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狐狸

我再也忍不住,小聲說道:「我我我……什麼也不知道……殺了我也沒沒沒沒錢的!」
我登時沒了信心,站起來就想逃,剛跑兩步,尚尚就從樓上飛奔而下。他光著上身,只穿了一條牛仔褲,顯然急得連上衣都沒來的及穿。
我懵了,什麼叫又見面?我以前見過他嗎?再說,他這種前倨後恭的態度是什麼意思?
我早就習慣他這些怪習慣,眼看那顆飯粒在他胡尖上晃啊晃,快掉地上,我趕緊用手紙拈下來。
「是不是要等這個女人死了?」
等了半天,想象中的疼痛也沒來,我驚疑不定地放開手,原來腰上纏了一圈毛茸茸的東西,是尾巴。尚尚身後長出了貓尾巴,凌空提著我。
好容易身體終於停止飛轉,我撐著最後一口氣抬頭看,卻看到尚尚沒有表情的臉。我被他好像提米袋一樣提在手上,一點美感都沒有。
「死貓!今晚剝皮做烤貓肉!」我大叫,脫下拖鞋砸過去,尚尚早跑了。
想到前緣,那些怨怒,我恨的牙都快咬碎:「這一拳為了我設計師的驕傲!」
原來尚尚說的霉運是他!他從妖界追尚尚追來這裏,估計是想讓他回去沒成功,就來找我麻煩,把我逼得身敗名裂!難怪尚尚要我離開!離開之前一定是和他談判了,所以身上才會挂彩!而牆上的那些畫,想必就是他說的什麼降妖結界了,明明是尚尚畫上去的,他居然和我裝傻!
晚上跟尚尚抱怨:「不如你變成人吧!還能幫我一點忙!」
誰知還沒跑幾步,腰上忽然一緊,身體被人提起來,騰雲駕霧一般在屋子裡掠了一圈。
他有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眼珠竟然是純粹的翡翠碧,看久了,整個人都好像陷入那一汪深邃多變的深潭中,無法自拔。
這人看了我一會,突然勾出一個笑容,笑得好像一隻想使壞的狐狸。
誰知他卻不進來,只是左右看看門框,皺眉說:「還下這種兇狠的結界!死貓到底在搞什麼?!」
說著他居然若無其事地走上來,還沒上樓,身上又是一震,傳來卒卒的聲響。他瞪著尚尚:「居然在屋子裡畫降妖結界,你以為自己是仙界的人?快給老子解了!」
含真說:「死貓,你不走,老子也不走。那隻白狐狸遲早會找上門,老子要和他算總帳。」
「理和-圖-書論上說,的確如此。」尚尚的話讓我的心涼了半截。
說著他的拳頭就揮了上來,我趕緊掉臉跑。
含真捂住鼻子,忽然又變做方才的長發帥哥模樣,我以為他要還手,趕緊退兩步。
看尚尚的樣子,他也不知道牆上的畫,甚至壓根不相信牆上會有畫。
原來是他!竟然是他?!
我想動也動不了,只好勉強勾住他的脖子,耳邊只聽一陣陣割裂般的風聲呼嘯,睜眼只看到光道飛舞,在屋裡互相纏鬥,如同蛟龍。
尚尚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淡淡的:「我不想翻臉,但她是我恩人,你大可和我抱怨不滿,但不能動她。上次我都說過了,時間一到我就回去,血琉璃的事情,總會給一個交代。」
我怎麼早沒想到他是個老妖怪!比我多了不知多少年的智慧,我怎麼會把他的天真當成一回事!他比我想象得狡猾多了!
尚尚搖頭:「忍著點,在人界什麼法術的力量都變得近於虛無,這點力量對你我來說不算什麼吧?」
老爸老媽很快就回信了,這次信也是芬芬從N城那個虛假的地址帶回來的。
那人越發笑得猖狂:「好,那老子今天就把她殺了!」
話音剛落,我只看到他手裡一道黑色的光芒直朝我這裏射過來,嚇得急忙勾住尚尚的脖子使勁往上爬,恨自己不是貓,可以爬到他背後。
我都不敢想象他們斗完之後書店會是怎麼樣的狼藉。
「可我確實看到的啊。」尚尚無所謂的態度讓我不爽,「有整個書櫥那麼大的畫,就算是幻覺那也未免太逼真了吧?再說我精神狀態很良好,絕對沒有精神病史!」
「果然躲在這裏,害老子找了那麼久。那隻死貓呢?」
哼哼,四個罪名,尚尚,你安息吧。
「含真是狐狸,會變化術。」尚尚懶洋洋說著,突然打個呵欠,身體一晃,又變成黃貓,踏著傲慢的貓步走過來,團在我肩膀上。
那天在牆上看到的鬼畫符,第二天奇迹般地消失了。無論我怎麼找,都只有一片光禿禿的白牆。
「尚尚!」我看到救星,趕緊討好大叫,狂奔到他身後,抓著他的胳膊只露出眼睛看那人。
他皺皺眉頭,突然飛起一腳把門踢得大開,然後整個人走進來,慢慢地。「卒卒」的聲音越發密集,他卻毫不在和圖書意,只是一步一步往我這裏走。
尚尚抓起我的後背心,輕輕一拋,我飛起來了,眼看就要和天花板做親密接觸,腰上突然被什麼東西一圈圈纏住,猛地往下一扯,頭重腳輕地摔下來。
尚尚發出曖昧的呼嚕聲,沒說話,我猜他是不敢介面。沒關係,今天晚上我會和他把帳好好算清楚的!知情不報罪,欺騙罪,裝傻罪,以及給我惹麻煩的罪!
尚尚又把我往上拽兩下,低聲道:「抱住我的脖子,別動。」
氣得我抓著貓頭想往牆上撞。
晚上9點多了,這時候會有誰來?
書店生意越來越好,我一個人漸漸有點忙不過來,一連好幾天店裡都發現少書,不知道是被誰偷的,問尚尚,他搖頭不知道,問那些老鼠精,他們嘰嘰喳喳誰也說不清楚。
我呆。
那人嗯哼一聲,卻不進來,一雙眼只是把我從頭看到腳。很顯然,我從他眼裡讀到兩個大字:「不屑」!
「也只有把妖力壓縮到最小,才勉強能住了。我說你怎麼怪怪的,一點不像平時。」
「他叫含真,是黑狐狸。含真,這是春春,我的恩人。」尚尚居然好心情地開始介紹了,然後他尾巴一縮,我被放在地上。然而我的手腳十分不爭氣,差點癱下來,只好扶著欄杆勉強維持儀態。
我駭然指著他的鼻子,不知該說什麼。腦子裡如同流水一般,將過去這幾個月的事情迅速回想一遍,突然明白了。
含真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我喜歡大春姐的風格,所以拿來借鑒的……」
我又嚇出一身冷汗。
「你太凶了,春春。難怪人界的男人都不敢愛你。」
「很可能從你這一代開始有這個基因。」尚尚說得很正經。
尚尚停了半天,才淡道:「隨便你。不過住進來之前,把下面弄乾凈,不然春春會發飆。」
死貓?找尚尚的?
我仗著尚尚在肩膀上,惡狠狠地對他放狠話:「你看什麼?!想揍回來?!老娘隨時恭候!不要以為你是妖怪我就怕你!想住在這裏,就乖乖下去收拾東西!」
「來了!誰啊?!」我吼,衝下樓一把甩開大門。
這次我再也顧不得形象,沒命尖叫,雙手捂住眼睛,不敢看自己頭朝下倒栽蔥會怎樣凄慘。
我還想抓他,卻被他滑溜溜地跑了,跳在地上,傲慢又憐和_圖_書憫地回頭看我:「當然,在妖界更沒人敢喜歡。」
我不知道,更不知道那些鬼畫符是什麼東西,有什麼意義。
我猛然吸一口氣,讓僵硬的身體動動,然後結結巴巴地說:「他他他……他在樓樓樓樓上!」
含真被我打得倒退幾步,鼻子里流出血來,然後不可思議地抬頭看我。
尚尚揉揉頭上的貓耳朵,突然露出疲憊的神情,淡道:「含真,別鬧了。你要把她欺負到什麼時候?她只是個普通人類。」
我嚇得連連後退,結果不小心踩到拖鞋,狠狠跌坐在地上,痛得差點沒叫出來。這人想幹什麼?他的手指簡直比冰雪還要冷!
「牆上怎麼會有畫,這些日子你都在啊,有看到誰在上面畫畫么?」
含真嗯哼一聲:「普通人類如何?還不是把你羈絆在這裏了?什麼報恩,妖怪哪有報恩的說法!」
過個兩個多星期,合心的應聘者還沒出現,我都快絕望了。
那道黑色的光芒被他揮手打開,砸在樓梯上,震碎一排木頭欄杆。
我不等他說完,對著他那張還沒變回來的小趙的臉狠狠報以老拳:「在老娘的地盤,就得聽老娘的!你個賤人去死!居然敢陷害我!」
尚尚一邊吃飯一邊說話,鬍鬚上沾滿了飯粒。
我的尖叫音效卡在喉嚨里叫不出來,只覺渾身冷汗,頭髮尖都沒力氣了。
我猜我也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知道嗎?當一個女人看到超級帥哥的時候,臉上一定是沒表情的,因為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了。
難道真的是我產生了幻覺?
他看著我手上軟綿綿的小狗拖鞋,鄙夷地笑了。
我看呆了。
過了一會,聲響漸漸低了下去,那人突然說道:「死貓,你真要和老子翻臉?老子今天來就問你兩句,回不回去?血琉璃的事情到底怎麼說?!」
說著他往前邁一步,然而足尖剛觸到門檻,只聽「卒」地一聲,皮鞋尖立即冒出青煙,前面不知何時消失了一小塊。
我披上外衣,剛走到樓梯口,門鈴響得更急了,叮咚叮咚,那人好像不把它按壞不罷休,毫不客氣。
既然老人家不願意搬家,我也沒啥好說的,只好繼續和尚尚過小日子。
他們並不想過來,說老家的日子更舒服,讓我和「小張」好好過日子,最後還是羅唆著要我趕快結婚。
和*圖*書我回頭狠狠瞪著尚尚,他給我裝無辜,眯著眼睛不看我。
我的臉部肌肉陷入僵硬狀態,本來想問他到底要幹什麼,這會居然問不出來了。
他慢慢走過來,忽然低頭在我肩膀上聞聞,然後抬頭看我,翠綠的眼珠里似乎有流光閃爍,彷彿瞭然,彷彿疑惑。
「上次的事情沒了結你想掉臉走人?妖界一堆事情火燒眉毛,你卻在這裏跟這種無聊的女人鬼混?!看來老子真該動真格的,把你倆的腦漿踩出來!」
那人皺眉,妖魅的容顏顯得有點猙獰,是妖怪的猙獰。他翡翠一般的眼珠發出慘綠的光芒,彷彿黑暗中的兩簇鬼火,令人驚悚。
我捏緊拳頭,還想再揍兩拳:「還有驚嚇費和書店整修費沒揍呢!」
尚尚眼睛都不睜,一口回絕:「不要,店現在是你的。我不喜歡做人,喜歡睡覺。」
那一瞬間,他身後的萬家燈火都彷彿陷入黑暗,所有的光芒都集中他一人身上。
含真投向我這裏的視線永遠是不屑一顧的,從鼻孔里哼氣:「憑她?老子留在這裡是給她面子……」
門口站著一個穿黑衣的年輕男人,長長的漆黑的頭髮編成辮子垂在身前,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怎麼還是你,膽子也真夠大的,上次還沒吃夠教訓?居然還敢留著他。老子倒想好好看看你這女人有什麼本事……」
我還是沒明白。含真對我眨眨眼,然後他的容貌突然就變了,大眼睛,白皮膚,滿身的學生氣,居然是小趙!
那人冷笑:「殺了你,死貓就能回去,你是把他絆在人界的繩子。嗯哼,你膽子倒挺大,上次沒給你一個深刻的教訓,你還敢纏著他。不錯啊!真是不錯!」
那人陰森森的一句,讓我背後寒毛倒豎,趕緊回頭看他,他正盯著我看,唇邊一抹陰狠笑容。
尚尚也是妖,然而和他這種妖魅般的俊美卻不一樣,尚尚是慵懶的,帶點漫不經心,但他沒有壓迫感。眼前這個人,身上有十分重的壓迫感,他的美麗,讓人透不過氣。
說完,他往我這裏看,我很想躲,但身體還被尚尚的尾巴凌空提著,動不了,只好傻笑著和他大眼瞪小眼。
含真這時已經走上來,拍拍衣服,卒卒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於是,我決定招聘一個幫手,男女不限,只要有基本電腦知識即可。
這種和*圖*書近乎妖魅的美麗,幾乎看了一眼,我就敢肯定他絕不是人。
我發誓我是想往後退的,但可惡的手腳居然在這時候沒力氣,哆嗦了半天,我只好抓起拖鞋,威脅:「別別別過來!不然我我我不客氣了!」
尚尚是妖,或許那是他弄的什麼東西。可我去問他的時候,他只有一臉茫然,獃獃地看著我,用一種憐憫的眼神,好像確定我產生了幻覺一樣。
下一刻他的腦袋就被我按進了湯盆子里,他喵喵大叫,委屈地蜷起尾巴,使勁用爪子洗臉。
原來那隻妖怪叫含真,好聽的名字,美麗的長相,但性格怎麼那麼可怕?
既然他能這麼鎮定,我也乾脆不去煩這事,專心做我的業餘畫者。而且自從我教會那些老鼠精玩撲克牌之後,每天都有人陪我玩牌,搞得我心痒痒,琢磨著改天教他們玩麻將。
現在如果有人進書店,一定會感到詭異。誰看到一隻貓坐在桌子上煞有其事地用勺子舀湯喝,都會覺得駭怕吧。
冰涼的風砸在臉上,帶著一股似麝似蘭的香味。
含真突然同情地看了一眼尚尚,嘆氣搖頭:「我明白了,死貓,你當真要報恩?」
劈里啪啦一陣亂響過後,我的心都開始滴血。我的書店!那些書,我的電腦!我桌子上那個才買回來的映著小黃貓的茶杯!
告示貼出去之後,倒也來了幾個應聘者,其中兩個是字都看不清的老人家,一個壓根不知道電腦怎麼用,另一個倒是不錯,可晚上老鼠精收拾東西的時候,才發現下午招待他喝茶的杯子被此人順手拿走了。
「他……你……」我的聲音自己聽著都覺得可怕,沙啞得厲害。
他摸了摸鼻子下的血,放在眼前看看,然後碧綠的眼珠死死看著我,裏面不知道是怒氣還是什麼別的,總之很嚇人。
「你怎麼還來,上次不是說清楚了么?」尚尚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漠,至少我從未聽他這樣說過話。
我被他看的渾身發毛,正想找個借口下去看看我的書店被糟蹋成什麼樣了,含真突然說:「你好,很高興又和你見面。」
然後,我的手被人握住了,熱情地上下搖兩下。
說著兩根冰冷的手指突然抵在我下巴上,他妖魅的臉一下子湊過來。
正鬧得不可開交,樓下的門鈴突然響了,我把一團破布一樣的尚尚丟出去,抬頭看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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