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靳先生,我——」
「你先坐會兒,我去去就來。」
江紫末茫然站在街頭,心裏開始萌生出退意。她為什麼非要去追溯那段記憶不可?往事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未來不是比那些已發生過、不可更改的事更值得把握么?
她搖搖頭。
江紫末一怔,她是業主,那為什麼童自輝給她的房契里沒有這處產業?
「可這是面,和記炒麵,沒有人不愛吃的!」
「原來的門牌號。」
男人在紫末的對面坐下,他的身材精瘦,無論是站著還是坐著,背都挺得筆直,臉上的神情嚴肅,彷彿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紫末姐,好久沒來,你的病好了?」
江紫末抬頭看著這個小圓臉,笑起來有酒窩的女服務員,關於她的記憶一片空白。
「一年二十萬。」
她沮喪不已地走進咖啡館,找一個靠窗的位坐下,女服務員立即將菜單拿過來。
她只得攔住一個路人詢問。
江紫末猛然抬頭,公交車報站的廣播為她驅趕了那些噪音。
「年輕時的事。」
「2003年年初。你結婚前一個星期,那時——」
「紫末,你的事我聽說了,你還能記起我嗎?」
關上車門,計程車呼嘯而去。她沿著小區的圍牆往前走到公交站台,七年前的她是坐不起計程車的。
m•hetubook•com•com「我不清楚認識之前的事,問過你,你從來不說,但我猜想得到有關這個地方的事一定是極為重要的。」靳世銘說,「這處產業是你和你丈夫共有的。你經常來,但你的丈夫,除了簽合同時來過一次,裝修完來看過一次,就再沒有來過。」
關到一半的車門再次敞開,她跳下車。入眼的是新商業區的高樓大廈,沿途見到的是豪華酒店門的噴泉濺起的水花,和名牌專賣店明亮的櫥窗,早已沒有了門牌號。
那些世代經營的裁縫鋪子、燒餅鋪子、鐵器鋪子依舊低調而安靜地做著買賣,街邊的小攤販守著舊式冰淇淋機、守著大油桶做成的烤地瓜爐賣力吆喝,棉花糖雪白的細絲在陽光下一圈圈纏繞,鮮紅欲滴的冰糖葫蘆在人群中來回穿行。
「那我們換白酒——」
「往事?」江紫末問,「哪些往事?」
「是,你是這裏的業主,」靳世銘說,「這個地方是你租給我做生意的。」
來到這條著名的老街,如同時光倒回了幾十年。
還不到下班高峰期,車上稀稀落落幾個人,江紫末依照習慣坐在最後一排。比起童自輝那輛舒適寬敞的德國車,公交車更令得她感到自由和快樂。
「你知道原來多少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江紫末追問。
「很晚了,紫末,如果你一夜不回家會挨揍嗎?」
江紫末搖頭,道過謝,繼續問下一個路人,得到的回答是一樣的。
江紫末盯著他清俊的臉,用力地想,最後亦是徒勞。
她連忙把握機會,集中精力往裡深想,然而,仍然是如浮光掠過,所記得的,僅止於那些剛冒出頭的記憶。
「不怕,我皮厚,捱得住!」
暖暖的秋陽自車窗流瀉進來,她慵懶地眯眼,看著滴落在她的指尖上陽光。路邊的樹枝在風中輕輕擺動,往她的臉龐投下柔和淺淡的光影。她帶著年輕人才有的輕快明朗的心情看著窗外的事物,掩映在樹蔭里的一排小商鋪,低矮的青磚房,灰色的瓦檐,沉澱出天長地久的古老情懷。
「還是跟以前一樣叫我世銘吧,」靳世銘打斷她說。
她拐進巷子里,視線豁然開朗。舊樓後面別有洞天,綠色的青藤葉從牆上傾瀉而下,牆后是一個歐式的小花園,如今被改建成露天的咖啡茶座,客人滿座,大都是年輕人;原來門戶緊閉的大鐵門被拆卸運走,換成深綠色的橫格實木門;牆上那盞夜晚給她照亮的路燈還在,只是旁邊多出一個精緻小巧的圓形招牌——「二百六十號咖啡館」……江紫末腦和-圖-書子自然而然地里冒出這一連串的東西后,她悚然一驚,為什麼她會知道咖啡館以前的樣子?
「可是你居然還記得來這裏,果然是的,只有那些往事你才不會忘記。」
當她已決意放棄時,迎面走來一對逛街的學生情侶。
靳世銘卻搖搖頭,不欲就此說下去。
她的頭開始昏沉,耳邊似真似幻地響起一些笑聲和話語聲——那麼年輕爽朗的聲音,亂糟糟地湧入耳內。
「當初是你開的價,你說不想拿這裏做賺錢用。如果我租下來是開咖啡館,那麼盡量裝修成年輕人喜歡的風格,你希望這裏永遠凝聚著歡樂的氣氛,租金便只是象徵性地收取一點,」靳世銘不緩不急地陳述,「當然,你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條件,260號不能消失。」
「260號,我就只知道這個,」女大學生斯文地說,「如果你是去哪裡,往前走300米,左拐就是了。」
這一片的大多數樓房早已拆遷,老住戶搬離,如今來這裏的人都是匆匆過客。
往前300米,是一個巷口,江紫末抬頭,這是棟裝飾過外牆的舊樓,樓側面還是老式磚牆,牆上用紅漆畫了一個大箭頭,直指巷子深處:「二百六十號咖啡館」
靳世銘把已到嘴邊的那句「你那時看起來並不幸福,果然婚後也不幸福」m.hetubook.com.com的話咽了回去。
夜已深,簡陋的鋪子,昏暗的燈光,低矮破敗的桌椅,空落落的只有一桌人。
瓷碗碎裂的聲音成了混亂中的絕響。
公交車駛到老街盡頭,江紫末閑散的目光驀然捕捉到「和記炒麵」的招牌,那經年不變的烏木牌子和黑漆大字撞入眸中的一剎那,她的眼前也閃過一連串的畫面。
「我這就去!——紫末姐,你先跟老闆聊!我一會兒再過來伺候你。」12號服務員說完去幹活了。
江紫末有些明白了,她以前應該是經常來這家咖啡館,而且與這裏的人極熟。她很想問些問題,可是她極不喜歡這種似乎很悲傷的氛圍,還有那同情的目光,便沉默不語。
「咖啡館?」江紫末一愣,沒這麼惡搞吧?
江紫末只得點頭,巴巴地望著他的背影離開。
她呆坐在椅子上,車門即將關攏,她才一跳而起,慌慌張張地跑向車門,「對不起對不起,我要下車!」
這是她在說話么?面對如此暴躁不講道理的人,她為什麼會如此平和地對待,而不是按照常理以暴制暴?
江紫末禮貌地謝過,決定去他們說的地方看一看。
「你什麼時候租下來的?」
雖然江紫末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但是她卻沒有追問,大概是這個人給她的感覺怪怪的。
江紫末丟出一長串和-圖-書的問題。一個服務員卻很不適時機地走過來,「老闆,原料送到了。」
馬路邊上,江紫末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后,她賠著笑臉對司機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件東西在家。」
又有新的聲音,暴躁而憤怒的——「我說過不吃飯——」
「那時我是什麼樣子?從事什麼職業?還有,你知道這地方以前是做什麼用的?有些什麼人?」
江紫末抿了抿嘴,雖不情願,卻還是依他了,「世銘,我們很熟嗎?我是不是經常來這裏?」
正當她尷尬得不知如何回應時,插|進一個男人的聲音,「12號,去給外場的客人加水。」
「260號?」女大學生微笑,「你問的是260號咖啡館?」
江紫末不自覺地望向外面的小花園,和將近六百平米的室內面積,一陣肉疼,「這麼便宜?」
「租金多少?」
江紫末錯愕,這個近似惡搞的咖啡館名字竟然是她提出的。
她就是那時嫁給童自輝的?江紫末不知為什麼,突然很嚮往他們結婚的那段往事。
她不抱期望攔住他們,「請問,你們知不知道260號?」
路人詫異,「現在哪還有多少號的說法,你要去哪棟大廈?還是哪個小區?」
「是什麼事?」
男人有些神傷,「我是靳世銘,你真的失憶了。」
「260號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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