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戀之海灘

郝貝兒的臉青一陣紅一陣,一邊忌憚著丁冬的背景,一邊又氣不過被饒竹當著眾人面羞辱,平抑了一下胸中怒氣假笑道,「我的最佳女配懸了,只怕你那最佳女主角更懸。」
丁冬喝了一口水,很肯定地點頭,「他不僅同意我工作,也不干涉我的去向,就是不讓我搬出別墅。」
丁冬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她決定出門透透氣,想到已很久沒有跟好友夏之荷見面,她便打電話約她吃飯,之荷想必正在忙,要她中午在華橙樓下等她,便匆匆掛了電話。
周景宣的笑難辨真誠,「自然不是,大美女這個稱號,只屬於你的。」
她自以為聰明地為這一切找了個牽強的理由,秦淵將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看在眼裡,隱忍著心頭又開始翻湧的情緒,臉色平靜道,「如果你覺得這樣解釋能讓你自己舒服點,那就這樣吧。」
丁冬突然心痛到幾乎要死掉,為什麼你明明牽著別人的手,卻一直這樣悲傷地看著我?你究竟想幹什麼?
因為這是那個男人的故事。
說的再多,在他面前也是錯。
那麼關鍵的戲無法順利拍攝,追求完美的導演自然惱怒,當著眾人面怒斥女主角,「你怎麼回事?肢體那麼僵硬,你那臉上是什麼表情?你逛街呢,搞清楚,他們是私奔!是亡命天涯!」
而大佬間的混戰,只會殃及池魚,秦淵讓她離開,是為了她著想。
她轉身就走,身後響起秦淵警告的聲音,「離秦城遠一點。」
她聽說患抑鬱症的人很容易想不開自殺,總是怕樓下的沉默青年有一天會死掉,有一天她鼓起勇氣想勸他好好活著,可敲開門才發現,他在前一天突然搬走了,只是在空蕩蕩的地板上給她留了一封信。
周景宣帶她去了郊外一個片場。
「我的運氣一向好。」丁冬說這句話時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識往身後的秦淵瞥了眼,觸到他森然可怕的目光后,小兔子般嚇得趕緊回頭。
她曾經如螻蟻般把自己過得如此不堪。
秦淵凝望她,眼裡有淡淡心碎的痕迹,「只是我有點累了,我怕我……不能堅持到最後。這個世界上最容易也是最難的事,是走進人的心裏。」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依然是溫文爾雅地笑著,看不出絲毫的怒意,出口的話卻讓人遍體生寒,「連人都不會做,那還做什麼演員呢?」
周景宣臉上欠揍的笑慢慢擴大,「我偏不告訴你。」
丁冬點頭,表情迫切。
然後就下了車。
「……為什麼?」
片場排場不小,進進出出的工作人員各司其職,一部電影正在井然有序地拍攝著,丁冬尾隨周景宣進入片場,她遠遠看到坐在導演旁邊專心看攝像鏡頭的影帝楚寒,愣了一下,隱隱猜到這裏拍攝的電影,應該就是之荷中午跟她提到的那部愛情片。
丁冬皺眉,秦淵答應過會幫她,但是她這樣出言不遜挑釁他,他還會說話算話嗎?
郎才女貌的畫面太過刺眼,她扭過頭,不懂心中那悵然若失的情緒是為了什麼。
她提起裙擺,轉身朝僻靜的花園逃去。
「我打不過他的。」他裝腔作勢做可憐狀。
說完撇下丁冬一個人,伉儷夫妻朝熟人走去。
「在我還是這個家族最受冷落的私生子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舞會,我就悄悄牽著她,穿過那片花園,然後在這棵樹下跳舞。」
他邀請丁冬共進晚餐,丁冬想到有求於他,欣然答應。
只見秦淵牽著饒竹,在男人的嫉妒女人的艷羡中慢慢走到草地中央,在所有人祝福的眼神中牽手起舞,饒竹眼裡只有秦淵,羞澀的笑里藏不住幸福,他們身上彷彿聚斂了這個夜晚所有的光芒,讓人發自肺腑地祝福他們。
「我很久不烤那……」阿城說了一半,在抬眸看到不遠處樹下高大的身影時,聲音戛然而止,神情也變得怪異起來。
饒竹在一旁冷笑。
小徐憤憤不平,安田在這行混的久了,見過太多心酸和無奈,被罵得再狠,吃再多冷眼,可為了養家糊口,還是要選擇繼續在這一行煎熬下去。
已經被秦淵抱上車的丁冬自然來不及與好同事告別,隨著現場鬧劇的結束,她短暫的劇組生活也畫上了句號。
「是啊,投資方有的是錢,所以全是最頂尖的製作團隊。你看你不做記者這行,都不關心時下圈內熱點了,這部電影已經未拍先熱,連續兩周高居搜索排行榜首位了,能不火嗎?男主角請來的是金像獎影帝楚寒,對劇本多挑剔的男演員啊,結果看了劇本二話不說就接了。大家都說這部片會是明年的金像獎大熱門。」
「他得到了整個世界,卻活得那麼可憐。」
秦淵抱著丁冬往外走,身後一聲清亮的「站住」不合時宜地響起,秦淵腳步停住。
這天下午突然下起了陣雨,本來的露天戲只能被迫取消,導演急著趕進度,等大雨變成小雨,工作人員冒雨重新搭建布景,幾個女演員都站在一邊的太陽傘下,一邊背台詞補妝,一邊看著丁冬他們淋雨工作。
但這些照片已經足夠點燃大眾的夏日熱情了,短短几天,電影《戀之海灘》的關注度火線上升,華橙娛樂更是趁此良機大作宣傳,吊足觀眾胃口。
「是嗎?」
「我讓你工作,並不是讓你出來受苦的……
丁冬臉上的笑頓時僵住。
心裏不快,臉上依然是畢恭畢敬的,「我也很想郝小姐住的舒服的,住的舒心了自然演技就好,來年拿個金馬最佳女配角獎,也是我們劇組的光榮。」
她跑去問安田電影後面的劇情梗概,安田卻守口如瓶,「丁冬,不是我不告訴你。我們進劇組,所有人都要簽保密協議的,我干這行多年,見多了太多因為劇情泄露票房遭遇滑鐵盧的事情,你是新人,我明白你的好奇心,不過好奇害死貓是不是?干咱們這行啊,少說多做總沒錯,你要真想知道劇情啊,哥到時買票請你進電影院看,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小徐替她鳴不平,「丁冬你別生氣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個戲子嗎?那麼爛的演技,還不是靠男人上位,我看她能紅多久!」
她沒想到多年後還能遇到他,看他好好的,還是在這樣的場合遇見,一下子覺得世界變得很小,充滿著令人意外的巧合。
饒竹站在他們身後,目光凄婉地看著秦淵偉岸的背影,仍是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
丁冬笑看他,「你要翹班?不太好吧。」
丁冬愕然回頭,有些生氣,秦城剛才還好心叮囑她對自己的弟弟好一些,秦淵卻反過來要求她提防他的哥哥。
丁冬卻完全聽不進他話里的曖昧,注意力都放在其中幾個字眼上,「這部片叫戀之海灘?」
「灰姑娘失憶啦,男主角不惜一切代價喚醒女主角沉睡的記憶什麼的。」安田囫圇描述,「不過如果能找到那樣的男朋友,我願意為了他放棄整片森林。」
她的身後有人!
丁冬的一絲頭髮頑皮地貼到她的臉上,他輕輕為她捋好,「我的這個弟弟在外人看來堅毅無情,可只有少數人知道他唯一的弱點,我是那少數人之一。」
丁冬臉上的笑容無懈可擊,「對不起郝小姐,我還真沒決定權,給您換酒店涉及到劇組預算,還有接送的問題,可大可小,不是我一個小劇務能馬上說了算的。」
他頓了一下,「不要讓我失望。」
她近乎絕望地逃離,尋找能令自己自由呼吸的空氣,音樂聲漸漸被她拋到腦後,她在芳香四溢的花園裡大口喘氣呼吸,腦子裡全是秦淵那含著絲絲痛楚的眼神,她使勁搖頭,想要把那個人從腦海里甩出去,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她擔憂回頭,就見到兩父子面對面站著,對峙的意味,空氣清新的花園裡隱隱瀰漫起硝煙。
周景宣聽了很高興,「我當你是誇我帥了。」
丁冬也跟著笑,「你這個人,見誰都說『大美女』吧。」
腦海里響起那個人在海邊對她說過的話,他說,海的女兒就是他們的故事,而他發誓,不會讓那樣的結局發生。
安田見她無恙,也放下心來,「沒事,誰不是從新人過來的?你頭一次進劇組新鮮勁還沒過去,不過拍電影也就那回事,後期剪輯才出畫面效果,現場沒什麼看頭的。」
「我恨不得捧在手心裏的人……」
「誰要你傳話啊。」郝貝兒有些不高興,不耐煩地揮揮手,「你不是劇務嗎?這種小事總是有決定權的吧?我要你現在、此刻,就回復我。」
「哦?那是愛嗎?就算她的記憶消失了,但佔據她靈魂的男人,自始自終還是最初的那個人不是嗎?」
搬運工正將一個大型道具搬過來,丁冬閃到一邊,臉上的笑容未褪,「中午朋友正好幫我補過課了,最強陣容是嗎?據說還是一部凄美愛情電影?」
他的樣子,真的像是要吃了人。
「啪」一下,丁冬煩躁地關了電視,她已經十天不見秦淵歸家,盛匡那邊的事情似乎也被擱置了,打了好幾個電話問江律師,都是他助手接的,不是說他在出差,就是推說有進展就會打電話給她。
有好心同事在旁安慰,丁冬釋然,「安哥我知道錯了,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我保證接下來好好工作,不讓你難做了。」
他湊近丁冬,用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道,「你難得說句人話,真是把我高興壞了啊。」
她轉身就想走。
周景宣肅著臉,一針見血,「所以你們吵架了是嗎?」
丁冬好不容易為自己築起的心牆又有倒塌傾向,她的手慢慢攥成拳,到底心軟了,「那就再去其他地方找,她若用生命愛你,就不會那麼輕易放棄你。」
丁冬面露困惑。
但她不能哭,她找不到任何哭的理由,她有未婚夫了,她很快就會回到過去平靜的生活,那個男人只存在於她的夢境里,是一個太過美麗的泡沫,她只是局外人,她沒有理由深陷其中。
他拽住她,一臉誠懇,「我道歉行嗎?」
天籟般清冷的女聲開始歌唱:需要陽光的寶貝,我的向日葵……
「光楚寒一個人,票房號召力就很強了。」丁冬喝了一口果汁,隨口問道,「那女主角是誰啊?」
「我只給你一支舞的時間。」打斷她的是秦淵,他看著阿城的眼神銳利清冷,那是慣於殺伐決斷的人才具有的目光,「不要再貪心。」
那目光好似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危險地纏繞逼近,攫住了她的呼吸。
秦淵的眼裡深情褪盡,浮起冷酷,「你的眼淚比你誠實。」
丁冬盈滿霧氣的眼睛慢慢抬頭看,失魂落魄地看著半個月不見的臉,眼眶裡的淚終於放棄掙扎,無聲地流了下來。
「狗男女的齷齪我當娛記時見多了,不過我還是腿軟啊。」丁冬無奈一笑,表情有些怯弱,「窮人氣短嘛,看一眼存摺數字,就抬不了頭了。」
那天秦淵帶著她處理了傷口后就回了海邊別墅,路上兩人各懷心事,都沒有說話,直到車子停在別墅前,丁冬卻沒有下車,秦淵也不催她,前面的司機連大氣都不敢喘,找了個借口就下了車。
她哭得更加傷心。
她心事重重地跑著,腳步凌亂,一時沒注意就撞了花園裡一個正要轉身走動的老者,兩人撞個滿懷,老者手裡的紅酒灑了一身,丁冬的裙上也濕了一塊。
面對這樣頹然的他,丁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啊?什,什麼?」丁冬還沉浸在阿城那句「我的好弟弟」中,城哥竟然是秦淵的哥哥,那他就是雜誌上說的秦家老二秦城?
周景宣和她簡單說過劇情,但他這人老是故弄玄虛,說話只說半句,另外半句還要丁冬自己琢磨,現在她到了劇組,自然很想搞明白。
「我不是他的舞……」丁冬下意識澄清。
「哎,丁冬你沒事吧?你去哪啊?」
丁冬還沉浸在剛才的電影劇情中,表情蔫蔫的,嗤之以鼻道,「我早就過了幼稚年紀了,你自己玩吧。」
沒想到周景宣把她帶到這裏,她這段時間都悶在海邊別墅里,日子也有些枯燥乏味,猛然間見到這熱鬧的片場,馬上來了興趣。
周景宣這個該死的閑人居然接話道,「漂亮的狗仔記者總是能讓人念念不忘啊。」
丁冬的心中升騰起異樣的情緒,有點想哭,「你們一定吃了很多苦?」
原本只是小口抿的香檳,不知不覺就大口啜飲起來,眼睛總是時不時朝那個方向溜過去,就像全場年輕未婚的女性一般,眼裡只有那個發光體男人,他與來賓攀談,表情淡漠有禮,他扶住了一位差點摔倒的女賓客,引來對方愛慕欣賞的眼神,而他已經轉身離開。
很多年後,丁冬還是沒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義,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丁冬以為他要去死,她很傷心,那時在他的房間里哭了很久,總覺得如果不要猶豫,他也許就會活下來。
周景宣淡淡道,「不一樣的。」
她嘆了口氣,關門的剎那,饒竹饒有興味的目光又與她直直撞上。
周景宣看了她一眼,露出高深叵測的笑,「演員都休息了,過去瞧瞧。」
「我朋友,丁冬。」周景宣還真的為眾人介紹起來,對著丁冬道,「影帝楚寒,你認識的。」
丁冬自然躲得遠遠的,收工后經過化妝室時,見裏面人走得差不多了,饒竹的接送專車還沒來,她一人坐在裏面悠閑地翻看雜誌。
秦淵帶著丁冬旋轉,令她在時空里迴旋,她看著他的目光是那麼純真迷茫,「羊寶是你的同學嗎?」
丁冬驚慌轉身,看到一個男人站在樹影下,她屏住呼吸,慢慢地看著那個男人走出樹影,和-圖-書銀白月光灑在他的肩上,她看著這個人漸漸清晰的臉,愣了一下,突然驚喜地叫了出來。
他的眼中劃過一抹譏誚,「比如……被大佬黑白兩道全城通緝什麼的……」
他語氣里含著無奈,開門就想下車,不想,一雙冰涼的手驀地覆在他手上。
「我被家人找到,住了一段醫院。」阿城稀疏平常的口氣,「還好住院及時,要不然我現在就是一堆白骨了。」
丁冬悲從中來,「城哥,你不要這樣,我還想吃你的烤餅乾。」
丁冬卻早就聽不見她講話,只因為她看到了不遠處那個偉岸的身影,他西裝領結,面容冷峻,偶然溢出一絲禮貌微笑,全身泛著尊貴氣息,全場再沒有比他更出色的男人,能輕易奪取女人們的注意力。
電影目前在拍兩人初相戀的戲份,但聽安田說,後面的劇情他們已經在影視城拍攝完畢,到這隻是補拍回憶部分的戲,投資方趕檔期催得很緊,導演精益求精慣了,沒見過如此催進度的投資方,為此在片場發了好幾次脾氣,抗議無效,只好日夜趕進度,這就苦了工作人員還有大小演員,整個劇組叫苦連天,楚寒戲份吃重,累得嘴角起泡。
這頓飯因她這個問題驀地變得食不知味起來,周景宣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著嘴,從容地朝她看過來,笑得十分可惡,「你是不是很想知道?」
丁冬沒想到周景宣介紹她去的劇組正是電影《戀之海灘》劇組。
她一臉忐忑,秦城則十分平靜地道出過往慘烈的真相,「我們曾經水火不容,我恨不得這個弟弟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既生瑜何生亮,因為這個出色的弟弟,我像個懦夫一樣得了抑鬱症,企圖通過死亡逃避一切失敗和恥辱。」
丁冬委屈地躲到了他們的工作餐車後面。
楚寒周懷仁他們也發現走近的周景宣,都放下了台本,助手們也都識趣閃開,那個年輕嫩模從轉身看到丁冬之際,就一直用清純的眼眸盯著她猛瞧,很有些同性相斥的意味。
被暗示「幼稚」的周景宣也不生氣,反而笑得很開懷。
「哎,丁冬,想什麼呢?」猝然出現爽朗女聲,還有搭在她肩上的手驚得丁冬大叫出聲。
他有些不悅對丁冬道,「你還傻站在這裏幹什麼?」
「這都不能做主,劇組大把錢養你們這些廢物是做什麼用的?」郝貝兒出言不遜,她換酒店的要求提了好幾次都被否決了,本來正想拿這個沒經驗的菜鳥劇務開刀,脅迫劇組給她換了,沒想到卻碰了個釘子,心裏怎能不惱。
「包括你嗎?」
悸動的心無法控制地跳躍起來,眼睛卻像著了魔般無法從他的眼挪開。
門打開,兩人的視線便不由自主交纏在一起,秦淵兩手托著一個盒子,低沉道,「後天有個晚宴,你準備下。」
她也無法扭開頭去,只因為舞池中央的秦淵挽著別人,眼睛卻自始自終凝望著她這個方向,用那種深情到心碎的眼神,一直追逐著角落裡小小的她。
「不,」秦淵深深地望著她,「她是我家裡傭人的女兒。」
話說完丁冬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剛才的舉動幾乎出於本能,回味起來只覺可笑,弱如螻蟻的她居然為秦淵求情,他已經強大到無堅不摧,被他聽到的話,一定會被嘲笑的。
大半個月不見的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她才恍然明白那深夜盤旋在心頭的情緒是什麼,是一種叫做思念的東西。
她伸手,「身上帶照相機了吧?在哪裡?交出來!」
她譏笑,「堅持讓我白吃白住,我倒真是要感謝他。」
丁冬不禁心生感激,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更加後悔。
「你!」郝貝兒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可他身邊卻站著一位絕美佳人,丁冬凝神看去,認出是那個叫做饒竹的女孩。
丁冬就在她們的幾步外和小徐一起辛苦搬東西,那些議論聲也就一字不差地全部進了自己的耳朵,「一個女人跑來做什麼劇務啊,她不是很有背景嗎?真那麼有背景還會做這種辛苦又不賺錢的工作?貝兒,你說是吧?」
周景宣手插兜,倒沒擺什麼老闆架子,「我帶個朋友過來轉轉,你們忙你們的吧。」
丁冬心裏一驚,反唇相譏,「不然呢?觀眾在看完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後就沒有掉眼淚的權利嗎?」
兩人親昵的姿態看在眾人眼裡,周景宣卻似乎不以為意,丁冬卻是害羞了,斜睨了他一眼,悄然拉開與他的距離道,「誇你的人還少嗎?」
草地中央,秦城風度翩翩地帶著丁冬起舞,臉上掛著紳士的笑容,看著月光下已經完全長大的姑娘。
丁冬猶豫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門。
丁冬趕緊下車,手腳拘謹。
秦淵邁步走來,又戴上了冷漠的面具,他對秦文桐說,「請不要為難我的貴客。」
聽她這麼說,秦城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古怪,那雙憂鬱的眼帶著莫名的心疼,然後爽朗一笑,「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丁冬早就聽不見看不見一切,她的眼裡只有前方的那個人。
周景宣眼力也好,自然也穿透了人群見到了角落的她,他與幾個男女寒暄告別,就笑著走向她。
無人的小花園響起輕慢的音樂聲,如清泉澆灌乾渴的內心。
這就明顯是刁難了,而且是當著那麼多的面讓丁冬下不了台階,大概是大小姐初進娛樂圈被經紀公司寵壞了,習慣了被人捧在天上,還沒紅透半邊天,就已經學會把人當螞蟻踩了。
丁冬樣子狼狽,倔強地站在雨里與她對峙,只是高聲喊著,「道歉!你給我道歉!」
「不懂規矩的給我開掉,馬上開掉!招個懂規矩的進來!」導演橫眉豎目,「滾,馬上滾!」
他疏離的態度間接否定了前段時間媒體津津樂道的緋聞,在場眾人暗自心驚,默默目送他遠去,看著他懷裡安之若素的丁冬,眼神都有些複雜。
身體里好像住著另一個自己,在遇到秦淵以後,變得躁動不安,她本以為自己只是個局外人,此時卻悲哀地發現,她難以做到置身事外。
他把盒子遞給丁冬,暗夜裡迷人的嗓音,「拿著。」
「我雖然不能幫你解惑,不過工作的事倒是小意思,有個劇組缺劇務,你那麼閑,去試試嘍。」
身處嘈雜的片場,丁冬的世界里卻是一片寂靜,她的手腳冰涼,「可是她已經愛上別的男人了啊。」
後來發生了什麼呢?豪門公子和一個女僕的女兒,他們之間會有未來嗎?
饒竹輕蔑地笑了笑,「這年頭,賤人倒是裝得比誰都清純。秦家的花園,記得嗎?我都看見了,你像只蒼蠅一樣圍著我的男人轉,圖的什麼,呵,你自己心裏明白。」
再想下去,更加狐疑,她的生活,從什麼時候,突然跟那麼多姓秦的人產生交集。
丁冬也嚇了一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周景宣無視她的沉默繼續道,「你要知道,他的前18年看盡別人臉色,所以未來的81年,只容他人看他臉色,唯獨對你……嘖嘖。」
安田的口氣委婉,丁冬也意識到自己對本職工作有些懈怠,羞得點了點頭。
她找了個無人的角落,背靠著牆緩緩滑落,眼前不受控制地瀰漫起霧氣,郝貝兒無情的羞辱還有秦淵的乍然出現將她狠狠擊潰,她感到冷,這寒冷像只巨獸嘶吼著要吞噬她,她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早點睡吧。」他轉身離開,空氣中飄散著醉人酒香。
她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合理的解釋:此情此景,還有眼前的男人,還有那個凄婉的故事,是如此恰好地催生她的眼淚。
丁冬混跡于娛樂圈好幾年,對於這樣靠潛規則上位的事早已經見怪不怪,她只是好奇于其中一個信息,「周懷仁?james?他居然演男二號?」
她消失的十八歲。
她突然感到很累,鼻子酸澀,身體里醞釀出的情緒讓她無所適從,她好想大哭一場。
郝貝兒腳底一軟,差點站不住,她知道,秦淵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殘酷地將她的演藝事業畫上了終止符。
「秦淵最近是不是不太回海邊別墅?這就對了,有了新歡夜夜笙歌,那座老房子就真的沒什麼意思了,守了老房子那麼多年,他總算願意走出來了。」
「並不難猜,你自己難道沒感覺嗎?他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裏,不是萬不得已,又怎麼會允許你出去工作看人眼色。」
她很想知道答案,非常想,秦淵的曖昧不明折磨得她夜不能寐,這曖昧猶如毒藥令她上癮,她知道那是不對的,她應該戒掉,卻又那麼的……貪戀。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城哥說答案已經在她心底了,但是怎麼可能呢,她完全沒有記憶。
周景宣不答,只是看著她笑,等到吊足她胃口,才吐出寥寥幾個字,「是很凄美。」
腦海里跳出一個奇異大胆的想法,既然她十九歲時認識了秦城,那麼,會不會在更早的時候,她就已經認識了秦淵?
她的心裏滿是疑問,對於工作也有些心不在焉起來,總想快點工作完就去旁觀拍攝,從沒有一部片子能讓她如此關注,抓搔撓癢般地想知道結局。
丁冬手靠在一顆大樹上說服了自己,漸漸撫平心跳,剛直起腰,卻敏感地察覺到附近草叢處有動靜。
丁冬卻顯然神遊太虛,好幾次踩了秦城的鞋,連連道歉后才遲疑地看著秦城,怎麼也無法把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和媒體口中的野心家秦城重合起來。
丁冬聽安田說,回憶部分的戲已近尾聲,再補拍幾個情節,劇組就要轉戰其他地方了。丁冬一聽下個拍攝地點在郊區的一個影視城,距離海邊要兩個小時車程,不禁開始擔心秦淵會不會阻撓,畢竟她很喜歡現在的工作,每一天都非常充實。
「去了就知道。」周景宣開始賣起關子。
「海的女兒,這個童話知道嗎?」周景宣笑盈盈問她,目光里閃著期待。
「喲喲,死狗仔還挺有脾氣的,」郝貝兒看了眼遠處背著他們說話的導演,俯下身,惡毒地眯起眼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混進組來挖到不少料了吧,什麼太子爺的人,切,我看不過是潛伏在明星身邊的狗而已。」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偶然嗎?那麼多的偶然出現,摧毀了她平靜的生活,這合理嗎?
「長情的男人是稀有動物啊,不過這裏就有一個,」他朝她張開擁抱,「丁冬好妹妹,快到哥哥懷裡來吧。」
日子在劇組的日子因為女主角的刁難而變得越發難過起來,好在她這人一向能忍,惹不起總還躲得起,大部分時間都在悶聲幹活,私下裡也只是與幾個相熟的工作人員打交道,行事非常低調。
「大概是覺得多此一舉吧。」秦城緩緩開口,目如燦星,「因為答案都已經在你心底了。」
這對父子的相處方式很奇怪,也許這就是豪門裡的真相,金錢和權勢淡化了血緣的聯繫,就算是父子兄弟,也終有一天會反目成仇。
丁冬愣愣地望著秦淵走出暮色,慢慢向她走來,強勢而優雅地走進她的生命。
「現在混娛樂圈的小姑娘多會走捷徑啊,直接床上搞定投資方就能上位做女主角,反正票房有楚寒和導演扛著,男二還是貴公子周懷仁,跟著兩大頂級帥哥,曝光率還用愁嗎?怎麼都是大紫大紅的前景啊。」之荷滿臉不屑。
「笨。」江海藍瞪了她一眼,眼波嬌媚,「記住了,一個女人價值多少,不是用存摺的數字來衡量的。」
飯後丁冬送之荷去上班,然後打電話給周景宣,沒一會他就下樓找到她,看他那樣子,領帶也鬆鬆垮垮扯開了,眉梢風流帶笑,一副紈絝子弟模樣。
「你的這套友好世界的言論並不適用於秦家的男人,」秦淵不以為然,「秦家的男人都是毒蛇。」
「藍姐你說什麼?」
晚宴那天很快來臨,阿南黃昏時分來接她和江海藍,和她們一起赴宴,這讓丁冬感覺輕鬆了許多,江海藍對她的禮服讚不絕口,還幫她化了個淡妝,「來看看吧,紅唇配紅裙,再合適不過。魅惑的罌粟花哪,男人就等著被勾魂吧。」
周景宣笑嘻嘻追上了她,隨口道,「哎,秦淵那小子,這麼多年了還是那口味。」
周景宣強烈的暗示,甚至所有人的暗示終於讓丁冬忍無可忍,她驀地抬起頭,少見的咄咄逼人,「你的意思,我就是小羊寶了?」
回到房間丁冬就打開了盒子,一條款式簡潔的紅色禮服擺在面前,她換上裙子,走到在鏡子前面,然後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彷彿他們本就該這樣在一起。
「城哥!」丁冬猛地揪住他的手,搖頭哀求,「不要這麼對他,他……過得不好。」
最近老是想到那個人。
丁冬心裏感慨,臉上卻禮貌笑著,「沒有女士會拒絕這樣的讚美,謝謝。」
未等秦淵開口,她就自己先釋然地笑了,「我懂了,你一定是跟那位饒小姐吵架了,所以打算氣氣她,對吧?」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丁冬在這個漂亮女孩身上,對這句話有了徹底的了悟。
郝貝兒嚇得血色全無,正在發愣,沒想到人群那頭突然鬧哄哄的,她身後的饒竹箭一般沖了出去,所有人都無暇顧及他們這邊的小衝突,注意力轉向了那一頭。
丁冬凜然地看著她那張囂張到不可一世的臉,心裏冷哼,這些小明星,在普通人面前耍橫,到了導演製片方的飯桌上,不照樣是被潛規則的玩物。
「每每我想跳的時候,想到樓上的小饞貓吵著明天要吃餅乾,我就放棄了跳下去的打算。和*圖*書
他沖她調皮地眨了下眼睛,「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不去你可會後悔。」
她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恍惚了一下,隨口說,「這是王菲的歌。」
儘管這樣的舉止有點失禮,但丁冬不想勉強自己對看起來不懷好意的男人強顏歡笑,她自然沒有去吃東西,相反她毫無胃口,此刻她躲在偏僻的小花園的一角,站在樹下梳理紛亂的情緒。
甩下狠話,她無視饒竹的氣急敗壞,轉身快步離開這是非之地。
聽到饒竹的控訴,丁冬的身體僵硬,秦淵與她怯弱又茫然的目光相觸,他的眼裡萬千溫柔,那溫柔,彷彿只為她而生。
還沒進門,就見阿南開門出來,與她點了點頭,與她擦肩時卻停了下來,「他最近喝酒厲害了些,勸勸他罷。」
丁冬站在門邊不動,「我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什麼針對我?」
他的身邊自始自終跟著那位嬌俏漂亮的女孩,一對璧人。
可是卻越想越煩躁。
丁冬想起阿城臨走時給她留下的滿滿兩袋餅乾,他走了,餅乾的餘溫仍在,就像他常常陰鬱的黑眼睛,藏著一絲難以發覺的溫暖。
丁冬白了他一眼,偏頭最後看了一眼遠處那個白衣女孩,彷彿心靈相通,對方也正若有所思地側頭打量她,帶著幾分思量,丁冬面無表情地回頭,顧自走到前面去了。
「恐怕不行,我已經約了朋友,正在等她。」
「如果是從他們嘴裏搶到獵物這點來看,我想我是的。」秦淵並不否認,一臉坦然。
不過人都在這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不懂。」饒竹的聲音微微顫抖,「我真的不懂,為什麼是她?她根本配不上你!」
「不!我不能接受!你不能這樣,我才是適合你的人!」饒竹傷心欲絕地呼喊,而秦淵卻不為所動,抱著丁冬遠去,只給人一個冷酷之極的背影。
兩人轉身走向遠處的草坪,悠揚的音樂灌入耳中,這個普通的夜晚,突然因為一場意外的重逢,變得令人期待起來。
「別傻了,」丁冬嗤笑,「如果真有這樣的男人,那也一定是屬於我們女人的。」
丁冬明白他是為她解圍,紅著臉道了聲「抱歉」,就快步離開了。
丁冬並不尷尬,從善如流道,「你確定周圍沒有狗仔記者的鏡頭嗎?要是被人發現你這個大老闆和我這個有前科的狗仔小記者在一起,明天說不定還能博個頭條。」
丁冬這才發現歌聲出自他的手機,只是獃滯了一下,然後略顯靦腆地把手放在他的大掌上,天人交戰一番后,無言地接受了邀請。
「陽寶……」丁冬咀嚼這歌名,馬上明白了,「你一定是想起了小羊寶。」
「我去找了,但她已經不在那裡了。」身後傳來的秦淵略顯孤寂的嗓音。
他都十天不回來了,想來是把她變相地放逐了,如果她連這都不能回味過來,她也太蠢了。
丁冬正這樣胡思亂想著,導演已在一旁暴跳如雷,大吼,「你還愣著做什麼的?誰讓你站在這裏礙事的?影響片子進度,你賠得起嗎?」
秦文桐長嘆一聲,嘆息聲里透著悲天憫人的哀愴。
丁冬愣了一下,眼神瞬間黯然下去,牽動了一下嘴角,「誰又會不知道呢?」
他長嘆一聲,「是啊,我的這個弟弟,過得不好。」
而當他回來,她卻已經不在那裡。
她嘴唇蒼白,她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在哪個場合,對誰說的,為什麼?為什麼她完全想不起來。
丁冬發現自己已經無法與這囂張的姑娘溝通下去,面露不耐,「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是想安分工作,請不要再無端臆測別人,再見。」
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在他鄉遇故知,叫「城哥」的男人曾經租住在她家樓下半年,是個沉默寡言的青年,自稱阿城,她那時十九歲,父母對她看管得厲害,不許她接觸陌生青年,他們本來不會有交集,可一個下雨天,她父母不在家,她下樓買東西時頭痛病發作跌倒在雨里,他經過把她抱回了家,兩個人當時都淋成了落湯雞,他回家給她煮了一大碗方便麵,這才彼此有了接觸和了解。
兩人沒有再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之荷談起了她最近的工作,隨即眉毛色舞起來,整個人因為工作的滿足感而煥發著勃勃生機。
可是用安田的話說,《戀之海灘》是一部能讓所有對愛情絕望的人重新相信愛情的愛情片。
感傷的氣氛被秦城最後的這句話給沖得無影無蹤,丁冬哭笑不得,剛想向他解釋她已經有未婚夫了,她跟秦淵什麼關係都沒有,身後有道陌生的聲音插了進來,「二哥,這位漂亮的小姐有些面生,不介紹一下嗎?」
丁冬若有所思,很快周景宣拋出橄欖枝。
丁冬頓悟,原來就是這樣一個哀傷的故事,身份差距如此之大卻又抵不住愛情誘惑的少男少女偷吃禁果,在冰冷的豪門家族裡相互依偎互相取暖,卻最終被殘忍拆散,從此天各一方,全世界都以為他背棄家族野心勃勃,殊不知,他只是為了兌現當初對她的承諾: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到全世界都沒有辦法阻止他們在一起。
「既然他是那麼寬容的人,那麼,南哥,能不能幫我問問他,我能出去工作嗎?這所房子把我悶壞了。」
誰都不比誰更高尚!
丁冬手火辣辣地疼,屁股也疼,正想說話,就聽到饒竹的幾個小助理歡欣雀躍地說,「哇塞,秦總來探班了,饒姐鐵定要做總裁夫人了!」
宴會一晚過後,丁冬和秦淵的關係降到冰點。
「女人的眼淚是廉價的,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她冷著臉,「她為了你付出一切,她在等你找她,你不應該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她求他離自己你遠一點,也時時警告著自己,可當他們之間真的疏遠,她又十分難受,這還是原來的她嗎?
秦淵不再回海邊別墅,而關於他和新晉影星饒竹的緋聞也開始甚囂塵上,媒體也開始興奮起來,被落魄千金悔婚的財子終於收拾心情開始約會,約會的對象還是自己投資影片《戀之海灘》的女主角,這本身就耐人尋味。
他雲淡風輕地看著她,「住在你樓下的那半年,我好幾次去了天台,想跳下去。」
「樓上的小姑娘,我怎麼會忘記?」阿城有雙憂傷的眼,此刻這雙眼正細細看著丁冬的臉,微微一笑,「現在是大姑娘了。」
他雖這麼說,在場幾個年輕人又怎麼可能真的忙自己的事,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打量周景宣口中所謂的「朋友」,見她打扮平凡普通,最後一致盯著她的臉,表情都有些複雜。
這個女孩,真是不簡單。
經過剛才片場的小插曲,接下來的幾場戲饒竹果然調整狀態,全情投入順利拍完。
郝貝兒顯然是被她那充了血的眼睛給震懾住了,不安地掃了眼四周,見饒竹幸災樂禍地冷眼旁觀,嘴角甚至噙笑,周公子的表情更是陰寒,她意識到自己丟人了,沒趣道,「道歉什麼啊,莫名其妙的女人。」
她像個刺蝟一樣反擊保護自己,她不想被看穿。
她只想他好好的,走到陽光下,多點笑容。
丁冬口中「女配角」三個字徹底戳痛了她的神經,她在這個劇組裡拿腔拿調,無非就是想抹去自己恥辱的女配角地位,出道以後她一直是做女主角,可到了這部電影,卻只能屈居女配角,雖然是難得大製作的電影,但一直被競爭對手饒竹壓著,她心裏一直不舒服。
「真的嗎?」丁冬有些不敢相信。
她咬牙切齒,就知道那個狐狸男不安好心,她當時傻乎乎的一聽有事做就欣然答應了,也不想想他一個大總裁居然知道劇組缺劇務這種芝麻小事,明擺著就是設了陷阱讓她跳。
丁冬皺了皺眉,無意跟她廢話,「我想你誤會了。」
「瞧你這比喻。」丁冬認真點頭,「我會好好考慮的,先等他出來再說。」
她聽到身後秦文桐帶著怒氣質問,「你就這麼亟不可待地對你父親示威嗎?」
她吶吶道,「會好起來的,你們會在一起的。」
「我想是的。」
饒竹正乖巧地與金瑪麗說話,金瑪麗本來笑容滿面的臉在觸到草地中央的丁冬時,突然僵硬,隨即有些氣急敗壞地對身旁的兒子講話,秦淵淡淡地應著,引來母親的怒視。
對著眾人擺手道了聲「再見」,她就火急火燎地轉身走了,天知道周景宣戳穿她以前是狗仔時,她有多尷尬,在雜誌混得最不堪的時候,她甚至不得不翻明星家裡的垃圾,一心只想找到些有爆點的信息,好維持生計。
江海藍察覺到她的緊張,鄙視地給了她一眼,「緊張什麼,不過都是些道貌岸然穿得好看的狗男女而已,私底下不知道怎麼齷齪呢,誰都不比誰高貴,抬頭,挺胸,深呼吸,跟姐姐走。」
「何止白吃白住,」周景宣優雅地切牛排,自顧自嗟嘆,「他可是願意把整個世界都送到你面前啊,可是我們美麗的丁小姐不想要啊。」
想來小徐平時也是飽受這些小明星的折磨,私下裡也是怨氣衝天,丁冬被她的犀利言辭逗笑了,但她見多了娛樂圈男女的分分合合,也因為他們,變得不再那麼相信愛情了。
過了半響她才得到阿南的回復,「我問問他。」
女孩轉身朝他們看過來的那一刻,丁冬有些不自在。
「我沒事,我去洗個臉。」
秦淵很快通過阿南轉達了他的意見:他同意她出去工作。
她茫然迷糊的臉有些可愛,阿城笑著騰出手,丁冬木然地挽起他,他無事人一般地與秦淵擦肩而過,「剛才說到哪了,哦,你說你很想念我的烤餅乾?忘了告訴你,你身邊站著的可是米其林二星甜點師,我不得不說,小朋友你有福了。」
他的身邊站著別人,他身邊的位置也應該是別人的,可以是小羊寶,甚至是饒竹,但惟獨不應該是她,可是怎麼辦呢,她突然意識到她貪心了。
丁冬稍稍訝然,但見兩人相似的眉眼,心想難怪周懷仁的星路能走得如此順風順水,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之勢,哥哥是手握資源的娛樂圈大佬,得天獨厚的優勢不是一般年輕人能比擬的。
那人深不可測,掌控欲還那麼強,她越加害怕自己會失去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機會。
身旁有道聲音回答了她,「如果是我,我既不會成全,也不會安心做個泡沫。」
在劇組的日子待得長了,丁冬對這部片子日漸產生了異樣的感覺。每天空閑的時候她便躲在一旁偷看拍攝,簡直成了現場最熱心的觀眾。這部片里,男主角隱忍深情,身為僕人女兒的女主角天真浪漫,兩個身份天差地別的男女毫不意外地陷入情網偷食禁果,可想而知等待他們的會是家長的棒打鴛鴦。
丁冬臉一紅,「嗯」了一聲,「這些年,我吃餅乾都會想起你,樓下的大哥哥能烤出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餅乾,可惜我吃不到了。」
丁冬欣喜若狂,麥麥前兩天已經被他的爺爺奶奶接走,所以她無所顧忌,很快就把精力放在了找工作上。
這種來自於異性的恭維丁冬自然是喜歡的,本質上他與秦淵是兩類人,秦淵永遠不會對她露出這般陽光的微笑,而周景宣身上也找不出似秦淵這般屬於黑夜的陰鬱氣質。
「那你在難為情什麼?」
丁冬突然口乾舌燥,喃喃著,「他會怎麼做……」
她沖他眨眨眼,「不要低估大眾的想象力哦。」
一雙紅色高跟鞋傲慢地站定在她旁邊,丁冬抬起頭,入眼的是郝貝兒沒有溫度的冷笑,「聽說你以前是做狗仔的?呵,我說呢,這討人厭的死人臉,怎麼這麼眼熟。」
丁冬發現自己能帶著輕鬆的心情面對周景宣,還回復伶牙俐齒本色,可當面對另一個男人時,她莫名感到壓抑,總覺得縱有千言萬語,但一觸到他那雙眼睛,就沉溺地忘了要說什麼。
「失憶?」丁冬皺著眉頭咀嚼這個詞語,神情有些恍惚。
阿南把花花放在門邊的玫瑰插|進餐桌上的花瓶,花花依舊每天給她送花,但總偷偷地來悄悄地走,丁冬有幾次特地等她,可那姑娘見了她好像見了鬼一樣,掉頭就跑,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丁冬有點緊張,「大家好,我是劇組新來的劇務丁冬,以後的工作就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丁冬的心臟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兩人在歌聲中牽手起舞,手心相貼,心的距離更近,丁冬本以為她那顆沒出息的心臟會狂跳個不停,但經過這個夜晚的沉澱后,此刻她的心出奇平靜,而這一刻的感覺如此熟悉。
他淺笑,「這是今年公司最重要的電影。你也是小半個圈內人士,應該耳聞了吧?」
丁冬像看怪物似的瞪著他。
一旁有人輕聲打圓場,「導演,這是我們新來的劇務,不懂規矩。」
「等下!」丁冬突然叫住他。
胸口的刺痛感來得毫無徵兆,不,她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她會瘋掉。
她沒法管住自己的心,但至少她還有機會抽身回去,所以她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她要反擊。
丁冬豎著耳朵傾聽,前所未有地對一部電影好奇,「怎麼個不同?」
一直都是她在自說自話迴避問題,但當秦淵真的不想回答時,她又不想逃避了。
「豈能漏了我們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女主角。」周景宣話說得極為漂亮,對丁冬道,「這是饒竹,女主角可是非她莫屬。」
丁冬瞥了眼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整個人僵硬起來,「我接受你的道歉,你把手放開,你還真想跟個狗仔記者和-圖-書傳緋聞哪?」
隨後,當著眾人面,她的手指向站在外圍的丁冬,冷若冰霜道,「你!我不想看到你!馬上滾出我視線!」
「是嗎?」她苦澀一笑,「18歲真是個美好的年紀……」
周景宣笑容晦暗不明,「沒什麼,電影出來了你就知道了。」
誰知一直沉默的楚寒突然擰眉道,「丁小姐有些眼熟。」
他說不下去了,眼裡一片黯然,「我多想是她生命中的太陽,可是……對不起……那時的我,也只是另一株向日葵。」
——她完了。
是什麼結局竟讓他愁結百腸?
阿南看了她一眼。
她鬼使神差地問,「那投資方是誰?」
十八歲的時候她在幹什麼呢?她拚命地想,可為什麼她腦海里一片空白,搜索不到哪怕一片記憶的碎片?
負責接待她的是個和善的小夥子安田,整個劇組的劇務工作主要是由他統籌安排,他帶著丁冬在劇組裡賺了一圈,大致熟悉了情況。
她形單影隻地站在草地角落裡,慶幸有片陰影能擋住自己。
「公司最近投拍了一部大製作|愛情文藝片,全是最強團隊在運作,我也有份參与策劃,雖然忙到天天熬夜,但是一想到和那麼多精英合作,真的很有成就感。」
「我願意,我得為這部戲炒作啊。明天的頭條一定是,華橙老總與狗仔緋聞女友現身『戀之海灘』片場,動作親昵好事將近。」
丁冬一眼就認出了秦文桐,秦淵的某些氣質跟他的父親很像,堅毅的側臉線條,犀利深沉的眼睛,往往只一個眼神,就已震懾住一干人等。
「那你一定是他們之中最毒的!」
這就是上位者的強大氣場。
她轉身想走,饒竹卻突然歇斯底里起來,兇悍地拉住她,「我告訴你,秦淵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歡上我了,我是他欽定的女主角!我警告你,癩蛤蟆是吃不下天鵝肉的,離他遠點!」
「你說話放乾淨點。」丁冬表情冷冷的,胸中怒火在上竄。
秦淵輕笑了一下,嗓音觸動心弦,「普通晚宴而已,你一直很勇敢。」
這個男人雖然外表奢華,卻過於陰柔,一看就不是好人,她一扭頭,避開了對方近乎赤|裸裸的眼神。
「你乾爹來頭再大,大得過華橙太子爺Brent嗎?」安靜的化妝室里突然響起涼薄的女聲,說話的正是女主角饒竹。
最先出手扶起丁冬的是小徐,她狠狠瞪了一眼郝貝兒,關心地問,「丁冬你沒事吧?別跟這種人費勁,長得漂亮又怎樣,還不是吃屎長大的,說出來的根本不是人話。」
難道身為秦淵現女友的她已經發現了她住在秦淵家裡?
她看著她的眼睛,卻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安田和小徐追過來安慰她,兩個人當時也在附近,聽到導演怒吼后很快趕了過去,很快就知道原委,心裏都替丁冬叫屈。
「想什麼呢?小朋友。」秦城把她的恍惚看在眼裡,關切地問。
叫郝貝兒的女孩說的客氣,臉上卻不見一絲笑容,混血兒的艷麗五官,她是電影的女二號,跟饒竹飾演的女一號是戲里的情敵,戲外的新生代玉女掌門有力競爭者。
丁冬站在門邊,想到秦淵正跟她約會,出了會神,直到安田叫她幫忙,她才回過神來。
阿南擺弄著花,「他總會回來的,如果回來看不到你,你知道後果。」
秦淵卻不放過她,「只是被打動了?」
她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在鬧情緒,周景宣粼粼目光里滿是柔意,搭著她的肩膀慢慢往外走,「那我也要說對不起,我剛才一時口快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這就是秦淵的世界,也是周景宣的,但不是她的。
兩人走了過去,丁冬始終低著頭,阿城經過他時停了下來,用平淡的口氣說,「借你的舞伴跳支舞。」
男主角秦淵卻渾然不在意眾人的目光,他在經過郝貝兒時停了下來,抬了一下眼皮,「是你乾的?」
這天要拍幾場重要的戲。年輕男女的愛情被男孩母親發現了,她借口她有精神疾病將她送進精神病院,企圖將他們永遠分開。男主角用手打破了玻璃窗,雙手鮮血淋漓地跑到醫院偷偷帶著女主角逃跑,苦命鴛鴦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哭著擁抱在一起。
「你讓我向你轉達,你有見任何人做任何事的自由,但唯一的要求是繼續住在這幢房子里,有需要可以跟秀嫂提。」
「嗯?什麼口味?」丁冬敏感地捕捉到了什麼。
而秦淵在意的人又是誰?小羊寶無疑。
丁冬也低頭溫婉地笑,然後抬頭用輕鬆的語氣問,「城哥,你為什麼跟秦先生說……你們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啊?」
高聲說話的是謝麗絲,丁冬在心裏冷笑,又是個傻乎乎跳出來主動替人衝鋒陷陣的女人。她渾不在意,繼續手上的工作,雨下得有些大了,她衣服頭髮都淋濕了,急著搬完。
「沒什麼,我跟你南哥去那邊熟人打個招呼,你一個人轉轉吧。」江海藍笑著挽起丈夫阿南的手,然後沖丁冬眨眼,「記住你很美,然後Smile!」
「走著瞧嘍。」饒竹聳肩一臉無所謂。
周景宣淡淡一笑,「這個故事跟海的女兒很像,但又有不同的地方。」
她唯一遺憾的是,不能再去旁觀拍戲,也不知道私奔后的兩人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他竟然笑了,冷漠的俊臉有了生動的氣息,「但是我沒有跳,知道為什麼嗎?」
秦城的眼中早就不復少年時的瘋狂,如他所說,他已經重生,昨日的偏執已經被他殺死在那夜晚的天台上。
周景宣帥氣地拋了拋手上的車鑰匙,朝她眉一挑,「不翹班的老闆不是好老闆。知道嗎?做老闆很重要的一門功課是如何忙裡偷閒,與美女悄悄溜出去約個會。」
丁冬無端受了委屈,鼻子一酸,含糊地說了句「導演對不起」,就在眾人含著指責的目光中低頭快速離開。
「你的裙子。到時阿南會來接你,也會有人過來給你化妝。」
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陽光正好,安田和她忙完手頭的工作暫時歇了下來,丁冬遙望NG數次被導演喊CUT的饒竹,好奇問道,「安哥,這部片到底講的是個什麼故事?」
那個方向,秦淵卓然於人群中,臉上的表情倨傲疏離,而他的身邊,正站著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女人,那分明就是在婚禮上被她的突然出現嚇暈過去的金瑪麗,秦文桐的混血老婆,秦淵的母親。
「啊!」
「好,我聽你的,我繼續找。只是……」
劇組裡每個人都忙得連軸轉,自然沒有人注意到丁冬偶爾的心不在焉,她十分後面劇情的走向,這對苦命鴛鴦如何破鏡重圓。她下意識猜測,這是秦淵和小羊寶的愛情故事。
眾目睽睽下被罵的饒竹低聲道歉,眼裡三分倔強七分委屈,她對導演說,「導演,我受了閑雜人等的干擾,如果您能夠讓她離開,接下來我一定全力以赴。」
周景宣收起了弔兒郎當樣,吐出兩個字,「秦氏。」
盤踞在心頭許久的猜測說出口的剎那,丁冬自己都覺得很荒謬,荒謬的可怕,她是秦淵一直深愛的羊寶?天哪,這恐怕是這世界上最荒唐可笑的猜測了,她是丁冬啊,前25年都活得平淡如水,怎麼會和過去的秦淵扯上關係呢。但既然再也無法逃避下去,這些疑團又日夜肆虐她,那麼不如趁今天這個機會,開誠布公地問出來。
「是,我讓她受了很多苦。」秦淵俊美的臉浮起寸寸心疼,腳步停下,手抬起,撫過她削瘦的臉頰,「她為我在雨里下跪,為了我的前程,被迫承認勾引我,還……」
江海藍咯咯一笑,湊到丁冬耳邊輕聲耳語,「把秦淵身邊那礙眼的女人趕走,然後站到他邊上,你就是今晚的Queen。」
她不敢置信,他竟然把他們的愛情故事搬上了大熒幕。
她漾笑,「難怪,你們倆長得很像。」
背對著他們倆的是一個年輕女孩,也拿著台詞本,纖細卻玲瓏有致的身材,想必就是之荷口中那個投資方硬塞過來的女主角了。
大家都在等著丁冬的反應,饒竹對著鏡子撲粉,動作顯然慢了下來。
她不知道她有什麼立場可以勸他不要喝,這種類似關心的話應該出自他的家人他的愛人,甚至是那個叫做繞竹的女孩子,惟獨她沒有立場,但她還是說了,也不後悔。
丁冬身為娛記刨根問底的習慣不變,她在共舞的最後時刻小心翼翼問了秦城,「城哥,最後一個問題,你跟秦先生,我是指秦淵,你們兄弟關係……很糟糕嗎?」
小徐也被丁冬這見鬼的表情嚇得不輕,兩人面面相覷,邊上的副導回過頭來大怒,「鬼叫什麼?!沒看到這裡在拍片嗎?」
「你膽子倒大。」秦淵冷清一笑,眼裡的冷意讓郝貝兒不寒而慄,「我恨不得捧在手心裏的人,你卻稱她是狗。」
「你!」丁冬氣得兩眼一黑,啪的扔掉了手上的箱子,聲音驚動了在場所有人,她冷聲質問,「你說誰是狗?」
秦淵的真命天女不是饒竹,而是丁冬,這個事實太匪夷所思也太令人震驚了。
丁冬不說話,怔愣的視線找不到焦距。
「丁丁。」阿城還是像當年那樣喚她。
秦城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終於喚回了丁冬的某些感知,她艱難地擠了個笑容,「城哥,你18歲的時候在幹些什麼呢?」
是秦文桐,秦淵的父親。
她呆坐了一會,才回過神跑去開門。
丁冬看了他一眼,「沒什麼,大概是肚子里的饞蟲想起你烤的好東西了。」
安田打量了四周,趁著眾人不注意捂住小徐的嘴,「少多嘴,你想失業嗎?」
裙子的尺寸拿捏得剛剛好,這條裙子彷彿為她量身打造,丁冬把鏡子中美麗的自己看了又看,嫣然一笑,竟捨不得脫下這條有魔力的裙子。
現場鴉雀無聲。
「好久不見啊丁大美女。」他玩世不恭的笑容里有太陽的味道。
丁冬無事,到華橙時時間還早,沒想到一眼就看到了門口邊眾星拱月的周景宣。
丁冬作勢要去擦,卻被江海藍攔下,嗔怪道,「擦什麼?警告你啊,不許毀掉我的藝術傑作。」
那麼美好的18歲,可是她卻把它弄丟了。
心底響起一道聲音:全世界都可以責備他,但唯獨丁冬你不能。
他明白,活著,便還能見到陽光,還有陽光般的笑顏。
「這個……」秦城顯然被難住,笑著避開問題,「這麼多年了,你這小傢伙怎麼還沒改掉老是問『為什麼』的習慣啊。『城哥,為什麼你整天不出去啊』,『城哥,為什麼你心情好的時候烤出來的餅乾比較香呢』,『城哥,為什麼你總是裝酷不回答我的問題啊』。」
丁冬噎了一下,嗔怒,「你怎麼知道?」
郝貝兒徹底懵了,「我……我……」
丁冬差點溺死在那雙眼睛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喝酒傷身,不要喝了,好嗎?」
秦淵遠遠地站在那裡,眼神淡漠,手裡夾著一根煙,火星在黑夜裡隨風跳動,然後隕滅。
她翻過垃圾,被明星助手追打過,被總編逼得日日在外辛苦奔波,衣服酸臭到自己都不敢去聞。
她扒扒濕發,這段時間把她悶壞了,對進門的阿南說,「南哥,秦先生這邊似乎不需要我了,我能走了嗎?」
周景宣聳聳肩,「我說小姐,秦大老闆顯然為了你設計了一個走迷宮遊戲,這走迷宮的樂趣就在於自己誤打誤撞、抹黑過河,我可不想因為幫你引了一迴路被他海扁一頓。」
「真不夠義氣。」丁冬不滿地嘟囔了一下,只好自己閑轉,轉了一圈,沒有見到周景宣,卻接收到來自不遠處一個陌生男人火辣辣的目光。
丁冬若有所思地喝著香檳,想不通她站在這裏的意義,胸悶的感覺更是無法排遣。
除了第一天化妝室里的小風波,接下來兩天丁冬的日子還算平靜,她跟另一個口直心快的劇務小姑娘小徐很快熟悉起來,小姑娘在劇組裡呆的日子不短了,告訴了她不少有意思的事。
周景宣見她好奇寶寶一樣東張西望,眼裡光彩熠熠,抿嘴一笑,知道帶她來對地方了。
她推開化妝室的門,今天的戲還沒開拍,女演員都在忙著化妝更衣背台詞,乍見到丁冬這生面孔,所有人都齊齊停下手中動作看了過來。
丁冬在星光下站了一會,這才推門進去。
「你胡說什麼啊。」丁冬紅著臉瞪了他一下。
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地看了過來,大家都被一次次的NG弄得煩躁不堪,此時替罪羊出現,無辜的丁冬立刻成為眾矢之的,她不知所措地站著,臉上火辣辣,不知道饒竹為什麼突然遷怒於她這個小劇務。
說話的是那個年輕女孩,她的視線與丁冬撞上,丁冬便立刻感受到那逼人的美麗和清純,這是個能讓所有男人為她瘋狂的女孩,年輕和美貌是能在這殘酷世界里披荊斬棘的有力武器,丁冬看著她的眼睛,彷彿看到了那美眸下藏著的銳利刺刀。
又指了指周懷仁,泛起寵溺笑容,「這個傢伙你自然也認識,不過他另一個身份你一定不知道,我堂弟。」
找工作的節骨眼上,周景宣適時地打電話來敘舊,前段時間他不見人影,原來是去國外參加電影節了,他在電話里得意洋洋,大談自己與某個德國超模的露水情緣。
丁冬滿臉艷羡地看著好友口若懸河地談工作,不禁好奇問道,「愛情片居然這麼大手筆?」
饒竹抬起頭,冷清地看了她一眼,漂亮的小臉滿是倨傲和鄙夷,「我不管你是太子爺的什麼人,我說過離我遠點,你沒聽明白嗎和-圖-書?」
丁冬咬著唇不說話,小小的試探宣告失敗。
此刻,秦文桐就用這種能嚇死人的眼神直直看著她,丁冬噤若寒蟬,小聲道,「老先生,我沒看清楚,真對不起。」
江海藍從容下車,拉了她一下,「愣什麼?快下車。」
她開始貪心,甚至開始心痛,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心痛的滋味那麼難受,比手上的痛還要疼上百倍。
見桌上放了一杯紅酒,丁冬下意識皺了皺眉。
「大眾也低估了做狗仔的小姑娘啊,」周景宣認同地點點頭,感嘆道,「小狗仔有大故事。」
「城哥是我的老朋友。」她抓著裙擺三兩步走到秦淵面前,「知道嗎?秦淵,收起你恐嚇的那一套,我已經不那麼怕你了。」
周景宣一臉理所當然,直接、犀利,丁冬默然無語,周景宣說的全是真相,連他這旁人都有這樣的洞察力,又何況她自己,從她確定秦淵不會傷害她那天起,她就明白秦淵的靠近和釋放出的善意,但她還是一味地抗拒他的接近,將所有的惡意強加與他,甚至與他針鋒相對。
丁冬驀地停住腳步,詫異地看著他。
他低沉的聲音給丁冬一種錯覺,好像他正在繾綣地說著他和她的故事,歌聲里正絲絲縷縷地傳來優美的女聲:需要陽光的寶貝,無論我多想是個太陽,卻只是另一株向日葵,我錯了希望月亮帶給你安慰,你說你,要的不是這種光輝……
晚上給麥麥講了故事,麥麥終於睡熟,丁冬正在床上發獃,卻聽到敲門聲。
盛匡的律師打來電話說,盛匡的案件有了很大進展,盛匡有可能洗脫嫌疑人罪名,但還需要在獄中待一段時間。丁冬鬆了口氣,打電話給盛匡父母告知這一喜訊,兩個老人喜極而泣。
聽說來人只是個小小的劇務,這些混跡娛樂圈習慣於用鼻孔看人的大小女明星甚至小助手都沒把她放在眼裡,丁冬把她們的冷淡還在眼裡,訕訕地轉身要走,卻被人叫住,「丁小姐是嗎?我們演員的住宿是你們負責的吧?正好,我住不慣現在這家酒店,麻煩劇組給我換家五星的。」
「那用什麼?」丁冬有些困惑。
「真的嗎?」
「是,包括我。」
「城哥,真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這些年你好嗎?」丁冬還牽挂著他當年的抑鬱症,她曾經見過他藏在抽屜里的抗抑鬱藥片,也知道他整夜整夜不能入眠,陰鬱的眼睛常常是死寂沒有生氣的。
這世界真是反了,小小新來的劇務居然都敢話來噎她。
丁冬掂了一下,盒子挺輕,「裏面是什麼?」
那是她的聲音!
丁冬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全身一僵,再也笑不出來。
周懷仁出道好幾年,從來只做男主角,這回居然屈尊降貴答應出演男二號,丁冬有些吃驚。
場內,飾演男主角母親的中年女演員狠狠扇了饒竹一巴掌,饒竹捂著臉哭著跪下來求她,「阿姨,求你讓我見見子梁哥吧,我保證是最後一面,阿姨求你了……」
丁冬剜了一眼身旁說風涼話的男人,擠了一個虛偽的假笑,「大佬故事也不少,比如跟另一個大佬打架,一拳就能被打倒,真是讓人著急啊。」
身後傳來秦淵低沉的聲音,丁冬無地自容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一時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臉上訕訕的。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那個饒竹了,她只不過安分地遠遠旁觀,怎麼就礙著她了?
楚寒和周懷仁正手拿劇本對台詞,他們的助理伺候在旁,圍著他們打轉。楚寒高大冷峻,目若寒星,一看就是追求完美非常自我的男人。
丁冬偏頭往不遠處瞥了一眼,那幾個漂亮男女都一致地看著他們這邊,她訕訕地背過身,表情有點彆扭,「你道什麼歉哪。」
周景宣抬手看了一眼手錶,「中午一起吃個飯如何。」
而他對面的周懷仁不愧被譽為溫潤公子,對自己的小助理放電一笑,小女孩臉紅著把水杯遞了過去。
她說話的時候,丁冬注意到坐在最角落位置的饒竹一直冷眼旁觀,美麗的眸子倒是多看了她兩眼。
他開始帶著她出席家宴,媒體甚至認為她會是最終拴住這個鑽石單身漢的女人,但是為什麼會出現丁冬這個不起眼的女人,讓她夢碎一地。
「你這個賤人!」一個暴怒的女聲讓她全身一顫,「我讓你勾引我兒子,我讓你勾引我兒子!」
還未等到丁冬回答,他就走了。
「好。」丁冬幾乎是沒有猶豫。
話一出口,她等著他的奚落,卻不想他出人意料地回答,「好。」
饒竹撥了撥自己的捲髮,自然不把丁冬的話放在心上,她上下輕蔑地打量了丁冬一眼,「你胃口很大嘛,勾搭秦淵不說,還想攀上Brent,說說吧,你來劇組有什麼目的?灰姑娘博上位?還是……裝楚楚可憐入導演的眼,好取代我這女主角?」
郝貝兒警覺,看向饒竹,「你什麼意思?」
秦淵向她伸出手,目視著她,紳士一般邀請,「May I?」
周景宣把丁冬送回海邊別墅時已是華燈初上,海水拍打海岸,丁冬吹著海風想,他是對的,這個世界最亘古不變的就是變化,好在大海依舊在那裡,就算人心再怎麼變,大海依舊陪人入眠。
走路的功夫他還不忘挖苦諷刺她,「以前你這個小狗仔只能在他們樓下蹲點吧?想必也沒和這些大牌打過交道,今天哥哥讓你狐假虎威一回如何?」
丁冬惱得一把甩開她的芊芊玉手,「是你的誰也搶不走,還有我不得不說一句,饒小姐,我丁冬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你也太高看我了。」
狗仔對於明星來說,猶如寄生在他們身上的菟絲草,真是又厭又恨卻又離不開的特殊存在。
丁冬略帶鄙夷地看著他,「你這樣的說辭讓我不得不懷疑,你所謂的兌現你跟小羊寶的愛情承諾,只不過是為你的野心找了漂亮的理由而已。」
周景宣顯然是晒黑了,一聽丁冬說完,那張晒黑的俊臉上就流露出一副「見鬼了」的怪異表情,「你說……你要出來工作?秦淵還同意了?」
轉頭,撞上的是丁冬晶瑩澄澈的眼睛,這雙無辜的眼總在午夜夢回時出現在他夢裡,召喚他回來。
「就算是大姑娘了,小饞貓的本性倒是難改。」阿城輕鬆的口氣彷彿又回到了當年。
之荷聳聳肩,「聽他經紀人說,公子願意破例一次。金牌編劇磨礪三年寫出來的劇本,誰會不動心呢?」
「執迷不悟,情深不醒。」江海藍含糊輕語。
「是啊。」
先開口的是公子周懷仁,對周景宣說話的口氣有些慵懶隨意,「美女不介紹一下嗎?」
信紙上只有一句話:守住這世界最後的美好,小姑娘。
他脫下自己的西裝,披在丁冬身上,然後在所有人的抽氣聲和驚呼聲中,一把抱起了丁冬,「跟我回去吧。」
郝貝兒有些始料未及,沒想到丁冬反應那麼大,還引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就連導演都略帶不悅地看了過來,她騎虎難下,可一想到自己好歹是女二號,而丁冬只是個有著狗仔背景的小劇務而已,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就是你!你敢說你沒有做過狗仔?哈,現在的狗仔膽子都那麼大了,居然都混進劇組來了,你說,你偷偷|拍了什麼了?!」
等阿南將她放下,車子絕塵而去,丁冬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
秦城的奚落讓丁冬想到那短暫卻快樂的日子,眉眼間沾染上了久違的快樂,調皮地反將一軍,「城哥,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改不掉不回答我問題的習慣啊。」
唯獨你不能。
「除了年紀大的老戲骨,那些年輕的,謝麗絲還有那個姚安琪跟郝貝兒一個鼻孔出氣的,同一個經紀公司的嘛。其他幾個自然是圍著饒竹轉嘍。我這段時間觀察下來呢,男二號周懷仁似乎對饒竹有點意思,不過郎有情妾無意,饒竹的約會對象全城皆知,條件甩了周公子好幾條街,我看他是沒機會的。」
她轉身就走,一臉決絕。
她顫抖著手,無意識地咬著唇,完全沒有聽到身後的驚呼,然後一雙黑色的皮鞋站在她身邊,闖入她的視線。
丁冬詫異地轉身,就見是剛才那個長相陰柔的陌生男人,他的眼神讓她很不習慣,心裏已經隱隱猜到是秦淵的某位兄弟,急忙對秦城說,「城哥,我去吃點東西,先失陪了。」
他隨即笑了,又扔下一枚炸彈,「那個饒竹,可是秦淵的新歡哪。」
周景宣戲謔地看了她一眼,「標題就叫,娛樂圈現驚天孽情,娛樂圈大佬情陷狗仔女記者,灰姑娘借跟蹤離奇上位。」
他這句話猶如平地里一聲驚雷,在場明星男女都是吃了一驚,盯著丁冬的目光更加摻了一份揣測,甚至警惕。
「是的,我想,我已經打敗了抑鬱症。」他執起她的手,目光像月光一般柔和,「今晚陪你的大哥哥跳一支舞,就算慶祝我的重生,好嗎?」
他余怒未消,回過頭時還在嘀咕,「哪裡找來的這幫廢物。」
那個荒謬的一夜后,他終於失去耐性,開始對她步步緊逼了嗎?他要她做什麼呢?承認她就是羊寶?亦或是乖巧地做那個女孩的替身,如菟絲子一般依附著他,不,她偏不,她不是那個羊寶,她是丁冬,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來,她憎恨任何人用強勢的方式粗暴|干涉她的未來,將她引入另一個未知的人生方向。
「貪心嗎?我的好弟弟,不要忘了,我們現在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阿城並不氣惱,近乎挑釁地說出這番話后,他勾唇看向丁冬,「你說是嗎?丁丁。」
沒想到胳膊被抓住,回頭對上的是丁冬毫不屈服的目光,「道歉!」
她轉身逃開,拎著裙擺穿過花園,悔意就像這夜色一般越來越濃重,她粗喘著氣,在心裏不斷重複著:丁冬你傷害了他,這個世界多得是指責他、不懷好意地揣度他的人,真好,如今你也成為了他們的一員,用最世俗的眼光看待他,用言語攻擊他,在他的傷口上又狠狠地劃了一道。
他笑呵呵地說,「丁冬,大牌明星不好伺候,導演更要小心捧著,你來干這行之前都應該清楚的。這就是咱們小劇務的命,說難聽點,咱們不僅是打雜的,平時還要做做出氣筒,導演演員出氣了,這戲進度也就順利了,早點殺青咱們也早點拿錢走人是不是?想開點,就沒什麼了。」
悠揚音樂再度響起,男女共舞的時間到了。
丁冬一觸到秦淵的眼,就怕燙似的把手挪開了,還是鼓起勇氣小聲問,「你還沒回答我。」
這幾場需要投入飽滿感情十分考驗演技的重頭戲,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壓力過大的緣故,女主角饒竹一直很不在狀態,導演頻頻喊NG,弄得男主角楚寒也面露疲態。
該怎麼解釋,人還未見,心已亂如麻。
她盯著自己光裸的腳趾喃喃,「每天都在換地方發獃,如果他覺得放逐是一種懲罰,那麼他成功了。」
阿城看出了她眼裡淡淡的擔憂,挑眉反問,「小姑娘這些年有牽挂我?」
沒有聽到回答,丁冬不理他。
丁冬被他們並肩走來的那一幕刺痛了雙眼,心莫名地抽痛起來,就連天空中飄著的雨,都因她惡劣的心情而變得滂沱起來,她抖著手,站起來轉身就走。
「新來的醜八怪,你什麼態度!你知不知道我乾爹是誰?」
「什麼地方?」
她話音剛落,秦淵英俊的臉上寫滿震驚,「你是這麼想我的?」
「丁丁,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秦淵抬手輕柔地拭去她臉上晶瑩冰涼的淚,她怔怔地看著他,心裏驚慌失措,她竟然哭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掉淚。
秦淵無視身後眾多雙好奇的眼睛,蹲了下來,掏出手帕擦去她手上的泥水和血水,「我讓你工作,並不是讓你出來受苦的。」
「噗嗤。」饒竹夾槍帶棒損完勁敵,她身邊的幾個小助理就幸災樂禍地笑了。
丁冬的眼淚流的更凶,好像委屈的小孩子得到了大人的安慰,垂著腦袋,「我也不想這樣的。」
說完她討好似的轉頭問阿南,「老公你說對不對?」
一陣掌聲將丁冬的思緒拉了回來。
當年的阿城十足是個宅男,烤的一手好餅乾,他說他在法國的時候曾經跟一位米其林二星甜點師學了一年的西點甜食,他心情好時就會露一手,每到那時,丁冬就會像個小饞貓一樣眼巴巴看著烤箱,看阿城的目光也像在看一個美味誘人的蛋糕,常常被他譏笑。
秦淵沉默了一會才說,「這一切不需要解答,你用眼,用心去感受,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丁冬愣了愣,然後就見到不遠處,人群簇擁的中間,饒竹乖巧地站在秦淵身邊,笑得比花還美還燦爛。
可她從來沒有接到一通律師的來電。
王子解救公主的戲碼並不少見,但王子懷裡的公主,不應該是丁冬,這個新來的沉默寡言的劇務小姑娘。
秦城滿臉委屈,「丁丁原來只是惦記哥做的餅乾啊,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丁冬小聲央求,「放我下來吧。」
一曲終了,丁冬逃也似地離開草地,秦城到底是秦家老二,地位使然,就算如今大勢已去,還是有許多人願意上前攀交情。
記憶的碎片開始在丁冬的腦海里無序碰撞,好像在遙遠的天邊曾經也聽過這樣撕心裂腑的哭喊聲,「阿姨我求求你,不要讓我走,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他確實想過死,但一想到他像斷翅的鳥兒一樣飛過她的窗口,冰冷破碎的屍體就躺在她的樓下,成為她一生不可磨滅的和*圖*書血腥記憶,於是一次次縮回腳步,帶著一身清冷月光回到自己的小屋。
秦城想了一下,「18歲,正忙著初戀呢。」
她在心底里歇斯底里地叫喊:可是為什麼唯獨我不能呢?為什麼?誰能來為她解答?
丁冬不想把自己的行為定義為恃寵而驕,雖然她隱隱覺得是有這樣的味道,她抬頭挺胸怒視秦淵,「不要轉移話題,你難道不懂得這樣的道理嗎?你懷著惡意的心情對待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會用同樣的惡意回敬你。我很小就認識城哥了,他不會傷害我,相反,他很愛護我。」
「是個什麼故事?」
丁冬咬著唇,倔強又難堪著,「狗仔又不是什麼光彩的職業。」
丁冬知道自己闖禍,訕訕地和小徐一起躲遠。
也難怪丁冬如此驚訝,周懷仁可是如今娛樂圈最炙手可熱的偶像明星,出身豪門世家,舉手投足貴公子做派,粉絲們喜歡稱呼他「公子」,還有一些喜歡稱呼他「James」,那是他在加州伯克利讀書時用的英文名。
丁冬驀地睜大眼睛,驚得連連後退,直到靠在身後的大樹上。
「只是今天碰到城哥,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丁冬腹誹,能不眼熟嗎?我跟蹤過你好幾次,在你家漂亮的小樓下啃難吃的漢堡。
「周先生,你好像漏了我呀。」一道嬌柔的女聲甜甜地打破他們的互動。
「被人欺負也只知道躲起來哭,這些年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過來的。」
她不知道他來自哪裡,只知道他叫阿城,大她六歲,廚藝不錯,去過很多地方,還有,那半年,他都在接受心理治療,吃抗抑鬱藥物。
我多想是她生命中的太陽,可是,對不起,那時的我,也只是另一株向日葵。
影片投資方老闆第一次亮相劇組,就是來探班女主角,這個事實多少帶出一點香艷的味道。
丁冬環視著滿客廳的玫瑰花,覺得有必要跟那姑娘談一談,但心裏又不可避免地害怕,最終還是選擇縮在殼裡。
她以為她眼花,終於垂著頭躲避他的眼神,可被追逐的感覺太強烈了,她下意識再抬頭,對上的依然是他深邃的眼。
「我還有葯可吃,他的痛苦,卻無藥可救。」
「城哥,真的很想念你的烤餅乾呢。」
秦淵回來后整天整夜地把自己關在樓上的那個小房間里,然後他又走了。秀嫂從小房間里收拾出了好幾個酒瓶,下樓時看到站在門口的她,深重地嘆了口氣。
「離那些耍大牌的遠點,咱們的日子也就不會那麼難的。」
老者抬起頭來,與丁冬的眼睛撞上,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丁冬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上饒竹挽著男主角楚寒翩翩走上電影節紅地毯,對著鏡頭傾城一笑,她並不理會蜂擁而上的記者的提問,只是說,「請大家多多支持我和楚寒哥主演的《戀之海灘》。」
丁冬默默退出了房間,第一天工作就讓她看足了金枝欲孽的戲碼,還被無辜地波及到,饒竹看似為她解圍,實則是把她推向輿論的中心,想起化妝室那些帶著打量的目光,丁冬就搖頭苦笑,未來的日子一定會更加雞飛狗跳。
然後她就安心去做她的丁冬,平凡而渺小的丁冬。
丁冬撲哧一笑,「你倒是很懂雜誌吸引眼球那一套。不過依你這標題,一定會引導大眾猜測小狗仔手捏大佬艷照,兩個人哪是什麼孽情,私下有金錢交易還說不定。」
「我……」丁冬愈加慌亂,「我被你們的故事打動了。」
月亮見證了這一切。
周景宣含笑並不勉強,「下午沒有約會吧?如果沒有的話,下午茶時間我就提前預約了。」
秦淵正陪麥麥坐在餐桌上下象棋,抬頭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就顧自繼續棋局廝殺。
「你這混蛋,有點同情心好不好。」丁冬瞪著他,恨得牙痒痒。
她問,「城哥,你為什麼突然搬走了?」
「天哪,我是做夢嗎?丁冬才是真正的女主角。」小徐興奮地自言自語,偷偷瞧了眼不遠處失魂落魄的饒竹,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捅了捅身旁的安田,小聲道,「安哥,你覺不覺得丁冬跟饒竹長得很像?尤其是眼睛?」
丁冬唇邊的笑透著冷意,「他對我這個沒用的食客倒是極盡寬容。」
她放下刀叉,身體前傾聲音放低,「這個小嫩模是投資方點名指定的,不過就是模樣甜美些罷了,演戲生澀地不行,方盛華導演為了這個都鬧到公司老總那裡好幾次了。」
女王開口,丁冬只好作罷。
阿城深深看著她,「小饞貓,謝謝你,我活過來了。」
安田氣憤地走了,留下丁冬在一旁繼續旁觀拍攝。
她不是小羊寶,她也拒絕做她的替身。
「我會選擇重新開始,讓她再次愛上我。」
安田安之若素地站在一堆道具中央,見四下無人,小聲說,「女一號女二號都很有來頭,伺候這兩個小姑奶奶的助手也多,人多嘴雜,化妝室已經吵了好幾回了,男劇務不方便進去,你多盯著點,勸不動來跟我說,千萬別去找導演,導演牌大脾氣也大,最煩你們拿這些芝麻小事來煩他。」
丁冬想到周景宣這樣興師動眾為她在這些大明星面前介紹,漂亮男女的打量更是把她弄得不自在了,訕訕道「您好」,就有些想走了。
丁冬感謝安田的提醒,開始自己的劇組生活。
「我知道您,」丁冬嚇得抬頭瞄了他一眼,「您是財經報道里的常客。」
丁冬看著他受傷的表情,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有多麼的口不遮掩,她馬上後悔了。
秦淵陰沉的眼上下打量她濕漉漉的全身,「瞧瞧你這副鬼樣子。」
這種所謂上流社會的宴會突然讓丁冬抬不動腳步,以前她跟拍小明星出席宴會,也只是遠遠地站在門外眺望那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穿著美麗的晚禮服身在其中,眼前的一切都太不真實了,她就像是誤打誤撞闖入的小丑,在這個地方,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秦淵,是她遙不可及無法觸摸的夢。
他看著導演,「導演你說呢?」
「我們這個劇組有七十來號人,瑣事比較多,劇務的分工也比較細,所以不用擔心忙不過來。除了幫其他劇務打打下手,你的主要工作還是女演員那邊,跑化妝室勤快點。」
晚宴就在秦家自家莊園舉行,當車緩緩駛進莊園,丁冬才知道秦淵口中的「普通晚宴」竟是如此盛大隆重,草地上賓客如雲,一片衣香鬢影,白衣侍者端著香檳穿梭其中,有古典樂隊為現場賓客助興,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三兩一團,舉著酒杯相談甚歡。
「童話里失去記憶的是王子,人魚公主為此痛不欲生。」周景宣深黑的眸子凝望她,「但你有想過,如果忘記一切的,是人魚公主呢?」
丁冬驚得退了一步。
「不認識我了嗎?」秦文桐的聲音果然也是威嚴低沉的。
血一般美艷的紅裙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襯著她的白皮膚,整個人彷彿脫胎換骨。
「晚宴?」丁冬手足無措起來,「我沒有去過那樣的場合,我……我一定要去嗎?會給你丟臉的。」
之荷切牛排的手頓了一下,表情略為困惑,「這是這部電影最奇怪的地方,女主角是個無名小卒。」
他們倆就這個隔著不遠的距離,凝望著彼此。
丁冬心裏憤恨不已,「支配別人的命運很好玩嗎?怪不得當初有人說他是魔鬼。」
「對不起。」她目光倔強,「但我想,離你遠一些,總是沒錯的。」
她恭敬道,「郝小姐,我把您的需要報上去,稍後給你回復。」
「就是可別砸在那個小嫩模身上啊。」之荷小聲嘀咕,丁冬報之一笑,專心對付盤子里的牛排。
「城哥?」丁冬脫口而出。
丁冬擺著手,臉都紅了,「不要緊張,我已經不幹了。」
阿南不置可否,冷硬的側臉釋出一絲鐵漢柔情。
她拉了拉周景宣的衣角,「不要打擾他們工作了,我們走吧。」
丁冬珠一樣的淚滑下臉頰。
「可我為什麼要去他身邊站著呢,」丁冬下意識皺眉,再次看向秦淵身邊光彩照人的饒竹,突然笑了,「你看他們站在一起,多登對啊。」
這回輪到周景宣啞口,丁冬扳回一城,心情頓時如這外面晴朗的天空,明媚自在起來。
丁冬納悶,「只是什麼?」
丁冬站在這邊的角落裡,世界彷彿靜止不動,她的眼裡再也看不到其他,只有被所有人目光包圍著的男人。
幾個樣貌出色的男女湊在一起,本身就是一道好看風景。
秦淵看著她的眼神帶著審視,「告訴我你為什麼哭?」
「與魔鬼共舞可是一種另類的享受,你要學會enjoy。」周景宣身子往前傾,一臉認真,「而且不要忘了,你一直走不出迷宮,他也很著急啊。」
「城哥,真的是你!」丁冬欣喜若狂地上前,一雙美眸里閃爍著動人的驚喜,「你還記得我!」
「藍姐,太妖艷了,一點不適合我。」
秦城像個長輩一般慈愛地拍拍丁冬的腦瓜,「對他好一點,要不然就不給你餅乾吃。」
對於他不在意的人,他真的惜字如金,傳言都是真的,他的血管里流的血是冷的,身處萬花叢中,他的柔情只給那一朵。
這一點讓她分外煩悶,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但太私人的情緒,她不便與周景宣提及,只能把心事藏起來,吹著夏日清風,想象自己是風中輕盈的蒲公英,聽從命運的安排,飄散到一個未知的角落。
秦城追問,「那想起什麼了?」
導演的臉色多雲轉晴,在場的工作人員也鬆了一口氣。
不管是為影片炒作,還是真的發展出了戀情,總之這段緋聞對於緋聞主角還有製片方,甚至於廣大看客,都是有利而無一弊的。
安田話到這份上,可見劇組的保密措施多到位了。丁冬自然識趣不再多問,只是還是會時不時跑去偷看電影拍攝。
狗仔們夜夜蹲守饒竹香閨,渴望拍到一張秦淵夜宿的獨家照,不過顯然秦淵有所警惕,狗仔們只捕捉到幾張兩人在餐廳里用餐的模糊照片。
兩個人的空間分外壓抑,丁冬垂著頭,直到秦淵正安靜地看著她,她的臉瞬間燙了,「你……你剛才在片場說的,是什麼意思?」
郝貝兒死活攥不開丁冬的手,又不想當眾道歉,一急之下猛地推了丁冬一把,她本來就個子高挑,丁冬被她推得往後趔趄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心扎到了什麼尖銳的東西,馬上出血了。
「對,這首歌的名字叫《陽寶》。」
腦子裡蹦出這句話的時候丁冬徹底愣住了,那一刻她的世界里電閃雷鳴,燈光打在她驚惶無比的臉上,她突然感覺到徹骨的冷意從身體里湧出,她在發抖。
秦淵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出人意料道,「這才是真正的你。」
他沒有說下去,丁冬卻再明白不過他的意思,她是唯一一個能讓秦淵俯首低頭的人。
鏡子里的那個人是她嗎?
「呀,對不起!」丁冬手足無措地道歉。
饒竹風情萬種地轉過頭來,美人一顰一笑都是風景,「貝兒你那天不在,人家丁小姐可是太子爺親自帶過來的,你瞧瞧你,別說演技了,眼力都沒練好,明年的金馬最佳女配角獎,可是懸了啊。」
丁冬大步往外疾走,周景宣察覺到她的失態,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緊跟在她身後,「走那麼急幹嘛。」
說到底,還是她自己太不自量力。
她一直暈乎乎的,一路上秦淵說的話一直縈繞在她耳邊揮之不去,震得她耳朵發麻。
周景宣將她魂不守舍的樣子看在眼裡,笑意更深,「童話里人魚公主選擇了成全王子的愛情,最後成了泡沫,傻女人不是嗎?但是我們的編劇換了個角度,如果當這一切發生在王子身上,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在別的男人懷裡笑,他會選擇成全嗎?」
她驕傲的人生里從沒有這樣傾慕過一個男人,只是站在他身邊,她的心頭就會有小鹿亂撞的幸福感覺,饒竹無數次地在心裏篤定,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就算從不曾對她有任何逾越的行為,但她仍然相信,只要多給自己一點時間,她一定會取代他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成為他身後的女人。
秦淵充耳不聞,轉過身,目光里的柔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能讓人不寒而慄的冷意,他看著身後眼眶盈淚的女孩,無動於衷道,「饒小姐,你只是我投拍電影的女主角,我沒有義務向你解釋我的私生活。如果非要我多說一句,我對你的所有期望就是演好這部電影,它對我還有我的愛人,都非常重要,希望你全力以赴。」
在場所有人都靜默了,任憑是傻子也能聽出秦淵語氣里溺死人的溫柔,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術般直直看著他們,只有眼睛還能動,饒竹離秦淵最近,嬌美的臉上是滿滿的錯愕和不可置信。
丁冬和夏之荷這頓飯吃得很盡興,之荷聽聞盛匡有機會脫罪出獄,拍手替她高興之餘,還是意味深長道,「丁冬,聽姐姐一句話,真的別急著嫁,比盛匡好的男人多得是,別弔死在一棵枯藤老樹上。」
「爸爸,請不要為難她。」
「倒是郝貝兒對周公子特別殷勤,明著暗著送秋波,又是撒嬌又是煲湯的,不過公子爺哪那麼好勾搭啊,沒腦子的野雞是永遠成不了白天鵝的。」
江海藍笑微微地瞥了眼自家英挺的男人,抬著下巴道,「自然是站在她身邊的男人。」
他回身,幽幽看著她。
「沒有得罪我?」饒竹冷笑一下,婀娜地走過來站在她面前,「你當然得罪過我。」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