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滄海月明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好人卡

侯希白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孩子,明知她與眾不同,看著她嬌嫩的小臉,又難以像對待成年女子一樣對待她,苦笑道:「就算我不肯,小……小姐也一定不聽從,還請手下留情。」
蘇夜見他不肯接話,也就不再開玩笑,搖頭道:「公子言重。按說我不該如此無禮,因為你實在是個好人……不知我與令師相比,誰的武功更高?」
蘇夜笑的甜蜜蜜的,微笑道:「小心了!」
侯希白向旁邊的房屋掃了一眼,見雙方交手時的響聲再度引起驚慌,不由有些抱歉,猶疑道:「說起來小姐在這種地方出現,一直讓我疑惑不解。你要東行還是西行?此刻竟陵一帶麻煩眾多,恐怕不適合女子孤身行走。」
蘇夜笑道:「我偏偏不怕麻煩,反而更可能成為別人的麻煩。」
美人扇法講究美、巧、輕、雅。侯希白身上的文士服無風自動,發出獵獵響聲,更添飄逸之氣。剎那間,夜刀自蘇夜袖口落下,離鞘而出,化作一條烏黑長虹,瞬間拉近兩人間的距離。刀尖一點烏光直指扇面,迅如天上流星。
扇風呼嘯,忽快忽慢,扇上力道也忽輕忽重,變化無常。侯希白出道以來,被人一照面就逼的使出折花百式,還是頭一次。
摺扇由張開變為合攏,變成短兵器樣式,速度亦快的像狂風暴雨,匿靜于動,寓守于攻,水銀瀉地般向蘇夜攻去,欲迫她收刀回防,露出破綻。但與水銀相比,扇法更像盛放的鮮花枝葉,茂密交錯,具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獨特的自然美感。
扇子依然張開,空白背面向著蘇夜,畫著八名美女的一面對著他自己,有條不紊地扇著,動作輕巧飄逸,讓人很難想象他居然能把扇子扇的這麼好看。
蘇夜知道侯希白必然手下留情,隨時準備收回殺招,所以同樣未出全力。美人扇以精微玄奧的招法,凌空畫出數個弧度不同的曲線,看似輕巧地卸開了她的刀勁。
侯希白見識了先天功的威力,對她而言,同屬從未有過的體驗。她與無數人交過手,如此明顯地體會到「詩情畫意」四字,也是第一次。
不論性情如何,在江湖上聲名鵲起之輩,總有與名聲相稱的實力。侯希白外表溫和有禮,語氣斯文淡定,很易招人輕視,實際武功卻十分高明。敵人往往來不及收起輕視之心,就傷在美人扇下。
侯希白向後飄飛,落地后連退三步,面上氣定神閑,目光卻不由垂向手中摺扇。摺扇安然無恙,毫無破損跡象,令他忽地鬆了口氣。
直到此時,侯希白仍未把她當成同等對手。這樣想的絕非他一個人,因此而吃驚的更非他一個。正因如此,蘇夜才小心挑選以後公開亮相的時機,免的遇上別人,就得嘮叨一番,施展一套武功,才能讓人家心服口服。
它明明拍上了整個扇子,爆出的力量卻集中於正中一點,壓下美人扇時,內勁猶如山洪爆發,一發而不可收拾,如晴空暴雨般毫hetubook.com.com無預兆,透扇而入,沿扇骨直衝侯希白臂上經脈。
不知多少次短兵相接后,侯希白臉上笑容依舊,雙眼中卻出現凝重神色。他忽地發現,摺扇合攏或張開,採取攻勢或守勢,都無法突破夜刀漆黑如夜色的刀影。對方內勁每次侵入他經脈,都凌厲的如同一把具有實體的尖刀,令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能化解。
這幾招外表美不勝收,真正的發力方式卻怪異至極,有種讓人摸不透他力道落於何處,手上空蕩蕩的古怪感覺。侯希白以一柄小小摺扇四兩撥千斤,靠的全是這種奇異的魔門內功。
事實上,侯希白正在考慮相同的問題。他出道時間算不上很長,尚未有機會結識幾位傳說中的前輩宗師,迄今為止,他見過的天下第一人仍是石之軒。
蘇夜笑道:「要是我,我就不用『態度和藹』四字形容他。閑話休提,聽說花間派武學獨具一格,招式優美瀟洒,至死不露狼狽之態,既有山水花草的美態,又招招暗伏殺機。我們相見便是有緣,我想試試花間派絕學,公子不會無情拒絕吧?」
他費儘力氣,才拆解對方返璞歸真的一刀,心中驚愕之意更濃。他卻不知,他只是數名吃驚的魔門高手中的一個,甚至遠遠算不上最倒霉的。
更何況,石之軒在其中融合了他獨特的內功心法,讓花間絕學更上一次。借力打力、拆卸對方力道,均為不死法印的獨有訣竅。若練通這門功法,侯希白足可戰勝比他更hetubook.com•com強大的對手。
蘇夜目的在於摸清花間派的套路,旋即收刀,不再追擊,免去侯希白轉身逸去的麻煩。她體會到對方招數中的意境,明白他們以詩情山水入武,拋卻人與人之間的累贅關係,一心體會自然奧妙。
但侯希白身處魔門,見過不少絕無道理可言的武功,並不真正驚訝。對方內勁貫穿扇骨,不僅未傷及扇骨本身,甚至沒有震動扇面,可見精純到了極點。扇上美女仍是神情各異,或微笑,或憂鬱,或沉思,好像有生命似的,望向虛無縹緲的遠方。
他語氣之中,仍飽含著疑問與不安。任何人發覺秘密泄露,都會像他這個樣子。但他天性洒脫不羈,並無常人那種賊眉鼠眼的緊張感覺。
如此畫上七八個圈子,這一刀便會被完美拆解。但第五個圓圈出現時,侯希白氣力已竭,難以繼續卸除壓力,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刀勁正式與他的人相撞。
侯希白下意識回以笑容,誠懇地道:「多謝!」
摺扇帶出激烈風聲,夾雜著精鋼扇骨與夜刀相擊時的清脆響聲。夜刀刀鋒可輕易斬斷精鋼,但蘇夜與他無冤無仇,沒必要一意孤行地毀去他兵器。另外,侯希白得到石之軒真傳,在借力卸力方面獨步天下,無論何人想傷他,都要付出比平時大的多的力氣。
蘇夜緩緩道:「你聽我說完,就不會謝我了。邪王平生收了不只一個弟子,在魔門中亦有好友。他把不同的任務分配給這些人,讓他們充任不同的身份,明面上毫無聯繫m.hetubook.com.com,實際萬縷千絲。其中,唯有你秉持老子『老死不相往來』的道家哲理,從不真正牽扯江湖風雲,一心發揚花間派的傳承。」
他今年二十五歲,奉師命創出扇法「折花百式」,到二十八歲時,必須接下石之軒全力出手的「花間十二支」,否則就得死在師父手下。因此,他擁有習練花間派武功的天份,又受這個目標的刺|激,在年紀輕輕時就名動江湖,與其餘幾人並稱年輕一代最出色的高手。
侯希白表現的很有風度,坦承道:「最後拆解的一招,是在下模仿石師武功而創。他並未教過我真正的訣竅,是我私下琢磨出來,總算沒有敗的太難看,惹小姐笑話。」
蘇夜嘆了口氣,道:「我也這麼想。」
侯希白扇子又慢慢搖了起來,左一下,右一下,好幾下之後方道:「你竟能從石師眼前逃走?噢,他當時是否態度和藹,任你逃開?」
那柄摺扇由天蛛、冰蠶兩樣珍奇絲線織成,堅韌至極,水火不侵,為當世異寶之一。扇柄則由精鋼打造,又以千年橡樹的樹汁與扇面粘合,遭遇任何巨力撞擊,均不會出現兩部分脫開的糟糕結果。
所謂一代一傳,只是針對花間派而言。石之軒收幾個徒弟,怎麼收徒弟,都是他自己說了算。蘇夜推測他見獵心喜,想試著調|教她,應當不至於太離譜。
啪的一聲,夜刀橫置過來,拍在張開的美人扇正面。
在這種情況下,他竟仍有拆解辦法。美人扇剎那間離開夜刀刀鋒,似慢實快地轉動,頂著排山和_圖_書倒海的壓力,連續劃出五個圓圈,每劃一下,蘇夜內勁便被消解一分。扇風中帶著似有似無的柔勁,即使比不上她,也絕不因她而消失。
月色朦朧,照的這點烏光若有若無,極難辨認。刀尖刺中扇面時,扇上發出一聲尖銳的撕裂響聲,來自氣勁互相衝撞的響聲。
侯希白苦笑一下,點頭道:「的確如此,不過身處亂世,想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正如今夜,我明知不該招惹朱粲的勢力,依然看不過眼,忍不住出手救人。」
蘇夜道:「所以我才說,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你不肯收徒,我也不願強逼。你師父當年倒是想要帶走我,似有讓我做他新徒弟的打算。可惜我怕他以後居心不良,趕緊跑了。」
之前他們以招對招,相互拆解,侯希白已感到被對方帶動美人扇節奏,難以隨心所欲,只好以閃電般的速度出招,每招暗伏數次變化,為己爭取由下風轉上風的機會。蘇夜在高速交手中,突然強行轉換攻擊風格,按道理是絕無可能的事。
與他並稱的人中,就有他師兄楊虛彥。但迄今為止,尚未有人將他們兩個聯想到一起,更沒人猜出他們的魔門身份。
蘇夜由此推想邪王武功,心中已有影影綽綽的輪廓,遂微笑道:「果然名不虛傳。你看,早早答應收我為徒,不就沒事了?其實我的琴棋書畫都還過得去,總不至於有損花間派的顏面。」
他思索良久,最終頗為抱歉地道:「對不住,我無法憑空作出結論。小姐唯有和石師正式交手,才可能得到正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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