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天血地
第十七章

「還行啊,看跟誰比了,跟我比是好遠了去了,」夏明朗埋頭打遊戲,手指按得飛快:「我這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遇上人鬼就說胡話,別人退一步,我就進一步,您要是犯了急我再讓著點。小人逐利,我這才叫小人,總得圖點什麼。你那不叫小人,你那叫沒事瞎折騰自己。」
「別傻了,我們倆現在這樣,公私還怎麼分啊?你覺得我因私害公了?不可能的,我們倆因公廢私的時候更多,沒我你會這麼拼嗎?憑良心講,我要不是喜歡你,我也不會這麼對你,我對別人也沒那麼上心。這都是人之常情,陸臻,我們沒礙著誰的路,我沒有為了你害過誰,我們沒有黃了任務,我們對得起人民對得起國家,我們對得起這身軍裝,就夠了。」
陸臻眼前一亮,壓住了妖嬈的鼻音:「明~明……」
悶著,不能動,一個個開始蠢蠢欲動的給自己找樂子,打架的,賭博的,用樹枝在地上划道子下軍棋、象棋、圍棋、斗獸棋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夏明朗手上一抖,把一個L放倒了地方,落花流水,Game Over。
陸臻移過腦袋,枕到夏明朗的肩膀上,夏明朗微微偏頭,頸側的皮膚擦過陸臻的耳根,腦中有轟然的錯覺。能做的都做過了,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按說不應該還有如此的敏銳悸動,可是,總有一些事,一些人是不按常理的。
「因為我現在不能讓你被淘汰。」夏明朗索性把遊戲關了,握在手裡。
「成精了你!想什麼呢,那麼小懂什麼呀,那會兒我都還在跟著同學欺負小姑娘呢!都是很後來的事兒了。」
時間,最可怕的洪水,足以洗去一切的痕迹與曾經的悸動。
陸臻呆坐了一會兒,他想不通為什麼在他深思熟慮引君入瓮,百萬鐵騎只差臨門一腳的瞬間,那個根本就不佔理,完全被壓倒的傢伙怎麼就神奇般的,翻身了??!!
「你公私不分了。」
「我,我我不想分手。」陸臻一下子坐直了起來。
「都一樣!」夏明朗輕笑。
他看到金色的光霧將他籠罩,流動著,像一條河,他聽到兩岸傳來的號角聲,彷彿晨歌。
「我知道。」陸臻仰起臉看著洞頂:「可是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某一天早上醒過來,我被你抱在懷裡,然後我發現我被你包圍了,我在完全按照你划給我的軌道在前進。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你一定為我做了最好的選和-圖-書擇,那甚至是我自己也無法看到的……高度!可是……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會羡慕我,擁有一個像你這樣的伴侶,甚至連我自己都覺得我不應該對你有不滿,我應該很愉快的接受這些,我不應該辜負你的心意。可是我最後發現……我做不到。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思考為什麼,我自認不是一個固執的人,我也樂於接受別人的建議,我在想那有什麼分別……我害怕了,因為我發現依賴一個人的感覺是那麼好,好到讓我忍不住想要再多依賴一點。」
陸臻滿意了,又翻了個身回去仰著:「我小時候最恨別人說我聰明,誰說我聰明就不給好臉兒。」
只是這麼一來人都被關住了出不了門去,冬令營成了大悶鍋,麒麟這一幫人全是屬猴子的,這輩子最怕的事就是無所事事。好嘛,本來還說好今天要結伴去游陸臻口中的聖地,看到底是哪位天仙迷花了他的眼,讓他長淚滿襟,濕了一夜,如今這大風一起,全歇菜了。
夏明朗越說越得意,幾乎眉飛色舞,陸臻已經趴在旁邊笑成了一個團。
「你別著急回答我,又說什麼都可以,不可能什麼都可以的,我以前也覺得我對你什麼都可以……」
夏明朗聲音微沉:「我不揍你,我斃了你。」
「嗯!」夏明朗非常厚臉皮的答應。
「我要說我現在還是這麼想的,你是不是又得揍我?」
夏明朗剛剛落下兩字,遠遠近近的哀號聲已經起了一片。
「傻小子,我幹嘛要你……」
陸臻的臉都綠了,眼睛飛快的眨巴著,按住胸口,心跳180了,真的!
「隊長,您這是私人恩怨,您不能殃及無辜啊……」
「我小時候,我媽管我特別嚴……」
「噢……」夏明朗低頭輕笑,耳根浮出一點點紅。
「我愛你。」
「就跟我似的?」
然而,當你我攜起手,或者真的可以抵禦這漫長的……時光之變。
「不是跟上我,跟上我算什麼本事,你要超過我,混不得好就不要你了。」
「你以前說,我對你的那種相信就是個鬼,空的,我不是真的相信你,而是我認為你說得是對的,所以相信你。我是相信你說的,所以相信你;而不是因為相信你,所以相信你說的。」
「隊長……您饒了我們吧!」
「這麼久,這麼好的基礎,怎麼沒走下去?」夏明朗按著ENTER鍵遲遲按不下個開始。
「夏明朗。」
「你別不信www•hetubook.com.com吶,真的,我跟藍田還特別研究過這種心理,我們覺得誇我們聰明就是在抹煞我們的努力,聰明是老天賞的,咱也是自己一道題一道題闖出來的。」
睡了一夜,陸臻自覺眼睛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開了電腦看東西,夏明朗剛剛贏了嚴炎一局棋,得意兒的轉著脖子,一眼看到陸臻,臉上就黑了大半。陸臻還沒來及反應已經被夏明朗劈手搶過電腦,退程序,關機,睡覺……
「想聽我說小時候的事兒嗎?」陸臻翻個身躺著,看著洞頂上嶙峋的石山陰影。
到底還是無聊,夏明朗坐在陸臻身邊把掌上電腦開到最低背光玩俄羅斯方塊,夏明朗玩這個可以成精,速度開到最快,像下雨似的往下落,一般人看著他玩眼睛都發花,陸臻戲稱夏明朗對所有動物神經直覺反射性的遊戲都有狼的天分。
……
夏明朗手上一抖一根棍子捅錯了地方,他慘叫一聲手指按得飛快,磚塊紛落如雨,總算挽救了回來。陸臻把膝蓋頂在他腰上,威脅:「叫爹。」
林區的天氣一日三變,後半夜開始起風,天亮時已經揚了漫天的雪。
陸臻好不容易從魔爪下掙脫,小擒拿起手式戒備,夏明朗慢慢轉過頭去,微笑,眼角眉稍里都是溫柔:「對不起!」
「呃?!」
「說,我聽著呢!」
「行啊!謝謝誇獎!」夏明朗笑容可掬。
唏里嘩啦,叮鈴當……各種各樣的東西落了一地,其中包括三塊用來當棋子的小石子與眾人的眼珠子和下巴。
陸臻反手扣住夏明朗的手腕,指上用力,幾乎可以聽到骨骼的輕響:「我昨天想了一夜,我自問現在可以做一個好的伴侶,我個性寬和,行為縝密,從不絕望,樂觀向善,有耐性,有毅力,值得信賴……而且足夠愛你,跟我在一起,可能你唯一需要容忍的就是,我終究沒有辦法真正對誰臣服,連你,也不行!」
夏明朗長長嘆息:「我太欣慰了,你終於肯對我這麼說了,以前盡聽你說什麼你去結婚沒關係,我肝都顫你知道嗎……」
陸臻拽住夏明朗的袖子:「我求你了!」
「對不起,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我以為這是對你好,沒想過反而是壓力。但是你要原諒我,你是我遇上的第一個男人,我沒有經驗,以前姑娘們甩我,說我不夠溫柔體貼,我只想對你更好點兒。我知道這是我的錯,我爭取改,你別跟我計較。」夏明朗頓了頓,眼和*圖*書中湧出頑皮的笑意:「不過你這混蛋真沒良心,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就這麼點小毛病你上綱上線的?你還是男人么,你TM敢甩我,老子整不死你……」
夏明朗笑眯眯的瞧著他,陸臻吞了口唾沫:「我有罪,我檢討!」
「我我,我在想,我在想。」夏明朗按住陸臻的胸口安撫他。
「為什麼?」
「有什麼事我會不知道。」夏明朗怏怏。
「果子,你怎麼得罪隊長了,你領罪吧!兄弟們活不下去了!」
陸臻睡了一整夜,一大早的怎麼可能還睡得著,小貓崽似的乖乖趴著趴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從指頭縫裡偷偷往外看,看了一會兒見夏明朗不理他,輕輕踹過去一腳,小聲問:「哎,我這人是不是特難伺候?小人,近則不遜遠則怨。」
夏明朗本想說傻小子那有那麼多為什麼,你覺得不爽就是不爽了,這個理由才大過天,直接告訴我不就成了?
「你也覺得我是沒事瞎折騰。」
「哎!」夏明朗頭也不轉,應得坦然。
夏明朗垂下一隻手,摸索著探到身後,陸臻張開五指握住他,好像基督徒祈禱時的握法,十分的牢固。
陸臻誠懇的看著他:「我現在請求您恢複原樣還來得及嗎?」
「暴君!」陸臻閉著眼睛小聲嘀咕。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從兜里把煙掏出來點上,抽一口,眼睛微眯著,彷彿某種攻擊性貓科動物的神情,陸臻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你小時候就認識藍田了?」夏明朗不動聲色。
「我現在不可能這樣對你。」
老許氣定神閑的說,哥哥我早就說了飛機飛不進來,讓你自己走,你還不信,我啥時候騙過你?夏明朗氣結,劈手掛斷電話,也好,衛星電話省著點兒用,資費也不便宜。
「我想寫一個牛逼est的標語,貼在你腦門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夏明朗親昵的拍一拍陸臻的臉:「你就是吃虧在不夠糊塗。知道嗎,我現在都有點可憐那個藍田了,他當年指不定就是被你這麼一手給嚇跑了。當然這樣也好,就便宜我了。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被嚇跑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你不能這麼跟我說。你應該要說,寶貝兒,我這人脾氣有點硬,就這麼個毛病,我爭取改,你別計較。我要是不同意,你就得跟我急,你就應該指著罵我,說你這個混蛋沒良心我對你還不夠好哇,我就這麼點小毛病你這都受不了?你還是男人么,你要敢甩我,我hetubook.com.com整不死你……」
夏明朗低著頭笑。
夏明朗說:「我知道你想得比我多,我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你不是。我就是怕你太費心,壓力太大,吃不住勁兒,我心疼你。」
「我也愛你啊……」他輕聲說。
轉念一想,又閉上嘴,最近他是挺暴君的,對待問題簡單粗暴,而且總覺得是小孩子欠調|教。但是夏明朗咬著嘴角心中忿忿,他心想這也不能怨我呀,這兩個人過日子不就是搶地盤么,你自己空一塊地在那兒,我能不搶嘛!
「哦,十四……沒有,十一、二歲吧!」陸臻眯著眼睛仔細觀察夏明朗的臉。
「你這麼小就認識藍田了?」夏明朗震驚,猛一轉頭,磚塊唏嘩啦堆上去,瞬間堆滿,Game Over。
「那時候年輕不懂事,我不知道珍惜,他不懂得挽留,或者反過來說也是一樣。」
陸臻仍然石化著,有種欲哭無淚的衝動,過了一會兒,舌尖輕挑,聲音俏皮:「寶貝兒。」
「那話好像是這麼說的,你要是娶到一個好老婆,你就能過幸福的生活,你要是娶了個壞老婆,你就能成為哲學家。親愛的,你最近可是越來越哲學了,你這樣讓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夏明朗手上忽得一緊,陸臻被他捏得吱嗷亂叫,遠處火堆邊的眾人聞聲看過來,夏明朗咬著煙頭放過去一記眼刀,眾人迅速回頭,竊竊私語陸臻這次到底把隊長怎麼了。
夏明朗攢了四行連消,畫面一閃一閃的定格,他連忙抓緊時間回頭給陸臻笑一個:「您放心!我就算不贊同你的瞎折騰,我也誓死悍衛你瞎折騰的權利。」
夏明朗垂手順著他的頭髮,像在撫摸一隻貓:「我記得你們家老祖宗,姓蘇的那個說過一句話。」
「伯父活得可真學術。」
夏明朗看著覺得好笑,攔腰把他扛起來,搬到更深處光線昏暗的地方去,陸臻感覺到自己背後來射來無數道同情的目光。
「叫爹!」陸臻側著身子踹他。
「知道嗎?你不應該這麼跟我說話,」夏明朗右手夾著煙很拽的指指點點:「你這算什麼,一本正經的,說真對不住啊,我一定要這樣,甭管你樂不樂意我就是要這樣,你要是不同意啊,我們就分。」
夏明朗給許航遠打電話大罵你個烏鴉嘴!
靠……胃裡好不舒服的感覺!
「怎麼了!」夏明朗氣定神閑。
陸臻一愣。
「我不是指軍銜這種……」陸臻忽然笑:「你敢不要我,老子滅了你。」
https://m.hetubook•com•com明朗收起笑,清了清嗓子,陸臻馬上做貓爪捂臉狀:「我睡著了。」
「隊長?」
「跟您不能比,我媽是衣食住行型的,我小時候就特別煩她,她給我買什麼衣服我都不想穿,她讓我學小提琴我硬要去學鋼琴。當然我現在不這樣了,我現在特別聽她的,她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就想讓她高興,現在回想當年那種彆扭真幼稚。」
「嗯。」
呃……夏明朗苦笑,這麼繞的話,一定不是我說的。
「我認輸!」夏明朗低頭亮白旗。
陸臻挑了挑眉毛說:「親愛的!」他表情正直,聲音甜膩,輕飄飄的飄過去。
陸臻一怔,這人變太快,他摸不著頭腦。
夏明朗找到陸臻的手用力握一握:「我一定挽留你,我拘留你!」
「我們能不能還是回到最初那樣,讓我自己去闖,能不能……請你相信我,你只要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讓我知道你在關注我,你對我有期待,我就……一定能闖過去。無論,遇到什麼事,我都能跟上你。」
陸臻轉了轉眼珠,心一橫:「小親親?」
「陸臻……」
「咱爹活得真學術!」夏明朗從善如流。
「這個問題我也好好想過了,然後我發現我好像不能做到你期待的那樣,這對我說來很要命,我是個懷疑主義者,可惡的懷疑主義者,如果我對某一個事物失去自己的判斷,那種感覺會讓我很恐慌。」
「記得嗎?最初,選訓的時候,那就是一個戰場,你把我們扔進去,站在終點上等我們,你看著我們掙扎,拚命,倒下,傷了累了逃了,不行了……你心疼,但你不管,你要我們自己走出去。」
陸臻有點心酸,他心想,我好不容易鼓這麼個勁,好不容易藉此東風,好不容易把自己腦子裡的那些東西搞清楚了,來談判……我後面還有一肚子話沒說呢!
陸臻轉過身,抱膝靠在夏明朗背上,肩膀相抵,頭碰著頭。
「那時候小,人小鬼大嘛,明明自己沒主意,還特別喜歡裝得自己有本事,就特別不喜歡照著大人說得干,干成了也覺得特沒成就感。我爸說,人,我們,憑什麼認定自己存在,因為有獨立的,不可複製的人格,我一直記得。」
夏明朗用力裂嘴,笑出一臉欠扁的討好。
「想什麼呢,一臉淫|盪的表情……嗯,你怎麼知道是他?」
呃……夏明朗一愣,抓了抓頭髮,臉上浮起曖昧難言的笑,彎下腰去尖著嗓子輕聲細氣的說:「陸臻哥,我們不玩本本,我們睡覺覺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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