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惜紅衣

好像感覺到她的遊離,沈奕很快地又問了她其他的事情,滿嘴跑火車地跟她閑扯,讓夕溪心裏的陰霾稍縱即逝。等她再要想起來的時候沈奕已經來找她了。
蘭雲在這個時候進來,依舊如一陣旋風,興奮地對片刻靜默的二人說:「今天拍得很順,鏡頭都一次過,導演請客,中午要開車去鎮上吃火鍋,你們快準備一下出發吧。」她一邊說還一邊嚷嚷,「整天在這村裡待著吃饅頭,餓得我眼睛都綠了,看見老鄉家下蛋的母雞就流口水。」
蘭雲回頭看李巍然,只見他俯身抬手就握住夕溪露在外面的腳。
夕溪的心裏紛亂異常,聽他這麼問,隨口說:「秦醫生,好像跟你哥哥的性格有點像。」
「等一下,你就不會這樣說了。」甄心的臉始終保持著仰望星空的姿態,她的額頭到鼻尖有著完美的弧度,非常漂亮。而且她也有著那種微微上翹的唇角,就像是沈御風,嚴肅的時刻也有微笑的表情。
「有點酷酷的。」夕溪想了想說。
兩人並排坐在屋頂,甄心裹著綠色的軍大衣,夕溪則瑟縮在羽絨服里,鄉下的夜雖然沒有風卻格外的冷,這二人重新在長凳上坐好后,不約而同地吸了吸鼻子,彼此對視,又同時笑出來。很簡單的細節,卻一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夕溪聽到這話更懵了:「你帶了朋友?」
「流傳下來的故事,每一個都悲傷。」甄心彷彿一點也沒有被觸動,「很久以前有個人曾經跟我說,人類身上的每一個原子都是來自星星的塵埃,所以當我們仰望星空,就好像看到了回家的路。」
不是沒有想起,不過是刻意忘記。其實在她看到沈奕車子出現的那一刻,她的心底里不是沒有抱著那種希望,希望沈御風跟他在同一部車子里。在她受傷,在她最累的時刻,在她覺得自己最撐不過去的時候,哪怕他能夠看她一眼,或者,單單的一個電話也好,她也都覺得自己所受的那些苦,不算是什麼。然而他就是那樣,決絕地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對她不聞不問。雖然她知道這些都是她用盡了生平所有的理智求來的結果,但是卻騙不過自己的心。因為她明白,自己之所以會覺得無限痛苦、備受折磨,不過是因為她對他還深深愛著。
「蘭姐,我沒事兒,」夕溪被她抱地透不過氣,一邊嘗試扒拉她的手讓自己正常呼吸一邊安慰道,「你來得正好,幫我同他說,我要出院。」
是這樣嗎?夕溪完全沒有想到。關於這件事,她似乎已經誤會沈御風很久了。她以為是自己不夠格用沈家的私人醫生,殊不知……
她本以為秦剛只是沈御風隨便為她在外面請的醫生,但聽沈奕的語氣,又好像跟他很熟,所以,她暗暗地想,秦剛在沈家的地位難道比他想的更特殊嗎?
「甄心?」夕溪擰著眉毛低聲喊她的名字。
夕溪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別這樣,我又沒怎麼樣,不過是受了點小傷。」她說著又嘆了口氣,目光從蘭雲的臉上移開透過窗戶看向窗外的某個地方:「其實掛在上面的時候我就想,要是發生意外我會怎麼樣,被掛得那麼高,如果掉下去,會立刻死掉嗎?雖然一瞬間也會覺得害怕,但下一秒又覺著也許會是一種幸運……」她說著又笑起來,隨手抓起在枕邊的手機按亮了屏幕又關掉,「只是沒想到,我醒過來之後,第一個看見的會是李巍然。」
夕溪本來想告訴他,並沒有這個必要,自己有助理也有經紀人,但還沒開口就聽沈奕又說:「聽說你的助理也跟著你受傷了。」
「誰要跟一個啞巴坐一起。」沈奕的臉上露出某種奇怪的神情。有期待,也有偽裝出的不屑。
夕溪被她一問,怔了怔,隨即又搖了搖頭。
這一夜對於別人獲得的是新鮮的談資是無盡的歡愉,然而對於夕溪卻只感覺到孤立無援,束手無策。火鍋店的小插曲讓人無法入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折騰,連帶著跟她一起睡在通鋪的夏天和蘭雲都在睡夢中輾轉反側。她終於還是躺不住,凌晨從床上爬起來藉著手機的光一瘸一拐地開門想去院子里找露天的廁所,卻在推開門的瞬間藉著清冷的蟾光看到在院子正中的長凳上坐著的身影。
她接過手機看到來電顯示也覺得奇怪,剛剛「喂」了一聲就聽到電話那頭有個略顯輕薄的聲音帶著微微的笑意調侃,「嫂子,聽說你拄拐啦?在哪兒呢?這麼滑稽的場面,我想去瞧瞧,嘿嘿……」
蘭雲是個非常有人緣的人,幾天下來跟大家已經都非常熟悉了,她聽了這話忍不住嘆了口氣:「哎,我倒是想簽呢,但是人家不肯當我的人,這次呀,是純粹來幫忙的。」
彼時正在拍一場戰爭場面的戲,來了很多群眾演員,所以很是熱鬧。沈奕似乎對此十分感興趣,饒有興緻地看著遠處,然而很快他的眼神就定格了在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身上。雖然只是背影,他立刻察覺出了不同,轉頭問夕溪:「和-圖-書嫂子,那個人是不是跟你穿同樣的衣服?是你的……替身?」
蘭雲是最知道夕溪的,她之前因為家人的緣故,跟醫院打了半輩子的交道,如今最討厭的地方就是醫院,討厭到連醫療方面的電視劇完全都不考慮。現在讓她住在這裏,可謂折磨。再瞧瞧她的樣子,卻完全不像是具備出院資格的病人,面色如紙白就算了,說話也是有氣無力,平日里清亮如秋水的眼睛,如今也黯淡無光。
蘭雲想到這裏,深深地嘆了口氣,對於直腸子的蘭雲來說,這種知而不能言的狀況實在是太難過了。最後她只能微微一笑對夕溪說:「我知道了,那麼樣的話我來找李巍然想想辦法,看是不是能夠找個替身,這樣文戲你可以自己來,武戲就找替身來做。」蘭雲說到這裏,眼睛咕嚕一轉,眉毛又微微挑起,點著頭說,「嗯嗯,我倒是想到一個人。」
這句話可真是傷人,夕溪淡淡一笑,別有深意地對沈奕打趣道:「嗯,小姑娘,禁慾系。」
夕溪垂下的睫毛微微一顫,臉上閃過一絲不知所措的神情,又很快地恢復了平靜,這一次她難得坦然地像旁人承認:「是啊,我一直在等一個人,不過我想我這輩子大概是等不到了。」
「如果不是因為你有了我哥,我也會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無人的時候沈奕會一邊用硬紙板搭著建築模型一邊說。
「要不要看星星?」甄心答非所問。
蘭雲「嘿嘿」一下,舉起手臂在空中繞了一圈,賣了個大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呀,先不告訴你。」
吃完火鍋結賬出來,夕溪刻意同沈奕走在最後,她一向是個敏感的人,對於席間沈奕的不痛快自然能夠感受得到。沈奕同她並肩走著,四處環視鎮上的情況,不提防腳下磕絆了一下夕溪「哎」了一聲,伸手扶了扶他立刻又放下手臂,忽然對他提議:「我們兩個先回去好不好?」
「吶,這位呢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那個替身,小姑娘叫甄心。」蘭雲高興地把她介紹給大家。
「哦,不是藝人啊?」梁晨忽然開口。
「你不許願嗎?很難得的。」甄心睜開眼,發現夕溪好像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
提到沈御風,夕溪總是沒有來由總是心慌,她想要問,又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指尖沿著沈奕做的模型輕輕地摩挲,一直到頂端,怔了半晌才問:「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正午的陽光明媚,蘭雲握住夕溪的手自責地說:「都是我不好,根本不該讓你接這種戲。好好的一個人……」
真是沒見過這樣的經紀人,完全是一副意氣用事的模樣。李巍然沒有防備被她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板上,看著蘭雲那副樣子搖搖頭,覺得既好氣又好笑。
蘭雲也不生氣,只對沈奕眨了眨眼睛,一副老江湖的口氣對他道:「甄心也去,到時候姐幫你安排坐在一起哈。」說完后神色曖昧地看著他。
夏天是她落水的那天朝著出事地跑過來時傷到的,所以她住院又轉院,夏天完全沒辦法跟著,所有的事物都只能依賴李巍然。她想到這裏,目光不由地又看向那個Monitor前認真的身影,想著要不要去打個招呼。沈奕卻接著又說:「你們住在哪兒,有沒有雙人間。」
被他的手握住的那個瞬間,夕溪的心忽悠一下,立刻感受到疼痛。
沈奕聞言搖了搖頭:「就算是沒有你,我的嫂嫂也不會是表姐。只不過她對我哥居然這麼執著,是我當初沒有想到的。」
「那大概是因為有靜之……存在吧……」夕溪漫不經心地開口。
「是的……她……」她剛想要說什麼,甄心恰好轉身對著他們的方向,沈奕看到她的臉,眼中分明閃過了一絲震驚的神情。夕溪看到了,忍不住問他:「怎麼了?」
「今晚,有諾伊斯座流星雨。」甄心的餘光看到她重新抬頭,才凝視著星空緩緩地道。
蘭雲看著她,覺得她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一絲奇異的笑意,但是眼眸呢,又叫人感覺十分悲傷。她思忖了一下,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問:「夕溪,你是不是在等誰的電話?還是……上次那個人嗎?」
他這一問,倒叫夕溪覺得訝異,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聽沈奕搖頭晃腦地說:「我都來了這麼久了,都沒聽嫂子問一句我哥呢。」
蘭雲聽完這話,心裏的回憶就像是黑夜的海上掀起的巨浪一波跟著一波的翻滾,最後形成巨大的漩渦,將一切都吞噬似的。她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正色開口問她:「夕溪,你跟李巍然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么?」
由於這次是戰國戲,李巍然刻意摒棄了那些華麗的場面,專門請了歷史顧問,布景一切尊史從簡,在戰國的時候,尚沒有那樣富裕的生活,即便是皇宮,同之後的盛世相比,也不過是簡陋的石頭城,所以他們才選擇了這個地方。多天來因為條件艱苦,許多演員都不適應,夕溪不確定以沈奕的和*圖*書公子身份,是否能夠好好地待在這裏。
之前所有碎片化的記憶歸位,讓蘭雲直接聯想到了那個讓她驚為天人的男子。實在是因為對方有著一張令人難以忘懷的臉吶。
言辭之間不是沒有羡慕的。
蘭雲見了,心裏微微一沉,但扔不死心地問:「你真的一點機會也不肯給他?其實他……對你真的很不錯。」
夕溪就這麼看著她,忽然會心笑。她似乎可以想見是一種什麼樣的心境,會讓一個少女在極寒的天氣里,固執地等待一場百年一遇的流星雨,只為了許下一個願望。
蘭雲話音剛落沈奕就爽朗地笑起來:「我可沒見過比你更能吃的女人了。好像嘴巴一直都沒停過。」
然而,不能說。
靜寂的長夜裡,能夠聽到甄心微微地嘆息:「一個連願望也不屑去許下的人,大概是因為過得十分幸福吧。」
沈奕這樣說話慣了,夕溪倒並不是那麼在意,只是微微笑著問:「你是打哪兒聽說的?」
「裝的!」沈奕的臉上露出可愛的神情,忽然想到什麼又嘆了一聲道,「以前他跟我姐……算了,陳年往事,當事人都不往心裏去,咱們也別記得太清楚。」
「今晚的月光比較亮哦。」靜默半晌,夕溪咬唇偏頭看著甄心,終於開口,因為冷,聲音還有些瑟瑟的。
夕溪聽了這話直接看向蘭雲,蘭雲會意,朝著李巍然揮揮手:「一不小心就中午了,你去給我們弄點吃的,我跟她聊聊。」
電話那頭意外的頓了頓,但是很快地又說:「嫂子你也太低估自己在影視圈的地位了,這個消息網路上鋪天蓋地都是嘛,想不知道才難。我又不是我大哥。」
幸福嗎?
夕溪被她噎了一下,想一想還真的是,看著沈奕想說些什麼,又忽然地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躊躇了一下,就看到沈奕搬了個小馬扎在她身邊坐下,半點生分都沒有的將手搭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問:「你怎麼不問問是誰派我來的?」
夕溪有點吃驚:「你不走嗎?要待在這裏?」
沈奕就這麼跳下車,手上晃著鑰匙圈朝著夕溪走過來,他眼裡沒別人似的,看了看夕溪的拐,還拿起來在自己的腋下試了試,才慢慢地問她:「挺嚴重?」
「喂……夕溪……姐……你到底跟誰是一邊的啊?!」沈奕不可思議地看著夕溪,正要發難,就被蘭雲一把攔住拉著他往外,「走了走了,再不走,可就來不及咯……」
朝暉的原意本來就是想試探夕溪,聽到沈奕這麼說也不生氣,唇角浮現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從甄心的臉上轉移到沈奕那裡:「那麼說,夕溪小姐是心有所屬……甚至……名花有主咯?」
蘭雲的這個大關子,三天之後終於揭曉,她如約給李巍然領來了一個小姑娘,雖然樣貌跟夕溪並不十分相似,但是身形卻同夕溪如出一轍。只是背部似乎更加的挺拔,似乎是學舞蹈出身的。人帶來的時候,夕溪正在同梁晨對戲,見慣了大場面的梁晨在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也忍不住以一種別樣欣賞的眼光看著她。
並沒有。不想許下願望只是因為不相信。因為流星就是流星,只不過是被宇宙拋棄的微塵,是這個世界上最悲傷的逃兵,已經那麼脆弱的它們劃過天際,燃盡生命里最後的一點點光華,又怎麼可能承擔得起人們的心裏最美好的寄託呢?
沈奕頭頭是道地分析。
夕溪抿起唇角,輕輕地搖頭。
「當然,」沈奕的回答不見絲毫的遲疑,他順理成章地回答,「最近在做畢業設計的方案,一時沒了靈感,待在這樣一個地方能夠有點啟發也說不定,還能陪陪你,何樂而不為。」
「那你送我回去休息吧,一大早就起床,跑過來還挺累。」沈奕說著人就站了起來。
沈奕聞言「嘿嘿」一笑:「都什麼年代了,只要想,還能找不到個人么?」
劇組都是年輕人,聚在一起自然是熱鬧非凡,飯好不好吃在其次,最重要是大家開心。因為是冬天,聚餐自然而然就選了火鍋,用不了多久酒菜擺了滿滿一桌子,讓人看著也舒服。夕溪是唯一的女演員被安排同大導演一桌,經過上次的事故大家都看得出李巍然對夕溪青眼有加,也就順水推舟將李巍然身邊的位置讓給夕溪。好在蘭雲就坐在夕溪的身邊,讓夕溪不那麼尷尬,大家都是成年人,處理這方面還算得體,只是大家聊著聊著,不由的說起出事那天的事情。眾口紛紛,描述當時是怎樣混亂的場面,而李巍然又是如何挺身而出,大家說完還都不約而同會別有深意地看著夕溪。李巍然的好友朝暉就是其中一人,也許是喝了點酒,人也會放得開,不一會兒李巍然被蘭雲叫出去,朝暉看著指了指那個離開的背影,又對著不喝酒的夕溪舉杯,毫不避諱地道:「夕溪,這世上怕也找不到比巍然更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了。」
「嗯,」甄心點頭,「連天文學家都對它知之甚少,但是今天卻是它拜訪地球的日子。諾伊www•hetubook•com•com斯座流星雨的母彗星回歸周期是2500年左右,而它上一次出現在地球附近是1917年,科學家說這次的流星雨百年一遇,可能會比英仙座的流星雨還要壯觀哦。」
夕溪不言不語。心裏卻是百轉千回痛的婉轉。
夕溪擺擺手,她恢復得比醫生預想的要好,一些基本的動作做起來也許笨拙,完全自理沒有問題。等她回來,甄心仍在原地,夕溪好奇:「你不冷嗎?」
這句話本身聽上去十分隨意,夕溪垂著頭所以並不能夠立刻判斷出他是否是在跟她刻意的解釋。然而她很快地又聽到沈奕道:「沒想到片場是這個樣子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夕溪倏然抬眉,幾乎是重複這個名字:「秦剛?」
寂靜的夜裡,她的聲音顯得格外清婉動聽,夕溪抬起頭,此時正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又圓又大,映著漫天的星辰都失色了,實在不是一個看星星的最佳時機。然而,對於睡不著的她而言,也不失為一個很浪漫地度過長夜的機會。她思忖了一會兒朝著甄心走去,再快要到的時候甄心忽然向她伸出手。夕溪因為她的這個動作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在她的印象里,甄心對別人很少主動,夕溪的手搭上她的,奇怪的是,這樣冷的天氣,她的手竟然十分溫暖。這是她們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夕溪卻因為一個小小的動作,感到這個冷漠而疏離的女孩原來也有著一顆體貼別人的心。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而且似曾相識,夕溪將後半句隱藏在心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諾伊斯這個星座,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夕溪的聲音很小,語氣也有些慚愧。
「哦,夏天啊……」夕溪笑了笑,「她看見我出事,心急,自己不小心也扭到了,不過也快好了。」
「輕輕一碰都疼,沒有資格出院拍戲。」李巍然板著臉難得嚴肅,「何況醫生的建議也是留院觀察。」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告訴夕溪,無論遇到怎麼樣的情況都不可以將以前的事告訴她。這是李巍然要蘭雲指天為誓做出的承諾。當初夕溪走投無路,蘭雲是為什麼會在萬千選擇里最終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夕溪一個人身上?答案無他,只有一個李巍然而已。這麼多年來,夕溪在不願意做出任何妥協的情況下依然可以在影視圈保持一定的地位,這個助力者也只有一個李巍然罷了。這個看似桀驁不馴的男人曾經為了幫助自己心愛的女人,差點跪在蘭雲的面前,只求一個能夠幫助她脫困的機會。要不然在那樣黑幕重重的選美比賽下,單純的夕溪怎麼在沒有任何付出的情況下只靠可能獲勝?太多太多的內情,蘭雲都想告訴夕溪,在她每一次危難的時候都是李巍然在護她周全。
這幾乎就是當著眾人的面逼著夕溪承認自己有或者沒有情人。人們屏息凝視,周遭一片安靜,夕溪懵懂的同一臉坦然的朝暉對視,腦仁逐漸發脹,似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兩人對峙,誰都沒先開口,門外忽然有人打碎了碗盤,「嘩啦啦」的一聲響,夕溪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震了三震。此時一直在外面被蘭雲拽著聊天的李巍然忽然推門而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巍然作為被蒙在鼓裡的人,目光在場子里繞了一周又回(前面改了這裏就不改啦)來,便覺出不對來。他的第一反應,是走到自己的位置舉杯:「這些日子大家辛苦,今天吃飯火鍋,我們再去唱歌!」
夕溪想解釋,但又覺得這些毫無意義。如此再想了兩遍,終於還是將心裏那些話吞咽回去。
夕溪想到這裏,收回目光,不由嘆了口氣。
沈奕聞言,微微挑眉,半晌一哂道:「倒沒覺得哪點像?」
夕溪並不是那種叫苦的人,她笑著擺了擺手問:「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沈奕「唔」了一聲:「秦醫生的媽媽成嫂是我哥的奶娘。所以他們很親的,以前我們經常在一起。不過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成嫂離開了,秦剛似乎已經很少在沈家出入了。他說起來可是在國際上都很有名的醫生,卻經常被哥使喚來使喚去地給你看病。他可能是因為太鬱悶了,所以才不想跟你說話吧?」
沈奕點點頭,夕溪用手機給李巍然和蘭雲留言,之後便跟著沈奕找到他的車子。
甄心走後,燈光設計師就忍不住同蘭雲開玩笑:「蘭姐,怎麼傾國傾城的大美女都被你給簽下來了。這小姑娘哪兒找的,看著不錯。」
「這個星座夏天是看不到的,只有在隆冬的夜晚,當獵戶座四邊形升到頭頂上方的時候,在西北方的天空中可看到由6顆亮星組成的一個明亮而美麗的巨大6邊形,就是這個星座了。」甄心一邊說,一邊抬手指向著星空比劃,她停了一會兒又緩緩地開口,「傳說中的諾伊斯是一位無比俊美的天神,有一次偶然路過一個不具名的小山村,與一位在湖邊跳舞的少女一見鍾情,兩人私定終身。天界之主知道和_圖_書了這個消息,震怒非常,就在諾伊斯返回天界之時,讓災難降臨人間,村莊發生大規模乾旱,又因為乾旱最終引發霍亂。有很多人都在這樣的疾病中死去了,少女為了護理自己的家人也染上重病,等諾伊斯從天界趕來時一切已經無法挽回。失去愛人的諾伊斯抱著少女的屍體悲傷欲絕,為了完成愛人的心愿,拯救她年少的弟弟,諾伊斯用自己的生命與冥王做出最後的交換。他的眼淚化作了湖水,他的靈魂凈化了人界的空氣,而諾伊斯卻只能在人們轉危為安后,幻化成冥界之塵在不入輪迴的永恆絕境之地無盡的徘徊,並永遠失去與自己的愛人重逢的資格。」甄心說到這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腕表,像是發號施令似的,以一種沉穩地語氣預告,「還有五分鐘。」
「如果你把一切都告訴夕溪她就絕對不會接受我的好意。」了解她的李巍然這樣對蘭雲說。彼時的蘭雲心裏也有過輕薄的想法:早晚你會說,早晚你還是要這個女孩因為你為她做過的這些事感激你甚至跟你在一起。但是他真的堅守了自己的初心,他不希望夕溪是因為感激或是單純的憐憫同他在一起,他只堂堂正正地正面去爭取她的感情。而他李巍然在背後所做過的一切不過是希望自己愛著的女孩能夠最大限度地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這就是他能給她的最好的禮物。
沈奕看了看那個在黑色的亂軍中飛舞的身影,又偏頭看著夕溪道:「沒什麼,」他說到這裏,眉毛微微擰了一下又很快得鬆開,「你一般什麼時候能結束?」
甄心回頭,有半邊的臉隱沒在暗影里,她「嗯」了一生,停了停又問,「需要幫忙嗎?」
夕溪聽到這裏,對那個叫甄心的女孩越發覺得好奇,正要問時夏天忽然拿了手機一瘸一拐地來找她:「夕溪姐,你的電話。」
夕溪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蘭雲,這回完全是撒嬌的語氣了:「蘭姐,我不想住在這裏,我想出院。」
夕溪「哦」了一聲,看她半晌沒說話又問:「誰呀?」
沈奕雖然平時是個愛開玩笑的人,但卻有沈家人獨有的那種敏感。他只不過看到夕溪的眼中一閃而逝的神情,立刻又坐直了身子:「最近事情比較多,哥現在人還在國外,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夕溪見著沈奕的時候跟她身邊的人一樣吃驚因為他們最近都在山裡拍戲,地點偏遠對外又保密,沒想到他一個人開車就找來了。彼時夕溪剛剛下戲,遠遠看到那輛黑色的SUV像是沈奕的車子,再近一點聚焦在車牌上就確定是他無疑了。沈家雖然家大業大,做派卻意外的節儉,還在上學的沈奕不過也只這一輛車子,並不是多麼出眾的品牌,開出去也絕不會引人注目,只不過車子都經過特殊的改裝,外表也看不出。
夕溪搖頭:「雖然他常常會為我檢查,看病,但幾乎沒說過什麼話。」
一直以來,夕溪都知道沈奕對她跟沈家其他的人對她是不一樣的。這種認知,大概是因為沈奕本身帶有一種與沈家格格不入的氣質,正是這種氣質,讓他沒有那個家族與生俱來的驕矜之氣,所以每次沈奕在她身邊的時候,會讓夕溪覺得安全,雖然沈奕這個人的言語和行為都跟「安全」二字實在是掛不上什麼邊。
沈奕的到來激起了許多人的好奇心,這樣一個英俊的大男孩都以為他是以男友的身份來探班,但相處了一下發現他同夕溪的關係並非戀人,由於他在人前都叫夕溪姐姐,便又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不過是夕溪英俊帥氣的弟弟。又因為他性格實在是隨和,劇組上下都喜歡他不得了。
夕溪最近的戲都不多,為了減輕她的負擔,李巍然親自去跟其他演員溝通,由於大導演親自出面,《俠骨》能夠先進組的演員大部分的都已經進組,李巍然的意思是其他人的戲先拍,夕溪可以再休息一陣子,她先拍一些輕鬆的,有些必要的鏡頭,在她大致恢復之後再趕上,所以今天她不過只有一兩場的戲,待在這裏,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禮貌,畢竟因為她這部戲做了這麼大的調整。她聽他這麼問,搖了搖頭:「好像沒什麼了。」
蘭雲搖搖頭:「我也納悶兒呢,明明很缺錢,但又死活不肯做藝人。說自己沒那個打算。實在太討人厭了!」
夕溪以為沈奕在這裏待上一晚就會打退堂鼓,畢竟環境實在是艱苦。但她很快意識到沈奕的適應力似乎比任何人都強,從未抱怨過一句,相反的他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好奇,而李巍然對於一些布景的想法也讓他很感興趣。
悵然的心情如煙籠罩在夕溪的心頭,在接下來的時間,她們並沒有再說話,真的是五分鐘,五分鐘之後,忽然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緊接著又是一顆,夕溪只覺得眼前的天空就像是深藍色的幕布,而在她面前演繹的就如同動畫里最優美的場景,這場面壯麗的不那麼真實。等她回過神來,去看甄心的時候,發現這個沉默的少女,hetubook.com•com正雙手合十,垂頭許願,她的表情是那樣的虔誠,她的嘴裏念念有詞。
「行了行了別裝了啊,可喜歡人家姑娘了吧?別以為姐看不出來。」蘭雲毫不留情地戳破沈奕的面具,得意洋洋地說,「我這是在幫你,雖然你看著好像並不是人家的理想型,我說的對吧,夕溪。」
甄心?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可是又真的是不太想得起來了。夕溪看著那個女孩的樣子,她穿著十分樸素,身上的衣服素而寬大,所以愈發襯得出她的臉小而精緻,聽完蘭雲的話也不笑,只是還算恭敬地對在場的各位鞠躬致意,動作倒是十分恭敬,但臉上的神情卻有種與生俱來的倨傲和疏離之感。可恰恰是這種感覺,讓夕溪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蘭雲叫小姑娘去試妝的時候她還盯著她的背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大概是因為她身上的氣質跟她所想念的那個人,很像很像……
回到村子的路上,燈火由濃減淡。沈奕因為小酌,不適宜開車,夕溪便坐上駕駛位。她原本是汽車廣播的忠誠追隨者,但因為沈御風不聽廣播的習慣,現在也不知不覺地為他改變了。沈奕在車內安裝的高檔音響無用武之地,一時之間車廂的內部只能夠聽到二人呼吸的聲音。然而這種沉默並不讓人舒服,因為吃飯時發生的事,沒有討論,必成隔閡。她這麼想著偏頭去看了看沈奕,發現他雙手交錯放在腹部,閉目養神。似乎並沒有想要跟她討論的意向。
夕溪聽了這話,心弦被撩撥了一下,正想繼續問下去,卻被打斷。
一言既出,即驚四座。這樣露骨的撮合,自然贏得了眾人的掌聲和口哨,而夕溪只覺得恐怖和窒息,透過那些嬉笑的言語去看沈奕的眼神,卻不期然聽到一直默不作聲的沈奕以一種不常見的高調聲音問:「這樣的酒話,未免像在對別人變相施壓了。雖然說話的人覺得是在做好事,可沒有這種心的當事人會覺得是威脅。」
夕溪唔了唔,便不再問下去,只是在心裏默然地想到沈妍,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跟程一辰又是一番怎樣的局面……
沈奕嘴巴一撇,咂么了兩下反問:「你不覺得我哥身上有種……呃,怎麼說呢……就是人們經常說的,禁慾系氣質,你知道吧?從小到大,喜歡他的女人我見多了,但是他喜歡的么就……」他說到這,故意停住,深深看了夕溪一眼就閉上了嘴巴。
蘭雲驚覺瞪眼,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幹什麼你?!」
蘭雲本來在韓國帶藝人,聽到夕溪出事,立刻從韓國飛杭州,到了機場行李都來不及拿就直奔醫院。彼時李巍然正站在病床前同夕溪說戲的事,蘭雲一把推開他抱著夕溪就哭,一邊哭還一邊對著李巍然發脾氣:「你的戲我們不拍了,不拍了。」
他的表情還是嬉笑的,但是那種語氣,分明透著不認同,甚至有些許的傲慢在裡頭,火藥味十足。這下子,他們這桌子的氣氛立刻冷下來,連對沈奕愛理不理的甄心,都偏頭看著他的側臉。
沈奕「嗯」了一生點頭:「你跟他不應該很熟嗎?」
夕溪苦笑著說完,慢慢地將坐起的身子往下縮了縮,在蘭雲看來本來就氣色不好的她現在更疲憊了。她本來想勸她再休息一下,還未開口又聽夕溪道:「蘭姐,還是快些出院吧,我不想再欠李巍然的情,因為我一個人劇組停工的話這責任誰來擔?」她說完深深地看了蘭雲一眼道,「你知道,我欠不起他的人情……」
雖然知道沈奕是無心,夕溪心裏還是有些彆扭,然而她只是蹲在沈奕的身邊凝視著他手裡的模型不說話。過了半晌,沈奕終於把他要的弧形屋頂搭建完成,之後才瞥了夕溪一眼道:「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一直覺得我哥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的。」
「別胡鬧了,你剛醒,需要調養,醫生都說了一個月後才能下地行走。」李巍然抱臂說什麼都不同意。
導演說話,下面的人沒有不呼應的道理。任憑旁觀的人們多麼期待呼之欲出的答案也都只能夠當作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夕溪心裏卻明白,謠言會以怎麼樣的速度傳播出去,進而擴大,接下去……
夕溪得眉梢吊起來一些,倒也……真是……然而這件事之所以被報道,大概並不是因為她有什麼名氣,真正的原因是因為這部電影本身聚集了太多的名人而造成的連鎖反應吧。甚至連之前梁晨與李巍然到醫院去探病都被媒體描述得繪聲繪色。她想到這裏,心裏又忽然沉了一下,這麼多天過去她似乎忘了去想這件事情,會在沈家掀起什麼樣的波瀾。沈御風雖然不上網,但是……
從前到現在,在經歷了那麼多的離別後她才發現其實希望本身才是人世間比絕望更絕望的事。
沈奕倒是沒有猶豫,直接報名字:「秦剛,但那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但是應該會來,反正先準備著也沒錯。」
「怎麼了,覺得奇怪嗎?」沈奕看她許久沒說話,問。
「諾伊斯座?」夕溪偏頭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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