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你還是別抱著我了，明天你還要上班呢。」凌筱說著掙脫出來，靜靜地凝視了他一會兒，又鑽進他懷裡，保持原來的親密姿勢，「要不，再賴一會兒吧。」
「那你不是很寂寞？」
「我剛剛睡著了？」她含糊地問，然後看到趙言誠憂鬱痛苦的神情，睜大眼睛便驚呼，「你怎麼了？」
凌筱似懂非懂，彷彿他說得有道理，而等她去深究是哪句話切中要害時，大腦又茫然一片空白，最終，她僅僅抓住了一絲恐懼——趙言誠也許會離開她的恐懼。
繼續挽線吧，這就是你掙脫不開的人生，勞累又乏味。
他不禁對愛情產生了懷疑，至少是對他一向所理解的愛情產生了懷疑。
雖是這樣說，他只是執起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從凌筱迫切的目光里，他看得出來她有多想把握這機會，把他們之間的『頑疾』徹底解決。
趙言誠只是怔怔地看著她，幾不可見地搖了下頭。
「到底怎麼了？」凌筱緊追不捨地問，「你的樣子看起來好讓人擔心！」
他確實不是時時刻刻都愛她，當他在憐憫自己的時候，就顧不上愛她了。
「別人睡覺也是這樣嗎？」
他笨拙地拍撫她，同時加快語速說：「為什麼我擁有你之後反倒不能使我快樂，更不能使你幸福？這就是我的疑慮。」
趙言誠沒有立即回答她，看凌筱的熾熱目光也逐漸變得憂心忡忡，窗外仍是那片不著邊際的黑暗，就如同他要思考的他們之間的未來。
「好，我不鬆手。」
「聽著，凌筱，」他的另一手從她的腰后穿過，托起她輕盈的身體，跟他緊密地貼合，她的ｈttps://ｗｗｗ.ｈｅtubｏok•cｏm•ｃｏm唇也碰到了他的，就在她的唇邊，他發出痛楚的低喃，「聽著，要放棄你是件痛苦的事，但是，也許哪天我不得不這麼做。」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的心也彷彿劇烈地搖顫了一下，而凝視著睡顏的眼睛也漸漸地潮濕。
趙言誠發出一串愉悅地低笑，更緊地抱住她，「就這樣吧，我忍得住。乖，安心睡吧。」
一段充滿了失望和傷害、眼看即將支離破碎的婚姻，卻還有愛情堅守在他們的靈魂深處跟殘忍的現實負隅頑抗。
「我是說每次我想努力做得更好時，反而會使我們的關係變得很糟糕，這種情形就像我要在你生日時給你個驚喜，萬事俱備卻發現我記錯了你的生日。所以，我再怎麼努力都是白費力氣，某一天回頭，忽然發現我原來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錯誤，讓你平坦的命運變得崎嶇坎坷的錯誤。」
那是一隻叫做幸福的精靈，來過又走了，留給他一個巨大的線團，他不停地挽線，不停地挽，但是他再沒有見過精靈，他精疲力竭，偶爾聽到精靈得逞的嘲笑聲——
趙言誠長長地嘆息一聲，撫摸著她光滑的背，她不懂也許是好事，不懂就代表她還對他們的婚姻抱著一線希望，至於他，為了她的這線希望，繼續努力，繼續跟他心裏那個已經在蠢蠢欲動的危險意識抗爭吧。
「那我真要反省了，今天一次性地補回來。」趙言誠嬉笑著說完，翻個身把她壓在身下，不由分說地又開始吻她。
她緊緊拽著被子，往他懷裡蜷了又蜷，任性地說：「我不管什麼錯誤，反正https://ｍ•hetｕｂｏｏｋ•ｃｏm.com我們結婚了，你不能離開我。」
如果真像凌筱所說的那樣，結婚後他不愛她的時候比愛她的時候更多，那麼凌筱又有多少時候是愛著他的呢？
「我盡量不，」他說，「然而我仍是不能打消心底的疑慮——」
趙言誠愜意地調整了一下睡姿，使她可以大半個身體都伏在他身上，然後用手臂環住她的腰肢。
愛情、身體、靈魂和專屬於他的心。
正是甜蜜的時候陡然聽到這個名字，無異於當頭給他潑下一桶涼水，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被凌筱壓著的那條胳膊。
「你那時也是？」
失去了的美好時光是不可能找得回來的。他悲哀地認清了這個事實。
他們都是那麼地脆弱無助，卻又是那麼地需要對方，只有在遮掩身體的外衣被剝下時，靈魂才變得□而誠實，在這段婚姻關係中，他們分別偽裝的那些冷靜、堅強、漠然、逃避的外殼統統被慾望擊得粉碎。
她說話時，眼睛也很誠實地流露出了對他的擔憂。
「就算是胳膊酸了，也不許鬆手。」
「言誠！」凌筱扳正他的臉，目光灼灼地直視著他，「只是在說我們的事，你不要因為提到他就不高興。」
醒來時，他的身側空空如也，拍拍額頭下床，揮去昨夜的夢境，廚房裡飄來油炸食物的香味，餐桌上擺好了白粥和煎好的火腿，未上桌的還有煎雞蛋和咖啡。
趙言誠的內心頓時百感交集，握住那隻摸到他臉上的手，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她的眼睛，而他的手指正緩慢地穿過她的指縫交叉扣緊。
「沒有不高興。」趙言誠彷彿是為了證明他的話m.hetubook.com.com，馬上換了副認真的神情，「我只是在算，到底有多長時間？一個月，兩個月？真的有兩個月，我沒有在睡前跟你說過話？」
「我做不到你要求的，我只會讓你失望。」他親吻著她的額頭，用低得連他自己也聽不清的聲音說，「這樣下去，你遲早會去他身邊吧？」
「好。」他輕輕地應著。
他抽出手臂，下床去客廳關了燈和電視，又回到床上把她攬進懷裡。
「是。」他停頓了一下，又說，「結婚那天我整夜沒睡，你卻睡得跟只豬一樣，壓得我整條胳膊都麻痹了，第二天回門，爸爸倒酒，我端酒杯的手一直在哆嗦，還摔壞了一隻酒杯，記得嗎？」
「我怎麼會懷疑你不愛我呢？」凌筱抬起貼在他胸膛上的臉，緋紅的面頰像熱戀時那般容光煥發。「我現在也有和你相同的感受，真的就好像我們才剛結婚一樣。」
又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吻，凌筱微翹著嘴唇，不一會兒便發出輕微呼吸聲。
「你說呢？」凌筱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電視里傳出時斷時續、冷落孤寂的聲音，漆黑夜空里的流雲從窗戶頂上疾速掠過，像木頭一樣卧在床上的趙言誠聽不見其他聲音，他的耳邊始終只迴響著凌筱的那句話：那時的你並不愛我。
「那就忘了吧，我們重新開始。」
他忘記了一切，包括她已經睡著了，使足了勁兒抱緊了她，彷彿是分別的時刻就要到來一樣，把她往裡揉了又揉。
「快睡吧。」他溫柔地哄著，「我不會鬆手。」
趙言誠在黑夜裡久久地睜著眼睛，他似乎又聽到了從久遠的時空傳來的甜美悅耳的歡笑聲，幽幽地在hetubook.com.com蒼涼寂靜的夜裡迴旋，迴旋……
「睡醒之前，你不許鬆手！」凌筱說。
「這樣的姿勢，我很快就可以睡著了。」
「是嗎？」他興味索然地問，同時把臉別到一旁，看著窗外那片空曠的黑暗。
直到從他懷中發出一聲悶悶的低吟，他才鬆開手，凌筱剛得到解脫就探出頭，睡眼惺松地望著他。
不給她機會回答，他便霸道又深情地吻住她。他不去看那雙因為驚惑而瞪圓的眼睛，狂熱得近乎粗暴地吻著她的唇，頸，胸脯，直到那雙眼睛緩緩閉上，意亂情迷地把雙手插|進他的發里揉著，他才像被安撫了那般，溫柔地向她索要他迫切想得到的——
「剛結婚時那樣？」趙言誠偏過頭，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觸。趙言誠恍然領悟過來，欣然一笑，他躺平身體，伸長手臂。凌筱側著身子鑽進他懷裡，把頭枕在他的肩上，他這才收回手臂，一隻攬著她的肩，另一隻手與她的那隻手十指緊扣地平放在枕頭上。
一段充滿了失望和傷害、眼看即將支離破碎的婚姻，卻還有愛情堅守在他們的靈魂深處跟殘忍的現實負隅頑抗。
凌筱抽噎了兩下，抬起一雙濕潤的眸子望著他，「你是說——」
「怎麼能忘？我都記得你多久沒有在睡前跟我說過話了。」凌筱狀似抱怨地說。
他輕輕地偏過頭，凌筱已經枕在他的胳膊彎里睡著了。她睡著時鼻翼兩側微微張開，發出輕微的呼吸聲，她的胳膊總是彎曲著遮蓋在她的眼睛上方，另一隻手搭在起伏胸脯上。
「豈止！不但沒說話，除了吵架的那些晚上，你就從來沒有在我睡著前回來過。」
也許別的女人睡覺也是這個和圖書姿勢，趙言誠卻沒有機會證實，所以，他只會認為凌筱睡姿是最惹他喜愛的。
「回憶過去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我也會——」他的唇微微動了幾下，神色遲疑，似乎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措詞，「每每回憶起過去，憶及的不是你跟沈雲濤在一起異常幸福的情形，就是你為他難過的情形，而那時的我，我可以為你做很多，使你更幸福，或是減輕痛苦。可如今我擁有你以後，卻完全變調了——你先別哭——真是瘋了，你先聽我說完好嗎？」
「睡吧。」在黑暗中，他把唇覆在她的額頭上良久，「我不會那麼輕易地離開你。」
「什麼疑慮？」
是否這種情況是約定俗成的——戀人一旦成了夫妻，就不可避免地變得自私。沒有哪個人能夠數十年如一日地不顧自己，愛著別人。
「有多久了？」
「像我們剛結婚時那樣睡好嗎？」凌筱抬起頭說。
「你這個人——」凌筱費儘力氣推開他，喘著氣說，「你這個人就不能好好跟我說回話的？」
「等會兒再說也一樣的，我保證，等會兒你要說多久，我都好好陪你。」
他用近段時間從未有過的溫柔將熟睡的她攬進懷裡，儘管他答應了她要嘗試著像剛結婚時那樣相處，然而一個星期以來，他卻未曾帶她去看過一場電影，或者陪她去散一次步。原因無他，結婚兩年，他們已經習慣了大多數夫妻平淡相處的模式，刻意去營造新婚初期的浪漫只會感到彆扭。
「雲濤回來之後就再沒有過了。」
「也許是，很多男人新婚後的第二天手都會酸得不能端酒杯。」
「你有一天會離開我嗎？」凌筱想起他先前說的那句話，不禁有些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