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美好的回憶和蒼白的現實(三)

「這麼說,你和雲濤分手的始作俑者還是我?餘墨墨的自尊心受到傷害——雖然有一部份原因是她過度自信——十六歲的小女生的確會把這當成一生的陰影,」趙言誠沉思著說,「為了驅散她心頭的陰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同樣的傷害轉嫁到另一個人頭上,而受害者自然就是你了。」
以往他洗漱完妻子已經在廚房做早餐了。他踏出浴室,一牆之隔的廚房卻聽不到任何動靜。回到卧室,蜷在被子里的那個人似乎睡得正香。
趙言誠被她單純的思想逗得發笑了,「我相信即使她喜歡過我,後來她也愛上雲濤了。」
所以,他回到家並沒有對妻子大發一通脾氣,那幾句冷言冷語只是他那顆凄涼的心唯一一種能交流的方式。
大大小小十幾樁倒霉的事情,他的前途命運彷彿都在這倒霉的一天里葬送了,沮喪透頂時,他有了甩開一切的衝動,讓糾纏了他一天的人——上司,同事,老闆統統見鬼去。可到最後,他也解釋不清是什麼原因使他忍耐住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彷彿再慢一點,他就會捺不住怒氣,抓起床上的那個人痛快地吵上一架。
「為什麼是我?」凌筱越聽越覺得不可理喻。
「她回過頭來,憤慨又異常激動地大喊:『我怎麼可能喜歡他?他為一個女人做到這種地步算什麼?沒出息的男人,我死都不會喜歡這種男人。』
「看她反應這麼激烈,我被嚇了一跳,同時我也更確定了她很喜歡你。」
一個人被束縛的人怎麼會不嫉妒另一個https://m.hetubook.com.com自由自在的人呢?如果沒有這個家庭,他過的也會是那樣一種生活,而使他受縛的人偏巧就是他的妻子。
趙言誠頓時總結出一條該死的規律:當你認為一個人已經不可能做出更過份的行為時,她一定還會出人意料地來挑戰你的忍耐力極限。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反正我是嫁給你了,從那刻開始,你就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如果你能時時刻刻都愛我,我會覺得那是世上任何東西都無法比擬的幸福。」
「為什麼這樣說?」
她從來就不肯聽信他的話,一個在一流大學里受過教育的大學生,怎麼會甘願在一個沒有前途又彷彿生來就低人一等的行業里從業?
趙言緊跟而來。她被騰空抱起,身體在半空中轉了個向,才又回到床上。
迎上她黯然失神的目光,落在趙言誠心頭的愧疚沉重地壓迫著他,似乎真有那麼個模糊的印象浮出腦海,讓他可以追溯回半年前那一整天,他說出那句話以前極為複雜的心理演變過程——
「要是她現在還對你存了什麼心思,又霸佔著雲濤,我當然難受。」
他拉開被子,拍了兩下她的臉,緊閉的雙眸微微睜開,立刻又闔上了,嘴裏發出一連串抱怨的咕噥:「困死了,今天我不上班,就不能讓我多睡會兒?」
凌筱哽咽得無法說下去了,淚水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濕了滿臉。趙言誠伸手觸碰到她的肩膀時,她忽然轉過身撲到他懷裡,泣不成聲。
「聽起來你更介意和-圖-書她對我存著心思?」趙言誠溫柔地凝視著她,眸子里閃著戲謔的光芒。
凌筱的表情難掩失望,「沒想到你忘了!那是我去美容院上班的前一天晚上,你下班回來后,就一直坐在沙發上沉默地抽煙,睡前你才不陰不陽地跟我說了一句話:『你可真自由啊,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你的意思是?」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又怎麼會去傷害她,傷害一個他深愛的人?
因為產品質量問題,客戶退貨,市場部找到他的上司投訴,他是遭殃的第一人……
然而,妻子的下句話卻是:我聯繫了一家美容院,後天我去那裡上班。
「如果是這樣,我就不那麼難受了。」凌筱訥訥地說。
趙言誠顫抖著雙臂抱緊情緒激動的她,感激地閉上了眼睛。
「我是時時刻刻都愛著你的啊?」趙言誠疑惑地問,「怎麼了?難道你覺得我有不愛你的時候?」
他也把當時的心理又重新剖析了一遍,一直被他刻意隱藏且始終不肯承認的真實原因也逐漸明朗——他的怒火百分之八十緣于嫉妒和不甘。
胸口那把火越燒越旺,他看看時間,差不多該起床了,被子猛力一掀,他跳下床,趿著拖鞋故意把步子踩得「咚咚咚」響。
「有,結婚以後,你不愛的時候比愛我的時候更多。」凌筱黯然地說。
他只含糊地應了一聲,假裝睡著了。
「如果——」他翻了個身平躺著,凌筱爬到他旁邊,他順手攬著她,撫摸著擱在他胸前的手,「如果你永遠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或許會活得更和圖書幸福吧?你怎麼會嫁給我呢?有時候——尤其是半夢半醒的時候,我總覺得你嫁給我只是做了場夢而已。」
「那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麼會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所以,我問你什麼意思,我怕我理解錯了,也許你說的是其他哪個讓你厭煩的人——
新來的人員做錯事,無理地頂撞他以後,不按程序辦理辭職,而是丟下一堆待處理的工作撒手就走……
聽到這個消息他很高興,怎麼說那也是份不體面的工作,非但要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還要低三下四地去討好那些人,因為這種事被炒了魷魚,或許她就會產生在寫字樓里工作才合適的認識。
「是你讓她蒙受了陰影啊。你沒她漂亮,沒她聰明,可是她喜歡的人卻喜歡你,非但如此,你身邊還有個出色的沈雲濤,罪過就更大了。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個人,勢必是要跟你較量到底了。」
凌筱用手支起頭,目光深深地看進他的眼睛里。
她留下一個人兀自發愣的趙言誠,逃似地奔到卧室,一撲到床上,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雲濤條件好,追到他,再順便讓你受傷,一舉兩得。」
「然而,你隨後的回答讓我的期望幻滅,你用更冷酷的語調說:『沒什麼意思,我要睡覺了,明天還要上班,像我這種苦役可沒你那福氣。』」
凌筱扭頭審視了趙言誠一番,「也許就在你找她的那個晚上,也許就在你說出你不喜歡她的時候。餘墨墨的自尊心強得可怕,可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對她愧疚和*圖*書,也許對她的愧疚是出於不能回應你的感情——又因為我的存在,你失去了餘墨墨那麼優秀的一個女孩子。因此,我也忘了她最初說的那句充滿敵意的話——想看看我幾年後是不是還這麼得意。」
「我剛剛說了,當時連我也不相信你會說出這種話。結婚前我們就說好了,除非是經濟出現問題,否則我可以自由地選擇職業。而那時,我們才結婚不到半年。」
全公司上千人,撞上老闆槍口的偏偏是他……
當一個人的怒氣積累到一個頂點時,除了可悲地感到在這個世界發生的這些事太過荒謬以外,已經沒有了精神和力氣去發泄,去追根究底地尋找答案。
每天他都從妻子那悠閑快樂的目光里看到自己的疲憊,從她輕鬆愜意的笑容里看到自己因壓力而緊繃的臉,從她隨意散漫的穿著上看到緊緊裹覆在他身上的襯衫西裝,他又怎麼能甘心?
正如多米諾骨牌效應,一個不順心的早晨,註定了一整天都會衰事連連。
「想起這些事,我怎麼還能跟你生氣?每次你傷我心的時候,我就反覆地回想這些事,這樣才能在你走得更遠時,又鼓起勇氣把你追回來。」
「還記得我們半年後第一次吵架嗎?那時候你就不愛我。」
趙言誠斜靠在床邊,手指輕輕地滑過她的脖子,認真地問:「這些事你有沒有跟雲濤說過?」
趙言誠全然不信地笑了笑,「怎麼可能?」
「是嗎?」趙言誠的神情並沒有輕鬆多少,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彷彿是想到什麼讓他不舒服的事情,他的額頭也皺了起和*圖*書來。
「我說過這樣的話嗎?」趙言誠的神色很震驚,這次卻不是裝出來的。
那天早上他比平時早起了一個鐘頭,在似睡非睡的淺眠時段,他想到妻子前一天晚上的話:她被理髮店炒了魷魚,因為她把水噴到了一個對她不禮貌的客人臉上。
「隨你怎麼想,只要你知道她喜歡你以後,別蠢蠢欲動就好了。」凌筱的臉頰微紅,霍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我先去睡了,剛知道有人喜歡你,給你留點兒空間獨自回味。」
還有個連他自己也深究不出的原因——她被開除居然沒有得到任何教訓,至少是他意料之中的教訓,比如她不要那麼自以為是。
凌筱也換了副十分正經的面孔說:「這不可能的。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后,我和他之間多了很多秘密。」
曾經以為那些將感情深深隱藏起的日子,凌筱是一無所知的,他從未有過得到回報的念頭,然而在多年以後,當初那些沉默又不計付出的愛,在他即將失去的時候又回報給了他。
「後來呢?」等凌筱的情緒平靜以後,他問。
「等我從震驚中回神時,我看到餘墨墨的眼睛里也泛著淚光,她的牙齒把下嘴唇咬得發白,那樣子真讓人擔憂。我也頓時明白到了她為什麼會對我有敵意,在她站起來要離開之前,我拉住她的袖子問:『你是不是喜歡他?』
「那麼她並不是完全想針對我?」
早上他是被胸口的一把無名火燒醒的,也許前一天晚上妻子那種「僅僅是告知他一聲」的自我態度就惹火了他,只是壓抑到了早上而已。
趙言誠遲鈍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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