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誹完，她察覺到有道陰影逼近，扭過頭，童自輝那張俊臉近在咫尺。她的身子也不由得往後挪了挪，恰好看清童自輝眼裡嘲弄的笑意。
「回頭我列張表給你。」
江美韻去接了童童放學。小寶貝到醫院里首先黏住父親，把在學校里發生的事報告了一遍，才在外婆的示意下走江紫末。
早上江紫末過激的反應嚇到他了，這聲媽媽叫得怯生生的。
童自輝一臉淡漠地附和：「這正是我結婚後一直在思考的。」
「網上一張照片也找不到了。」
她蹙緊的眉緩緩鬆開，笑著搖搖頭，「不認識，他是你的好朋友嗎？我見過沒有？」
童自輝從書里抬起頭，就見床上的人雙手握拳，在屏幕前無比惋惜地比劃。
江紫末窘得臉通紅，半晌才擠出一句，「那種話我怎麼說得出口。」後面小聲跟一句：「何況我根本還沒有看過——」
擁有這樣一個幸福的家庭，到底她遺落了多少珍貴的回憶在那七年裡。
「列表？」江紫末瞠目，在童自輝嚴厲的眼神下，她只好舉起雙手，「列表就列表。但我還是想說，你當成閑聊一樣地講給我聽更好。」
江紫末被笑得心裏發虛，「好吧，即使你說的是真的，我也不記得了。為了童童，我們不如盡釋前嫌，以後還是改用面對面溝通的方式吧。」
「童童，告訴我你今年幾歲了？」江紫末笑眯眯的問。
「那和_圖_書就不奇怪了，我對他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當時看完也是這麼說的，看了等於白看，男人那東西除了比例不同，基本屬流水線出品。」
「我長得也不難看啊，怎麼一拍照臉上就多出那麼多肥肉來？」江紫末捏捏她瘦削的臉，「看看你，祖宗八代都沒漂洋過海的經歷，純種漢人上鏡怎麼就像個老外了呢？還是個帥老外。」
好像這麼說也不是誇自己。
紫末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但童自輝並不領情，待一老一少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他板起一張嚴肅的臉叮囑紫末：「童童正是開始懂事的年齡，你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會給他造成陰影。我沒有對他說起你失記的事，所以，也希望你說話前三思，像剛才發生的事不要再有了。」
「怎麼可能？」江紫末想也不想就反駁，「我這人最愛八卦扯淡，你看也知道，我是一個多麼有親和力的人。」
「設計什麼？」
「我們家的汽車是你設計的么？」她還是選擇最實際的問。
童童坐在她懷裡有些拘謹，但小臉上又彷彿有著一抹期盼已久的滿足感。
「就算我是自作自受，但是兒子承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童自輝給自己帶了書，也給江紫末帶了筆記本。他看書，江紫末在網上隨意瀏覽，惡補七年的信息空白。
「是祖宗七代，」童自輝糾正，「我19歲和*圖*書被交換去了美國念書。」
童自輝在此時微微抬眸，看了她好一會兒，最終沒有對她說些什麼。
這下替江紫末解了圍，童童乖巧地從她的懷裡跳到地上，牽著外婆的手出去了。
就憑這個，她再不敢咬定自己22歲。
江紫末閉緊嘴，之後的「證據」核實都保持了相當相當的安靜。
「已婚的江女士今年貴庚29有餘！」
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一個小時前她去洗手間照了下鏡子，皮膚雖然保養得益，沒有明顯鬆弛，眼角卻已有了細紋。
「香榭里花園是你買的，目前只付了一半的款；我們住丹楓白露，夫妻共同財產，全款付清；熙園是我去年房價跌至最低點時入手的，全款付清。」
喝了一大口粥，她捧著鼓鼓的雙頰，憤憤不平地盯著婚紗照。
「閑聊？」童自輝譏笑地勾了勾唇，「我可是記得你以前常說忙得很，沒時間閑聊的，有事都讓我寫紙條貼冰箱上。」
「我有什麼辦法？」江紫末無奈地攤攤手，「我什麼也記不住，你要一個22歲的女孩子馬上就習慣當媽媽是不是太苛刻了點兒？」
「你的確不是心甘情願的。」他說，「但我是。」
「我怎麼有一夜暴富的感覺，只是個出個車禍啊——！你是做什麼的？這麼有錢！」
江紫末抱緊雙膝，憂鬱地垂下眼眸。
江紫末很快就丟開了那張照片，拿起房契逐
和圖書一翻看，「丹楓白露，熙園，香榭里花園……三套都是超過兩百平米的，這都是你名下的房產？」
江紫末雖然不可能立即習慣被這麼的孩子叫媽媽，但可愛的孩子有著不可抗拒的誘惑力。她的雙手伸到童童的腋下，抱他上床。
床邊背對著她的人臉頰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間，又恢復如初的平靜。
她成了一個特殊存在的個體，被孤立在了七年前。
江紫末再次醒來時，已有一大堆證據擺在她面前。
江紫末一怔。
童自輝抱臂，好整以暇地審視著她。
說完這番冷酷的話，他不給她辯駁的機會，轉身留給她一個不近人情的背影。
「這不是我願意的。」她說，「如果說我失憶不是我自己願意的，那麼我跟你的婚姻，也一定不是我願意的。即使我記不起這七年來的事，可是我了解七年前的自己，我不會心甘情願嫁給一個在妻子失憶后卻漠不關心的男人。」
他大步邁出病房，到門邊又突然頓下步子。
還有失去的整整七年的空白，世上所有人都已活到2009年，只有她活在2002年，如同被整個世界遺落。
江紫末的憂鬱持續到童童到來為止。
「失憶后就想起當賢妻良母了？你問問自己，現在的你真的把童童當親生兒子了么？若說你失憶前不夠格當一個母親，至少你還時時記得他是你親生兒子，如今，你連ｗww.heｔｕbook.ｃｏｍ•coｍ這點都不具備，又有什麼資格一本正經地說出「為了童童」這種話？」
「你已經看過了。」
江紫末眼睛瞪得像銅鈴，半晌才忽閃兩下。
「媽媽！」
童自輝悶聲不吭地扭開臉，不作回應。
「怎麼了？」童自輝臉上也開始莫名的緊張，「你認識？」
童自輝沉吟了片刻才回答，「見過。」
「汽車。」
丟下的殘局卻讓江紫末抓狂不已。江女士！她明明才22歲好吧！再不然，至少是大腦停留在22歲。
他大概覺得只有設計金字塔和獅身人面相的人才可以驕傲吧！江紫末暗暗翻了個白眼。
童自輝謙虛道：「區區一名設計師，有點兒小錢而已。」
江紫末緊抿著唇，藏在被子里的手微微顫抖。
得到的回應卻是童童詫異地忽閃著眼睛，「媽媽，難道你連我幾歲都不記得了？」
童童在她懷裡扭了下身子，又說：「還有，媽媽，只有人在逗三歲小孩兒時才會問他多大，我已經會算數了。」
童自輝仍以譏笑不變應萬變。
「這個人——」她蹙緊眉。
江紫末臉上火辣辣的，正在她不知道如何反應時。童自輝走過來對童童說：「先跟外婆去洗手。」
「是嗎？」江紫末抬起頭，「可看了等於白看。」
「不是，我們家的三輛車都是進口的。」
整個下午，雖然沒有交談，氣氛也算寧靜詳和，只是，若病房不要時不時地爆發出那種驚和圖書詫無比的聲音，想必童自輝會感到這一天還不算太糟糕——「天！陳冠希怎麼是這種人，我很看好他的說！」
她一邊狼吞虎咽地進食，一邊津津有味地核實證據。貼著她變形大頭照的大紅本本，婚紗照，房契，兩人的聯名戶頭，童童的出生證……抓起紅本本，她瞥了一眼正襟危坐在床邊、據說幾夜未睡仍英氣逼人的童自輝，「我還是想不通，你怎麼就淪落成我的老公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自己貴庚29——」江紫末妥協，「那你總得告訴我一些關於童童的事吧。」
雖然有極其出色的丈夫，她卻不記得相識相愛的過程；雖然有漂亮的兒子，她卻不記得那個懷胎十月，受盡最大的痛苦使他誕生於世的過程。
「哦哦，對，」她找出一張照片，「忘了你頭上還有頂金光閃閃的名校博士帽。這是你畢業時拍的，旁邊的人是誰？看外型跟你不相上下啊。」
江紫末捧著頭想了想，至少她的性格仍是如22歲一樣熱情活潑大方可愛！
他直起身，又居高臨下地補充：「你若是想真心對待童童，先經過我的考驗。我承認你合格了，才允許你接近他。做不到，就請你離他遠點。」
剛問完，她又莫名地低下頭去，仔細看那個人，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可思議。
她心裏卻想，反正是死無對證，趁我失憶你可以想盡一切辦法來栽贓我。
童自輝好心提醒一句后便又埋進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