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是外婆在養著的。」顧湘說，「後來外婆不在了，換成鄰居。我出獄后就把它接到身邊了。」

孫東平訕訕地站了起來。連貓都不認得他了。八年，對於一隻貓來說，也是大半輩子的事了。

他又發了一條簡訊：「你什麼時候回來？」

「對不起。」

貓聽不懂人話，依舊蹲在床底下，用它那雙黃眼睛瞪著孫東平。

孫東平自然不知道她的夢。他被顧湘瞪著，還怪委屈的。

顧湘微笑著對他說：「這裏好美呀。你說過帶我旅遊遍全球的，怎麼卻帶她來了？」

說著一指，劉靜雲居然坐在後座。她也對孫東平說：「你說要重新開始的，為什麼還是忘不了她？這明明是我們倆的夢，為什麼要帶她進來？」

「我已經在我的家裡了。」

顧湘愣了愣。這孫東平，難道是要開淘寶店不成？

他語氣平淡，顧湘的手卻是一顫。

「別怕！你小時候還是我把你撿回來的呢！」

「這是什麼？」顧湘看著孫東平扛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進來。她現在一看到孫東平，就想起夢裡他穿著狀元服和劉靜雲拜堂www.hetubook.com.com的樣子，不免有種想打人的衝動。

她高中的時候十分喜歡看英國小說，喜歡簡?奧斯丁和勃朗特姐妹，曾經說過很想去英國看看她們住過的地方。孫東平一直記得，所以他今天帶來了一片樹葉。

孫東平沒有說錯。她再也不可能像愛這個男人一樣去愛別人了。那種毀滅自己去成全別人的勇氣，她也再也不會有了。她或許會再遇到一個好男人，或許會再次去愛，可是她已經學會了保持一點理智，為自己做個打算。

「是我從勃朗特姐妹的故居撿來的葉子。」孫東平說，「本來是夾書里的，但是怕保存不了，就託人做成標本了。」

孫東平忍不住，蹲在床邊，拿著一塊魚乾想把富貴誘出來。

顧湘摸了摸柔軟的披肩，笑道：「這麼一大箱子，你要我怎麼放？」

「這是什麼？」

「你還養著它？這麼多年了……」

顧湘目光幽幽地望著他，「可惜我不能給你什麼。」

顧湘半開玩笑地問孫東平：「不會是一大箱子錢吧？」

孫東平的腳拆了石膏后，https://m.hetubook.com.com就回到公司上班了。其實他不在，對公司影響也不大。徐楊一手操控大權，發號施令，各部井井有條。孫東平回到公司，連充滿期望的歡迎都沒收到——公司上下女性都知道他名草有主，早就不打他的主意了。

她隱約明白了這一箱子東西的來歷。

他把箱子打開，顧湘探頭一看。什麼呀，一大箱子亂七八糟的小物品。有黃銅相框、水晶球、巴黎鐵塔的小模型、明信片，總之全是像是旅遊商品市場買來的小玩意。

屋子裡黑漆漆的，說不定真的有鬼在角落裡看著他。

孫東平一身冷汗，驚醒過來。

「為什麼想到把這些東西給我？」

顧湘接過相框。沉甸甸的黃銅，觸手冰涼。她輕輕摩挲著。孫東平站在旁邊，不住地拿東西，卻沒再講話。

後來他還是去找了顧湘一趟，他手裡有很多東西要交給她。

富貴正坐在窗台上看風景，家裡來了陌生人，嚇著了它。它縮著腦袋一竄而過，溜進了卧室里。

雖然時間很短，但是孫東平還是看到了這隻肥肥的老貓。他忘記和_圖_書了很多事，但是貓尾巴上那撮黑色尖毛，他是記得很清楚的。他曾經把那隻小貓放在膝蓋上，手指繞著它細細的尾巴，然後偷偷把那黑毛給剪了。貓雖然小，但是也是有尊嚴的，不但狠狠撓了他一下，而且一個多月都沒理他。

他開車停在湖邊，一轉頭，看到副駕上坐的人換成了顧湘。

「你……搜集了多久？」

孫東平繼續一邊把東西拿出來，一邊解說：「這是比利時羊毛披肩。我去比利時的時候給外婆買的。後來外婆不在了，給你也能用，就是這顏色老氣了點。這是在金字塔下撿的白石頭，你說過你想去看法老的。看這個魚的風鈴，是在京都買的，我記得你原來房間窗戶上掛過一個你自己做的小魚的風鈴的。還有這個是這是在紐約一家有名的手工藝品店買的相框。你曾說過我們的合影沒有東西裝，瞧，現在有這個相框了……」

顧湘放下相框，又拿起那個樹葉標本。它原來或許是一片飄落的樹葉，如今已只剩下脈絡。纖細脆弱的經脈似乎正表示著它漂洋過海，歷時多年才來到她的手上，是多麼不ｈｔｔps://m.ｈetｕｂooｋ•cｏｍ.ｃｏｍ易。

這話肉麻得很，可是顧湘覺得確實就是那麼一回事。

孫東平打電話打聽劉校長的病怎麼樣了，是師母接的電話。阿姨是個溫柔的人，對孫東平還是好聲好氣地，告訴他劉校長已經拆線出院，在家裡養著。劉靜雲一直陪在父親身邊，父母都不知道她已經辭職、並且和孫東平分手的事。

「你已經給了。」孫東平說，「你在最好的年紀，給了我你最純真最執著的愛。」

「它們本來就是搜集來給你的。」孫東平聳了聳肩，「我知道很多東西都已經於事無補。不過聊勝於無，有總比沒有的好。比如這條披肩，冬天披著應該挺舒服的。」

顧湘只得承認。她有點不好意思，好像深藏的秘密被發現了一樣。

劉靜雲一直在南市沒有回來。出版社的工作，她居然辭了，最後一個月的工資也沒拿。

孫東平託人送去的補品，劉靜雲都收了，發簡訊說了一聲謝，客套冷漠得就像是用漿糊貼上去的一樣。

「那是……富貴？」

兩個女人明明溫柔微笑著，卻都抓著他不停地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孫東平丟開手https://ｗww•ｈeｔuｂｏｏｋ•com•cｏm機，躺在床上。別家電視都還熱鬧著，他就已經無聊到想睡覺了。只是做夢也不踏實的。他夢到當年在英國和劉靜雲一起開著車周遊湖區。他們那時候關係定下來還沒多久，劉靜雲暗戀他多時，終於得到回應，又幸福又惶恐，最是溫柔嬌美的時候。

相框里是一張老照片，顏色都有點舊了。少男少女依偎著坐在花壇上，笑容幸福無比。

「它不認得你啦。」顧湘在旁邊說。

「已經送給你了，你放著也好，丟了也好，都隨你便了。」孫東平把手一攤。

孫東平從箱子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顧湘，盒子里是一片葉子。

她說孫東平曾愛她逾性命，她又何嘗不是。可是如今他們兩個都已經再世重生，往事如雲煙。

孫東平笑了笑，「我覺得這裏面的東西，比錢要值錢一點。」

他用被子矇著頭，發出哭一般的笑聲來。他覺得自己離瘋已經不遠了。

孫東平一時很動容，深深凝視顧湘。

兩人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回到了客廳的那個大箱子上。

孫東平說：「斷斷續續的，沒有停過。」

劉靜雲沒再回他的簡訊了。打電話過去，她是從來不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