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哦」了一聲，「怪不得晚上這麼冷的，不知道上海會不會下雪。」
「還是建『英語英語去死連』好了……」
「當然記得，不過沒跟他說過話。」我撇撇嘴，實話實說，「看到他微微發紅的速凍肉臉，我就渾身不爽。」
我覺得好玩，於是有些安心，躺下來一覺睡到十點多。
跟平時那副不怎麼有表情的臉，簡直判若兩人。
冷風細雨細軟綿密的濡濕了這座城市的上空，暈染成深黑的顏色。
「沒有……但是你可以從學校大門口一直滾到後山，不過小心不要摔到明湖裡面變成荷花的肥料。」
兩個人一直鬧到午夜，躺在各自的床上還在繼續說話。
我隨口就問，「女朋友？」
這樣的薛問樞呵。
「給我嘗嘗……」
「好冷啊。」薛問樞皺著眉頭，「真是饑寒交迫。」
他想了想，艱難的吐出三個字，「宿舍樓……」
「錄了沒？」
「好餓啊。」他可憐兮兮的看著我，「我們去吃蛋餅吧！蛋餅！」
「看不清了吧，晚上學校沒什麼好看的，等春天風和日麗的時候，中午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躺在草地上，那才叫校園生活。」
薛問樞點點頭，目光卻盯著教五的樓。
他領著我走到草坪上，鬆軟的草皮，帶著涼涼的濕意，我有些遺憾，「可惜了，要是沒下雨，現在我就想在草地上打幾個滾。」
「恩！踢的好，我就覺得他那副德性很招人厭。」
我一喜，居然遇到這麼忘年的難友，連忙煽風點火，「是啊，我從來就搞不懂浮力這玩意，什麼體積乘以密度！我中考完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抬起頭看他的臉龐，昏暗的燈光下融融的，像是鑲嵌在朦朧的黑暗中，深邃的我只能用眼睛，卻不能用手觸碰。
我說，「你講題目都那麼簡單嗎？」
於是，我一筷子敲到他衣服上，「我應該去豆瓣建立一個『物理物理去死團』！」
原來，我的預感並沒有錯。
說實話，我對這一所全國人民矚目的大學一點感覺都沒有，沒有嚮往，沒有崇拜，只是覺得，夜晚漫步在一所古老的校園裡，也不失一種享受。
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有帥哥在旁邊端茶倒水嗎？」
「這裏的蛋餅很好吃的，來嘗嘗？」
「錄了，只ｈttps://m.heｔｕbｏoｋ.com•cｏm是錄取時間太遲了，就算了。」
「我一般不講題目……」他頓了頓，然後擺出一副很高深的樣子，「施莐啊，你知道，物理這種東西，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
他穿了件白色的T恤窩在被窩裡，探出個腦袋跟我說，「施莐，你還記得陳寅嗎？」
而我的身上沾滿鮮血。
薛問樞大笑，「她是我小學時候同桌，我小學時候常常欺負她，把她弄哭。」
我悠悠的嘆了一口氣，有些哀怨又有些羡慕，「你命真好……」
「……我估計你用不到了，給你兒子留著吧！」
我的身體忽然一冷。
「沒事，慢慢走，這雨根本下不大，過會就停了。」
「禽獸！」
「去年啊？我在幹什麼呢？」
他微微的笑起來，細微的笑紋淺淺的浮現，路燈里的光亮映在他眼睛里，那一刻，他眼睛那股笑意好像要把我深溺於此，他說，「瞧你，下次帶你去我們學校的小山坡上，你想打多少滾都可以，從山上滾下去也可以。」
可是蛋餅做好了之後我卻忍不住了，尤其是甜麵醬的香味，絲絲扣扣的攪動著我的味覺，薛問樞咬了一口，發出滿足的聲音，「嗯啊……」
我忙不迭的點頭，他神色複雜的看著我，「施莐，你個豬……」
薛問樞來了興趣了，「我不覺得啊，高中物理根本不算是物理。」他說著就拿了那捲子看了幾眼，「重力跟浮力相等，直接求解。」
他好心的摸摸我的頭髮，「乖了，等五月份哥哥請你逛母校的園子。」
「還有麻辣燙，施莐，你要不要吃？」
「得了吧，我以前高中時候跟他坐同桌，差點打起來，後來我們那屆高考沒考好，他考的算是不錯的了，就在同學群裏面囂張的不得了，後來我跟他吵了一架就把他踢了。」
吃完飯，兩個人都有些百無聊賴，走在陌生的街頭，夜晚的上海忽然變得天寒地凍，行人匆匆，而那個地段視野原本就很開闊，一下子更加的遼遠。
「那你們學校跳哪？」
我笑笑，有些漫不經心，薛問樞倒是很有興趣，一路上一直到酒店都跟我討論課件的設置和課程安排，講到激動的時候還裝模作樣的在把牆壁當黑板，把我當學生，現場示和圖書範，我跟他兩人討論下來，居然想出了不少新意的教法。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你是豬嗎！？」
薛問樞一臉被你打敗的樣子，手下輕輕來勁，捏著我的頭髮，唱小曲般的唱到，「走，咱去商店逛逛。」
呼出的白汽纏繞在身邊，薛問樞走在我的身邊，不急不慢，他抬起頭看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然後黑貓慢慢悠悠的跑走了。
薛問樞說，「我們去逛逛學校。」
他值得好的，我想。
「……」
「也好！萬一他英語很差。」
我有些奇怪，以為這裡有什麼玄機，於是問道，「怎麼了？」
「好悲劇啊。」
「我想起那些曾經讓我抓狂的物理和數學，每每都覺得上帝太不公平了，薛問樞，相對於我們很多人來說，你走的確實很順利。」
「……」
薛問樞笑起來，「我怎麼知道，誰讓他們不告訴我！」
「……」我被震撼到了，「哪個系的？」
太陽穴隱隱作痛，我悲憤的喊，「是啊！我要準備一份十年高考英語的題目分析和預測，還有三十二個學時的教案大綱和第一節課試講的課件。」
夢境里是亂七八糟的街道，昏暗的路燈和水漬斑駁的牆壁，我蹲在街角破舊的電話亭里給徐可林打電話，我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就看見薛問樞跟那群同學走到了一家烏煙瘴氣的酒館里。
我狠狠的剮了他一眼，他立刻笑嘻嘻的說，「加油加油，以後我再去新西方上課，施莐你記得要給我打折，每個老師有兩個報名打折的名額呢。」
「你知道他女人是誰嗎？」我搖搖頭，於是他說了一個讓我很震撼的名字。
「上海下雪好像很少見吧，不過去年，南京的雪下的好大。」他伸出手比了比，「到這裏，厚厚的一層，路都走不了。」
我和薛問樞坐在店裡看著電視等燙好的食物，鄰桌的角落裡一個約莫初中年級的男孩子在寫作業，抓耳撓腮，表情十分痛苦。
不為什麼，因為你聰明，有不用為將來發愁的資本，有光明的前程，相對於我這樣一個平庸而無為的人來說，真的是又嫉妒又羡慕，我暗暗的在心裏苦笑，大概這真的是命。
我竟然一時無語。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是好冷啊……等等，你餓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想起來了，當年自主招生的時候我就是在這棟教學樓里考試的。」
男孩子看著他，再看看題目，恍然大悟。
等我們從商店裡出來的時候，夜已經全黑了。
「雙子樓嘛！你看！」
那些白色略微有些年歲的樓，已經開始有殘破的跡象，這些樓被尷尬的排出在偌大的校園之外，佇立在車水馬龍的鬧市之中。
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深遂得如同世上最深的海，明亮的瞳仁里只倒映著我的身影。
忽然間，好像無窮無盡的話題都涌過來，潮水一樣，很多的，關於學校，關於同學，關於那些無關痛癢，那些天馬行空。
「你還要買什麼啊？」我連忙跟了上去。
薛問樞搖搖頭，「沒有，我們學校很大的，建築都不高。」
誰讓我，不知不覺變成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我終於忍不住了，有些面色尷尬的伸出手，他卻哈哈大笑，直接把蛋餅遞到我嘴邊，「你就咬吧，咬脆餅，也很好吃。」
他翻了個身，伸出膀子枕在腦袋後面，「我們那地方才多大一點。」
我撇撇嘴，「為什麼我想起了東方不敗？……」
煙雨迷茫籠罩在斑駁破舊的老樓的周圍，霓虹燈的光華氤氳在水氣中，浮生若夢。
我坐在床上笑岔了氣，抱著被子捂住臉，我告訴自己，唉，施莐，這個男生，你沒戲了。
我嘆了一口氣，「我們學校小的可憐，連草地都沒有。」
他立刻用非常同情的眼光看著我，「還好我沒被騙去新西方……」
他指著霓虹環繞的商場興奮的說，「看那！第一食品，裏面肯定有巧克力買！」
「數學系。」
「清華的主樓也很高。」他繼續說到，「所以清華是鷹擊長空，北大是魚翔淺底，所以清華的人都跳主樓，北大的都投未名湖。」
我也不認識路，跟著薛問樞瞎轉悠，我們從小門進去，就是亭台水榭，很多學生尤其是情侶坐在凳子上說話，學生服務中心的樓上掛了很多招聘或是活動的宣傳橫幅，走到物理系的時候，天邊的墨黑和明亮的路燈，把古舊建築暈染的一片蔚藍，忽然間臉上覺得涼涼的，抬頭一看，細小綿軟的雨點從天而降。
我看了下時間，快到十點鐘了，於是提議，「我們回去吧。」和-圖-書
可是卻做了個有些駭人的夢。
記憶翻天覆地的傾倒而來，昨天的夢，跟徐可林參加婚禮的噩夢，再早些，我考試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噩夢，歷歷在目。
中午吃飯的時候跟他提起這個詭異的夢，聽完之後他詫異的看著我，「施莐，你怎麼能記得那麼清楚，我做夢早上就基本忘光了。」
「幹什麼呢？」他拽著我的頭髮，「你肯定在被窩裡面睡懶覺。」
他點點頭，「廣撒網嘛！」
「你們學校有這麼高的建築嘛？」
忽然，他的手機響起來，聲音嚇了我一跳，他看了看，皺了皺眉，然後不動聲色的把手機按掉了，我斜著眼睛看見他的簡訊箱里有不少信息，都是一個人。
我狠狠的咬了一口，果不其然。
他帶著我過了馬路，然後走了一會，看到圖書館和教五，再往裡面走走，寬闊的街道旁簡陋的小食鋪子緊密的挨在一起，有賣麻辣燙的，烤肉的，珍珠奶茶的，還有壽司飯糰，陣陣肉香味彌散在空氣里，讓人不由的感到食慾大振。
「咦？你也去這學校考的？」
嚇得我立刻就醒了，而半夜，房間里漆黑一片，薛問樞安靜平穩的呼吸聲就在我耳畔，乘著窗外的微光，我看到他的頭髮柔順的垂下來，他微微蹙著眉，那張臉，稚氣到可愛。
我白了他一眼，「我不要吃，又不餓。」
他發完信息抱歉的衝著我一笑，「走吧，你明天還要備課呢。」
「……恩。」他含糊不清的回答，低下頭去發了簡訊，一瞬間我捕捉到他眉宇間的不快，周圍的雨絲淅淅瀝瀝的落下，一抹車燈照過來，我看著地上我們兩個被拉得長長的影子，向相反的方向延伸，心下忽然黯然，原來，我和他之間依舊天遙地遠。
「比如上次我還夢到跟一群美女狂歡呢，夢裡好開心啊，可是一醒來就忘光了。」
於是我就幸災樂禍的跟薛問樞說，「嘿嘿，還好我早就不學物理了，上海的理科卷子都很變態的。」
我有些好奇，湊過去一看，原來是在寫物理試卷。
「我話還沒說完呢，我意思是，薛問樞，你奇怪不，那些人我們都認識，都熟悉，可是，為什麼偏偏到現在，我們倆才認識？」
他笑了笑，沒有否認，可是過了一會他認真的對我說，「施莐，我也是競賽前做過三和_圖_書
遍競賽書，算過的草稿紙堆了一個箱子的，不付出，一樣不會有收穫。」
「下雨了啊！」
原來，也許是我那麼一點點心動，忽然變成了原先那種玩味的態度。
那個聰明的男孩子站在牆的旁邊，一本正經的對我說，「施莐，講課時候一定要拿出氣場，就像我，are you know也要說出去的理直氣壯……」
「美女啊！高一時候坐在我後面的啊！」我捂住臉，「一朵美艷嬌羞的小菊花就這樣被採擷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我恨陳寅！」
冬夜下著雨，一碗熱氣騰騰的食物是最容易讓人滿足的，吃完了熱辣的麻辣燙后，覺得渾身上下都出了一層薄汗，皮膚上微微蒸騰著熱氣，冷空氣也變得涼爽起來。
我翻翻白眼，「你跟他在一起可真是雙賤並存了。」
他一臉愁苦的看著我。
我忽然一個激靈，撐起身子看著薛問樞，「你覺不覺得好像……我們認識的人好多，這個是你小學的，那個就變成我初中同桌了，我小學時候的小□就變成你高中時候同桌。」
因為欣賞他，所以開始喜歡他，所以才能在欣賞中喜歡，而不是在喜歡中破壞。
聊到很晚才睡，我原以為自己會因為認床睡不著的，閉上眼睛，陣陣困意就襲來。
於是我也跟了過去，夢境里的薛問樞看不清面貌，他似乎已經不記得我是誰，茫然的坐在角落裡，忽然騷亂聲四起，我轉頭一看，一個長發的女人倒在血泊中。
我不假思索的答應了，「好。」
雨點紛紛的落下，不到一會，就看見不遠處的空曠的地面一片潮濕，然後一隻黑色的貓從樹叢里竄了出來，有些懶散的四處張望了一會。
話音剛落，那個男孩子抬起頭，嘀咕了一句，「是很變態，什麼破浮力。」
「那算了，老闆，蛋餅，加兩個雞蛋，不要放香菜！」
而我卻很詫異，為什麼美好的夢轉瞬就忘記，而那些讓人心生煩躁的夢魘，就連細節都記憶深刻。
「我們隔壁的學校，跳了一個男的，沒跳死，結果把下面路過的一女的壓死了。」
他哈哈大笑，「他就在復旦。」
復旦校園的真的不大，我跌跌撞撞的在薛問樞的「牽引」下逛了大半個校園，後來他指著一棟大樓對我說，「這就是復旦的日月光華。」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