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念指指滾到地上的毛線球：「小心啊。」
他在教室外面徘徊半天，突然看到一個個子不高、眉目分明的穿著校服的小白臉從裏面走出來，就在對方肩上一拍，擺出個自認為英俊瀟洒的姿勢：「嘿，哥們，你們班那個長頭髮的看上去很乖的女生在不在？」
陸晴抬起頭，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天哪，小念！你該不會是、不會是同性戀吧？！你之前談戀愛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杜曉杜又感嘆：「大Boss的私人資產可以用百萬做基本單位，怎麼就沒想過花點小錢去整個容呢？」
陸晴搬出員工宿舍的時候，只瀟洒地甩甩頭：「唉，好好的一份工作就是干不長久。」她摟著葉念的肩：「你要好好乾，你總是……比我強的。」
林修輕描淡寫：「要善於利用資源么。」
於是，她就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認識了李斯梵。
笑得再好看也沒用，葉念在心裏嘀咕，她目前的損失雖然還是精神層面上的，可是未來必定會產生很大的物質財富的流失。
周末兩天連休，生活重心是織圍巾；一天二十四小時，其中至少有十五個小時是對著毛線針和毛線球；基本的生理需求被壓縮到最低。
可是最後試卷批改好發下來，葉念看著上面寫著李斯梵大名的卷子上方那個鮮紅耀眼的21分，很是無語：居然對著抄都能把選擇題答案抄錯對應的題號，能抄到這個水準，也算是種本事了。
杜曉杜目送他們走進包廂，驟然感嘆：「公款吃喝。」
葉念翻著書頁的手一滑，一本地理雜誌啪的自動合攏。
葉念負責跟進審計師的工作，對方要檢查哪一個時間點上的發票單據，她立刻就能夠找出相對應的原始憑證和發票複印件。最忙的時候只能小睡兩三個小時，然後繼續精神飽滿開始第二天的工作。
陸晴突然嘆了口氣，軟軟地靠過去，蓬鬆的頭髮在她頸邊蹭啊和*圖*書蹭：「為什麼連你都看出來了，可是他就是看不知道呢？小念，他真的有點笨噯……」
葉念垂目將鍵盤敲得啪啪響，空白的文檔上快速出現一行行字來。為什麼這幾天不管走到哪裡都會碰見從前認識的人，還一個個都不忘記提醒她，這個月底會是百年校慶，然後暗示，這是多麼有意義的聚會。真要命。
李斯梵正巧在幾個男生唆使下，急於找個女朋友光明正大地在學校裏手牽手地閑逛。葉念和景陽高中的大部分女生都不一樣，沒有染髮，沒有奇裝異服，連彩甲都沒有，很是顯眼。李斯梵喜歡她的簡單幹凈，親自去教室門口找葉念。
其實不光是陸晴，還有共用一間小客廳的另外兩個同居者也是。
對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答話。
「我怎麼會不懂？我又不是李斯梵，全世界都該明白了，他還是懵懵懂懂。」
葉念只盯著雜誌封面上阿爾卑斯山的白雪，心想：她從來都不相信童話。就算全世界都在織圍巾，她也懶得去為那個不知道還在哪裡角落裡的、還未登場的男主角拿起毛線針。
葉念很想打擊她說，你現在還處在神魂顛倒的暗戀狀態，可是看見那張臉上幸福的表情，唯有沉默。
葉念奪回滑鼠的控制權：「夏副理身體不舒服？」
葉念被她的結論給震撼了，可語氣還是平平：「晴晴，有數據統計說，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直人最多只有百分之十，而真正的同性戀更少，絕大部分都有一定雙性戀的傾向。由於社會輿論和生活壓力，另一方面隱形的性向被壓抑，所以看上去直人佔了大多數。」
李斯梵揣測對方沒聽明白，就補充了一句：「是叫……叫葉、葉什麼……葉念好像，她到底在不在？」
年底，要開部門例會，總結一年內的得失；公司資產要進行盤點，製作半年度報表，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師們也來了一m.hetubook.com.com撥又一撥。
葉念苦笑：「不知道新時代的勞模有沒有獎金髮？我不要精神上的鼓勵，只要在物質上補償我的精神損失就行。」
葉念頭也不抬地反擊：「那你呢，怎麼還沒有厭倦李斯梵這個男人？」
二維的雜誌上，美麗的義大利風光，那個叫比薩的城市，有著蔚藍的天空和怒放的不知名的花朵，天邊出現一抹斜塔的輪廓，處處充滿了歡快的基調。
葉念一面欣賞圖片上的阿爾卑斯山雪景，一面不甚在意地回答：「今年是考過了，我就考了三門，明年還要考兩門，那兩門比較難，所以提早點看。」
她當然知道這件事的。那時候她剛剛把學籍轉到景陽高中，什麼都是一團糟。她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很快適應景陽的氛圍，可還是估計過高，超出預算。她和班裡的同學根本相處不來，尤其是以陸晴為首的那一撥女生，除了格格不入，再無別的。
葉念伏在她的肩頭，輕輕說：「晴晴，你有沒有讀過一個叫諾亞方舟的故事？在那艘船上，沒有誰是天生高人一等，也沒有誰比誰更強大，耶穌並沒有把誰遺失了。哪怕是一隻飛蟲也好，全部都沒有被遺失。」
「……那就是來找我了。我就是葉念。」葉念摸摸頭髮，心想自己還不至於長得像男人吧，何況現在雖然剪了短頭髮，但是這長度也不到可以被人誤認為男人的程度吧？
陸晴一呆，口氣無比生硬：「你不懂的。」
葉念有些走神，忽然聽見有人在桌上輕輕一叩，回過身去看：「是你啊。」
林修撐著椅背，再把身子放低了些：「這個月二十一號，是一中百年校慶。」
陸晴沒接話，自顧自地說：「其實李斯梵他暗戀過你，你知不知道？」
三個月的實習期終於結束，葉念被留用，而財務部其他同期的實習生則全部沒有續約。
處在同一個班裡，相處的機會增多hｔtｐs://m.heｔubｏok•ｃｏｍ•ｃｏｍ，葉念也看到更多李斯梵所做的囧事，忽然覺得，這個世上第一眼印象或許憑的是外表，可是第二眼、第三眼徒有外表是絕對不夠的。典型例子就是李斯梵，等到了高三時，基本上班裡所有女生都對著他的那張臉只剩下純欣賞而已了。
十二月開始，奕新進入頻繁的加班加點狀態。
陸晴哎呀一聲，忙不迭地把糾纏在一塊兒的毛線整整齊齊繞回去，手上一邊熟練地編織著，一邊對葉念說：「你也學學這個吧，說不定聖誕節前，你會有艷遇。」
林修見她一心揣著明白裝糊塗，索性挑明了：「上午九點，不要遲到了，葉念表妹。」
中午休息時間很快過去，回到辦公室就意味著開始新一輪的緊張工作。今天是會計師事務所來審核的最後一天，將人送走後，葉念幾乎是第一時間坐倒在椅子上。誰知還沒癱坐多久，高跟鞋和瓷磚碰撞的清脆聲響起，夏婷臉色泛白，被林修扶著穿過工作間，走進副理辦公室。
如果說，暗戀的滋味如何，她其實是知道的。
「小念，你知不知道，談戀愛的感覺很甜蜜……我是說，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
葉念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所謂「景陽第一帥」真的徒有一張可以看的臉而已。
正說話間，只見一行人從身邊走過，去了裡間的包廂。那些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奕新剛剛出差回來的CEO，他正同身邊的子公司經理低聲交談。走在後面的全部都是奕新各個部門的主要負責人，林修和夏婷也赫然在其中。
陸晴撫摸她的頭髮，觸感是柔軟的順滑的：「小念，你是不是又想起你外婆了？」葉念沒有說話。陸晴知道，有著柔軟頭髮的女子，她的秉性並不一定如頭髮一樣柔順，相反，有著絲絲縷縷怎麼也斬不斷的、柔韌的固執。
杜曉杜被葉念的效率給震撼了，在中午出去吃飯時，難得誇獎一句：「ｈｔtps://m.hetubｏｏk•ｃｏm•coｍ葉念，你真的是鋼筋鐵骨女英雄，現代都市版的勞模。」
林修低下身，一手擱在她身後的椅背上，一手放在滑鼠上，打開網頁，登陸公司內網，輸入管理員的用戶名和口令，登入的界面上有各個部門的員工總結，這總結最早的日期甚至還有前年的。
後來文理分科，班級重新打亂進行分配，葉念和李斯梵恰好分到了一個班。開學的摸底考試，葉念坐在李斯梵前面，兩小時的考試則一直處於那種被窺視的錯覺中，偶然一回頭，果然看見他伸長脖子看自己的卷子。
葉念沒有做聲。
陸晴聽到最後一句，才確定聽明白對方的意思，一拍桌子：「你突然這麼嚴肅幹嘛？嚇死姐姐我了，呼——」
葉念托著腮：「他的臉已經成為招牌了嘛。」
陸晴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你累不累？小學初中高中讀了十二年，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還要讀，現在終於畢業了，結果你還讀！」
「我是社會人，也受到社會輿論的約束，所以就目前而言我並無此方面的傾向。」葉念的語氣漸漸凝重，「可是你好像被那個名為李斯梵的病原體傳染了？這種病毒專門殺傷腦細胞，你要小心，真的。」
陸晴織得累了，就停下來和她聊天：「你又在複習註冊會計師的考試？不是今年才剛考過不久？」
葉念看了幾頁《審計》，不得不承認自己看這書同眼下的氣氛格格不入，就順手調換了世界地理雜誌。
杜曉杜問她和林副理是不是親戚關係，她沒有承認，也沒有言辭明確地否認。
李斯梵大驚失色，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走。
林修則微笑，緩緩漾開的笑意好似深冬暖日，溫溫淡淡，格外動人。
葉念對那聲「葉念表妹」還真的沒能一下子繞過去，坐在電腦前面想了想，突然想通了：自從那次預算表事件，真的有好事者查到林家確然有直系親屬姓葉，經過一系列推算，兩人有幸成為表兄妹和*圖*書。
……就算那人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了，也不可能。
這幾天夏副理的身體狀態好像一直不怎麼好，葉念忍不住想。而且恰好趕上了最忙亂的年底，還要跟著熬夜加班，簡直是雪上加霜。
葉念解決掉自己面前的那份午飯，拿起紙巾擦擦嘴角：「其實我們也可以的，回去多泡點咖啡喝，這算在公費里。」
在這個社會，光是憑自身能力就想生存下去，在某個團體中立足，這是完全不夠的。葉念很清楚，她之所以能被留用，簽下正式員工合同，其中就有林修的關係。
陸晴已經著了風魔。
深冬的太陽慵懶地映照大地。
原來這八卦已經傳到林修耳邊了。
陸晴在她頸邊蹭了一會兒，突發奇想：「小念，其實我覺得你條件不錯啊，可是為什麼只在大學談過兩三次戀愛，還都是很短命的那種？」
「中午總裁請吃飯，夏副理喝了點酒，後來覺得難受。」林修偏過頭，眼角透出些笑意來，「可惜你只要物質的鼓勵，對於精神層面的獎勵不屑一顧，本來夏副理是考慮培養你當她的助理，不過我想你不會在乎這麼虛的東西……」
葉念真想撲過去掐著他死命搖晃：「林修！」
算來算去，最後不小心免疫的，大概只有陸晴一個。
葉念毫不留情地說：「請不要拿我和他作對比，謝謝。他只是這世上腦容量最小的生物。」
陸晴那時候很不喜歡葉念，偏巧坐在她身後，看著她束起來的漆黑柔順的長頭髮，莫名的看不順眼，於是有一天，在校園的角落裡堵住葉念，把她的頭髮給割得參差不齊。葉念倒是沒有哭，也沒有發怒，安安靜靜翹了晚自習去學校外面剪了短髮回來。
她轉過椅子，打開文檔，在一片空白中打出了「年度工作總結」幾個字，然後停頓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寫下去。總結這種東西，從小到大不知寫過多少，全部都是套話廢話，只是突然不太想再重複從前寫過無數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