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轉朱閣
第四章 思量

「玲玲,那瑞炭現在還是稀罕物,在這長安城裡,多少達官顯貴出銀子都買不來,咱們怎麼能使,如果使了,那邊府里過問,白惹事端不說,扯出不厭坊,麻煩更多。」我想了想,又道,「這樣,在炭盆下放些碎木渣試試!」
於是,冬日的不厭坊已然成了貴族女子的時興去處,一時間,如果你沒看過不厭坊新上演的劇目,沒吃過不厭坊的同心酥,不知道不厭坊老闆娘塔娜的最新髮飾,那你就似乎成了眾人眼中過時迂腐之人。
「嗯。」玲玲應聲下去。
「小姐。」芸兒一手端著一碗熱湯,一邊扶我坐起,「安嫂煮的薑湯水!」
芸兒說,李豫冊妃之後,雪飛就住進了這園子。之前的她極為安靜平和。李豫偶爾過來,倆人在一起品茶閑聊,或者下棋吟詩。這樣的日子過了不到兩個月,有一天,郡王府突然來人,說王妃召見,同去的還有一直跟在身邊的貼身丫環。
芸兒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那邊玲玲還沒轉過彎:「既是有好炭,為何不用?」
女客們圍爐品茗,嘗著精巧的糕點。午間不時推出新奇的暖鍋涮菜,以及從西域運來的獨特調料烤制的肉串更讓她們樂不思蜀。
提起那天情景,芸兒還有些不忍:「你回來時,渾身是傷,什麼都不記得了。後來聽往來的小太監們議論,說那日王妃宴請,本想邀和_圖_書你過府居住,可是你不知怎的竟一反常態,不但拒絕還出言不遜,頂撞王妃,你身邊的丫環,也在一旁作證,說平日私下裡你是如何詆毀、嫉恨王妃,所以王妃便以家法整治。」
之前忙著不厭坊的事情,一直不覺得累。然而一歇下來,反倒是閑出病來。前幾日就有些懶懶的,今天一早起來,就覺得頭昏沉沉的,全身發冷,嗓子也出奇的疼。
如今的不厭坊想不惹人注目都不行。
唐玄宗在廢掉第一任太子並斬殺了自己親生的三位成年皇子之後,選定了一直沉寂並遠離爭鬥中心的忠王李亨作為皇位的繼承人,他一定是經過慎重斟酌、別有深意的。
哦,我恍然明白了。
記得那日,韓國夫人匆匆進府,與王妃在房內交談,不到片刻,便聽得杯碗落地之聲。
「太子妃?」
為錢所困,維持生計的初衷演變成引領長安城餐飲娛樂時尚的風向標。幾分無奈之下,我與塔娜商量,每月初一,定為義演日,普通百姓只要有座位就可進店喝茶看戲。
物以稀為貴,不厭坊率先在長安城推出了貴賓預定製度,就是客人可以分月、季、半年、全年,交納不同程度的銀兩,成為梅、蘭、竹、菊四公子,每人都發有特殊的綉品一件作為識別憑證,而後就可以享受預定座位,飲茶、用餐、看戲和每月www•hetubook.com•com一次的聚會都不再另行收費的優惠了。而且,不厭坊不再對外向散客服務。
於是,又是一陣嘩然。
此時,芸兒在一邊默默不語,低頭綉著錦帕,正琢磨著,前幾日小太監元子過郡王府取月錢聽到的事情,要不要告訴雪飛。這半年相處下來,芸兒明白,雪飛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芸兒自小長在李豫身邊,從忠王府到廣平郡王府再到這靜蓮苑,看到的宮廷侯門的妃子、良娣、侍妾,哪個不是一心想著如何爭寵,如何顯貴,整天不是盯著這個就是防著那個,像她這般平和的真是不多見。
「咱們郡王的父親,原來的忠王在開元二十六年被冊封為皇太子,太子妃就是原來的忠王妃韋氏!」
大唐天寶元年。進入漫長冬月以後,無論庶士、男女老幼,都減少了戶外活動。一時間,街上坊間都寂靜了不少。
聽到此,我忙問:「可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回來以後有如此變故?」
我接過碗,一股熱氣熏面,真暖和,都有些捨不得喝。
卻不料我突然問道:「芸兒,一直忙著不厭坊的事情,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竟沒顧得上和你好好聊聊,那日郡王臨走前曾對我說,有什麼不明白的事情都可以問你?」
「小姐,」芸兒接著說,「你平時就畏寒,這兩天身子不好,要不我讓元子到塔娜那兒要點兒https://m.hetubook.com.com瑞炭?」
那麼,圍繞著新冊立的皇太子就不可避免的要形成新的勢力包圍圈。作為皇太子的長子,被玄宗寵愛並早早冊封為嫡皇孫的廣平郡王李豫,他的正妃,就是新一輪權力鬥爭的結果。
開元末,天寶初,這是一段暗流洶湧的時期。
一切如我所料又非我所料,白話的戲劇與簡樸的茶樓本來是想為最廣泛的長安百姓提供一個品茗休閑的地方,然而終是成為達官顯貴家眷和富豪女子的娛樂之所。
此項聲明一經推出,引起長安各坊間、酒肆、茶樓的一片嘩然。各種議論均有,然而,女人的消費總是感性的,有內容感人、絲絲緊扣、還未終局的劇目故事吊著她們,有舒適怡人溫暖愜意的氛圍包裹著,有時令新奇的小玩意兒勾著,許多客人還是紛紛解囊入會。
不厭坊自開業之日的一舉成名,到如今,雖然客人也減少了許多,但是收入卻更為豐厚。要感謝葛勒從西涼運來的瑞炭,炭呈青褐色,堅硬如鐵,燒于爐中,無煙而有光,其熱量和耐用程度是非一般尋常木炭可以相比的。
這丫頭,最喜歡她的簡單和乖巧。
想到這兒,芸兒停下手裡的綉活,幫雪飛掩了掩被子,想著人已經睡熟了。
同樣,這個時期也正是貴妃和楊氏一門成為新寵的關鍵時期,面對天下百姓和朝堂上的權力制衡,玄宗https://m.hetubook.com.com也好,貴妃也罷,都希望一切更為名正言順,所以貴妃之姐與皇太子的結親,是眾望所歸。
芸兒似有猶豫,但還是輕聲答應:「好,小姐問吧。」
於是,當太子妃出面所請,貴妃則順水推舟,一個待選才女的命運,就像水中的一陣漣漪,于結果毫無影響。
「別,芸兒,你還不知道我為何放著瑞炭不用,偏用這府里分發的陳炭?」一口氣喝完薑湯,我還抱著尚有餘溫的碗來暖手。
冬日的靜蓮苑,出奇的靜。
「是郡王請太子妃去求貴妃,貴妃只說,為慶嫡皇孫冊妃之喜,掖庭之女中輕犯者可以退還回鄉。」
哦,聽到此,心中明白了許多。估計李豫與崔芙蓉成婚後,往來此間,被她聽到風聲,想把這外面的女人收進府,一方面眼皮底下容易提防,另一方面還可藉此籠絡李豫,誰知這雪飛,真真是個倔強性子,所以有如此遭遇也不稀奇。初見到李豫時,他的埋怨和怒氣也可以理解了。只是,那丫環既是千里迢迢從家鄉帶過來的,應該很是親密,為何倒戈呢?費思量。
去年選妃大典上,李豫親自選了韓國夫人的女兒崔芙蓉為廣平郡王妃。王妃為郡王親自所選,本應該相處和美,歡歡喜喜。可是沒見他高興,卻總是神色陰鬱。典禮過後,王妃進府。芸兒才知道,這位崔王妃年紀雖小,脾氣挺大,奢華驕縱,怪不得郡王對和*圖*書她冷淡。而且王妃的母親,也就是寵極一時的楊貴妃的姐姐韓國夫人,經常過府小住,每次來都是頤指氣使,氣焰高漲,太監侍女稍有不慎就會被訓斥修理,自己小心謹慎,隨侍身邊,倒得了她的信任。
玲玲一邊往炭盆里添炭,一邊說:「給咱們都是些碎炭,潮得很,煙又大,真沒安好心!」
「你可知,我是怎麼來到這園子里的?」上次聽李豫講,沈雪飛在待選期間因為賞梅時的一句戲言得罪貴妃,被發落到掖庭,後來又怎麼到了這裏,還真是有點兒糊塗。
隨後自己就被派往這城郊的靜蓮苑,背負的使命就是監視郡王的新寵,與王妃尊號擦肩而過的吳興才女沈雪飛。
這玲玲,從小就跟著安嫂在這園子里,跟的第一個主人就是我,還是一個稱不上主人的人,所以總是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我也真是喜歡她這性子。
除了偶爾在新劇目首次出演時,我會悄悄地去不厭坊看上一眼,更多的時候都窩在房裡。自從上次王公公代李豫的王妃訓斥責罰之後,這裏似乎又成了一座棄園。廣平郡王府與我這靜蓮苑好像是兩個世界。除了每月初一芸兒或小元子過去取月錢,就再沒有牽連了。
午後照常表演的劇目已經完整地演完「琴挑文君」、「鳳求凰」、「霸王別姬」和「杜十娘」,現在正在出演的新排的「胡笳十八拍之蔡文姬歸漢」更是牽動了許多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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