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佩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居然能忍著沒有發作。
蕭楓瞅了瞅她。最初認識她，總覺得她老成又惆悵，如今才知道，那不過是一層保護色。身體深處的沈靈素，照樣和同齡女孩子一樣，活潑開朗。
她怎麼能不同情他？
靈素被她搖了幾把，如夢初醒地看過來，「什麼？」
靈素朝他丟去一個抱枕。
「喝完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顧元卓端詳她：「小沈，你臉色實在不好，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靈素搜腸刮肚，始終不知道該怎麼招呼她。
有錢人家真是麻煩。靈素奪過鑰匙打開門。
護士笑：「你男朋友真體貼。」
靈素鬆一口氣。可是休息不到半小時，敲門聲再度響起，這次來的是蕭楓。
童佩華面若冰霜，「你是恨我？」
靈素放聲哈哈大笑，倒在他身上。
走到門口，忽然轉身問：「你恨我嗎？」
那時他知道她已經動了心，於是自信滿滿地看著獵物向網中靠近。少女那麼美，那麼純，那麼善良，他多希望能將她捕獲，永遠安放在身邊。
蕭楓腳步一滯，「問這個做什麼？」
童佩華推門而入。
段珏點頭：「那白太太，的確看著就是不好相與的人。」
為什麼大老遠跑來對她吐苦水，靈素也不想深究。好在他也沒冒出類似七年之癢，糟糠半老，溝通不能之類的混帳話。
蕭楓冷哼。
蕭楓放心：「大伯說你溫順，我看你也是不讓自己吃一點虧的人。」
蕭楓將她放在草地上，挨著坐下。
他抬頭望了望天，「到底是誰告訴我今天有流星雨的，我怎麼什麼都沒看到？」
童佩華一言不發，拎起皮包，轉身離開。
「白先生，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歡迎你。」
她沒想請他入門，「那是你家的事。」
靈素關上門。
顧元卓輕喝：「開什麼玩笑！」
「白開水也行。」
「沒有。」
白坤元有點震驚。當年離別太匆忙，他還沒機會聽到這個女子決絕冷酷的話語。他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這六年時間都冷凍起來，她對他還愛戀依舊，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會激動地拜倒。但是當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前，還是有那麼一點不肯妥協。
靈素一動不動。
小小的兩室一廳，房東鎖了一間，靈素住在小的那間。客廳只得一組陳舊的沙發茶几，十四寸的老電視，音響大概是靈素自己配上去的。
童佩華先開口：「沈小姐，幾年不見了。」
馮曉冉說：「這對夫婦真奇怪。」
忽然發覺不對和-圖-書，強扳起靈素的下邊。
靈素聽了，苦澀一笑：「你知道什麼。該吃的虧都吃過了。」
靈素問：「找我有事嗎？」
「那宗綁架案，孩子的血衣在姑姑的墓前被發現。這就夠怪的了，更怪的是母親的表現。白太太聽說了，臉色慘白，忽然說：'為什麼不來找我？'然後撲通暈倒。」
「呵呵，我們是親戚，關心總是應該的。」
靈素的臉色緩和下來，說：「既然你們已經報警，自然有警察來處理。要相信警察不是？」
這對走了，下一位是華清。
白坤元的頭漸漸垂了下去。男兒有淚不輕彈，能說之前那番話，已是他最大限度了。
但又有點寬慰，到底還留有一點情分。因為我們不會平白去恨一個人。
蕭楓肩背寬闊，手臂有力，負著她，輕輕鬆鬆登樓梯。天文台都是情侶，看到了，都羡慕地會心微笑。
蕭楓哭笑不得，「問這麼多做什麼？」
靈素嚇一跳，忙說：「不不，是老闆。」
她問：「蕭大俠，你有女朋友嗎？」
咦？上次不還恨不能撕了她的嘴，怎麼這下卻又來托她出力了。
她注意到了他眼角淡淡的皺紋。挺直的腰桿微彎，雙肩跨了下來。他似乎一夜間老了十歲。
「她不會再來了。她那麼好強清高要面子的人，登門就是屈尊降貴，又受了我一番奚落，怎麼可能還有二次？」
白坤元彎腰拾起鑰匙，遞給靈素。
蕭楓啞然。
「恨一個人是需要花費大量力氣的，我恨你又得不到任何好處，何苦？不，我不恨你，我同情你。」
童佩華這些年不知道修鍊了哪派武功，強悍氣勢已是當年數倍。如今她上門來，靈素不同她清算一下當年的帳，她恐怕也要來尋靈素一點晦氣。
靈素撲哧一聲笑了：「錢？你若錢多得花不完，也不該浪費在我身上。我不過是個依靠封建迷信騙取錢財的神婆。你信輪子功都不該信我。」
靈素想，這樣的男子，不知道是多少女人的夢中情人。
靈素被折磨得沒了脾氣，有氣無力道：「不管是親娘還是灰狼，都進來吧。」
靈素淡淡說：「你回去吧。」
靈素為他們介紹：「這是白總的夫人，童佩華女士。這位是我堂兄。」
靈素重申：「我不會為此去見蕭伯平的！」
童佩華像被電擊中，猛地哆嗦了一下。她站了起來，「你……」
靈素還是沒出聲。
童佩華瞪住她，整個人就像被鬼身上了一樣。
顧元卓開車送她去醫院。照https://www.hetubook.com.com片出來，沒有大礙，這才放心。他放了靈素一個禮拜大假，囑咐一番才離去。
「你該在家陪著你太太，與她共度難關。」
靈素錯愕，心裏叫糟，來者不善。
靈素沒有去接，「你不該在這裏。」
靈素說：「顧總，你陪客戶吧。我順著扶手慢慢下去。」
靈素搖搖頭：「沒事，就快到了。」
童佩華到底見過大世面，很快控制住情緒，說：「我們的恩怨，你盡可報復在我身上。這事一過，我一定償還。我現在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請求你幫助找回孩子。」
「你又在樓下守著？」靈素斜眼問。
靈素瞭然，閉上了嘴。
兩人笑鬧一陣，分食了那點粥。自然沒飽，蕭楓又開車帶靈素上廣東館子吃消夜，完了，說今晚可能有流星雨，又帶她上天文台。
他囑託小陳伺候客戶，然後不由分說地背起靈素，往山下走去。
白坤元最後看她一眼，站了起來。
靈素一個激靈直起身，「真有粥。我還真餓了！」
蕭楓笑，然後咬破了手指，畫了個符。靈素放在手心，一握，便消隱去了。
「嚴重到什麼程度？」
童佩華板著的表情終於開始破裂，「沈小姐，你是愛過的，你該了解戀愛中的獨佔欲。」
白坤元似乎也明白了，苦澀一笑，轉身離去。
「別鬧。她沒有為難你吧？」
靈素實在沒有辦法，拿紙杯倒了一杯，頓到他面前。
靈素一見他，氣不打一處來，「你！就是你！是不是你在背後作法，害我霉運連連？」
「走神到哪兒去了？問你對這事的看法呢。」
靈素自語道：「此時買保險，不知道法律上是否生效？」
懷裡的女孩子渾身發抖。他點心慌，將她摟得更緊，口裡不住安慰。
蕭楓囑咐她：「不要掉以輕心，有事要叫我。」
都市人，四體不勤，爬到一半，就已經喘不過氣了。
鄰居似乎聽到了動靜，房門打開一條縫。靈素怕再鬧下去，自己真要名譽掃地，不得已妥協，拉著白坤元匆匆進房。
靈素抬起受傷的腳問：「是這個？」
「真奇怪。靈素，你認識他們，你怎麼看？靈素？」
靈素當然知道今夜沒有流星雨，可是為著這份心意，也很感動。
想想就佩服，萬一控制不好，真的跌斷手腳甚至脖子，該怎麼辦？
「可是他們都沒有你知道的多。」
蕭楓置若罔聞，舉目四望，稱讚道：「誰打掃的，挺乾淨的嘛！」
良久，白坤元喝完那杯水，hetubook.com.com陪著她看一會兒無聊的瘦身廣告，開口說：「哥哥叫浩勤，弟弟叫浩勉。浩字輩，希望他們做人勤勉，將來有出息。」
白坤元說：「家裡所有親戚都已到齊，對她噓寒問暖二十四孝。還不全為著假如孩子遭遇不測，他們的基金就要重新分配。」
靈素嬉笑道：「過年我可以畫你的像貼門上了。」
「以後她來，你別開門了。」
靈素喪氣：「你盡情詛咒我吧。天地變色，冬雷震震，夏雨雪，總之我是不會去見你大伯父的。」
童佩華這時頭還仰著高高，腰挺得筆直，像女王一樣坐在這間小客廳里。她說：「我想請你幫忙找回我兒子。」
說話間沒注意腳下，踩著一塊石頭，嘩地摔倒在地上。
靈素怔了一下，搖搖頭。
「稍不注意，有血光之災。」
靈素笑道：「我更了解，30%的凶殺案均是由這玄妙的獨佔欲引起。」
「哥哥聰明一些，九個月就開口了，小小年紀就有自己的主意。弟弟則憨厚可愛，傻傻的讓人疼。一歲半的時候，齊齊患小兒濕疹，住院兩周，辦公室也搬到病房。再大點，親自教寫字算術，四歲生日，又帶去迪斯尼樂園。我想，將來哥哥可以接我的班，弟弟嘛，任他學一門本事，能獨立，活得開心就好……」
靈素聽了嗤笑，「我？我知道的是最少的。況且，你不需要我們知道的是多的少，你只希望我們知道我們該知道的。」
她厭惡他。
蕭楓說：「大伯送我去學的。」
靈素說：「我？我同你已經沒什麼好說的。救孩子，我自然會幫忙，但是能力也有限。你自己呢，你也該做出一個決定了。」
段珏啃完一個香梨，說：「有件事，真有趣。」
靈素冷眼看。怎麼，這就受不了了？還沒學她當年一頭載倒在樓梯下呢。
蕭楓說：「多謝白太太來探望了。」
白坤元索性厚著臉皮說：「我只討一口水喝。」
童佩華疑惑地看了看蕭楓。
「八月二十六日出生，剛生下來，就像兩隻沒毛的小猴子。後來長大一點，圓頭圓腦，小小一點就會打呵欠，見了熟人會笑。我花了一段時間才適應新的身份，請了保姆，但半夜總起來餵奶換尿布。」
靈素乾笑：「我能有什麼看法，我同他們又不熟。」
靈素這輩子第一次被一個男人給背在背上，本來該害羞，但想到此人是兄長，便沒那麼扭捏。
蕭楓笑得風輕雲但，表示他此舉完全是心地善良，沒有一絲一毫其他目的。
「有句hｔtps://www.hetubｏok.cｏｍ•ｃｏm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靈素和馮曉冉都豎起耳朵。
最好永不見呢。
「這麼簡單就好了。」
那一瞬間他似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同樣小小陳舊的公寓里，幽黃燈光下，少女給他包紮傷口。
「沒事，托我救孩子。真是的，我又不是超人，單槍匹馬的能做什麼？警察豈是擺來看的？」
「我這裏沒有茶！」
「為什麼學這個，你現在依舊做生意。」
「你也是天生就具有異能？」
作完法后，華清吃光了剩下的香梨，拍拍屁股走人。
白坤元不出聲。
靈素啼笑皆非。真是越抹越黑。
商業炬子，如花美眷，商場上跺跺腳地板就要抖三抖的人物，卻在這孤助時刻找不到一雙可以傾訴的耳朵。甚至不得不來找一個六年前被他傷害過的女子，問她恨不恨他。
「沈靈素！」
輕靈少女已經成長為幹練的都市白領，目光犀利，表達直接。
白坤元靜靜喝著，彷彿那杯水是醇酒。
門突然打開，蕭楓走進來說：「靈素，我給你買了雞絲粥……」
靈素根本就沒有叫白坤元坐的意思。她放下手袋，進房換了衣服，砰地關上門。
「你你你！」蕭楓又好氣又好笑，一把推開她，「今天晚上就餓肚子吧！」
然後友情贈送法事一場，滿屋子轉圈，又是念咒又是洒水。弄得靈素提心弔膽，生怕他不小心把家電搞短路。
哪裡在哭？這個女人，嘴巴都快笑裂到耳後根了！
「這樣也可以？」
顧元卓忙扶她起來，靈素忽然叫痛，腳踝扭著了。
「你這樣的男人都獨身，也太浪費資源了。不論是男是女，都該利用起來。」
無論如何，白坤元這人，很懂得說話的藝術。
蕭楓卻說：「我來和你說其他事的。楊阿姨算到你近期有一個劫。」
這夫妻倆可真是心有靈犀。靈素笑問：「恨你又如何？恨你的人還少嗎？」
段珏說：「她嫁給白坤元的時候，小姑子都去世有三年多了。」
蕭楓內疚難過，心裏泛起濃濃憐愛。他走過去摟住她，「我……對不起。我口無遮攔。你別難過，畢竟一切都已經過去……」
靈素神情落寞，如同被遺棄的小狗，一身傷痛。
「不。」蕭楓說，「後天學習的。」
蕭楓問：「她怎麼會找上門來？」
靈素的臉漲得通紅，卻沒膽量拒絕，只好沒聲價道謝。
白坤元聲音無奈，「一口熱茶都不行？」
蕭楓離去似乎不到兩分鐘，又有人來敲門。
靈素行動不方便，眾人找她只得上門。小小公和圖書寓一下門庭若市。
這個堂兄！
「你不是認識他們嗎？」
蕭楓忽然奸詐一笑：「親我一下，我就給你！」
所以童佩華是做大事的人，而她沈靈素只能給人打工。
次日同客戶簽合同，一番討價還價，口乾舌燥。終於大公告成，又得陪對方進山上香。
靈素起初一直覺得這人嚴肅正經，後來接觸多了，才發覺他還有西皮無賴的一面，老奸巨滑，詭計多端，簡直是只修鍊成精的狐狸。偏偏一切都是為她好，不動聲色地讓她被動受下了一大堆恩惠，不報答簡直慚愧地不敢見天日。
護士一聽，擠眼睛：「老闆？那豈不更好？」
「我的什麼事你都知道，我卻對你一無所知。」
她笑道：「所有的星星都在雲層後面，總會看見的。」
靈素臉唰地紅了，「你你！你還當自己十六、七嗎？你是我堂哥，又不是表哥！去去去，貧賤不能移，我不吃那喈來之食。」
靈素又說：「可是，白太太，這宗綁架案非常複雜，我們知道的越多，才越有機會營救出你的孩子。就看你是否肯犧牲了。」
馮曉冉道：「這女人以前同小姑子有齷齪？」
靈素打開電視，製造一點聲音，不然真要瘋掉。
童佩華緊咬著牙關。
還真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
靈素換了衣服出來，看到他，噫一聲：「你還沒走？」
蕭楓接住，笑：「你平時人前的淑女勁到哪裡去了？」
門一關上，靈素凝聚了好久的力氣煙消雲散，她倒進沙發里，長吁了一口氣。
「我這個人乏善可陳，你不會感興趣。」
「這次是在門口。」
童佩華打扮得整整齊齊，瘦了很多，但看著很鎮定的樣子。她進來，看了看四周，倒也沒對這簡陋的小房子表示一點輕蔑。這讓靈素稍微放鬆了一些。
「這個人，以前就沒有女孩子對你使過這一招嗎？你太笨了！」
他這個人的氣質簡直無懈可擊，舉手投足，無一不從容優雅又大方。而周身罩又一層無形的銅牆鐵壁，刀槍不入，頂天立地。翩翩又那麼英俊，真是多少女人的命中可星。他要有意對付你，你簡直會死無葬身之地。
白坤元一時恍惚，忘記了尷尬。
童佩華說：「我可以給你錢。」
靈素挽住他的胳膊央求道：「哥，你忍心餓死我？真是的，大男人還為這事生氣。」
靈素跌坐在沙發上，捂著臉，久久不能言語。
蕭楓笑：「你自己天賦異秉，就不許別人後天努力。」
華道長一走進來，就大聲嚷嚷：「滿屋子晦氣，靈素你怎麼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