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楊穿得一身黑，就像剛從葬禮上回來一樣。如果這是一部警匪片，那她肯定可以隨時從腰后掏出一把槍來。

「我知道。」劉靜雲不想聽，「勸和不勸離，大家都會這麼做。只是，其瑞，我以為你是理解的。」

「孫東平人呢？」

劉靜雲望著張其瑞，目光清幽如水，「其瑞，我一直為別人活著，以達成別人的期望而努力著。爸爸希望我成為一個才女，於是我十數年苦讀；孫東平希望我成為賢妻，所以我死心塌地地跟著他的腳步走。這麼多年了，我到今天都還不知道我到底要什麼。只有一個人，曾經對我說，我該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他會陪著我。」

徐楊和保姆把孫東平攙扶到沙發上。保姆去廚房煲湯，徐楊就在孫東平旁邊坐了下來。

「八年比不過三年呀。」劉靜雲歪頭一笑，「很多時和*圖*書候，一生都比不過一瞬。」

劉靜雲笑著就像哭一樣，說：「那個人，就是你，其瑞。雖然這個夢想並沒有實現，但是我仍然終生感激你。」

劉靜雲深吸了一口氣，堅韌的理智開始發揮作用。她很快就恢復了冷靜。

「我很衝動嗎？」劉靜雲茫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拖拖拉拉幾個月了，只是昨天才爆發而已。想想，昨天若是沒有和他們碰上，他不知道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這兩天我就在想，或許這件事就是一個機會，一個讓我終於可以擺脫束縛，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的機會。我不喜歡英國文學，不喜歡成天編輯那些書，我也沒耐心弄清楚男方家裡所有人的喜好然後節假生日送禮物，我一直都想剪一次短頭髮，我想大口喝酒，想發脾氣的時候罵幾句粗話……我和-圖-書覺得現在還來得及，時間還夠我重新來一次。」

孫東平此刻卻已是鬥志全無了。他低頭把弄了一下那個漂亮的打火機，把它丟在茶几上。

徐楊到底是自己人，也不忍心太苛刻，轉而苦口婆心道：「你到底在想什麼？你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了，不能再這麼猶豫不決了。這兩個，你到底愛哪個？即便都愛，那也有愛得多的一個。」

「我不論怎麼做，都是一個錯。所以只有繼續錯下去。」

「那就說點實際的。」劉靜雲說，「麻煩你回上海的時候，把孫東平也帶上吧。他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我沒法做事。」

劉靜雲提著洗好的飯盒走出了水房。門外，孫東平靠著牆站著。他那隻腳打了石膏，還不能著地，所以只有拄著拐杖，看上去有著說不出的狼狽。

「靜ｈttｐs://ｗｗｗ•heｔuｂｏｏk.ｃｏm•coｍ雲和我說了。」徐楊眼神如刀，「她說要從這裏搬出去。」

「她決定了？」孫東平低聲問。

「你能在這裏安慰我，我已經很感激了。」劉靜雲無力地笑，轉頭看向窗外的藍天。

「我不是這個意思。」張其瑞解釋。

張其瑞走到孫東平身邊，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跟我回上海吧。回去再想辦法。」

劉靜雲苦笑，「也是。看來我還得感激他了。」

「我已經請了護工來照顧我爸，所以，不好總是麻煩你了。我知道你酒店事也多，耽誤你工作不好。」

「至少，他還知道要瞞著你。」

劉靜雲心裏狠狠地傷痛著，血流如涌，可是她的驕傲和自尊卻不允許她多看這人一眼。她肢體僵硬地一步一步走遠。

劉靜雲背著陽光，沖他無力一笑，「真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模樣和*圖*書。這麼大的人了，還被一個男人弄得不成人形的。太沒出息。」

「我沒同意。」徐樣說，「這房子是給她的，即使你們要拆夥，該滾蛋的也是你。」

「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小時候，別的小朋友玩，我卻要學鋼琴，練毛筆字。我爸是那種『王老師家的小娟考了100，李老師家的小傑奧賽得獎，你什麼都沒有，太沒出息了』的父親。他很少罵人打人，但是他那冷冰冰的、蔑視的眼神，就可以讓人不寒而慄。於是我拚命地學習，處處都要比人強。後來出國留學，我喜歡心理學，可還是念了我爸要我念的文學。我一直安慰自己，我一定要做到完美無缺，我不能讓我父母失望，我要嫁個姐妹羡慕的好丈夫……結果呢？」

孫東平還沒下車就感覺到徐楊強大到可以改變地球磁場的氣場。如果他腳是好的，他早踩wｗｗ•ｈetubｏｏｋ.ｃｏｍ•cｏｍ著油門開車跑了，可是他腳上有石膏，而且開車的是張其瑞的助理。

孫東平被無形地巴掌扇了一臉，沒說話。

「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張其瑞說，「你們嚴格算起來，有八年感情呢。」

「靜雲，」張其瑞走近來，「你不必那麼衝動的。」

張其瑞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他和劉靜雲一個沐浴著陽光，一個隱身在陰暗裡，就像在兩個世界一樣。

「捨不得前一個，又不忍心傷害后一個。」徐楊恨鐵不成鋼，「兩個人，你總得抓緊選一個，不然你一個都得不到！」

「我不想見他，打發他回旅館了。」劉靜雲冷聲道，「再說，顧湘在上海，他大概樂意回去找她吧。」

張其瑞無言。

「靜雲。」張其瑞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上海，徐楊在等著孫東平，就像一隻黑寡婦在等著飛入網中的小昆蟲。

「你不用對我這麼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