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不可戰勝、無法挽回的悲傷(二)

「我沒答應他!」
「近來怎麼樣?」總裁關切地問,「心情好一些了嗎?」
吃完飯,凌筱還在廚房收拾,趙言誠借口要上樓去找陪父母過年的雲濤聊聊,匆匆走開了。
進入辦公室,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總裁立刻站起身來,握著他的手到沙發上坐下。
凌筱貪戀這難得的溫馨,倒不去介意他成天東遊西晃,父母那邊問起來,她還勸慰老人家不要擔心。她當然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可她也懶得去管以後要面對的那許多煩惱。
「不知道,我還沒想好。」
說完她用雙手堵上了耳朵。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們的思想大概是一致的。」他甚至笑了出來,「你倆就是我說的『你們』。」
她靜待了一會兒,屋裡並沒有傳來暴吼聲,她轉過頭,見趙言誠又已經吃上蟹,臉上平靜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有時候她會拐彎抹角地抱怨一兩句,然而她的抱怨是那樣的小心謹慎,也許根本就沒有叫趙言誠聽出來,他仍然我行我素,而凌筱也產生了能忍耐一天就平安過一天的消極心理。
「上班?」趙言誠故作詫異地問,然後又說,「我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趙言誠不露聲色地把酒喝了,即使他不抬頭,也知道那一家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等著他回答。
他輕輕地放下酒杯,微微一笑,「好!」
「好多了,謝謝您的關心!」他始終以禮貌生疏的態度對談。
「我等了這麼多天,都以為你不會來了。」總裁喜不自露地說。
「您叫我來,怎麼能不來呢?」趙言誠倒是顯得冷靜自持,似乎還刻意保持了距離。
「既然心情調整好了,什麼時候方便回來上班?」
hetubook.com.com裁的兩隻手交握了幾下,又鬆開,他想著趙言誠一定是因為停職一事耿耿於懷,故意拿拿架子,便順著他說:「既然沒有打算,那麼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怎麼樣?你回來接手代總經理一職,薪水就原來增長三分之一。」
趙言誠終於肯舍下盤裡的蟹,洗完手跟著到客廳,兩條手臂搭著沙發邊緣,對正生著氣的凌筱說:「我是說真的,你好好考慮一下。」
凌筱聽著他的強詞奪理,只一陣陣地感受好氣又好笑,「你這樣成天遊手好閒叫做積極?」
凌父滿意地把酒喝完,打鐵趁熱地說:「要不就初一?他家過年可不清靜,我們趁早去。」
趙言誠扔掉一個蟹殼,又撕下一條蟹腿,才得空回答:「他說給我增加三分之一的薪水,讓我接任代總經理一職。」
凌筱膽戰心驚地望著他睜大了眼睛,好久,她才找到一句可以說的話:「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跟我說話?為什麼要跟我說『你們你們你們』的?」
「你希望我是什麼樣子?」他又得了點空閑說話,「即使沒有工作也拎著公文包出門,裝作正常上下班,這樣才是你們眼裡的正常人?或者當個名頭響噹噹的總經理,說出去有面子,我就成了你們眼裡的精英?我雖然這樣遊手好閒,腦子卻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思考,便是你們認為的墮落?」
「你跟雲濤的口徑還真是一致呢!」趙言誠依然不慍不火地說。
「早點睡吧!」他說,「你明天一早還要上班。」
有次凌筱故意試試他的脾氣,胡攪蠻纏地與他爭吵起來,他竟然一直笑著,時不時地哄兩句,後來竟叫凌筱真的生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來,理由是他的態度太不正經了。
現在的他就像是沒什麼事可以使他生氣或急躁的,他的心情一直輕鬆愉快。
「為什麼不想去?」凌筱氣急地問。
年夜飯是在凌家吃的,大過節的,凌父心裏雖然對女婿的散漫頗有微辭,卻沒有表露出來,一頓飯吃得還算和睦。
「那麼你說個理由,你為什麼不想去上班?」
「媽!」凌筱嚷著打斷母親的話,「您這樣說,是不是我以後也不用去看您了?」
「我不想去上班。」
這樣得過且過,日子捱到了春節。
凌筱驀地轉過頭,兇狠地瞪著他,「你瘋了,我不要跟一個瘋子說話!」
「我是很難過,但消極卻只是你認為的。」
「什麼?」凌筱懷疑自己聽錯了,「為什麼?」
他回過身,看到凌筱恨恨地瞪著他,不由得開懷大笑起來,「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嘛!真容易上當,也真沒骨氣,堵上了耳朵還留神聽著別人的動靜。」
她說完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依趙言誠的性格,接下來他肯定發上一頓脾氣。
趙言誠低眉斂目,狀似沉思了一會兒。總裁也拿不定他是否為這樣的條件動心了,但他篤定趙言誠會接受這樣優厚的條件。
「對啊,我都忘了,看我糊塗的。」凌父雖然嘴上樂呵呵的,心裏可怪著這個女婿看不清事兒,他接著又說,「那再看看吧,我們也得等人家有空。」
凌筱覺得他簡直瘋了,也許真是母親的過世讓他傷心瘋了,她憤怒地問:「那你想幹什麼?」
「那我該怎麼說?」趙言誠問,「難道不是你們覺得我很不正常,如果你認為我是正常的,那我絕對不會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們你們你們』。」
他一走,凌父便到廚房對著女兒發牢騷:「看看多不通世情?我這把年紀還運用關係想替他謀個好職業,他倒好,懵懵憧憧的像啥都不懂。」
「又關他什麼事了?」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否則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凌筱氣不打一處來,摔下筷子和碗,跑到客廳去生悶氣。
「對不起!」趙言誠說,「目前我沒有工作的打算。」
正在洗著碗的凌母接過話來,「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人死都死了,再有孝心又有什麼用,我看啊,那掃墓再怎麼說也是個形式,言誠有那份兒心就好,把自己的日子安排好才是頂重要的——」
凌筱從衣櫃里找出他最貴的那套西裝,雙手捧給他,他接過時,眼睛望著西裝閃過一絲猶疑,然後又抬眸用那種若有所思的神情凝視著凌筱,最終他穿上了,被妻子歡天喜地地送出了門。
「謝謝您的抬愛!」趙言誠站起身說,「您原本給我的待遇就很優厚了,只是我暫時還不想回來上班。」
「就是不想去,要問我理由,那就是我的心不想讓我去。」趙言誠滿不在乎地回答。
就在凌筱忍受不住,準備同他徹底談一談時,那個早上,趙言誠忽然告訴她要去趟公司,赴總裁的約。
他來到公司,一進辦公大廳就受到許多員工的起身相迎,秘書甚至是親自下樓來迎接他的,如此熱情地接待,趙言誠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意外或驚喜的神氣。
趙言誠低聲咕噥一句,轉身欲走,背後傳來一聲怒斥:「你說誰笨?」
「理由我說過兩遍了,我不想去!」
「你——」正在火頭上的凌筱看到他這樣開心地笑,一時竟忘了生氣和-圖-書,只驚訝地盯著他。
「言誠啊,」凌父給凌筱倒了杯酒,和藹地說,「我有個老朋友剛調到這邊的一家大型國企任老總,他以前是把筱筱當親生女兒看,聽說她成了家,一直想見見女婿,你看趁過年哪天,跟我去他家一趟?」
最叫凌筱意外的是趙言誠的脾氣全然不像以前那樣暴躁,無論她把一個問題反覆問他多少次,他每次都會很耐煩地回答,雖然他的答案總是模糊而不具體的。
「那你呢?」
然而無論他多不正經,他們的婚姻生活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融洽過。趙言誠那副對什麼事都不在意的態度使他對任何事都能包容;他弔兒郎當,卻能把凌筱哄得大笑;他把車給了凌筱用,自己出行坐公交車或地鐵;晚上心情好時,他還會拉著凌筱去附近的公園散步,或是陪她看上一場電影。
凌筱對丈夫的轉變除了驚詫以外,還摻雜著不安。她下班后如果看到丈夫在家,他常常是坐在沙發上,寧靜而嚴肅地望著窗外沉思著什麼。偶爾他會下廚做頓飯,凌筱問他是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他總是笑笑說:又不是什麼難事!
「明天?」他回過頭來,玩世不恭地笑了笑,「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他還是那種滿不在乎的語氣,凌筱真叫他給激怒了,扯住他那隻因為剝蟹殼而變得粘膩膩的手:「既然沒想好,為什麼不先去上班?你又要像上次那樣墮落是嗎?」
不等凌筱再次發怒,他已經走進了卧室。
「什麼?」總裁驚愕地望著他。
「當個小孩子有什麼不好?」
趙言誠答了聲好就埋著頭吃菜,老人家不問他話,他自己決計不主動開個口。
趙言誠回到家后彷彿沒察覺出任何信息,他沉默地撕著和_圖_書蟹腿,直叫凌筱心裏忐忑不安。
「真的?!」凌筱高興得想著是不是該說點兒祝賀他的話。
「目前沒有打算。」趙言誠喝了口咖啡,好像只是在聊著事不關己的八卦天氣似的。
「我覺得現在的我比任何時候都積極。」
凌筱一時語塞,半晌她又艱難地從腦子裡找出一句話,「我沒有認為你不正常,我只是覺得你因為心裏難過,所以你才很消極。我是你妻子,當然有義務幫助你振作起來。」
「那我呢?」凌筱按捺不住地質問道,「別忘了你已經成家了,你有責任。」
他說完已是預備要離開的樣子,如同上次對談時總裁背過身一樣,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他拒絕了。
總裁被這樣的回答弄得尷尬不已,他的信心開始動搖,也決定換種方式交談,「那你有什麼打算?」
「笨女人!」
「只有小孩子才會給出這樣的回答。」凌筱氣呼呼地說。
「初一清早我要去給媽媽掃墓,」趙言誠找到借口。
「我是問你明天怎麼辦?」
凌筱生氣地鼓起雙頰,悶聲不吭地擦拭案台。凌父嘆了口氣,搖晃著腦袋去客廳看晚會節目了。
「要是我死了,只要女兒過得好,來不來我墳上看都一樣。」凌母咕噥完又忙著去刷碗了。
「我當然是也睡了。」
早早回家的凌筱滿以為會得到一個好消息——對她而言的好消息。她自作主張地買了不少菜,平日里嫌麻煩的蝦蟹都買齊了,在廚房裡忙碌了兩個小時,餐桌看起來可真夠豐盛的。
吃到末了,她忍不住地問:「今天去公司,你們總裁說什麼啦?」
那叫所有人憂心著的趙言誠究竟在打算著什麼,始終沒人知道,應該說是他不讓任何一個人靠近他,得以窺視他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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