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的手觸到一點溫熱，微偏過頭往下看，是童童把手塞進了她的掌心裏。他微仰著小臉，似乎是鼓足勇氣才敢做出這個舉動的。
原本要追上去的江紫末腳步慢下來，望著兩父子的背影，她的心像是被誰抓痛了一下，忽然很想鬧一場彆扭。
話一出，童童和江紫末同時望向小惠。她猶豫了一下，拿了自己的碗筷，仍坐在原處。
「童童，好好吃飯！」他不輕不重地喝斥一聲。
小惠察覺到了有人，轉過頭來。
臨近路徑，雜草與野藤都被清理了，栽上了矮冬青，也許主人很少照料這院子，只有這生命力旺盛的冬青還綠盈盈的，周遭那些植物的葉子都枯黃了，一株茶樹的花|蕾才剛剛冒出，樹葉卻已凋落得不剩幾片。那些嬌嫩的花，扶桑，吊金鐘、杜鵑雖倖存下來，也已奄奄一息，有些花是徹底枯萎，完全認不出來。北面開出一塊空地，搭上了鐵架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架子頂上蓋了一半石棉瓦，也許是個臨時的工棚，底下已放了些設備，還有一張簡單的長桌，桌上放著油漆、焊接器與護目鏡。
那張臉簡直讓人有些駭怕。江紫末掩飾不住自己的訝異，同時，她也明白到童童為什麼不願意讓同學誤把小惠當媽媽的原因。
說罷拉著他父親往前跑。
夢裡的時間彷彿走得很慢，許久都沒有人來。
換江紫末難為情了。她訕笑著說：「哪有的事。」好像仍不足以揮去尷尬的氣氛，她捲起袖子，「要我幫忙嗎？」
到家后，餐桌上已擺好了飯菜，廚房裡傳出水龍頭沖洗餐具的聲音。江紫末換鞋后逕直走到廚房，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兒正在水槽邊刷鍋，身材矮小，也很瘦，瘦得彷彿只剩一把骨頭，那套樸素的白色印花裙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腰間系著圍裙
和_圖_書的帶子，真正的盈盈一握。從她垂落的髮絲間，精巧的側臉的弧線隱約可現。江紫末僅憑這麼一眼，便暗自嘆道：看樣子是個未經雕琢的天然美女。
江紫末頓時一驚，在小惠的左額上有一塊手掌大的印子，直伸到髮鬢里，印子的顏色比周圍的膚色要深，就像一塊白布上的污跡，把一張原本清麗的臉全毀了。
「回來了，大概已經做好飯了吧。」父親說，「你餓了嗎？」
她不願意向他們走去，後退亦無路可去。彷彿被誰硬推著往前走，步伐凌亂，雙肩下沉，拳頭攥得緊緊的。邁進電梯里，她如同是受了一場委屈，心裏憋足了氣。
兩父子已走向電梯，童童問父親：「小惠姐姐回來了嗎？」
江紫末只好甩手出去，童童和童自輝已就坐，她便挨著童童坐下。小惠擦乾手出來，選了一個離他們最遠的位子坐。
童自輝放下筷子，對小惠說：「和*圖*書為什麼坐那麼遠？還是照往常吧。」
「到了，下車！」他說。
童童朝她露出微笑，母子倆平靜而自然地拉著手，並沒有再說過什麼。
「太好了！」童童歡呼，「爸爸走快點，我快餓死了。」
這次，小惠略猶疑了一下，便坐到江紫末對面，照舊與童自輝隔著一個空位。
說著走上前，小惠卻倒退了幾步，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碗筷我都擺上了，可以開飯了。」
江紫末彷彿覺得這句喝斥是衝著她來的，再看看對面的小惠，她一直低垂著頭，紫末知道她是怕抬起頭來，使自己看到她的臉會壞了胃口。
終於都動了筷子，小惠的手藝雖然比不上江美韻，就是與半吊子的江紫末比也差了一些，但總算得上清淡可口，紫末不是挑嘴的人，但是童童吃過昨天那頓魚蝦大餐后，對小菜顯然不怎麼有胃口，握在筷子在碗里挑挑揀揀，童自輝用餘光瞥著兒子，不悅地皺著https://m.hetubook.com.com眉頭。
童自輝並沒有勉強她，但也沒有動筷子。
童自輝推她的那隻手還搭在她的肩上，臉上神色莫名。
她又仔細看了看小惠，雖然臉嚇人，可是她的眼睛里卻有一種天真坦率的傻氣。
小惠的神色依舊坦然，她傻笑道：「紫末姐，我聽說你病了，記不太清楚，你第一次見到我就被我嚇了一跳。」
「童童！」她感激地握緊掌心裏的小手。
「到了嗎？」她訕訕地問，打開車門下車。
江紫末很不好意思地捋捋頭髮，順便瞥了眼腕表，夢裡漫長得像是過了幾個小時，然而在現實中也不過是學校到家的二十來分鐘。
「你還不進來？」
童童已推開車門蹦到地上，又趴在她的窗口歪著小腦袋觀察她。
站在後面的童自輝抿緊唇，收回原本推兒子上前的那隻手，揣回褲袋裡，筆直地站立著。
院子南面是一堵斑駁的老牆，似乎沒有過人往那裡去，牆根下雜草茂盛，牆角長m.hetubook.com.com著一株粗壯的老槐樹，翠綠的枝葉直觸到藍天白雲，樹榦上纏繞著野藤，開出雪白的碗口大的野花，一朵朵碩大的與青草一同在風中招搖。
電梯門關上，她覺得是受了夢境的影響，心頭有股揮之不去的傷感，加以父子倆似乎並沒有在意她的存在，於是她將身體緊緊地貼著電梯門，彷彿要擠出去一般，心裏感傷得快要掉眼淚了。
睡夢裡彷彿來到一個微風吹拂的庭院里，有半個籃球場大，種植著許多植物，卻給人一種荒蕪之感。
江紫末站在院子里，景物靜止了，她感到異常地孤獨，以致於被叫醒后，她心頭還悵然若失。
聽到童自輝的聲音，她往前看，父子倆站在電梯里，童自輝按著控制鍵，童童好奇地看著她。
江紫末咬著筷子，目光交替地看著兩人的神色，童自輝泰然自若，小惠則低著頭。她立刻明白了原因，便笑嘻嘻地勸道：「小惠，坐過來吧，你離那麼遠，我們還不好遞菜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