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金風
第四十六章 餘波

管家已經看呆了,囁嚅道:「是唐……唐,哎呀,反正是個姓唐的雜役。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別人都叫他老唐。他來了一年多了,專門負責西院的清理洒掃。」
「……你這幾天不要出門,說真的,最好以後也別出門,」蘇夜又好氣又好笑,只好把他當成閨閣中的大小姐,事無巨細地吩咐道,「對方不擇手段,報復不了我,也許就會報復你。你在花黨魁庇護下,可保平安,但孤身出門時,未必能逃過他們的毒手。」
蘇夜向來救人救到底,在談話過程中,繼續對他們施以救治。待老人說完,她才搖了搖頭,道:「你們被人盯上了,懂么,錢財便是惹禍之源。你家家產落到誰手中,都是一筆極大的助益。何況你們還和武林中人、清流官員聯姻。就算要給他們下馬威,也會從你們這裏開刀。」
蘇夜一聽,心中便知這是一場雙簧。任勞、任怨身在開封府,大概也不能隨心所欲,無緣無故上門殺人,只好預先設下因由,使得別人問起來時,他們能夠做出交代。
她已經做好準備,決意承擔任何責任。但她沒想到,朱月明辦事雷厲風行,前一天聽說她插手案情,第二天就親自來到金風細雨樓,求見蘇夢枕。
無論是周家人,還是來做客的客人,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根本不可能招出兇手。他們一籌莫展,束手無措,只能看著對方濫施酷刑,看到一半也就明白了,他們根本就想要殺人滅口,而非破案追兇。
那老人硬撐著不肯倒下,非要把事情說清楚不可,此時嘆道:「我也不知怎和圖書麼回事,就像飛來橫禍,之前可沒有半點預兆。」
只能說,當父親的一片苦心,想要保護花晴洲,使他遠離血雨腥風,不要他參与江湖爭鬥。但蘇夜想到發夢二黨的勢力,不由對這個決定深表懷疑。
花晴洲見她親自送自己回家,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蔫蔫地跟在她身後,問一句就答一句。蘇夜屢次囑咐他,一回府就向父親提及此事,千萬不要隱瞞。花晴洲喏喏連聲,直到快到花宅,才恢復了膽氣,敢於主動向她搭話,並問她是否真是蘇樓主師妹,是否真住在金風細雨樓。
他中途離席更衣后,再也沒回來。主人發覺不對,出去尋找,然後在後花園中發現了屍體。
他忽然又指著地上那兩個血團,哀求道:「姑娘,他們可怎麼辦?」
以秘技追蹤叛徒,成功跟上對方,又成功找到藏匿地點,卻惹出這麼一樁意外,是蘇夜不曾預料到的。其中方應看也插了一手,更令她莫名警惕。
他做事夠小心,一直以來,倒也沒什麼人找他的麻煩。
若非事出巧合,她恰於此日來到周家,那麼事後再來,只會看到一地屍體,一座凶宅,還有行蹤杳然的兇手。
蘇夜奇道:「你問這麼清楚幹什麼?」
然而,在周家清點僕役人數,看是否還有人受害時,只發現被來客隨手殺死的僕役婢女,沒發現這個平凡無奇的唐姓僕役。
周家家資巨萬,收有不少古玩奇石,住進汴梁后,全埋在這棟宅子地底,以防花石綱悲劇重現,遭到官差陷害勒索。
但他還沒說完,蘇夜便已向他揮了https://m.hetubook.com.com揮手,示意他趕緊進家門,然後轉身走了。
蘇夜走進屋中,一邊翻箱倒櫃,一邊問道:「這是誰的屋子?」
蘇夜再度催促,讓他們速去神侯府求援,將這事交給專業人士。畢竟她對六扇門缺乏了解,只敢相信諸葛神侯一脈的人。她自己正要離開時,卻突然改變主意,決定親自將花晴洲送回花宅。
她又離開,前往白樓的資料庫,主動查閱刑部和六扇門資料。她從刑總朱月明,看到神侯諸葛先生,然後再看到三絕神捕、四大名捕、四小名捕。她反覆誦讀,將他們的資料牢牢記下,這才嫣然一笑,將卷宗放回原處。
楊無邪霍然一驚,扭頭望向了她。蘇夢枕卻不動聲色,將手中筷子輕輕擱在碟子上,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然後問道:「你在外面犯案了?」
這戶人家姓周,本為陝西著名財主員外,家境豪富,後來因為佃戶暴動,歇業不做了,舉家搬來京城居住。他們家裡與武林人士結親,又有一女嫁給了清流門下小官,因而生活低調,從來不敢顯山露水,過著富足而平靜的日子。
花晴洲身為花枯發之子,發黨中的「公子少爺」,本應膽識過人,口齒清晰,為她詳細解釋來龍去脈。但他好像毫無江湖經驗,一臉懵懂,急切間,說的更是顛三倒四,還不如那不會武功的老人。
她還以為,他必然把她一起帶去,共同會見朱月明。但蘇夢枕只咳嗽了一聲,彷彿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他長身而起,淡淡道:「你留下,過會兒我讓人叫你。」
花晴洲忽地鼓https://www.hetubook.com.com足勇氣,問道:「那你呢?」
「沒有。」
花晴洲道:「那,那麼……」
蘇夢枕雙眼猶如鬼火,不住閃動,忽道:「你可知你打的是誰?」
如今他們再想,自然能想明白,這其實是個預設好的陷阱。但那時事出匆忙,無人產生疑心,還老老實實帶著他們去了橫屍地點,請求他們做主。
蘇夜想笑,卻覺得不是時候,又把笑意憋了回去,正色道:「沒犯案,但我打了辦案公差,還打了公差的保鏢。這樣吧,你繼續吃,我出去見他。」
蘇夜笑道:「我?我反正逃不掉責任。沒準過幾天,就被人家的上司找上門來。不過這樣也好,我不怕他們來找,只怕不來。」
她徑直回到金風細雨樓,並未把這件事告訴給任何人,先去醫堂翻找藥草,煎熬藥汁,將甲蟲沖洗乾淨。沖洗過後,甲蟲體色恢複原狀,便可以進行下一次追蹤。
蘇夜苦笑一聲,道:「他們總會醒來,到時候,你自己問吧。如果想死,就送他們去死,如果想活,就讓他們活著。我沒有任何辦法。」
蘇夜望著花晴洲,又掃一眼那名哆哆嗦嗦,連站都站不直了的老人,緩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任勞,任怨。」
她收回青羅刀,轉過身時,恰見花廳中碗盤狼藉,桌椅翻倒在地,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那些人正起身的起身,扶人的扶人。由於剛過生死大關,人人臉上都露出木然之色,竟無人放聲大哭,也無人憤怒叫嚷。
說完之後,她右手輕輕一抖,又將甲蟲放了出去,緩緩道:「不知府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管家何在?方便的話,請隨我走一趟。」
她知道,兇手正是她要找的人。他得手之後,直接出門報信,告知上司事情已經辦好,召喚任氏兄弟前來,接管宅中一切。說到底,變態想要折磨人,又何須理由,更別提周家十分富裕。無論金銀財寶最後流向了哪裡,那位主人必定十分欣賞他們的辦事能力。
結果,任勞任怨先用藥,再點穴,讓所有人軟倒在地,然後動手摺磨他,逼問他密室寶庫何在。逼問出來,他們還不肯罷休,硬說兇手就在這家人中,要他們自行招供。
地上被剝皮的兩人,一人是老人的愛妾,一人是老人的兒子。他本人亦身受重傷,奄奄一息,若不及時救治,只怕活不了幾天。
花晴洲拖著周家管家,茫然跟在她身後,見她在宅中不停穿行,轉眼已離開主人所居正房,來到下人居住的院落。那幾隻甲蟲毫不猶豫,飛進院子中的一間屋子,直撲床鋪,停在了被子上,示意那就是對方的藏身處。
此人與周家為舊相識,供職于刑部,是六扇門中小有名氣的捕頭。他一死,無異於晴天霹靂,令主人家極為震驚,合家商量要去報官。然而,他還沒確定由誰去,任勞、任怨二人就敲開大門,自稱同為六扇門門下,急著找那位捕快回去辦事。
至於密室中的十余萬金銀,無數珠玉寶貝,毫無疑問會被他們帶走,交給真正主使者。
今日他慶祝生日,請了幾位知交好友,包括花枯發在內。因為花枯發恰好有事,所以派兒子代他走一趟。而那名死者也在席上,是客人之一。
他來的時候,蘇夜正坐www.hetubook.com•com在蘇夢枕對面,陪著他吃午飯。待楊無邪說完朱月明親至的消息,蘇夢枕皺了皺眉,問道:「有說是什麼事嗎?」
其實人皮被活活剝掉,並非必死傷勢,但那是對武功高強的人而言。這兩人全然不會武功,無法以內功抵禦創傷,只能聽天由命。
花晴洲不太好意思地道:「我得上門道謝。」
她做完這件事,才將它們重新送出,目睹它們消失在一望無際的碧空中。
此法出自苗疆,本為那位被人出賣,不幸慘死的舵主的絕技。因毒手藥王就在十二連環塢中,他主動將不少奇技交給程英,換取晉身資格。因此,在他死後,蘇夜才能利用蟲子,追蹤身上帶有異常氣息的人。
老人慘然道:「我這時已經想清楚了,只沒想到世道變成這樣,縱在天子腳下,也難保我一家平安。」
蘇夜微微一笑,安然道:「若我沒想錯,他是衝著我來的。」
她想了想,又問道:「你們是否還想向開封府尹報案?我勸你們打消這主意,直接去神侯府,請那四位名捕做主。我聽說,蔡京、童貫等人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你們若不求人保護,逃不了一世,不久后就得重蹈覆轍。」
蘇夜深深懷疑,他投靠蔡京后,奉命潛入周家,想要找出寶庫入口在什麼地方。但他武功受損,心中惶惶不可終日,只怕沒能做出任何成就。最後,他的後台失去了耐性,決意直接粗暴下手,讓他殺了那名死者,給任勞任怨提供出手的機會。
也不知花枯發出於何等心理,明知自己與蔡京過不去,已經成為蔡黨的眼中釘,卻讓兒子遠離江湖,導致他無法隨機應變,應付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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