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打電話給李國強,他的聲音似乎很疲憊:「天師,被你說中了。」
「國家地理雜誌?」靈素拍手,「你果真出息了!」
蕭楓站在門外:「你還好吧?」
白崇光問:「你呢?」
洗漱完畢,躺到床上,蓋著被子,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我就在樓下。感覺到不對,上來看看。」
蕭楓說:「你是終究不肯原諒我沒有一開始就開誠布公了?」
他根本不用指望她沈靈素還對他有一絲溫情。她當年被他們欺負得那麼慘,如今他們遭難,她即使不幸災樂禍、火上澆油,也有權利無動於衷、袖手旁觀。
靈素沒好氣,「我又沒有設結界,你發出的所有聲波都可以無阻礙地傳入我的耳朵里。」
靈素清了清喉嚨,問:「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冥冥之中,有一雙大手操縱這一切。這首旋律已經進入最高潮,結局昭然若揭。
靈素跳下床,翻出手機,撥通了李國強的電話。
並不是因為惦念了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蕭老先生,而是又聽到了孩子的哭泣聲。
靈素急得團團轉:「我不知道!我聽到尖叫,然後一個孩子不哭了,他沒聲音了!小李,他一定出事了!」
好久,靈素才說:「原來她居然記得我。」
靈素直笑:「不不不。你沒看到我灰頭土臉在工地測量時的模樣。」
「是我。」
顧元卓笑罵:「見色忘義!」
白崇光臉上沒了血色,「怎麼會這樣?」
蕭楓說:「前天伯父一度休克。」
靈素沒好氣:「蕭楓,你日日堵我門口,很好玩嗎?」
靈素掛斷電話,一身冷汗。剛才孩子凄厲的啼哭聲似乎還環繞在耳邊。她坐立不安,在房間里來回走動。
她進了房,狠狠關上門。
「我已經老了六歲。」
白崇光哈哈一笑,大力抱住靈素,一下把她肺里的空氣全部擠出來。
靈素臉紅了,「別打岔。你現在是攝影師?」
「昨天才下飛機。我休假,順道過來看一下老顧,他是我大學時的學長。沒想到,居然遇見了你。」白崇光笑,「這些年,我無時不挂念你。」
靈素不自在地輕咳,「他們……他們出事了,你知道吧?」
「唉!」靈素搖頭,「你回來得可真不是時候。白坤元夫婦倆的兩個孩子被綁架了。」
李國強知道自己終於冒犯了這個女子,忙不迭道歉。
「你可以靜下心來聽我說幾句嗎https://www.hetubook.com.com?」
「衣服上都是孩子的血,我們分析,不死也應該傷得不輕。白太太哭得昏了過去,媒體又知道了,馬蜂一樣圍上來,連我都不得安寧。」
美麗而薄命的女子,如果當年沒死,如今的白太太就是他了吧。
白崇光立刻坐直,「你是說浩勤和浩勉?」
「也許想從你嘴裏尋一點慰寂。」
中秋佳節,顧老闆做人大方,除了高檔月餅,人手一個紅包。
蕭伯平這種人,親生女兒且遺棄在外二十四年,卻巴巴地把兄長的孩子養在身邊。他做樣子給誰看?
這人簡直像是從地底突然冒出來的。
靈素獨自上樓。樓道里沒有燈,她摸黑找鑰匙開門。
掏出鑰匙,不意外地感覺到黑暗中的另一個人的氣息。
「小沈,你冷靜點!出什麼事了?」
靈素鬆了一口氣,「蕭大俠?貴人踏賤地,請問有何指教?」
她一時以為是幻聽,繼續往前走。才邁了兩步,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著她轉過身去。
靈素頭都要想爆了,電光火石間,她叫起來:「墓地!小李,我看到一排排墓碑。都修得很宏偉的那種。」
靈素笑:「抱怨什麼?這種生活多少人求之不得。」
靈素輕握了一下他的手,說:「你自己也要小心。」
靈素繼續摸鑰匙,「我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回蕩在耳邊的哭聲讓她有種通體發冷、毛骨悚然的感覺。她聽到其中一個孩子喊到:「不要!不要殺小勤!」
李國強忙說:「別多心,我隨便問問。」
靈素挺身坐起來,冷汗順著背脊往下流。
「不。開朗了,更有氣質,更自信。渾身都在閃光。」
可這並不值得額手歡慶。
白崇光擺手:「改日。改日一定。」
顧老闆說:「做哪行不是賣?賣肉的,賣時間的。只要不賣良心就行。」
鑰匙墜上有一個並不陌生的標記。
白崇光問:「那孩子找到了嗎?」
白崇光溫柔地看著她:「真是懷念你這種天真可愛的神態。」
似乎只睡了五分鐘,張開眼,窗外天已大亮。
靈素手一抖,茶水潑出來。
「那也可以順便用來對付生意上的敵手。我同他們已經沒了利益關係。」
「我做起了攝影。」
「中途下了兩次病危通知書,今天早上才救回來。」蕭楓聲音沉重,「靈素,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和*圖*書養而親不待。時間不多了。」
就是這個人,現在快死了。
靈素這才知道那兩個孩子的名字。她點頭。
靈素也說不清為什麼有點擔心。
靈素剛咽下一口湯,忽然聽到店裡的電視上播出一條新聞:「……白家綁架案今天又有新進展。據林城警方彙報,他們在城西永安公墓一座墓地前尋找到一件帶血的兒童衣。據證實,這件衣服屬於白家失蹤的兒子之一白浩勤。如今案件還在繼續偵察中……」
白崇光這時候又不說話了,品著酒,一個勁瞅著靈素,把她盯得渾身發毛。
靈素忙拒絕:「不!不!不!」
「救救孩子!小李!救救孩子!」
「你仔細想想啊!」
靈素一直從段珏那裡聽到案情進展。或者說,沒有進展。
靈素話語里的確有幾分氣惱,但還是嘆息道:「我一直以為她是冷血無情的人物,可到底還是一個母親。她歇斯底里,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手裡鑰匙「嘩啦」一聲掉落地上。
靈素哈哈笑:「還以為做了這行不用三陪了。」
孩子失蹤已經十五天,生死不明。消息漸漸按捺不住,新聞媒體察覺到了一點蛛絲馬跡,開始蠢蠢欲動。
他想到一點,問:「那你可認識關琳琅?」
這必然是白家一段非常艱難的時期。
靈素沒有發言權,她被直接帶到了一家最近很紅火的川菜館。
「認識。怎麼了?」
靈素搖頭,「他們沒跟項目,很多細節不清楚,還得我去坐鎮。」
顧元卓奇道:「你們認識?」
「老朋友了。」白崇光笑道,「怎麼,她是你員工?」
打火機點燃,蕭楓的臉半明半暗。
同事說:「老闆今天特別高興,聽說多年不見的好友回國了。」
靈素想著又自嘲道,若琳琅當年沒死,自己也沒可能認識白坤元。白家人對於她來說也都是陌生人。
飯後,白崇光送她回到樓下。
做人真真難。
「出事了,一個孩子出事了。他們傷害了他!」
蕭楓遞給她一張名片,「你若改變了主意,就請找我。」
白崇光說:「沒跨,是我不想做了。蠅頭小利,淄侏必究,頗沒意思。我是個不成器的二世主,吃基金利息亦可以豐衣足食,於是做起了浪蕩子。」
屏幕里,警察三三兩兩站在一處墓地上。那些豪華宏偉的墓碑被茂密的灌木簇擁著。
李國強假裝咳了一下hetubook•com•com,「聽說你同白崇光的關係也不錯?」
靈素回他一個笑:「我過得很好。你呢?」
靈素沒出聲。
靈素點頭:「我很吃驚。」
李國強在那頭髮寒:「我立刻找張隊,你先別急。」
這時司機把車來開,兩人上車而去。
中午到樓下快餐店吃飯。那家滷汁蓋澆飯相當美味,免費送一碗紫菜湯。
靈素乖乖喝完,苦笑一下:「你沒走?」
蕭楓接過空杯,憐惜地撫摸這她的頭髮,輕聲說:「干著急沒用,休息一下吧。睡吧。」
孩子又不是她生的,她幹嗎那麼敏感?
李國強忽然說:「白家小叔白崇光,你可認識?」
靈素一個下午都沒有什麼精神,顧元卓看在眼裡,便說:「如果不舒服,晚上吃飯就不用陪去了,我叫阿明他們也行。」
帶著一身煙酒氣息回到家,又是深夜十一點半。長此以往,肯定要被左鄰右舍當作酒家女斷絕來往。
黑暗中有一縷陌生的氣息浮動,靈素一驚,喝道:「什麼人?」
靈素搖頭,「一直沒有。我感覺不大好。白大哥,我覺得這事沒那麼容易就了解。我覺得,那兩個孩子,凶多吉少。」
「知道什麼?」
白崇光攬著她就往外走,「來,白大哥請你吃飯,今天可要好好喝幾杯。」
男人有著濃密的頭髮和古銅色的肌膚,夾克衫散發著淡淡煙草香,英俊臉上滿是欣喜的笑。
白崇光點起一支煙,「大嫂一日突然清醒了過來,挨個叫出大家的名字,這些年的事她似乎也清清楚楚。這大概就是迴光返照,她立了遺囑的當晚就中風故去。」
「不,最初見到你,我並不知道你就是沈靈素。」
「簡直認不出來了!長高了,更漂亮了!過得還好嗎?有沒有想我?」
「小沈可是我的得力幹將一名。」
工作,工作,直到息勞歸主。
靈素聽出不對:「這是警察問話嗎?」
靈素一腔感激,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一個人是否真的關心裏,是看得見的。
「你知道,他們夫妻兩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人。」
靈素說:「你是為這事才找上我的?」
靈素終於有點惱火了。
蕭楓熄了打火機,樓道回歸黑暗。可是兩人都覺得這個環境似乎倒更適合交談。
靈素指著他,手指發抖:「你……你……白崇光?」
蕭楓說:「我自幼父母離異,他們各有新歡,是大伯將我帶大。大伯終身和_圖_書未婚,也沒有……也再沒有其他子女,便視我如己出。」
「他不過是想問問孩子的事。」
「沒事。」
門上突然響了三聲,靈素想也沒想,衝過去打開。
「我?讀書,畢業,工作。沒什麼好說的。」
她抓抓頭髮,又覺得自己剛才未免表現得太過氣量狹小。蕭楓固然不至腹誹,她自己也覺得臉上無光。
靈素分外思念母親。
他給了靈素另外一個號碼,以後找他撥新號。
靈素突然感到一道視線刺來,轉頭張望,可是並沒有看到可疑人。
靈素終於不管不顧,伸手緊抓住他的衣襟,頭靠在他胸前,長長鬆了一口氣。
「白坤元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白太太倒是真的指著我破口大罵。」
又是繁忙的一天,靈素爬起來洗臉刷牙。
靈素瞪大眼睛。
靈素沒有出聲。
「琳琅?」靈素叫,「她不是白坤元的姻親妹妹?」
到了公司,顧元卓將她叫到辦公室去,說:「萬鑫代表今天下午到,小陳去接,你我晚上都要陪酒。明天上午簽合同,下午上山游寺參禪,晚上八點飛機送他們上路。」
自己真是有點草木皆兵了。
都是跟自己無關的事。
他端起茶几上的一個杯子,遞到靈素手裡,柔聲說:「喝吧。」
白崇光作勢要彈她腦門。
死亡對靈素來說,並不意味著終結。蕭楓是同行,想必他也不太難過。如果想念故人,只要尚未投胎,都可以招來一見。
靈素冷冷說:「不妨告訴你,我同白家兄弟自六年前就有了感情糾葛。如今他們事業有成,妻賢子孝,惟獨我孤苦伶仃。這宗綁架案我該是第一嫌疑犯。」
靈素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水火不容。」
「那件帶血的衣服就是在她的墓前找到的。」
「就是剛才進去那個大漢?那身打扮,讓我想起大俠蕭峰。」
「我?他們懷疑我?」
她輕聲抱怨:「遲早要被這些鬼哭狼嚎折磨得精神分裂。」
幫你找孩子,那是對無辜幼孩的同情。至於大人。你沒生過我,我也沒生過你,我們什麼關係?
白老大的性格一如既往地爽朗。
「靈素,我們和解吧。」
白崇光不解:「什麼他們?什麼事?」
秋風吹來,一片葉子落在靈素頭髮上,顧元卓順手為她拂去。
靈素問:「還有什麼線索?」
「你覺得他同白坤元關係如何?」
靈素忽然出聲:「你同他感情深厚?」https://m.hetubook.com.com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笑死人,她憑什麼還得安慰他?
靈素抬起頭:「你不知道?」
她沒了胃口。
然後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琳琅。
白崇光掏出鑰匙串,指著上面一樣東西說:「在這裏混。」
杯子里竟然盛著溫熱的牛奶。
隨後,又說:「白坤元想見你。」
哭聲突然間變得格外尖銳刺耳,充滿了絕望和恐懼。一個孩子的聲音嘎然而止,另一個孩子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
「過獎,過獎。」
白崇光有種家長式的自豪:「我們靈素一直就很能幹。」
蕭楓說:「我現在只得你這一個堂妹,如果從小就認識,那該多好。」
蕭楓摟住她,扶她坐在沙發上。
靈素冷笑:「好個視你如己出。」
當然不同與劉徹見李夫人那樣裝神弄鬼。那時候故人宛如活著……
「你倒會揀好聽的話說。」
白崇光眼神閃爍一下,「誰能忘得了你?」
沉默片刻,另一個男人說:「是我。」
靈素笑著閃躲開,問:「你的公司呢?你不會混到連原有的小公司都搞跨了吧?」
靈素的動作停了下來。
白崇光沉吟著。
靈素說:「我一直友情協助朋友分析一些疑難案件,這次他們找了我。我一去,看到是他們兩位,呵呵,有點嚇得魂不附體。」
終於來了?
白崇光說:「大嫂去世時,給你留了一份遺產。」
蕭楓已經走了,靈素躺在床上,窗外有鳥兒在鳴唱,窗頭時鐘顯示早上七點一刻。
琳琅究竟是怎麼死的?
靈素感覺好了點。
李國強倒吸一口氣,問:「在哪裡?」
靈素確實覺得腰酸頭暈,蕭楓攏著她的懷抱又是那麼溫暖。那一刻恩怨消散,困意浮現,她靠在他胸膛上,閉上眼睛。
過去二十四年裡的每一天,那人都有機會來找她們。可是他卻一直等到自己快咽氣了才想起來。這麼自私的人。
餐桌上的氣氛陷入低谷。
靈素站了起來。
白崇光憐愛地注視著她:「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顧元卓忙道:「我呢?」
靈素被他摟在懷裡,就像被老鷹抓住的小雞,渾身不自在,卻又挺喜歡這份熱情。
暗笑著,起身去茶水間。身後忽然有人喊:「靈素?」
「呵呵,伯父說你恬靜溫順,我看你倒剛強犀利得很。」
白崇光目光深邃:「你變了很多。」
「我又不是辦案人員,我所說的一切都沒有科學和法律依據,他找我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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