和圖書唯獨石金和喻希禮上疏極力反對,並且言辭犀利。而且在奏疏中左拐右拐,提到了兩個不能提的問題:一、赦免因「大禮議」而獲罪的一干大臣。二、提及了朱厚熜的子嗣問題,而且話語說的非常難聽,「陛下恭默凝神,挈其綱領,使精神內蘊,根本充固,則百斯男之慶,自不期而至。」
「我知道你沒有說假話……」夏言笑笑,「可是李時是內閣首輔,而且現在內閣里只有他一個人做輔臣,但是我直到現在連內閣也沒有入,你說這是為什麼?」
「哈哈……也就你子睿會這樣問……」夏言垂首坐在座位上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到現在也沒能入閣,這樣做……自然是為入閣打算。」
「而且我承認皇上對張孚敬……有著很深的感情……」夏言撫撫胸口作平復狀,「畢竟當時聖上年幼,在當時的情況下只有張孚敬挺身而出為皇上直言,這份恩情皇上自然是不會忘。但是現在皇上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剛剛即位的少年,他有心思,有計謀,懂得駕馭群臣,所以……張孚敬那樣的事絕對不會再次發生的。」
「有什麼可佩服的……」夏言揶揄般地自嘲道,「都是如此唯唯諾諾,也只有他們兩個敢說話,該佩服的是他們啊……」
而夏言不同,他是朝廷新貴,是朱厚熜一手提拔起來的大臣。就因為這一點,朝中就少不了趨附之人。而且夏言為人強勢,能力出眾,而且聰明機www.hetubook•com•com警,頗通厚黑之道,這樣的人能受到朱厚熜的寵信,但是也會受到朱厚熜的忌憚。所以在決定給予夏言大權之前,朱厚熜又必須要好好思量一番。
「但是夏大人……當初張孚敬從一個不知名的小吏到入主內閣,不過也只用了幾年的時間……」彭岳說完這話又有些後悔,「所以您也不必對自己的資歷問題太過在意。」彭岳在一旁補充道。
「子睿?」夏言見彭岳坐在那裡眼神有些獃滯,便側過頭輕聲喚了起來,「在想什麼呢?」
「正是如此……」夏言笑著點了點頭,「你覺得皇上對李時李大人的寵信,比之於我是多還是少?」
「夏大人忠義,在下佩服……」彭岳沒想到夏言會說出那麼一番話,心中不禁既驚奇又感動。
「夏大人,您今日朝堂之上為何替喻希禮和石金求情?」彭岳頓了頓,好像覺得自己這話問得有些不對勁,「您應該知道,皇上肯定不會饒過他們的……」
「他們都是直臣,是忠臣,尤其是石金,敢於直言犯上,甚至把生死置之度外。在他們倆身上,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夏言說著便低下了頭,讓人看不出他是個什麼表情,「他們說出了我不敢說的話,做出了我不敢做的事,無論如何,不能讓這樣的大臣死於非命,否則這將成為我大明之殤……」
「這……其實在我看來,李時李大人和翟鑾翟大人是……非常相似的,二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是謙虛下人的性子。」彭岳說得有些尷尬,「李時李大人自從嘉靖十年便入閣了,但是一直謹慎小心。記得當初張孚敬被召回,再次入主內閣,事事都一個人做主,李大人對此也是一句怨言都沒有,這樣的性子,雖然得不到皇上的寵信,但卻能夠得到皇上的信任。」
「不錯,正是如此!」夏言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我如今雖然貴為六卿之一,但是從之前如此低微的一個官職升遷到六卿之一的禮部尚書,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這一點,眾大臣不服,我心裏也清楚,因為我雖然年齡不小,但是在他們眼中,我的資歷還是太淺。最重要的是,不僅他們這樣想,皇上也是這樣想的,皇上也會有這層顧慮,我想這也是我雖然受寵但是不能入閣的原因之一吧……」
「那是他張孚敬趕上了「大禮議」的好機會,我可沒有他那個命。而且當時皇上急需用人,現在皇上身邊可不缺大臣。」夏言說得情緒又有些激動。
「有時候你也不能僅僅考慮皇上的感受,不能只想著憑藉討好皇上就能升遷受用……」夏言頓了頓,用手指了指自己,「你還要明白自己缺少什麼……」
「哦?不知道見不得人的理由是什麼?」彭岳笑著問道。
而他這次的做法無疑就是想爭取輿論支持了,因為朝中大臣的看法還是很重要的,也便於自己以後的行事相處。張璁無疑就是一個反面的典型,他當初入閣,m.hetubook.com.com便是遭到了諸多大臣的反對。結果後來雖然朱厚熜對他寵信有加,但是朝中大臣對他的反對詆毀並沒有因此減少。而他也形成了有些偏激的性格,本著「順之則昌,逆之則亡」的行事方法,與大臣之間的矛盾也是越來越深。
後來張璁多次被罷黜,在政治上起起伏伏,因此他的改革也是時斷時續,最終也沒有取得應有的成效。這其中的原因有朱厚熜的猜忌,朱厚熜出於平衡朝中勢力的需要,但是也少不了成群結隊的大臣明裡暗裡對張璁的極力反對,而這支龐大的力量也是朱厚熜不斷猜忌張璁的最大原因。
彭岳看出了這一點,夏言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夏言才會有這些緊鑼密鼓的做法。他不斷逢迎討好朱厚熜,為的就是消除朱厚熜心中的那些芥蒂,讓朱厚熜對自己的好感逐漸消除那些疑慮。
「這點我知道,也……想明白了。」彭岳低聲說道。
在彭岳看來,這是明顯的「找死」行為,這樣說話,豈不是罵朱厚熜因為德行不振所以才子嗣不繼嗎?縱使言語修飾得再華麗,文辭表達得再懇切,也會被朱厚熜的憤怒淹沒得無影無蹤。
「但是這和您入閣有什麼關係?」彭岳一邊問,一邊自己也在飛快地思索著。
「哦……沒什麼……」彭岳回過神來,尷尬地笑笑,「剛才大人不是說還有見得了人的理由嗎,我在想那是什麼理由。
「嗯?可是……夏大人,您今天可是觸怒了皇上啊……」彭岳一臉不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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