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其瑞冷笑，「我是老闆，誰敢對我說三道四？」
「你說你要出去打工。外面做什麼事都憑關係，你……你又有前科。這煙拿去送人走關係吧。」父親十分沮喪，「我不是一個好爸爸，能為你做的實在有限。你也不容易。我和你林姨說好了，以後有你弟弟給我們養老，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
出獄一個禮拜后，父親才上門來看她。他也老了，面容削瘦，兩眼渾濁，頭髮白了大半，也沒去染。背佝僂著，穿著褪了色的藍夾克和灰褲子，活脫脫一個老工人的形象。他的腎不好，提前退休了，跟繼母一起做點煙酒批發的生意。弟弟沒考上大學，跟人合開網吧，平時也很少回家。
「怎麼會呢？」顧湘苦笑一下，「你是我爸。」
還是孫東平送她的呢。
算起來也不多，那是因為她經歷過一場離散。
顧湘想了想，也的確找不出什麼可以反對的。當然她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自己的工資比同事高出許多。
「你一個月和圖書
工資四千五，培訓期和實習期四千。」張其瑞打斷了顧湘的話，「工作滿一年後，還會酌情提升，平時還會有客人給的小費。保險、公積金，一樣不少，寒暑節假的補助，也遠別別家豐厚。公司有宿舍，只用交水電費，上班又近。你看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李大姐幫了顧湘很多忙，是她出獄三年來唯一一個朋友。如此一來，李大姐生計有了保證，顧湘也可以放心地跟張其瑞走了。
「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我叫助理跟你一起去，他會幫你安排的。你的衣服，拿兩身替換的就行了，到了上海再買新的就是。至於貓，動物似乎要檢疫后才可以運輸的——這樣吧，我叫人先幫你照看著，等檢疫過了再運去上海就是。」
既然張其瑞早就有安排，那接下來的事，就辦理得有條不紊了。
顧湘微微一笑，「那以後請多執教。」
顧湘分得清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她說：「阿姨的心意，我領了。貿然打和-圖-書攪你們也不好。鄰居見了也會說三道四的。」
在林城的最後一夜，過得十分安靜，同往常九百多個夜晚一樣。隔壁小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對門的大哥大姐電視聲音始終開得那麼大，走廊盡頭那家人的小孩的小提琴拉得猶如殺雞殺鴨一般。窗外一輪圓圓的月亮，光華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顧湘把自己的情況和小於說了，他立刻打包票說沒問題。也不知道他怎麼和房東說的，老太太那麼摳門的人，居然點頭同意提前退房，押金也如數返還。
她怎麼會突然夢到父親呢？
張公子倒財大氣粗。這種人打小就從來沒有愁過錢花，念中學的時候零花錢就已經是四位數。這種人，當然不稀罕這點小了錢。
父親在屋子裡坐了沒多久。他始終不敢抬頭正眼看一下女兒，慚愧和惋惜都寫在臉上，一看就懂。
上海已經挺冷的了，衣服得多帶幾件。她念舊，現在都還保留得有高中時候的衣服。反正身材沒和圖書什麼變化，那衣服也是萬年流行的素色T恤。她穿的次數也少，現在看起來，還是半新的。
張其瑞說：「既然這樣，你今天就把房子退了，我叫人給你買明天的機票，跟我一路走吧。」
小於說：「你和張總同一班飛機，明天張總會過來接你一起去機場，午飯就在飛機上吃。對了，最近安檢很嚴格，化妝品什麼的液態物體，記得託運。」
顧湘說：「我的檔案都還在老家。」
父親又弓著背，慢慢走了。顧湘去送他，看他瘦弱的背影在秋風中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小巷盡頭。她突然悲從心中來，兩眼淚水。
心裏隱隱不安，打了電話回去。
說得有道理。勢比人強，才佔據話語權。
「其瑞……那個……」
沒有富貴在身邊，顧湘也覺得有點孤單。她聽著對門的電視聲，一邊收拾著行禮。
可是顧湘還遠遠不是大款。她為難地說：「押金有兩百塊，現在衣服也貴，上海物價高……」
早上醒來，枕頭果真濕了一hｔｔps://ｍ.ｈｅtｕbook.ｃｏｍ•com片。顧湘去浴室照鏡子，兩眼紅腫，一看就知道哭過。
張其瑞每多說一個字，顧湘身上的寒毛就多冒起一層。說到最後，顧湘整個人都懵了。若是換成富貴，怕是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
「這麼急？」顧湘沒料到，「我那間房子，要到月末才到期，不然押金拿不回來。衣服也要收拾，還有一隻貓……」
當年的舊物，除了以前的衣服，還有以前的馬克杯、手鏈、筆記，和一隻老貓。
父親還帶來了一點東西，都是店裡的貨。什麼旺旺大禮包，曲奇餅乾等一堆華而不實的零食，還有一條洋煙。
「出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你林姨總念叨著，等你出來了，全家怎麼也得一起吃頓飯的。」
父親臉色愈加灰敗，「小湘，你是不是怪我拖累了你？」
張其瑞補充道：「下個禮拜安排入職，你覺得行嗎？」
行李還沒收拾好，機票就已經送到了，是明天中午的飛機。
他派給顧湘的助理是個二十來歲的男生，姓于，一直在和*圖*書張其瑞手下做事，他人雖然年輕，但是精明靈活，做事利索，人也機警圓滑。
顧湘嘆了一口氣。
其實顧湘用來擦臉的不過一瓶大寶面霜。大街上各種高檔化妝品廣告做得天花亂墜，她覺得都還沒有這幾塊錢的面霜好用。
富貴被小於抱走去打疫苗了。老貓估計以為自己要被送人了，氣急敗壞，狠狠撓了小於一頓。小於忍疼含淚，顧湘聽他念著|「回去要向張總要醫療費」云云，也挺過意不去的。
外婆家的房子，在她離開的那五年時間里，換了好幾任租客，許多東西被拿走的拿走，破壞的破壞，所剩無幾。她出了獄，險些無家可歸。好在鄰居黃嬸可憐她，收留她短住，又幫她把老房子收拾了出來，租了出去。
「也沒特別優待你，你別想多了。」張其瑞一語點中顧湘的心病，「我們酒店待遇好，業內皆知。宿舍要排號，我給你插隊了，因為你是我老同學，這點應該的。」
張其瑞明白她的意思，「這你不用擔心。人事部不會亂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