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破碎路
第五章 人魚線

她目光筆直,盯著他的身體,一寸一寸,從上往下滑:尤其是他背上幾道長刀和子彈留下的傷疤,男人疤。
村子在一個小山谷的矮灌木叢里,除了分散在各處的三兩戶人家,還有個破舊的驛站。
彭野哼笑一聲,拉把椅子到她面前坐下,手肘撐在腿上,俯身湊近她,他笑意淡了下去,說:「你圖什麼?」
十六問道:「哥,你懷疑什麼?」
程迦語氣冷了半分,「這話原封不動還你。」
程迦淡淡道:「而且我不是說那件事。後來你們又在我不在場時,去我房間搜過東西。」
「嗯?」
程迦開口:「我起不來。」
如果是平常,看了就看了,程迦不會逃。她甚至會堂而皇之地面對他。
彭野擰著眉,「但黑狐在前一天晚上殺了計雲,他清楚計雲不在202,在203。202住著別的旅客。」
冰雹打得窗欞悶聲響,驛站是全木結構,看上去年歲不小。
「結婚沒?」
「感覺。」他的回答很難說不是敷衍。
他的手很穩,卻有點涼,程迦微微皺了下眉。
他放下碗,轉身就走。
突然之間,天黑了。
程迦道:「干這行挺辛苦。」
就在這時,砰,砰,砰,有人把驛站的門敲得哐當響。
他看了她一會兒,再次說:「喝完把碗放在柜子上就行。」
十六其實想問他們是不是有點不對。他和彭野兄弟多年,嗅覺和狼似的,且不說從浴室到程迦房門口那串詭異的血滴,更明顯的是他察覺彭野對程迦挺冷的,估計是反感這女人。
彭野和十六站得近。程迦說:「摸我的那個。」
隔了一會兒,她問:「他多大了?」
這段路走得太辛苦,所有人下車時都疲憊不堪,臉色很差。
程迦抽了一口煙,問:「他什麼時候來這兒工作的?」
十六看他臉色有異,問:「怎麼了?」
程迦問:「你想聊天?」
程迦吞下一口粥,道:「桑央尼瑪說,你會聽風,怎麼做到的?」
程迦吸緊了臉頰,她眼瞳的顏色很淡,睫毛顫了顫,又平靜了,說:「身體。」
彭野說:「還行。」
「那你們繼續往前走。」彭野關上車門,「再見。」
嬉皮士和熊貓眼早躲開十萬八千里,拿毛巾清理身上的汽油。從裡到外的衣服都得換,兩人到車裡翻行李和衣服時,都不敢正面和程迦有目光接觸,怕忍不住用眼睛剜她,而她瞬間一個煙頭扔過來。
彭野聽出來了,沒抬頭。
只有十分鐘車程的村子,走了半個小時才到達。
程迦語氣很認真地說:「哦,難怪會流鼻血。」
「怎麼回事啊……」十六低頭看見地板上一長串滴墜型血跡,驚呆,「卧槽,什麼情況?」
尼瑪搖搖頭,有些警惕地看她,「你為什麼問這個?」
彭野進屋,手裡端著碗粥。
房間里沒有床,是炕頭。
程迦嗯一聲,攪著碗里的粥,慢慢地問:「你心裏認為他們沒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闖入我房間。」
程迦哦一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道:「純良孩子。」
程迦悄然走到門邊,燈光溢出門板裂縫,灑在她臉上,她看清了燈籠里的燭火——
拐角處是沖涼的地方……
這下輪到彭野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她藉著他的力穩穩跳下。
「糊弄糊弄小孩就算了。」程迦說,「你懂氣象。在哪兒學的?我問的是哪所大學。」
程迦回答:「我是www•hetubook•com.com攝影師。」
但他清楚她的話里有某種暗示。
程迦道:「我騙他們玩的。」
原野上的藏羚等動物全都不見了蹤影,一股詭異的死寂籠罩著荒野。漸漸,程迦腳底傳來陰森森的冷意,溫度在悄然下降。
以後得把程迦當羊兒養著,她長好了就能收羊毛了。
程迦裹緊外套抬頭看,天空的藍色變深了。枯草地上泛起波浪,由遠及近,彷彿成群的爬行動物從遠方急速遷徙而來。
這孩子嘴挺緊啊。
十六立馬明白,「我去拿葯。」
石頭沒興趣聽,把紙包搶過來包好。
程迦抬起頭看他,一時間沒有回答。
石頭說:「黑狐那麼謹慎,她應該沒看到對方的長相。」
彭野在沖澡,一|絲|不|掛。
隊里經費吃緊,得時常賣藥材貼補。石頭管賬,往鍋里扔的都是錢,他當然心疼。
彭野說:「我找事嗎?」
程迦點點頭,說:「這個超市沒賣的。」
彭野走下樓去灶屋,十六他們在燒飯,米香四溢。
尼瑪紅了紅臉,說:「彭野。」
十六說:「現在她和我們算是同伴了。她上次不說,這次沒準會告訴咱們。或許能給出別的線索也說不定。哥,你再去問問她唄。」
隔半秒鐘,彭野說:「她神經!」
十六走出來勾住他的肩膀。
有她在場,沒她在場,他們似乎是兩種狀態。
他的眼睛黑黑的,很冷靜地問:「你想從這裏得到什麼?」
彭野說:「你們說說,他為什麼在第二天返回隔壁房間去搜程迦的東西?」
風把窗子推上了。
彭野思考半刻鐘,說:「目前只能確定,她和黑狐打過照面。」
十幾米開外,彭野背脊筆直,他仰著頭,望著風來的方向,眉心緊緊擰著。
他羞澀地撓著頭,嘿嘿笑。
程迦衝進房間,飛快鎖上房門,她靠在牆上,仰著頭捂著涌血的鼻子,完全被震撼到。
程迦說:「我不是看了不負責的女人。」
程迦倒在地上,意識全無,臉上全是血。
彭野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她臉上搖過來搖過去。她的臉,時而光明,時而陰暗。
彭野走到灶屋門邊,翻出手機看看,把程迦的手機號碼存上。
「在藏語里是太陽的意思。」
程迦輕嘲似的笑了一聲。
石頭跟割了肉似的跳腳,「夠了夠了,剩下的都不夠賣錢了。」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握煙的手頓了一下,豎耳聽,這腳步聲是……
「好多年了,具體我也不清楚。」尼瑪默默揪著枯草。
此刻,她看著他,眼神異常清澈,平淡,不帶慾望,彷彿他才是心懷不軌的人。她的眼神甚至有些虔誠,像藝術愛好者站在盧浮宮的走廊上瞻仰蒙娜麗莎。
程迦伸手一摸,很暖和。她照鏡子補妝,發現自己臉色發白,嘴唇發紫,估計是凍的。可屋子裡又很熱,她脫了外套,還是有種熱得暈乎的感覺。
彭野看著她吃,說:「石頭。」
「我早晨離開房間之後,退房之前。」
他篤定程迦只是抽抽風。這種事直接挑明,別說女人,男人臉上也掛不住,會被嚇退。可她的表達非常直白簡單。
晚上九點。
烏雲從遠方的山裡湧出來,天地變色,藍天金草地雪山全都不見,只剩黑暗詭異的輪廓。
「東西看上去和原來一樣,但肯定被動過。」
「他們都不會。」
彭野沒再搭理她,不發一和*圖*書言地把枕頭塞到她後背墊著,他的胸膛和手臂籠著程迦,有簡單的肥皂味。
眾人思索良久,十六突然一拍腦袋,「程迦那裡有他想要的東西!」
嬉皮士:「……」
「……」程迦淡笑一聲。
程迦握住他的手掌,感覺很大很暖,掌心寬厚又結實,和她春夢裡一樣;更妙的是,他掌心有很厚的繭,粗礪有質感,像狗爪的肉墊墊,或者熊掌應該是這樣的。
尼瑪嘴唇抿成一條線。
十六哎一聲,立刻收拾工具準備上車。
彭野回道:「怪我沒先把手捂熱?」
他比她幻想的還要性感,如果是在野生動物族群里,他一定是雄性動物中的首領。
程迦醒了,睜開眼睛,房裡亮著燈,白蒙蒙的。
「感覺?」
彭野皺著眉頭,說:「來不及了,折返去剛才路過的村子。十六!」
「石頭覺得她脾氣古怪,我倒覺得她挺有意思的。」
石頭眼睛一亮,「你不早說?」他拆開紙包,又拿了點放進鍋里。
她挑著眉回頭,是尼瑪。
他在沖涼水,沒有起霧,水流清晰地在他的肌膚上淌。
程迦似乎能聞到水的味道,還有荷爾蒙的味道,從狹窄的縫隙里湧出來撲在她臉上。
他個頭高,白日里隔得遠不覺得。現在近距離坐下,俯著身子,一下子擋住了程迦頭頂的光。
黑雲翻滾,狂風肆虐。
尼瑪抿緊嘴唇。
老式灶台上,霧氣騰騰。
他看上去沒心思逗留,要離開,走之前公式化地交代幾句:「注意休息,氧氣瓶在這兒。」
幾人交換眼神,不說話了。周圍安靜下來,只有米飯在鍋里鼓泡泡,屋外風聲蕭蕭。
「沒有。」
這女的站在車頂倒汽油,那架勢那眼神,就是個神經病啊!
彭野腳步停了一下,返回床邊,伸手進她被窩,托住她的後背把她扶起來。
尼瑪哦一聲,隔了好一會兒,他小聲地說:「姐,你別生氣。」
程迦問:「常年都守在無人區?」
「是。」
程迦失了興趣,不想聊了,淡淡地說:「我給你拍張照吧。」
石頭說:「你們快點上路往前走,暴風雪要來了。」
彭野瞧她,「非得這樣才消氣?」
「他們說你是上海人。」
「其實……這是規矩,在無人區,別人的車壞了,你得停下。因為不知道下一輛車是一天還是一個月後經過。」
彭野盯著她看,鼻子里緩緩呼出一口氣,若有似無地咬了一下牙齒。
「嗯。」
彭野勾起一邊嘴唇,說:「我問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十六低聲道:「哥,你覺得她怎麼樣?」
「不會。」彭野說。
彭野當時想,不能保護這個路人,就不要把她牽扯進來。
「哪個?」
彭野張開手,像個懷抱,比畫一下,「最原始的鐵鍋和灶台。」
「……」程迦以為是哪個牌子的電飯鍋,她抬頭看他,「鐵鍋?」
「他用的什麼鍋?熬得這麼好。」米粥米湯都融在一起,程迦說,「以後我也買一個。」
程迦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兇殘的雪。
彭野想了想,皺眉道:「什麼時候?」
「哦?尼瑪是太陽。」程迦點了點煙灰。
可天還是藍色,只是風突然停了,枯草也靜止了。
彭野說:「我們走後,有人搜過她在客棧的房間。」
這氣勢讓隔壁房間的笑鬧聲都安靜了。
彭野說道:「差不多。」
彭野稍稍眯起眼睛,背著燈光,他的臉色很暗,「你www.hetubook.com.com還真能揪住不放。非讓我提剛才你流鼻血時乾的事?」
那邊,他揉了一下頭髮,水花四濺,他微微側過身了,程迦抿緊嘴唇,盯著他精窄的腰。
「彭……野……」程迦念著,說,「名字不錯。」
十六搭著他的肩膀看他找字,隨口問:「哥,你會不會喜歡這種女人?」
程迦出了房間。這驛站雖然破舊,卻有古代遺風,橫樑上勾勒著祥雲佛像和舞姬,看著像有很多年歷史。
十六給他打電話說要不要把程迦交給警察審問,彭野的回答是「算了」。
程迦說:「嗯,感覺。」
「哥。」
彭野問:「身體不舒服?」
但他也不好直接問他是不是對程迦有意見。十六想,可能是那天的摸|胸事件程迦表現得太咄咄逼人。
程迦只穿了一件長襯衫,捧著飯碗和相機,目不斜視地經過他們,走進灶屋。
她心跳更快,甚至頭腦昏眩,她身體不由自主得晃了一下,有什麼溫熱黏稠的液體滴到她手上。
突然——
程迦倚靠在床頭,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甚至有些漠然。
「喂,搭把手。」
很快,隔壁的十六等人開門出來,就見彭野黑著臉杵在程迦房門口。
十六道:「她拍的照片可以做宣傳,在大城市辦展覽,賺的錢都給保護區。到時,上頭會給隊里增加經費。」
「非得這樣。」程迦哼一聲,「誰打我一巴掌,我得扇回去一百個。不隨地扔煙頭就是我的以德報怨。」她晃了晃手裡的煙,嘴在笑,眼神卻冷淡。
「你們隊的人會不會出去找女人?」
程迦站起來,準備從車上跳下去。她看見彭野在旁邊,便沖他招招手。
「你說七哥叫我啊。桑央……我全名是桑央尼瑪。」
彭野轉眸看他,「什麼怎麼樣?」
更多的血湧出來,不可控制,迅速滴到地板上。
「他給麥朵的我看了,沒多少。」十六說著,又往鍋里放。
程迦走開一段距離,坐在枯草地上吹風。
「你沒有因為從我這兒問不出線索而潛入我房間搜東西?」
跟那女人說話腦仁疼。
「相好的?」
外頭風雪蕭蕭,程迦耳旁卻靜悄悄的,只有流水聲淅淅瀝瀝和她的心跳。
尼瑪:「……」
程迦接過來,堂而皇之地摸了一下彭野的手,皮膚粗糙,骨節分明。
程迦呼吸更困難,她突然一晃,地板吱呀作響。
「姐,你哪兒的人啊?」
最後,她說:「齊齊哈爾。」
要不是他看出她有高原反應踹開她的門,她現在指不定神遊到哪兒去了。
「開門。」隔著一扇門,他嗓音極低,語氣並不好。
頃刻間就下雪了,洋洋洒洒,雪太厚,車燈都穿不透,伴隨著硬幣大小的冰雹,像子彈一樣砸得車身噼啪響。
風雪愈演愈烈,氣溫持續下降,路上開始結冰,十六不得已放慢車速。一車人像乘著小舟在黑夜的狂風驟雨的海上顛簸。
暴風雪的夜晚,誰會跑到無人區里一個地圖上都不會標註的小村子里來?
彭野瞥一眼她那隱隱的驕矜樣兒,有點無語,但這次他舉起了手。
尼瑪不解,「可程迦姐那裡怎麼會有黑狐想要的東西?他們倆怎麼會扯上關係?」
程迦想下樓看看,走到拐角處,發現走錯了方向。
彭野淡笑一聲,「如果看到,她現在應該死了。」
彭野沒說話。
程迦問:「我是高原反應?」
程迦喝了一口粥和*圖*書,說:「我看你們越野車后綁的都是羊皮?」
「……」
「是這個道理。」
他彎著腰,側頭看她,兩人距離很近,他眼神無聲,程迦也平靜地看他。她眼裡有種獨特的底氣,像從來不會害羞。
「出生入死的,自然。」
程迦快步走過去,嬉皮士和熊貓眼的車勉強修好了。
十六坐在駕駛座,把車開得像飛機。
「202?」
他拉好枕頭,鬆開她,端起粥碗,「把這個吃了。」
程迦不知是太冷還是路上顛簸,有些胸悶。她拿到鑰匙后,進了房間。
程迦說:「你手太冷。」
突然,有風刮來,帶著不同凡響的力度和冷意。
「不用了!」尼瑪連連擺手,特別不好意思,一下子跳起來跑開了。
車開出去不到五百米,天空就炸下一道雷,要把人耳膜震破。
「對,感覺。」
彭野:「……」
程迦表情坦蕩,舀一口粥喝下去,暖暖的,胃瞬間舒服了,「誰煮的粥?」
石頭看得眉心直抖,「她不是好轉了嗎?你少放點兒!」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潺潺的水聲。
「你覺得程迦這女人怎麼樣?」
可現在,她在流鼻血。
「她醒了?」尼瑪問。
程迦推開木窗,才開一條縫,大片的雪花就隨風湧進來,一粒冰雹砸在她腦門上咯嘣響。
「……」彭野一時間又沒說話了,她真有臉提流鼻血的事。
「啊?我看你一個人跑來這兒坐著,以為你在生氣,怕你說我們不站在你這邊,所以來……」
他這次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關上門。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掏出根煙塞進嘴裏,也不知道出個門怎麼就這麼艱難。
「醒了?」他看她一眼,把碗放在床頭柜上,說,「過一會兒喝了。」
彭野一時半會兒沒應答。他還真不想去問她。
彭野的臉僵了一下。
程迦無聲下來,攪了攪碗里的粥,用一種很緩慢的語調說:「不寂寞嗎?」
彭野想起那晚在她房間,她盯著他說有人摸了她時,就是這個眼神。冷靜,淡定,看似可以一筆帶過,實則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彭野找到「迦」字,存好電話。
彭野說:「沒有。」
彭野沉默一秒,都不用後退蓄勢,突然就發力,一腳踹開程迦的房門。
水從他頭頂衝下來,黑髮濕漉,古銅色的身軀修長精實,流線型的肌肉像石膏塑像。
彭野看了她一秒鐘,沒有笑意地笑了,「大學?」
操!
彭野問:「有人翻了你的房間?」
如果程迦被帶進警局,她一定會成為黑狐等人的目標。如她所說,出門在外,保護自己是最重要的。
一秒,兩秒,裡頭的人不搭理,外頭的人忍夠了,突然一掌拍在門上,「開門!」
程迦回頭看一眼彭野的方向,指了指。
「……」
不到下午四點,外頭黑漆漆的。她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男人的笑鬧聲。
彭野低頭看著手機,餘光里,程迦的襯衫下擺從他身邊飄過,白水藍的細紋,下邊一截白花花的長腿,她光腳穿著高跟鞋,白凈的腳踝上畫有黑色的蛇形文身。
她一點兒都不關心羊皮和羌塘,今夜,她只關心他的回答。
山雨欲來,氣勢壓迫。
「只有這種解釋。」彭野說。
「醒了。」彭野說。
程迦沉默了一會兒,她不知道她該算作是哪兒的人。難怪她四處漂泊,無處安家。
怦,怦,怦。
熊貓眼詫異道:「啊?那是村子?只有三四戶人家啊,這和_圖_書怎麼能算村子?」
「還有點兒肺水腫。」
「我過一會兒去問十六他們。」
「生氣?」
彭野低頭在存號碼,稍稍皺了眉,程迦的「迦」字太難找。
十六道:「七哥讓我放的。」
十六停下手裡的動作,說:「石頭,她身體好了,才能拍出好照片。」
程迦抽完一根煙,站起身。
石頭坐在木墩上往灶里添柴火,十六往米粥里放紅景天。
她比看上去的要輕很多,臉色蒼白,嘴唇乾枯,垂著眼睛,不像平時那麼犀利。
尼瑪又擔心又不理解,「她幹嗎躲在房間里死不出來呀?」
彭野的腳步聲尾隨而至,止於她房間外。
「鐵鍋。」彭野答道。
她想起他叫尼瑪,覺得逗,問:「上次,那個人好像叫過你另外一個名字。」
「姐。」尼瑪在離她兩三米的地方盤腿坐下,「剛才那兩個人說以後恨死上海人了。」
彭野大步進去,把她抱起來,語速極快道:「高原反應,很嚴重。」
「嗯。」提到這個,彭野臉色變了變,看上去不像之前那樣排斥對話,暫時沒了立即要走的意思,「意外繳獲。」他說。
彭野道:「她的東西被人搜查過後重新整理好了,這不是入室盜竊。對方相當謹慎。」
「那就是你手下的人。」
「……」彭野抿緊嘴唇舔了舔門牙,冷冷地看了昏迷的女人一眼。
她扭頭,指指,「那個人叫什麼?」
「攝影師。」
彭野抿了一下嘴唇,側眸看她。
「哪個人?」
驛站外風雪似乎更大了,冰雹砸得噼啪響。
十六嚇得趕緊笑著看過去。
「過了三十,不知道准數。」
「尼瑪有什麼意思沒?」
程迦挑眉,「你還挺信他們。」
古老的驛站,簡陋的房間,木裂的門板,昏黃的燈光從縫隙里漏出來,像歷經風吹的紙燈籠。
石頭扔一把樹枝進灶里,柴火燒得噼啪響。他跳起來走到十六跟前,拆開紙包,「尼瑪那小崽子又拿了送麥朵。」
「你只管答。」程迦稍稍皺眉,說,「他身邊有沒有女人?」
程迦把自己撐起來,靠在床頭,臉頰「不小心」蹭到彭野的下巴,有點硬,溫熱的,不像他的手。
程迦剛聽到過隔壁房的笑鬧聲,知道有一個人不在房裡。
有人推開木門,吱呀一聲。
石頭一下子從灶口抬起頭來,「你覺得和黑狐他們有關?」
摩挲在肌膚上,一定有妙不可言的觸感。
「……」彭野問,「誰?」
彭野無聲地看她半刻,最後說:「吃完粥早點休息。」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說,「以後不恰當的事少做。」
程迦莫名其妙,「為什麼?」
彭野問道:「有事?」
她低頭一看,竟是鼻血。
她猛地抬頭,縫隙那一邊,彭野的身體僵了一瞬,頃刻間,他扭頭看過來了,眸子濕潤而黑暗,正撞上她的眼睛。
「不知道啊。」尼瑪低著頭。
嬉皮士則不相通道:「只有一個小時就能到下個鎮子,這天看著很晴朗,高原上本來就風大,一時半會兒怎麼會有暴……」
程迦明白過來,淡笑一聲道:「已經撒氣了。」想想,隔半秒鐘又問,「誰叫你來解釋的?」
「我要一組照片。你身體的。」
程迦不經意地輕輕吸了一口氣,要是現在手頭有根煙就好了。她又緩緩吸氣,卻猛然發覺自己呼吸困難,心跳加速。
窗外的風一涌一涌的,燈在晃。
話才說完,身後響起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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