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宮胡笳夕
二 誰與爭鋒

陽信公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提起長長的拖在地下的薄綢裙裾,傲慢地從東宮太子的侍衛隊伍中穿了過去。
「一共有八項賽事,其中有四項是表演賽:擲矛、角力、徒步奔跑、馬球,這四項禁止皇子們參加,也不產生冠軍。另外四項是正式賽事:騎馬、射箭、刀術、格鬥。這四項的勝者,將可以得到等同於偏將軍的武職,以及我前面說過的賞賜。」太子榮含著微笑,耐心地解釋說。
這個江都王實在是太倨傲無禮了!
由於母親栗姬深受寵信,太子榮從小就是在深宮的笑臉中長大的,養成了他為人溫和、退讓、周到的性格,他幾乎對每一個兄弟姐妹都同樣禮貌而真誠。
太子榮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一旁站著的十七歲的江都王劉非已經不耐煩了,他帶著輕藐的神色,嘲笑道:「再有什麼獎賞也與女孩兒無關,除了皇后和夫人們外,其他女人一律禁止入場,陽信,你還是回猗蘭殿好好繡花吧。」
「不讓!」陽信公主一邊斬釘截鐵地說著,一邊加快了步伐,「我憑什麼讓他們?大家都是父皇的孩兒,難道我是個女孩子,就輸給了他們么?就低他們一等么?」
果然,一群衣飾華麗而鮮明、神氣活現的侍衛,眾星捧月一般,擁著長方臉龐、皮膚白凈、身材適中的東宮太子劉榮,和走在太子榮身邊的虎背熊腰的江都王劉非,大步向溫室殿走去。
和*圖*書「她也來觀看?呵,她一個足不出深宮的弱女子,能懂得什麼?」站在太子榮左側的江都王,一手叉腰,不屑地斜視了陽信公主一眼。
在十幾位皇子中,江都王劉非一向認為,太子榮是長子,又是皇嗣,而且為人溫和有禮,是個值得敬重的兄長。至於其他兄弟,他一向都不放在眼裡。
他對她很關切,經常送精緻的禮物和首飾給她。平時也常常問候她的起居,小時候,無論去哪裡,太子榮都會帶上她。
她的母親王夫人,為了地位尊卑、天子寵幸、兒女和權勢,在宮中,和栗姬、程姬等人,一向明爭暗鬥,但大家的面子上卻都保持著起碼的矜持和客氣。
太子榮的母親栗姬,是劉啟最寵愛的妃子,早在東宮時期就為劉啟生下了三個兒子,只是沒有女兒。
在太子榮為她披好的黑色貂裘下,陽信公主仍然沒有溫暖的感覺。她下意識地緊了緊這件華貴的外套,感覺到太子榮對她非同一般的手足之情。
這個猜度令陽信公主覺得渾身有些發抖。
王夫人的住處,是妃嬪中離劉啟最接近的,人們都說,這是因為她肚子爭氣,生了個氣概英挺、相貌不凡的好兒子劉徹。
「對陽信公主不能這樣無禮!」太子榮溫和地訓斥了一聲,低頭對陽信公主說道,「父皇說,他登基以來,以今年的年景最為喜慶,五穀豐登,邊陲平靖,又新修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幾處水利。所以,今年正月的比武,將放寬範圍,所有世襲侯爺的子弟,都可以入宮比武。冠軍賞千金,晉爵,紫綬,天子親賜美酒三盞,並賜一面金匾『海內武威』,懸在府門之上。這是不世的榮寵,吳、楚、燕、趙、梁,這些邊遠的郡國,都來了許多年輕俊健的貴族子弟,現在,長安城裡已經沒有一間閑置的房子和旅館了!陽信,到時候,我會向父皇要求,在賽場對面的觀武台上,給你留一席座位。」
所以太子榮非常疼愛這個異母所生的妹妹,她大方而磊落,聰明而美麗,熱情而不失溫柔,這些性格似乎他都缺乏。
陽信公主出了一回神,便帶著侍從們往自己母親王夫人居住的猗蘭殿大步走去。
太子榮是一個好人,卻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大漢皇帝。貌似強大的江都王劉非,則是一介武夫,他粗魯不文,不懂得經濟之道——江都王只適合與大將們一起到戰場上角逐,和敵人揮兵廝殺。而其他的皇子如河間王等人,甚至還比不上太子榮和江都王……
陽信公主的弟弟、六歲的劉徹,只因為相貌長得氣派和出生時有不凡的夢兆,便深得劉啟歡心,這是讓劉非不能服氣的。難道,自己不世的軍功和武干,還比不了一個孩子的相貌氣度更讓父親看重?
陽信公主默默地猜測,也許,父親是不滿意太子榮那種https://www.hetubook.com.com平和、柔懦、毫無脾氣的性格吧?
她只瞥了一眼江都王嘲笑般的臉色,就下定了決心,哪怕想盡辦法,也要從江都王手中奪走那面「海內武威」的金字黑匾。江都王,他太小瞧了同樣身為天家兒女的陽信公主和膠東王!而這種輕蔑是不可容忍的。
作為劉啟寵愛的長女,作為王夫人爭奪皇恩的砝碼之一,陽信公主受過很多來自明處和暗處的譖害、惡意、毒手,所以,對所有的兄長,她都保有一種隱隱的戒備之心。
只是,這些年來,他們都長大了,彼此也顯得生分了。
陽信公主置之不理地走遠。
她想起母親王夫人曾經暗地裡對自己說過的話,當初,王夫人進入太子所在的東宮時,曾一度受到當時身為太子的劉啟的寵愛。懷孕時,王夫人偷偷去太廟前祈禱,期望大漢的列祖列宗保佑她生下一個英偉蓋世的男兒,但結果,她生下的並不是兒子,卻是一個比兒子還要出色的女孩兒,深受劉啟喜愛。
「公主,前面是太子殿下和江都王陛下。」名叫如意的貼身侍兒,低聲問道,「我們要不要在路邊讓他們?」
「陽信!」不遠處,太子榮朗聲笑著,大聲招呼著這個美麗豪爽的妹妹。
陽信公主不但是王夫人為劉啟生下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劉啟的長女,據劉啟背後向她的姑姑館陶長公主說,陽信不僅性格強悍果斷,而且聰慧明達,如果是男https://m.hetubook.com.com孩子的話,他一定會選擇她來繼承漢家的事業,而不是栗姬所生的劉榮。
他脫下身上的黑色貂皮短襖,輕輕覆在她背上:「快回你娘那兒去,別凍著。」
聽著他的話,陽信公主十分感興趣地仰起臉來:「不知道這一回正月的比武大賽,會有什麼獎賞?」
但是,才能平平、為人和氣的太子榮,卻是個例外。
陽信公主強抑著怒氣,不去理會江都王:「太子殿下,我可以知道比賽的項目嗎?」
身後,傳來了江都王毫不掩飾的挖苦聲:「陽信這丫頭,現在越來越不男不女了,說她像個女孩子,她哪裡有半點兒女人的嬌弱和溫柔?說她像個男孩子,可惜她卻沒那個命!」
「是的,我要向父皇回奏正月十五騎射大賽的事宜。」太子榮笑著,俯身摸了摸她低低的烏黑的髮髻,「這麼冷的天,還帶著人到處亂跑,也不加一件毛皮衣裳。」
據說,王夫人生劉徹的前夜,曾經夢日入懷,而當時還是太子的劉啟,也夢見高祖劉邦親自向他交代:「此兒異日一定會光大漢室。」極為相信夢兆的劉啟,因此對劉徹愛若珍寶,一待登基為皇帝后,劉啟便在自己住的溫室殿後,特地為王夫人和她的四個兒女建起了宮中最豪華的殿室——猗蘭殿。
說這一切的時候,劉啟似乎有些遺憾。
「殿下要去父皇那裡么?」陽信公主應酬一般地問候道。
仗著他的軍功和地位,他竟然會如此目中和*圖*書無人。
「太子殿下。」陽信公主只得禮貌地回答。
他根本不知道宮廷鬥爭的險惡,也許是因為這一點,他的弟弟妹妹們並不尊重他,而太子榮卻根本就不在乎。
陽信公主又氣惱又羞憤,臉頰頓時變得通紅,江都王身邊的年青侍衛們都放肆地大笑起來,他們跟著江都王在平定「七王之亂」時建下不少功勛,也顯得比其他親王手下傲慢無禮、不受拘束。
江都王劉非,是皇子之中最精通武藝的人,他相貌粗獷,身材高大健壯,曾經帶兵平定過叛亂的吳國,立下了極大的軍功。這些年來,江都王極受劉啟疼愛,在諸位皇子中,他的位置十分特殊,也顯得頗為驕傲跋扈。
見太子榮對陽信公主的態度過於謙恭,江都王不禁心下不快,他用嘲笑的口氣說道:「陽信公主的同母兄弟只有一個膠東王劉徹,他今年才只有六歲,難道和咱們比吃奶么?要是那樣,沒法子,咱哥兒們只有先行認栽。」
圍在走廊下的年青侍衛們,聽了他的挖苦,都忍俊不禁,總算他們還顧及太子榮和陽信公主的面子,紛紛轉過身,壓低聲音,竊笑起來。
還沒有轉過迴廊角,便聽見一片少年郎的喧嘩聲迎面撲來,陽信公主知道,這是她的長兄太子榮。
那麼,在劉啟的十幾位兒子當中,到底有誰配得上大漢的萬里江山呢?
因此之故,他每次見了陽信公主、南宮公主和膠東王劉徹等人,都會冷嘲熱諷,極盡挖苦打擊的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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