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這時的紀准揚情緒已穩定,又恢復他那如希臘神像般英俊冷漠的臉。
到家聽到尖叫聲,東西都來不及放,便衝到後院一看,眼睛都瞪直了。
過後,江紫末沒有離開,也沒有說話,抱著膝蓋沉思。
那手卻突然拿開,規規矩矩地端放在桌上。
紀准揚跟在後面進來,自輝明顯地察覺到紫末的身體往裡縮了一下。
「殺你不是不可能的事。」准揚冷酷地搶過話,彷彿很不屑地睨她一眼,便站起來,去院子了。
他亦是作如此想,假如他們能重新認識一次,他一定不會讓她見到准揚。
他倉促離開。
目睹一切,童自輝心知要她來工作是妄想了,仍然跟她道歉,又向她解釋准揚偶爾會情緒不穩。
再看向紫末,他的眼睛里浮現出許久未有的憐愛,情不自禁地輕按住她的發頂。
氣氛微妙而尷尬,江紫末伸手拿過他面前的酒,倉促地飲了半杯。
自輝當然要替朋友辯解,沉默了下,才低沉m.hetubook.com.com地說:「若他真是那樣,早就可以殺人了,但他沒有,甚至沒有故意去傷害過誰。也就是言語上厲害——他這樣經歷的人,若到了這個時節還不能我行我素一些,難道要他憋屈著去死?」
自輝想過她答應是因為本身心地善良,抑或是她比一般人都勇敢,總之,這個結果讓他感激紫末。
准揚揪著紫末的領子,臉部肌肉已經扭曲了,熬了半宿,布滿血絲的眼球彷彿凸露出來,最駭人的是另一隻手上還拿著焊頭,尾部一根粗黑的電線連著轟鳴的機器。他一步跨上前,拉開准揚。
「他需要發泄,」自輝又說,「可是不會傷害人,我了解他。否則我離他這麼近,早死了百八十次了。在國外,也有人被嚇到,這些人都害怕他,准揚不想被關在醫院里,我才會帶他回國。所以,你相信我說的,他沒有危險性。」
也許是他溫和的語氣里透出了和圖書悲憫,江紫末不那麼憤怒了,表情也平靜許多。
他沒有告訴紫末這些事,她既然能記起別的,偏偏忘記了准揚,或許是長久以來,潛意識早代她選擇了遺忘。
「誰說沒聲音,是你的機器太大聲,聽不見而已,」紫末憤慨地說,「我只不過是被桌上的模型吸引去的,想走近看看,你的反應卻是想殺我——」
江紫末見到沙發就撲過去,穩穩噹噹地坐住了,才騰出空來白他一眼,彷彿是在埋怨發生這麼可怕的事,居然還問她有沒有嚇到。因她還在後怕,發不出聲音,只好繼續用眼睛瞪他。
「原來是你的客人,她沒聲音地走到我後面,我只不過是本能地揪住她而已。」他到對面坐下,這句話只是在對好友解釋,但目光卻緊緊地盯著紫末,表情傲慢,沒有抱歉的意思。
「紫末,」他突然扭過頭,「我是個很平凡的人,一生所為之努力地就是守住自己的家,守住重要的人。無論你信與不https://m.hetubook.com.com信,即使有那麼多變故,你依然是我看重的人。」
「現在也還是熱心,」童自輝說。
江紫末臨走時把資料留下了,「我先試著來幾天,你最好也在。」
院子里的機器聲又轟轟嗚嗚地響起,童自輝瞥了一眼庭院,回過頭,江紫末也朝那方向看,目光對上,一個憐憫,一個矛盾。
她終於問到了這個問題,童自輝從容地答道:「不久后死了。」
「他說殺我不是不可能,要死的人就有權力藐力別人的生命了么?」江紫末忿然問道。
「那時候你是個熱心的人,」紫末說,「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准揚一貫不愛跟生人接觸,雇個人在這裏轉來轉去他不會樂意,更不用提讓他負擔薪水支出了。
他突然的觸碰嚇了紫末一跳,但對上他專註的凝視,雖然不明所以,心裏卻湧起了感動。也就任由他按著,任他的手指輕輕摩挲,像是皮膚上的毛孔一齊張開了,緊張刺|激里冒出一絲hetubook•com.com興奮的戰慄。
江紫末愕然地望著他。
「要加一倍薪水!」隨後是這麼一句,江紫末的臉湊近,「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來的。」
他自然也不能睡了,在後院陪准揚一起工作到九點,才去買早餐。他想不到紫末會這麼早來,也想不到老街的早餐店裡偏偏那天客人多,店老闆忙不過來,等了很久才拿到。
「是嗎?」她惋惜道。
「很晚了,睡吧。」
「你的朋友後來怎麼樣了?」
在他說出這句話時,紫末的心還是狠狠地撞了一下,但她以為這是同情自輝的原因。
「嚇到了吧,」他將她扶進客廳,觸到微微發抖的手臂,內心感到一絲愧疚。
童自輝唯一的好友准揚自慢性工業中毒、被診斷出血癌末期后,受到巨大打擊,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偶爾綳得太緊便會崩潰一次,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來。雖然這些舉動不至於構成人身傷害,但總要把人嚇到,如此一來,引起親友近鄰的抱怨。因為這個緣故,他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父母才同意自輝的意見,在自輝接受國內一家公司的聘請后,將他帶回國,由自輝負責照顧。
那時,童自輝想到這裏不覺微笑,22歲的江紫末初生牛犢,一路揚著大旗,烽烽火火地闖入260號,幾天後了解到紀准揚也不過是個從不搭理她的病貓,便逐漸佔山為王,連暴躁的准揚也對她束手無策。
不久,傳來門關上的聲音,江紫末才如夢初醒。櫃前的那一排小燈,依舊如許多雙眼睛,幽幽暗暗地注視著她,彷彿把她心裏的糟亂全都聽進去了。
童自輝那時的收入雖然也不算低,一月六千,也是咬牙答應的。
他來了,准揚也就鬆了手。江紫末依然靠著牆,四肢已經癱軟了。
那天自輝沒有去上班。他畢竟不是紀准揚,不用做任何事,家裡的財產也夠他揮霍一輩子,普通家庭出身的自輝得工作。當天沒去單位,一是約了紫末,二是准揚的情緒也不穩定,半夜就起床了,一直就在後院里做模型。
江紫末氣得全身又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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