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夢葉嵐
第六章 牙恨

那麼,她呢?
幾乎是被劍尖支撐著的女孩在劍收回的那一瞬間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竟順著劍收回的勢子往前倒了出去,少年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將女孩摟進懷中,心頭卻彷彿有些戰慄。
嵐兒的身影,倏地模糊了,那陡然重疊了的淡淡倩影,那即使被封印了也從不曾忘懷片刻的,那彷彿始終縈繞于喉的,赫然是——
情不自禁地收起弒神,抗在肩上,閉上眼,當那夾雜著些許陌生的血腥味再一次湧入鼻端時,腦海中騰現出的畫面瞬間切換,那走馬觀花般幕幕流轉的是一張張同樣沾滿了血腥的臉孔,熟悉的,不熟悉的,認識的,不認識的,慢慢的,染上了一絲猙獰。
突然湧起的怒火瞬間壓倒了一切,少年猛地將面前的女孩推開,恨聲道:「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自從那天她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後呢?自己所學的對她,彷彿,似乎,好像,應該是都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的。當然,作為一個刺客,或者說未來的刺客,他還有著最後的也是最基本的技能不曾使用,但這也是他疑惑存在的根本。
她是他的妹妹,同樣流淌著布萊德恩血液的最後一人。他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然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卻是在不久之前。
輕輕鬆開嵐兒,我緩緩轉身,掠過無一例外滿臉驚慌的加羅耶他們,視線往後越去,那是那一道金芒射來的方向。
瞳孔霍地縮緊,雖然力度速度都與之相差甚遠,但這一擊卻分明便與我僅有的記憶中那輕易令我瘋狂絕望的那一擊相同,緩緩渡過一絲真氣過去,由於有了上次的經歷,嵐兒的身體對我的真氣免疫力基本為零,根本就毫不抵抗地將之輕易接收了過去。
心口猛然揪起,嘴唇微動,弒神不可自制地顫抖起來,瞳孔陡地縮緊,腦海里不斷翻滾著的那深深刺痛我的,卻是那一份似曾相識的無力和那最後的淡淡笑顏……
那彷彿穿越了千年的呼喚,帶著那一道青芒迅地撲去,彷彿多年以前,彷彿遲到了十年的撲了出去,驟然重迭的時間與空間,那似曾相識的畫面,破裂……
布萊德恩公爵早年也是跟隨了兩代克羅埃西亞那伯爵戰場拼殺的猛將,所以才會在雅特建國后受封公爵位,自然不如他的夫人那般脆弱,但是看著自己的女兒竟然被那向來爭氣的私生子一劍刺入身體也是忍不住眼前一黑,便要開口喝罵,話到了口中卻說出來了。
不知是為了什麼,也許是被那耀眼的金芒所刺傷吧,那濺出的淚滴彷彿也染上了那殘酷的金黃,那陡然捲起的一片青輝在那一片金芒中竟是如此渺小。
在聽到「克勞德·布萊德恩」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看見毒牙的身子微微顫了顫,心中霍地泛起一絲寒意,只見毒牙轉過頭來,臉上卻已恢復了平靜,又掛上了那種優雅的貴族式微笑,只聽他溫和地道:「我怎麼了?為什麼說不出話來了?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我還活著呢?」
「瓦蒂……」
「啊!!!!!!!!」克勞德的慘叫在公爵府上驟然響起,彷彿瀕死的野獸發出了最後的嘶吼!
心痛,悲傷,憤怒,仇恨,那凄厲的狼嚎在一瞬間內響徹公爵府邸,驚動了府里所有的人,更遠遠傳開,那份震人心弦的絕望聽者無不動容。
身後是老師那充滿了瘋狂的笑意,那掩蓋在溫文爾雅的貴族式優雅下的血腥氣息隱隱散出,少年更從中嗅出了一絲不祥,不安的感覺更濃烈了。
笑話!少年輕輕地挑了挑那兩條纖細的眉,在兩個所謂的父親、哥哥面前自己可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少年在做著自我檢討,這幾乎已成了他的本能,他永遠不會忘記在上第一課前老師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至於那充滿殺氣的死亡警告,除了一開始被嚇到了之外,女孩壓根就沒往心裏去,只把那當作父母每次懲罰她之後總會說的下次你再這樣就怎麼怎麼之類的。
唯一不變的,是手中的劍,那閃爍著淡青色光輝的皇劍風之哀傷,被魔女詛咒的不祥之劍,那染滿了血色的弒神,還有那被緊摟在懷裡的那一道不曾斷絕的淡淡幽香,直到,那一道眩目燦爛的金芒晃花了我的雙眼,我最後的記憶里那光明中唯一的模糊倩影……
「我沒說錯吧。」毒牙的聲音低沉沉的,帶著一絲陰狠,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神卻再一次模糊了……
「父親!」那是公爵大人這一生聽到的最後聲音。
「他是……裨絲利特……塔內堤雅……她的……」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般,最後的苦笑和沒有來得及說完的話語,在趕來的布萊德恩繼承人驚愕的目光中和那最後一刻相認的兄弟的震驚中漸漸消逝。
「在任務中犯錯,就等於死。如果你想活下去,如果你還能活下去,那麼檢討吧,不是為了那狗屁諸神,不是為了其他什麼人,只是為了能活下去。那麼在我的訓練中做好檢討吧,嗯?或者,你願意死也說不定?」
「嵐兒……」輕輕地撫著女孩長長的秀髮,雖只是片刻之差,前後心態卻仿若天淵之別,雖然除了記起她的名字和那刻骨銘心的最後一瞥以外記憶仍是一片模糊,但隱隱著,卻有著某種從前所沒有的奇異觸感。就像現在摟著嵐兒,彷彿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那種感覺清楚地告訴我,面前的這個女孩https://m.hetubook.com.com對我的深深愛戀,那令人動容的深深依戀,雖然仍無法憶起,但身體卻忠實的反應出對女孩的熟悉和陌生。
公爵繼承人,布萊德恩公爵的大兒子藉著護送母親回去為由,遠遠的避開了,下人們全部被屏退在外,府里的侍衛們將小小的房間圍了個密不透風,房間中只剩下三個人。
他也確實不曾讓他的老師失望,布萊德恩二公子的名氣早已遠遠的超過布萊德恩繼承人,非凡公子之名天夢上流社會中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甚至連雅特王克羅埃西亞那一世也有所耳聞曾經當眾誇讚布萊德恩公爵教子有方。
女孩咽喉上那一點極細極細的紅點讓他那摟著女孩的手不由地摟得更緊了,而那淡淡的血的味道竟讓他頭一次感覺到親切的味道。
加羅耶張了張嘴,沒有說話,突然間面如死灰,他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救得了裨絲利特了,在他聽到「瓦蒂妮·布萊德恩」這個名字的時候他便隱隱感覺到,這個「失蹤」了多年的老友今天逃不過了。
「大哥!」克勞德看著自己的老師扶著那慢慢躺倒的父親,心中一片混亂,望著那被架開的劍光下意識地迎了上去,心中有個聲音在怒吼,充滿了嗜血的慾望讓他忍不住揮劍,想要發泄。
緩緩睜開雙眼,看到面前的小女孩,少年微微皺了皺眉頭,略有些不耐煩又似乎有些意外地道:「你怎麼又來了?」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像平時一般冷峻,就彷彿那個嚴格訓練自己的刺客老師一般,然而再次讓他感到些意外的是這在其他人面前百試百靈的招數在她的面前卻始終無法如平時那般自然。
其實又豈止是公爵,便連少年的老師也為之感到驚訝,少年所做的實在是太出色了,出色得令自己都微微感到些意外,甚至都忘記了他的學生只不過是個跟自己一樣的刺客,而會以為他是個真正的貴族,甚至是個真正的劍客。
無論是熟識的抑或是不認識的人,都下意識地給少年讓開了道路,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所要尋找的到底是在何方,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所前進的到底是不是她在的彼方。
毒牙呆望著,手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握緊了,眼中閃過的一絲憤怒和類似愧疚的莫名神色,望著那抱起女孩的少年和那熟悉的場景在自己的面前漸漸消失……
克勞德彷彿忘記了身外一切,忘記了自己是個刺客,忘記了自己的刺客老師所警告過自己的所傳授給自己的,刺客所必需具備的所有,他只是緊緊地抱著自己最疼愛的妹妹,那自己在這世上的唯一牽挂,那除了過世的母親之外自己的唯一親人,低低的嗚咽著。
「兄弟……」布萊德恩公爵握著老師的手,眼中竟閃過一絲莫名的神采,「布萊德恩……靠你了……」
沒有想象中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眩目惑人的暴閃,極亮之後便是極暗,人們忍不住紛紛閉上了雙眼,而只有少數高手仍能眯著眼望著那風暴的中心。
緊緊地擁著嵐兒,那彷彿失卻了全部也不能捨棄的珍寶,卻悵然若失,我知道,我想擁抱著的,是她啊……是凌啊……那個有著紫色眼眸的人兒啊,那即使記憶被封印后也不能忘卻的人兒,那在我心中甚至比克莉斯姐姐更加重要的存在啊……
只是,現在的他卻更加危險,雙眼的怒火明明已經足以烤熟這世間的所有東西了,偏偏卻又是這般冷靜,極冷與極熱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態在他的身上同時出現,且同樣強烈的表現出來,看得場中諸人直想吐血。
少年額頭冷汗潺潺而下,那不斷湧起的不安怎麼也無法壓得下去,身為他的親傳弟子,少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老師的毒辣和無情,而他與布萊德恩家族的關係更是錯綜複雜。撇開這些不說,即便她出事了即便證明了老師便是兇手,恐怕那個自己所謂的父親也不會為了一個沒有多大可利用價值的小女孩而得罪一個身手高超的刺客。
直到少年翻遍了幾乎整個天夢之後,他才驟然想起老師在授課時曾經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忍不住回頭,他的視線落回那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他的心微微定了定,卻有著一種莫名的失落,自己終究是要失去這僅存的唯一親人了,用另一種方式,失去了,然而,少年卻不知道,其實,他錯了……
而天夢中不知有多少貴族小姐夢中的白馬王子都被他那嘴角邊那一絲淡淡的優雅微笑給輕易擊敗了,在呼喚他的名字之前總是會添上諸如優雅高貴風度翩翩之類的形容詞。而在他的身後總會出現的那道倩影不要懷疑,正是同樣流淌著布萊德恩血脈的高貴仕女,他所最疼愛的妹妹,被天夢無數貴族小姐所羡慕嫉忌的存在。
一道紫芒從青輝中驟然暴起,那怒吼著瘋狂的喧囂,撕裂了寂靜,穿越了時間的界限,在歷史的塵埃中迎上了那道金芒。
然而,他卻沒有時間慶幸,彼此身份交流,當得知她,竟是自己的妹妹時,少年一陣欣喜,卻又有著一絲莫名的惆悵,衡量再三,卻終究硬著心腸將她趕走了,還特別叮囑不許將兩人的事情泄露出去,並警告了她不許再來尋找自己。
「哥哥哥哥,快點嘛。」活潑的少女在前面招著手,當年的小女孩已經是一幅青春少和_圖_書女模樣,當時的少年亦已經長大成人,清秀的臉孔高雅的氣質,從外表上看上去無一不符合貴族風範,甚至比起他的大哥,布萊德恩的繼承人,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平淡的語氣,冷漠的態度,充滿殺意的宣布,女孩被那瞬間襲來的殺氣給嚇傻當地,貴族小姐的武技大多隻能用來表演,女孩也不例外,像這種有如實質般的殺氣壓迫,是女孩所從不曾遇見過的,而且,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哥哥,女孩心內的好奇心實在是漲到了極點。
難道這是因為面前的她,是自己的妹妹?在這世界上血脈相連的親人之一?
此刻的毒牙卻是我印象中所未曾見過的,既不是刺客的他,也不是劍客的他,更不是那帶著優雅笑容貴族式的他,甚至於也不是那個天夢城外那個瘋狂嗜血的他,那時候的他雖然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但是卻幾乎全憑本能行動,更像是發狂的魔獸而不是人類。
然而,這一切我卻無法思考,無暇思考,我的腦海里已經被那淡淡的紫眸完全佔據,我控制不住自己心裏的念頭,那洶湧的思念激揚澎湃,而殺人之後本應出現的嗜血慾望卻沒有如我預料中的那般出現。呃,也許應該說,它在出現的那一瞬間被已被另一種更強烈的情感所淹沒,強烈得我連抵抗的意識都沒有便已經被淹沒了。
他的笑容總是優雅的,那是高貴血脈所賦予他的本能,還是老師的訓練有效呢?他自己都不清楚,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倒是布萊德恩公爵為自己的高貴血統而自豪了不少時候,甚至某些時候老公爵都考慮過是否該改立繼承人了。當然,這種念頭只不過是一閃而過,少年身上另一半那卑賤的血液早已註定了他的未來。不過,這個風流一度的「意外產物」實在是讓他太意外了。
那一滴鮮紅的血,竟彷彿散發著灼熱的光芒,自己的眼睛都似乎被燙傷了,竟彷彿有些刺痛。
冰的毒,冷的牙,毒牙,這個總是從容優雅的像個貴族多過像個刺客的劍客,此刻他握著劍的手卻如同之前的我一般忍不住輕輕地顫抖著,手中那把泛著暗藍光芒的劍也彷彿他的名字一般吞吐著蛇信,牢牢地鎖住它的獵物。
畢竟自己的存在,對布萊德恩來說,對那個父親來說,是一個恥辱的存在,而現在也只不過是一件貼上了貴族標籤的使用工具而已,這一點,早在十歲那年自己便已經知曉。即便現在回到了這所謂的家裡,那個所謂的父親和藹笑容后的冰冷目光,那個所謂的兄長暗地裡嘲弄的眼神,還有那些婢僕下人輕蔑的神情,更是清楚地訴說了殘酷的現實。偏偏他們還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全不知自己這些年來的訓練並不僅僅只是一個護衛而已。
那麼,他的出現是計劃之內的么?那麼精妙的出手時機,那種足以殺死世上任何一人的手法,想到那道金芒,我霍地忍不住向毒牙望去,我實在是害怕萬一毒牙一個忍不住真的把他給直接滅了,那要我再到哪裡去尋找線索啊。
「瓦蒂妮……」毒牙淡淡的低笑聲卻彷彿帶著沉重的哭音,那早已流乾的雙眼竟是感到酸澀,迷濛的水霧中望去,朦朧中,彷彿那個倩麗的身影依舊在身前對著自己展顏輕笑……
亮晶晶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轉,女孩露出了一個調皮的微笑,往著少年消逝的方向追了過去,嘴裏還哼著興奮的歌兒,那便是雪舞大陸的首席歌唱大家奈莉希絲小姐的成名曲——邂逅。
冷漠的語氣,冷漠的劍,冷漠的人。
而此刻,卻是他清醒意識下的發狂狀態,請原諒我用這種含糊不清的形容詞來形容,但我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詞語來說明他此刻的狀況了。
心裏陡地掠過一絲不祥,而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剎那,既是永恆。
裨絲利特被掐得雙目圓睜,臉色也漸漸露出了痛苦,額頭汗水潺潺流下,但卻始終不吭一聲,而眼中那一抹絲毫深切的仇恨更是如滔天烈火般愈發濃烈,一如毒牙。
少年說完轉身大步離開,背後卻突然傳來女孩任性的執著宣言:「你管我!我就要,我偏要!」
而加羅耶卻陡地神色大變,不能置信地望著毒牙那猙獰的面孔,說道:「你,你是非凡公子克勞德,克勞德·布萊德恩?大陸上最年輕的白銀劍士!那個被譽為雅特青年一代中最厲害的希望之星克勞德·布萊德恩?!你、你……」
「……哥哥?哥哥!你怎麼都不聽瓦蒂妮說話呢?」還略顯青澀的小女孩輕輕地搖晃著少年的手,另一隻手還不時的在他的面前晃啊晃啊的,彷彿氣憤她的哥哥為什麼會不理她似的。
毒牙愣愣地望著那玲瓏倩影漸漸遠去,耳旁回蕩著女孩淡淡的清音,還有那時不時發出的銀鈴笑聲,便連眼前望出的那片真實的也漸漸的模糊起來……
這一切,都源於那道金芒。
所以自己挑了劍,為了活在陽光下,自己是一個劍客,至少表面上是,心裏呢?刺客?劍客?不知道,早已模糊了界限吧。
毒牙眼中的世界陡地模糊了,只有裨絲利特那淡淡的輕蔑的笑容一如當日,而眼前的場景也不停變換著,一切彷彿都回到三年前的那一天,自己的整個世界都為之崩潰的那一天……
布萊德恩公爵感到世界都快顛倒崩潰了,然而當女孩身上那遍布的可怖傷痕落和_圖_書入公爵眼中的時候,公爵陡然間明白了一切,而克勞德臉上那用痛楚已經無法形容的凄厲更是讓這個久經戰場的老公爵也為之戰慄。
劍,直指面前,羅密得的光輝下,銀白的劍身倒映著女孩那沒有一絲血色的俏臉和那驚慌失措的眼神,自己竟有著某種莫名的快|感,那將這一切虛偽的脈脈溫情撕下后那如同女孩的俏臉一般蒼白的親情,真實得令自己竟有些殘酷的陶醉。
「不要、不要啊!哥哥!」
晴朗的天空下,天夢的人們看到了,那一個少年,那總是從容優雅的少年在天夢街道里瘋狂地賓士著,沒有一絲笑容的英俊面孔隱隱透出一絲寒意,而他的眼神竟彷彿有些猙獰。
雖然並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但當嵐兒倒在我的懷裡,在生與死間徘徊一圈后害怕地放聲哭泣時,我卻再也無法再像之前那般無動於衷了。
少年的腳步微頓,彷彿帶著一絲絕然,還未完全成熟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漠:「那我就殺了你。」
「凌!!!」
那一天,天也是這麼藍,連天邊撫過的白雲都顯得嫵媚,唯有那到處狂奔著的少年那流滿了汗水的英俊面容與這一切是那麼的不相符合。
這些人至死都忘不了那深沉的彷彿壓抑著血腥的瘋狂低笑,那彷彿充滿了自嘲的絕望低笑。
劍尖,輕輕地刺入女孩的脖頸,那一滴順著劍身滑落的血滴竟是如此美麗,充滿了惑人的魅力,挑逗著自己的神經,催促著自己把劍刺入,好綻放出人間那最艷麗美妙的圖畫。
然而他終究還是沒有回頭,所以也不曾見到老師眼角那一抹一閃而逝的熒光和瘋狂笑容下的那一絲苦澀,他大步的踏出了房間,沒有回頭。
幸好毒牙仍有一份理智,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裨絲利特大口喘息著,雖然有點狼狽卻始終保持著一種儒雅的氣質,也難怪他會在星舞學院里潛伏達五年之久都不曾被人發現到他的真實身份。
歸鞘。
連哭泣的聲音都漸漸變得沙啞,只有克勞德那不似人聲的嗚咽聲在凝重的空氣中低低響著,而他那滲出殷紅的淚滴緩緩地滑過他的臉頰,滴落在她的肩頭,濺成了一朵朵血梅,竟是異樣的凄美。
「嗒。」輕響,打破死寂,女孩緊咬著下唇,雙眸中那本應存在的恐懼卻不知在何時化成了心痛,那深深的莫名的刺痛了少年視線的心痛。
少年遲疑了,對自己為什麼感到遲疑而猶豫了。
只一劍便將十四個白銀劍士秒殺!
這是什麼實力!
多年的冷血訓練,老師那毫不留情的作風養成的習慣,即便現在要他親手殺掉他的父親他的哥哥又或者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或者不該有的遲疑。血脈相連的親人?開什麼玩笑!
下意識地退後兩步,尚來不及說些什麼,布萊德恩公爵驚訝地看著他抽出腰間長劍,往克勞德走去。
但他不是!望著少年看著少女的溺愛眼神,老師的眼神漸漸變冷,冷漠中那一絲淡淡的笑意卻彷彿泛著殘酷,再像你也只是刺客,哦,還是見習的。
「哥……對不起……」我的心霍地停止了跳動,那熟悉的話語輕輕傳入耳中,靜寂空曠的廣場里霍地傳來一聲咔啦輕響,彷彿,有什麼東西就如鎖鏈一般突然,斷了。
屋內蔓延著一種詭異而凄涼的異樣氣氛,憑著多年的歷練,布萊德恩公爵早已察覺出其中不對勁,克勞德疼愛他的妹妹,這根本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可以說整個天夢的人都知道這個妹妹是他克勞德最珍視的一切,而現在,他卻一劍刺死他的妹妹?!
「為什麼……要傷害她……雖然有點調皮……雖然有時讓我很頭痛……雖然會讓我變得猶豫不決……但她是這麼的善良,這麼的純潔,單純得總是讓我罵她『你這個傻丫頭』……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傷害她!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去對付她!!」毒牙的神色越來越激動,說到最後幾乎根本是大聲地怒吼著。
沒有人說話,即便是同為黑暗神殿中一員的加羅耶他們也沒有開口,只是不知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好,抑或是為現在的形勢所迫,又或者有著另外的什麼原因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錯、不錯!小子,只差一點你便可以出師了……哈哈哈哈,好期待那一天啊……哈哈哈哈哈……」
但是當聽到毒牙那充滿了瘋狂笑意卻又彷彿帶著哭泣低音的狠毒話語,我馬上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你想死嗎?呵,嘿嘿,嘿嘿,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麼容易就死的……哈哈……哈哈哈!」
想到這裏,布萊德恩公爵忍不住看向了身旁的人,克勞德的老師,這可是名副其實的專業刺客啊。然而他卻吃驚地發現這個總是優雅微笑的人也如同克勞德一般失去了往昔的從容,臉色鐵青,雙眼中更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啪!!」
當克勞德·布萊德恩終於在公爵府里一間不起眼的房間里找到她的妹妹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可挽回,女孩那空洞得彷彿連靈魂都被毀滅的雙眸裏面一絲情感也沒有,唯有眼角那一絲凝幹了的血淚和那遍及全身的傷痕,彷彿最後的控訴般醒目。
「閃開!」老師的怒吼聲驚醒了已經被驚呆了的公爵大人,彷彿這才懂得反應一般往後退避開去,然後,他聽見了那種彷彿菜和*圖*書刀切進了肉裏面發出的聲音,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真的已經老了。
但是為什麼自己還在猶豫?明明是滑嫩的肌膚為什麼卻感覺刺不進去?是因為那相同的血?笑話,就算要自己把劍刺入那個被稱為父親的體內自己也不會遲疑半秒,為什麼只是那一聲「哥哥」,卻讓自己下不了手呢?
然而,對她,他卻遲疑了,那一份本不該屬於刺客的遲疑。所以他繼續檢討著,雖然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檢討失敗了。
少年沒有說話,轉身往外走去,他知道說也不能改變什麼,說了也不會改變什麼。多年的相處,他清楚老師的想法正如老師清楚他的想法一般。
「我說過,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否則我就殺了你。」當女孩再次出現在少年的面前的時候,少年抽出了劍,那並不是尋常貴族子弟用來顯擺炫耀的那種裝飾品,銀白的劍身上更隱隱透著血腥的殺伐之氣。
那淡淡的優雅得讓人即使想揍他也無從下手的貴族式笑容讓自己簡直不敢相信這傢伙竟然是刺客,比自己這個貴族子弟還像貴族,呃,如果自己也能算是貴族子弟的話。
「活在陽光下的刺客,你要做到能夠輕易地靠近任何人的身邊,卻不能讓任何人靠近你,特別是——你的心。」毒牙喃喃地重複著,看著面前那彷彿無憂無慮臉上充滿了笑容的少年任性的小小偏移了自己的人生軌跡,和那原本所不可能觸碰的那一條平行線交叉了。
加羅耶一陣錯愕,忍不住也轉頭望去,卻猛地失聲驚呼道:「裨絲利特?你怎麼會在這裏?又怎麼會……」他的話沒有說完,但大家已經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被他稱為「裨絲利特」的也就是原本學院內的「亞迪」老師,此刻雖是從容平靜如昔,然而額角微微滲出的汗水卻說明了他脖子上架著的那把劍絕對不是擺設,特別是這把劍的主人此刻雙眼通紅,一幅殺氣冷然的樣子的時候。
彷彿嘲笑似的,那深藏記憶當中的,那彷彿被深深遺忘的,那再一次出現在眼前的,那一道奪命的金芒!
聖級與白銀級別的差別也不是這麼明顯吧?
而老師所說的話更讓少年的心怦怦直跳,「記得第一節課時我便說過,在任務中犯錯就等於死亡。現在不是任務,但你必須因此而受到處罰。」
加羅耶沒有回答,毒牙卻沒有停止自己的話語,話語中卻帶著一絲哭音,和那無法掩飾的刻骨仇恨,「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我為什麼會在這裏!哈!」毒牙的眼神轉冷,笑容斂起,身為聖級高手的強橫氣勢從身上狂涌而出,聲音中有著一中無法壓抑的瘋狂,而他的聲音卻是那般冷靜,「因為你——裨絲利特·塔內堤雅……因為你啊!」
偌大的廣場回蕩著毒牙那充滿了殺氣的怒喝,然而他所講的話場中卻沒有幾個人聽得懂,只有之前裨絲利特吐出的那個女孩的名字「瓦蒂妮·布萊德恩」勾起了某些人的回憶。
在劍刺入的那一瞬間,女孩彷彿陡然間醒過來一般,空洞的雙眸泛出了一絲神采,掙扎著往克勞德的方向靠了靠,嘴唇輕張,那不復往昔俏麗的臉兒掙扎著輕輕仰起,霍地,垂下。
雙眼倏地變冷,老師的話在耳旁輕輕響起,「你的使命便是成為一個活在陽光下的刺客,做著護衛的工作,守護布萊德恩。」
從開始加羅耶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話,便可以知道他們自己事先也並不知道裨絲利特的存在,當然也有可能是加羅耶故作姿態來誤導我們,但在面前這種時刻他似乎並沒有這麼做的必要。一個潛伏多年的黑暗神殿人員,這本身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誰?是誰乾的?他們怎麼進來的?!什麼?不知道?!你們這群廢物!我養你們來幹什麼的!」布萊德恩憤怒地呵斥著跪在門前的護衛隊長,心中固然憤怒女兒的死,但更擔心那神不知鬼不覺的刺客會再一次出現,奪走他的小命。要知道為了保住布萊德恩家族的權勢,被他整死的家族不知有多少,直接或間接死在他手上的人更是不計其數,而身居高位的他政敵之多,更是普通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天知道這刺客是不是以前的仇人又或者是那些巴不得他趕快死去的政敵所派來的?
「……果然是你,咳咳……」未說完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瞳孔縮緊,那漸漸清晰的血色光輝正不斷攀升,而毒牙那掐緊了裨絲利特的手和沒有離開對方身體多遠的劍則充分說明了他對裨絲利特的憎恨和執著。
那嗜血的衝動竟是減少了許多,然而,另一種深沉的絕望卻讓我差點發瘋,胸口如遭重擊,心田彷彿被郎瑪山緊壓著一般無法呼吸,腦海中那空白得只剩一片虛無的絕望瘋狂地刺|激著我的手,彷彿世界崩潰了般只想毀滅一切的衝動不斷湧上心頭,直到突然感應到驟至的殺氣而自然而然揮出的那一劍「風痴」。
而就在這時,裨絲利特的嘴裏突然吐出了一個詞,「瓦蒂妮·布萊德恩?」
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嘴巴張了張,終於還是沒說出些什麼來,我沒有立場,我也能夠感受到瘋狂背後的那種強烈的痛楚,我轉過了頭。
那淡淡的殷紅如雨絲一般細膩,輕輕飄蕩著,和著風的舞步和那寂靜的旋律,錯亂|交織著,猶如一幅血色編織成的絕美畫面。畫面的中央,是那一襲白衫染上了點點和-圖-書紅印,彷彿雪中寒梅,怒放著,而映照在場中人們日後最深的印象里的卻是那優雅的貴族式笑容和那不斷傳來的陣陣陰寒。
時間彷彿變緩了一般,女孩輕輕的,倒在了克勞德的懷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躺在她親愛的哥哥懷裡,再也沒有醒來,只有克勞德聽到了女孩最後的遺言,那是女孩最後一次呼喚他「哥哥」。
當那個小腦袋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間出現之時,那出自本能的反應卻差點抹殺了他至親的存在,女孩當場被嚇懵了,而少年也呆住了,直到老師的到來驚醒了兩人,他才反應過來,雖然並不知道她的身份,卻在第一時間選擇了隱瞞了她在他這裏的存在。這是他第一次欺瞞老師,所幸他很幸運,這幾年的努力學習馬上便得到了運用。
「流風——斷空月!」
從我突然吐血到十四劍士偷襲到被我斬殺于劍下,說來冗長,其實不過片刻間之事,見我沒事,嵐兒情不自禁地一聲低呼,彷彿鬆了口氣似的竟是就這麼坐倒在地上,低聲哭泣著。
「哥……哥……」
「我曾經立過誓,我的劍上絕不會染上布萊德恩的血液……」
那一滴血,那一滴淚,只是序幕而已啊,那偏移了人生軌跡的少年卻並不知道,肆意的揮霍著的便是自己人生中僅有的那一段幸福……
然後是,那霍地爆散開來的十四朵血紅花火,那綻放著人世間最鮮艷顏色的血花,彷彿天地間最聖潔的火焰一般,凈化了他們的靈魂和最後的痛楚,如果他們感覺得到的話。
克勞德緊緊地摟抱著女孩那布滿了傷痕的可怖身軀,絕望地咆哮著。
一劍!
圓睜著的雙眼說明了加羅耶此刻的心情,如果說剛才形勢大變給他的感覺是驚愕的話,那麼此刻便是震驚,極度的震驚!
這是什麼實力?
而對於自己那熟悉而陌生的撫慰動作,更是讓我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變化,雖然我並不知道這一切的起因到底是什麼?而這一切又會為我帶來什麼?
女孩的眼睛不是很大,卻閃爍著亮晶晶的微微閃光,彷彿夏夜裡天夢頭頂上最閃亮的那兩顆星星。女孩的臉色白|嫩細膩,透著淡淡的紅色,遠遠看上去彷彿一個精緻的白玉娃娃,惹人憐愛。及肩的半長發如同女孩的年齡一般,介於少女和小女孩之間,隨著女孩的動作而輕輕晃動著,如同蔚綠色的波浪。
聲音輕輕的,輕輕的響起,然而,在此刻無人而空曠的場中卻清楚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毒牙那驟然縮緊的雙瞳更是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而那漸漸粗重的喘息聲更彷彿絕佳的佐證一般替毒牙做出了回答。
「你屬於黑暗,即便生活在陽光下,你的職業決定了你必須能夠輕易地站到任何人身邊,卻絕容許任何人侵入心田,而你忘了嗎?」老師那冷漠的目光猶如利劍般寒冷,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呵,微微苦笑,自己真的是貴族子弟嗎?想起了那兩個所謂的父親和哥哥臉上那標準的貴族式笑容,偽善的感覺讓自己一陣倒胃口。
而就在這一瞬間,這世界上原本只有一百二十四個的白銀劍士只剩下一百一十個,一切只在一瞬之間,不消說那些武技平平的人們,便是嵐兒又或者加羅耶、寇妮芬絲也只能看見那飄蕩的一劍輕輕刺出,然後一切便已結束。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而此刻加羅耶更堅信適才的「吐血」分明就是個陰謀,眼中騰起的怒火充分的述說了加羅耶此刻的心情,而那一閃而逝的欣喜,更是明了了這傢伙恐怕更在意的是幸好適才不是自己親上吧,否則的話,現在躺倒在那裡便不只十四具屍體,而是十五了。
毒牙微微鬆了鬆手,顯然並不准備讓他就這麼輕易的死去,裨絲利特大口的喘息著,在聽到「塔內堤雅」這個姓氏的時候,他的身軀更是微不可察地輕輕顫動了下。
「只有在陽光下的刺客仍能存活的刺客,才是真正成功的。」老師的話一直在少年的心裏徘徊,少年從不曾忘了老師說這段話時臉上那種傷感而執著的神情。
靜,是此刻唯一的感覺。
毒牙的手不自禁地收縮,泛紅的瞳孔再一次縮緊,他的手在顫抖,便連手中的毒牙也跟著微微抖顫著,彷彿感應到主人心中的憤怒似的,低低的怒吼著。
身後傳來的話語讓少年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讓他停下腳步,少年冷冷的聲音傳回道:「但我亦知道您要人死絕對不只一種方法,而要她的命您的劍甚至不用出鞘。」
「你沒有資格叫她的名字!」毒牙憤怒地一掌扇過裨絲利特的臉,裨絲利特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卻同時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就彷彿當年一樣。
當布萊德恩公爵和他的大兒子、夫人還有克勞德的老師等等人等出現在門邊的時候,看到的正是克勞德顫抖著將劍猛地刺入他妹妹的身軀,而公爵夫人在第一時間便暈了過去。
而幾乎就在他走近克勞德身邊的瞬間,那驟然暴起的白芒立刻佔據了公爵視野的全部,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耳旁突然傳來一把溫柔卻充滿了恨意的聲音,而話中的內容卻差點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布萊德恩大人,裨絲利特·塔內堤雅代家父向您問好。」
那如流星般驟然亮起的,是彷彿被遺忘的絕然,那一絲絕望的燦爛閃爍,那迅若流星疾馳而過的,那晃花了彼此雙眸的,是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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