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忘川·玉深
第伍章

我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離開。
「顧淵,你這個王八蛋!你怎麼能對葉溯出手,你連葉溯都不放過!」
他咬著牙,拳頭握得緊緊的。
我掀開帘子,她看見我時咬著唇後退一步。
我說:「你是要去城外接葉溯吧?一起吧。」
那隻需要讓威脅消失就行了。
楊牧永真正對我出手那次,是因我將他一直打壓名為派遣實則流放的政敵帶回了京,並安排那人進入戶部,替換了他的人。
「先皇駕崩前已將各皇子分封,如今京城所留不過八王爺葉痕和四王爺葉溯。八王爺年齡尚小,唯一需注意的是麗妃家族在朝中的勢力。而四王爺,北境不是正在鬧匪患嗎?」
茫茫大雪中,玉深像一頭髮怒的小獸對著我撲過來,被侍衛攔住。她雙眼通紅,卻一滴眼淚也沒流,只是撕裂的嗓音伴著風雪,令人感到入骨的寒。
我假裝沒聽出她語氣中的譏諷,望著窗外的風雪:「我記得你說過此生唯一的要求莫過平安,便以安為號如何?」
冬月初七,親王葉溯被派遣至北境解決和圖書匪患,北境屬蠻荒之地,條件極其艱苦,大家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話音剛落,她才驚覺失言,慌忙來扯我的袖子:「顧淵哥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眼含徵求地望向她,她卻緊緊皺著眉頭,撲過來握住我的手:「顧淵哥哥,停下來吧,你已經報仇了啊。」
太后歷來對我不滿,此刻抓住我的過失自然要懲戒警告一番。但我清楚,她厭惡的不是我,而是會對皇位產生威脅的一切。
「寧知呢?」
三日之後,葉溯傳信於我,他已經找到了顧寧知,並避開了楊家的人,將顧寧知藏在了安全的地方。顧寧知是顧家唯一的血脈,他能死裡逃生活下來,我很高興。
我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已經開始泛紅的眼角。她總是這麼愛哭,我卻再不能替她擦去眼淚。
從那之後,玉深再也沒叫過我顧淵哥哥。
眼見兩人已起了爭執,玉深趕緊過來將我們分開。她氣急敗壞地看著我:「葉溯說得沒錯!難道要將寧知帶回京城,讓他親眼看著他曾經引www•hetubook.com•com以為傲的舅舅是如何干盡壞事嗎?!」
這一次的請願長達三日,不少老臣都跪暈過去,楊牧永其實知道這樣逼迫皇帝沒有任何好處,可他沒有其他的辦法。
他瞪大了眼睛,「啪」地一下打開我的手,衝著我吼:「你這個壞人!我要殺了你!」
他頓了一下,面露為難:「雖然你在信中交代要將寧知帶回京城,但我覺得寧知如今並不適合入京,他還小……」
我拂開她的手,直到下馬車之前,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笑了笑:「除了陛下,沒人能殺了我。」
楊牧永革除卿相之位,流放千里之外,楊家上下貶出盛京,此生不可入朝為官。凡是楊黨,多少都受到牽連,或降職或流放,這朝堂上終於再無人是我的對手。
光是彈劾我的奏摺就全部落入我之手,我可以將那些針對我的人一一挑出來,再將他們遠調或流放,陛下從不關心這些,他只關心我又從哪裡弄了什麼好玩意兒回來。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什麼意思?」
宦黨興起和-圖-書,不少朝官都投靠了我,六部皆已安插了我的人,以江城為代表的忠臣良將也不再多言,皇帝不再信任楊牧永,楊牧永便失去了最大的籌碼。
太后是聰明人,她在我的諂笑中舒展了眉頭。
楊牧永當時力保皇帝,便是算準了這個貪玩的年輕人會受他控制,而事實也不出他所料,當他對顧家下手時,皇帝沒有絲毫懷疑與阻止。但傀儡不過一時,皇帝如今對我的寵信明顯令他感到不安。
她突然朝我一笑:「如今連公主封號都由你做主了嗎?」
自此,我不再有任何顧慮,終於可以對楊牧永出手。
雪下得更密,幾乎以一種毀滅的姿態撲向大地。我想了想,終於找到話題:「封你為公主的聖旨近日便要下了,你對封號可有什麼要求?」
我知道她和江城走得很近,她仰慕那個似高山清流的錚錚公子。我知道她曾賄賂我身邊的小太監,讓他們告訴她我是否打算對江城出手。我嫉妒得發狂,可我毫無辦法。
我將搜集到的楊家因定策之功而為非作歹的證據交給皇帝時,江城一派m.hetubook.com.com彈劾楊家的奏摺也恰好遞上來,皇帝本就反感楊牧永下跪請願一事,收到奏摺后大怒不已,不久之後降罪楊家的聖旨便下來了。
片刻之後,大雪之中有人策馬而來,馬鳴由遠及近,轉眼已至眼前。葉溯從馬背躍下,還沒同玉深寒暄幾句,我已經捏住他的手腕。
而馬車內的葉溯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眼底沒有半分光芒。我朝他揮揮手,轉身一言不發地離開。
那個會叫我哥哥的小男孩站在枯萎的梅花樹下,清秀的臉蛋上滿是污垢,被眼淚沖刷出幾道淚痕,他一邊哭一邊問我:「漂亮哥哥,他們說是你害死母妃的,是不是?」
我伸手替他拂去眼角的灰,揉了揉他的頭:「是我乾的。八王爺,你想報仇嗎?」
葉溯回京那日,京城落下今冬的第一場雪。我駕了馬車出城接他,在宮門口遇到了撐傘的玉深。馬車停在她身邊時,她似乎有些驚訝,雙頰被凍得通紅,眼睛卻清澈如雪。
丹寇扶住額角,昔日美人已年老色衰,徒留眼底故作的威嚴,示意我說下去。
她猶疑許久,最和圖書終還是收傘上車,坐在我身邊一言不發。我將暖爐遞給她,想和她說些什麼,卻發現如今我與她已無話可說。
葉溯離京的當天夜裡,麗妃寢宮走水,除八皇子葉痕外,無一人生還。
因與寧王勾結的證據不足,江城在大理寺嘗了一番苦頭后便被釋放了,只是這一次的教訓似乎讓他老實不少,他開始在朝會上變得沉默寡言。這就是如今的朝堂,再剛直的人也會彎下腰來。
他以我受賄賣官為由,發動楊黨對我進行了彈劾,因那些奏摺都被我壓下,於是他們在朝會上長跪請願,讓陛下斬小人,親賢臣。
葉溯離京那日,我前去相送。
不日之後,我收到了太後傳召我的懿旨。彼時我剛隨皇帝從獵場回來,因馴服北狄進貢的幾匹汗血寶馬,皇帝從馬背上摔下來,雖是小傷,卻著實令宮中驚慌了一場。
我不在乎別人如何看我,皇帝也不在乎給我多大的權力。因為我是一個太監,哪怕我權傾朝堂,也對他的皇位構不成威脅。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那筆我受賄的錢,早已上交國庫,令陛下對我讚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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